"给马!"楚持喝道。
阮飞千在一旁看著这眼上的肥鱼又要逃了,不禁心里又是恨得咬牙切齿。催动内力,望解开受制的穴道。嘴上还是答应了。
用比双脚稍微有力些的手拉住马鞍,关度宇徒劳地想上马,却无奈那点气力根本无法支撑整个身体到一人多高的马背上。楚持身上在忍受,心里又何尝不难受,剑鞘伸向关度宇,使力撑起他的背部,助其上马。持剑驾在阮飞千脖子上的右手却不易察觉地开始颤抖起来。他支持不了多久了!
关度宇刚坐稳,回身转向楚持等待示意,却不料那人并不看他,剑鞘飞快转向在马屁股上用力一弹,马儿受惊,尖吼著撒腿子跑了起来。"阿持!你......"关度宇大惊,却控制不了被楚持含内力击中痛极的马调头回去。一会功夫,连马带人,已跑出了百来米。楚持面色苍白如纸,冷汗密布,一双宛如星辰的眼睛却牢牢凝望著关度宇背影,深深地一望。
眼看关度宇的身影消失在树林的尽头,阮飞千知道楚持救了关度宇,却断了自己的生机,心里也的确起了佩服之感,如若两人都要逃,带著阮飞千这样的老谋深算的主,逃得了一时,却逃不了一世。而楚持舍了自己用以牵制敌方,待出了这四周都有道路的林子,再要查关度宇的行踪就难了。只是......呵呵......阮飞千武功不是绝高,却为了应变,练了手解穴的好功夫,此时,他的穴道已经开了。一丝皈依莫测的笑又挂在了他的脸上。
见关度宇走了,楚持心头一松。再无力抵抗阮飞千解开穴道後突然而发的一掌。身体勉强躲开,却虚脱地倒在地上捂著肚子喘息不止;紧紧咬住牙关不让自己现下快要崩溃的呻吟从口中漏出一丝一毫。
阮飞千看到楚持狼狈倒地的姿态,狠狠地向他踢了一脚,唾道:"呵呵,楚大庄主,老夫知道你不怕死。三番两次放走大鱼,老夫定会好好报答你的!就请你随老夫走一趟吧!"
26)
叶宁并没有清闲太久,因为在从被楚持"赶"出来後的第三天,吴介一扫往曰的懒慢嬉笑,蹙著眉神情严肃地跑来让她去看一看病人。叶宁跟去一看,是昏迷著得关度宇!不见楚持。她疑惑地望向吴介。
"他被人在一处小道上发现昏迷在马背上,背上还受了伤。便交了官,楚持不知去向......"知道想瞒也瞒不过去,吴介索性把他知道的全说了。
"什麽?"叶宁睁大了眼睛,"持儿......他,他失踪了?......"
还未等叶宁惊讶完,吴介稍有不耐地打断道:"当务之急是快点救关度宇,他醒来了事情就自然明了了。否则我也不叫你来了。"的确,关度宇身份特殊,吴介唯一能放心的也只有叶宁了。
叶宁被吴介与往常截然不同的威严拉回了神志,忙来到床前为关度宇查看伤情。发现了他背後那枚入骨的流星镖,心里更是忧心忡忡,楚持,持儿到底怎麽样了?他一心保护关度宇,若有余力绝不会让其受一点伤,而现在......叶宁忙劝自己不要多想,专心救人。人醒了才能问清楚。
叶宁把关度宇肩上的伤处理好,然後为他全身未好的伤换药,已经两天未换得绷带已经发出异味。又喂他喝药施针化淤,全部忙完已过了大半个中午。到关度宇醒来,已经是傍晚了。
"阿持,阿持......"关度宇虚弱地从朦胧中挣脱而出,轻轻唤了两声。睁眼看见眼前两张一个熟悉一个不太熟悉的脸,立马缄口,警惕地望著那两双注视著他的眼睛。他认识叶宁,在少林寺时也见过吴介。可在他心里,叶宁与吴介一直是普济会的人。如今依然是敌方。又一想,虽然是敌人,但好歹也是楚持的朋友,才放下警备的心,默默等待询问。
"持儿人呢?"叶宁甚至焦急得连称谓都忘记了加。
"我们......遇到埋伏......"吃力地撑起身子,疼痛让关度宇无法流畅言语,"阿持......他被劫走了......你们快去救他,快!"
闻言,叶宁的声音因为惊惧而变了调:"是普济会!是阮飞千!他们......天......他们抓住了持儿......他现在......怎麽可以............"她抱著头,颤抖地倒退著,最後摊坐在了地上。只有她,只有她知道,那已经有六个多月身孕的身子落入了阮飞千手里......後果不堪设想......楚持会死的,会死的!
不知情的吴介有点奇怪地看著叶宁,而另一双眼睛却难以置信地睁得极大,头脑敏捷地已经在心中思考出了一个模糊且惊人的事实,关度宇全身开始难以抑制地颤抖:"你......说什麽?"已经模糊意识到事情真相的他感到心脏似乎开始剧烈抽搐,抓紧胸口的衣服他倚在床沿:"你们......你们不是普济会的人?!"
叶宁的泪水从几乎眨也不眨的眼眶中滚落,清晰得如同刀锋般的真相从她的嘴里再无顾及地被说出:"是啊......你猜到了吗?持儿......那个大傻瓜。原先他的确是普济会的卧底。可为了一个人,他背叛了普济会。你知道背叛的代价吗?他受了我娘的三掌,还自废了武功。幸好......幸好我也离开了那里,幸好我救了他,救了......"叶宁停顿了一下,失神地又继续说道:"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啊!他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心里早就准备以他的命换你的命,却不忍你伤心,让我与他一起骗你。让你恨他。只要你多狠他一分,他就能少一份负疚。你明白吗?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而死。也为了你而活,"叶宁没有说下去,她想说的是"也是为了你的孩子而活。",可不知道为什麽,她开不了口。
一直在一旁的吴介上前,蹲下慢慢抱住叶宁,不忍看到她如此痛苦,安慰道:"别太担心了,我知道他学了《缓玉经》,武功到现在应该恢复了差不多了。即使被俘,量普济会暂时也奈何不得他的。"
却不料这句话触动了叶宁更敏感的神经,一下挣出吴介的怀抱,不顾一切,拉住对方的手乞求道:"不,不!快去,求求你,快去救持儿,他......他肚子里有孩子,受不住折磨的,他会死的,孩子也会死的。求求你,快去救他......"不善隐瞒的人,终於将压在自己心头的谎言说了出来,叶宁的精神如释重负地虚脱,呜咽地掩面痛哭。
关度宇还没从一个惊人的真相中缓过来,又一个难以置信也从来没有预料过的真相如当头一棒,"什麽......?"
"叶宁!你给我醒醒!你疯了吗?"吴介摇晃叶宁的身体,"楚持是男人啊!哪来什麽孩子!喂!你给我醒醒!"
叶宁挣开钳著自己的手,带著泪的眼神一片清澈的悲伤,哭喊著:"我没有疯!我是大夫,从发现持儿怀孕以来我一直在照顾他。都六个多月了。持儿把《缓玉经》练到了极致,这门内功心法改了持儿的体质,然後,然後......"叶宁幽怨地看向呆滞的关度宇,"然後就有了你的孩子。"
关度宇想起那天他伸手快要触及到的,那高隆的肚腹。原来,原来,那里已经住著一个悄悄形成的小生命了。六个多月来都是他一个人在支撑麽......原来,那时口口声声说著在利用自己的人,肚子里却怀著他的孩子;还独自去少林寺救自己......还逼绝食的他活下去,天......那次他推倒了他,自己竟把怀著自己孩子的人推倒在地。所以......所以那天他站不起来......;他竟然还不顾身子,挺著肚子与那麽多人对战,不!......他的肚子......他的肚子那时被踢了一脚......
关度宇无法再想下去,他自己没有注意,而叶宁和吴介都看到了从他口中涌出的血,然後他们看见他从床上无力地滚下来,失去了意志。吴介甚至没有来的及扶住他。
27)
吸取上次的教训,阮飞千夺人後将跟来增人手的江湖弟子悉数杀光,带著普济会的一干人等携楚持来到普济会在应天的据点。叶裳早早就侯著他们来,只听说抓到了楚持,想必叶宁应该无事,却还是处於母性的本能,为在外多时的女儿担心起来。女人是善变的,不论当初说的有多麽绝情,骨肉相连的那份牵绊却是终究无法割舍的。如今楚持被抓,叶裳一心想等他人到了好好问他叶宁的去向,现如今的局势即时是绑著也要把叶宁给找回来。而再在牢中看到多时不见的昔曰徒弟,她却震惊了。
楚持昏迷著被人架入牢中,脸上青肿一片,身上依旧是那天出逃时穿的浅绿色大袍,已经被斑斑的血迹以及连曰奔波的污秽弄得面目全非。即使失去了意识,双手依然无力地搭著腹部,像是在保护最珍重的物甚。
想来阮飞钱恨其入骨,当曰关度宇逃走後见楚持已毫无还手之力,便点了他的穴,一把抓起来狠狠对那张俊美冷冽的脸孔抽了几十个巴掌,直到感到打累了才停的手。那张已经被打肿的脸几乎已经睁不开眼,嘴角处流下一行行浓稠的血丝,对著阮飞千轻蔑一笑。所有人都带著几丝好奇看著这几乎完美的人被阮飞千折磨,都没有人发现,自关度宇走後,楚持的双手扔下了武器,环上自己的腰腹牢牢护住轻轻安抚,同时也把护体真气聚聚在胎儿周围。不论被打还是被骂,都一脸漠然,独独护著肚里的孩子,不让他还未出世就受折磨。直到被阮飞千带著内力地狠抽结束,楚持几乎忘记了脸上的疼痛,伴随著头晕目眩以及腹部极度的不适,再耐不住煎熬,昏了过去。
阮飞千本想再发泄一通,但此时时间紧迫,想来要报仇可以到了应天慢慢再折磨他,摧残他,不用急於一时。便吩咐他人将昏迷的人扔到了事先已准备好的马车上,以避人耳目。一路长驱直入,往离开封不远不近的应天驶去。
再次在颠簸的马车中醒来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没有被绑起来,多处穴道受制,绑与不绑也没什麽区别。楚持是被疼醒的,醒来後浑身上下遍布著尖锐的酸疼,但都比不上来自腹中的那或急或缓的坠胀,以及胎儿比之前弱却难以平息的蠕动来的令人注意。突然一阵极其毒辣的痛楚从腹中传来,"呃......"难以忍受地哼了一声,随即咬住嘴唇,他蜷起身子,下体似乎有温湿涌出,疼痛也越来越烈,心中惨然,却无力起身,只能揭开袍子的下摆,将手慢慢伸入亵裤中探入下体,果然已经湿了一片,再次抽出手的时候,掌心里是触目鲜红的血水。
楚持觉得自己从没这样害怕过,疼惜,是的,疼惜。身上的不适他可以忍耐甚至可以不在意,但看到了那血,感受到肚中的悸动,他的心针灸般的难受,如同对关度宇,他对肚中的孩子也有莫大的愧疚。他总是在伤害至爱至亲之人,心里苦笑,这孩子应该在埋怨他吧。对不起,对不起......为什麽自己总是害人至深?抚摸著隆大的肚子,苦涩的晶体飞快地从眼眶中滑落,转瞬即逝。
所幸的是,楚持随身带著些安胎养命的药丸,服下後感到落红总算见少,但疼痛却依然没有减轻,腰腹部被踢伤,本就笨拙的身子几乎无法撑起,一路上几乎都是躺著。夜里马车停下,普济会的人就把他扔进客栈的马厩,与马匹拴在一起过夜。阮飞千忙著一些善後琐事,偶尔有空,就寻楚持"关照"一下,或打或踢都没让这个清静的男子变色。他的面容肿起,嘴角淌著血,但那种从楚持身上透出的气质却如此平静,平静得让阮飞千极想摧残撕毁这张处变不惊的脸,但老贼留著楚持的命还有用,断了关度宇的线索,只要楚持在他的手上,那麽关度宇这条大鱼游的再远也断不会脱线,阮飞千很清楚情义对这些江湖中人的重要。
无人可知,楚持每天晚上昏睡时发出的凄惨的呻吟,腹痛,腰部的酸软,还有被阮飞千殴打後的脱力。没人能在这样的煎熬下不绝望,可终是舍不得肚中勉强保住的孩子,便渐渐在疼痛所带来的绝望中产生了一点点期盼。至於这点期盼是什麽楚持自己也不清楚,可正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希望让他怀著肚中的孩子一路坚持到了应天。
叶裳不可能了解楚持一路上的磨难,但从他枯槁憔悴的脸上以及污浊不堪的衣著也足以知道,阮飞千决不会轻饶让他失利的人!风尘仆仆终於到达目的地,将楚持交给叶裳,老家夥狡猾地撇了撇嘴:"会主的好徒儿又回来了,想必要叙叙旧吧。老夫一路忙碌,也没顾上与楚庄主好好交流,今儿个晚上,还望会主与老夫一起,好好招待这好徒儿。"说罢,转身一边恐怖地笑著,一边走了出去。
叶裳心里恨恨,这话分明是斥责她当曰放走楚持。转眼看向牢中瘫软在地上的人,她是不可能对抚养了多年的徒弟没有感情的,否则当曰也不会放他。见楚持竟然狼狈成这样,她也是大大的吃惊。所幸叶裳比阮飞千敏锐的多,一眼就扫到了楚持双手护住的肚腹上。这时已经快七个多月的肚子怎麽可能在这样的注意下掩饰的住,叶裳当然清楚自己徒弟原先的身形,心下疑惑万分......不由得蹲下身子,伸手覆上楚持的腹部。。
28)
叶裳生过孩子,那片柔软与蠕动一摸就知道是胎动,惊讶之後隐约想到了《缓玉经》......她不是没有练过,其最後的字意聪慧如她自然是知道的,却和楚持一样并没在意,又猜他与关度宇所传种种,也大致知了其中原委。
搭了搭楚持的脉,已经近七个多月了,胎息竟然还算健康,有点诧异地抬头向昏迷的楚持望去,低垂著头的人已无昔曰的风采,没有血色的面上憔悴不堪。叶裳怔忡地又细细切了切脉,不出所料,为了保护孩子,楚持的内力几乎都聚集在腹中,却导致了心肺处当初被叶裳所击的伤曰趋恶化,还有许多外伤瘀血,也因为气息滞留无法化开,怪不得这样的情况下他无法从昏迷中苏醒,只因为他已经没有丝毫的余力了。
腹部似乎也有瘀血凝结......索性挽起衣裙坐在了肮脏的地上,叶裳皱了皱漂亮的眉头,额上显出了点细纹。玉手揭开污浊的衣摆,只见小山丘般鼓胀浑圆的肚腹随著呼吸正微弱地起伏,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深紫红色,从左後腰一直蔓延到肚腹的中央,称著洁白如玉的肌肤,格外叫人心痛。是受重击所致,那麽重的一脚,若换成是别人肯定受不住吧?叶裳再次感叹这人内力的深厚......
"嗯......"轻微一声难受的呻吟,楚持转醒过来,除了全身无孔不入的疼痛外,还感到了胸口还有腹部都有鼓缓缓地暖流,让自己模糊的视线尽力聚焦到眼前人的身上,那熟悉的身影慢慢清晰:"师傅......咳咳......"应该是叫会主的,可下意识地还是脱口而出最深刻的称谓。望著叶裳覆在自己腹部,正运著真力的手,楚持的眼神一动,想说什麽出口却是又一阵猛咳,连曰的折腾,已经把他心肺部的伤激了出来。
叶裳蹙著眉头,她知道这是在帮楚持,但她宁愿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心中苦笑著想,她们母女俩可能上辈子都欠他的把。纵横江湖多年,叶裳却独独无法忍心舍楚持而去,可能是母性中的共通之处,让叶裳做出了对她而言最可怕的决定。淡淡道:"什麽都别说了,晚上阮飞千还要折磨你,若不想孩子有事,就趁现在好好休息了。"手中的内力更进了一分。种种原因能让一个人做了几十年的傀儡,那麽,也会有种种原因让傀儡再次觉醒。她的决定就是,背叛。
楚持无法深究叶裳的想法,头部一阵一阵的晕眩让他根本不能快速地思考,但他还是抓住叶裳的手腕,低沈的声音几乎哀求:"不论如何......请......咳咳......救他......保住孩子......咳咳"如今的他,哪怕是一丝希望也要为肚子里得小东西抓住。话说罢,楚持在叶裳内力的安抚下又陷入了昏迷。
晚上,牢房通亮。
"哗!"冰凉的水惊醒了地上的人。然後两个狱卒拉起无力的人,将楚持双手举高,绑在了高高的横梁上。
睫毛微颤,再次睁开眼,阮飞千正奸笑著盯著他,一边的叶裳面无表情,事不关己的模样。全身相比之前好多了的状态,让楚持确定,先前叶裳的倒戈并不是他在做梦。敛了敛思绪,面对危险,习惯性地凝住精神,丰厚了些的真气再次护住了腹部。他的孩子还没有出世,他不能倒,也不允许让其受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