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关祠(男男生子)————泣尘
泣尘  发于:2008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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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介这辈子为人豁达风趣,不计得失,虽然当朝为官,却也著实为苍生谋福,并不看重名利。几年前认识楚持也是偶然,不值细述。为其清雅浅淡,却暗含哀默的情韵所吸引,曾几何时,也是把酒对月,畅谈天下,彼此都觉得以知音。後来吴介仕途顺利,官越做越大,以未及而立之年获得军机要务。两人便有默契地疏离了距离,但每年依然抽空出来小会。但这两年里二人都是为诸多所困,所以失了联络。而在前阵子,楚持登门造访,道是有事相托......便有了少林救人的这一出,其实朝廷并不知北汉皇子一事,吴介用的是自己手下的兵力,却也是对普济会乃至大辽的宏亮警锺。
阮飞千功亏一篑,此时正气的咬牙切齿,仔细回想这件事却觉隐约有异。那吴介出示的是令牌却不是虎符,试想朝廷若是知道出了那麽大的事如何只带那麽点点官兵?虽然只是一点点的不妥之处,老奸巨猾的老贼阮飞千也不会放过,立马通知了叶裳,调令所有眼线以及情报网,密切观察朝野的风吹草动以及这个叫吴介的枢密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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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持一行终於在颠簸数曰後终於到达开封,迂回转行,来到一家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客栈。楚持的面色一直没有多大好转,一路上还吐了好几次,虚弱不堪。吴介不由分说地托抱起关度宇,上楼将其小心地放在客床上。刚要去请郎中,却被楚持伸手拦住,见他也不解释什麽就没多问。楚持也没什麽留意,吴介临走时不放心地看看两人也只能无奈抱拳道:"来曰再会。"却没注意,他刚刚下楼,一抹黄衣,飘然而至。
叶宁见陌生人走了,飞快地掠进屋内。看到自己担忧了十来天的身影,也看到了赫然躺在床上无甚生气的人。那人身上裹满了纱布,四肢极不自然地坠著,只有脸是清晰明快的,昏迷之中还带著淡淡的温润与贵气。这恐怕就是......持儿肚子里那小东西的另一个父亲──关度宇了吧?叶宁有些黯然地思索。刚要习惯性地执起楚持的手搭脉,却被轻轻地躲闪开。
"宁儿,你替他看看吧!"不告而别那麽久的人,站在一边,冷冷地说。这是叶宁进屋後的楚持的第一句话,没有问候,也没有解释,连床上的人是谁也没有说,只是淡淡的请求,却不容拒绝。说完,便在床边的椅子上慢慢坐下,松开束缚腰间的腰带,近五个月的肚腹才比较明显地凸现在衣物之下。大手慢慢抚上摩挲。楚持一脸苍弱的倦意,视线却格外有神地定格在床上那人的脸上,一刻也没有移开。

15)
叶宁从来没有见过伤得如此不堪的人儿。与楚持一起替关度宇全身的伤口换了药,她已出了一身的薄汗,毕竟是一个七尺男儿,而且还昏迷著,虽有楚持的帮忙,还是累得够呛。她擦了擦汗道:"皮肉伤倒难不倒我,消了炎症过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好了。......断掉的骨头很多都是被夹碎的,所以嵌在筋肉中......肿成这样,还延误了那麽久......手腕情况好些,估计能接上,可脚腕和膝盖实在太严重,即使接上了,以後也是残废了......"叶宁见楚持的嘴唇微微的颤抖,话语渐弱,正踌躇著要不要往下说。楚持抬眼,眼神一片清亮,道:"说下去。"
"他的内伤本来也没有好,如今郁血攻心,内力也有散去的迹象,故一直没有醒来,若是不醒,则有生命危险。"叶宁说完,好像知道对方要干什麽似的忙上前拦著正要起身的楚持:"持儿,不可!你内力本来就没有恢复......还一直护著胎儿,所以才能撑到现在......我不是不会武功,把他的郁血逼出来应是可以的,你──"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楚持飞快地点了穴,站在一旁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叶宁江湖经验缺缺,而楚持却是一看就看出来了,叶宁的功夫只是三脚猫的料,若要把关度宇的郁血必出,估计半条命也搭上了。
不理叶宁忧怒交加的眼神,楚持走到床边坐下,抚去那人额前的长发。略微粗糙,骨节分明的手指颤抖地在沈睡著的脸色游走:早就预料到的,却不知竟是如此无法挽回的结果。还指望还你如以前的自由与清逸,可一生残废,如何回到过去?你的人生,终究是被我毁去了麽?
悠长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避开绷带扶起关度宇让他背对著自己。沈下心来,闭眼运起《缓玉经》,真气如叶宁所说一直呵护著体内幼小脆弱的生命,而现在,为了眼前的人,只好委屈下这小家夥了。手抵上关度宇的背脊,随著真气一点一点从丹田处拔出运至手掌穴位输送到对方的体内,腹部却也渐渐冷下来,原来压抑住的躁动又席卷而来。定是觉得没从前那麽舒服了,胎儿不满地在肚中抗议著。胸口处的憋闷与肺中的瘙痒亦大有觉醒的势头。
叶宁在一边著急,楚持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愈加苍白,鼻息也乱了。医者敏锐的听力让她听出楚持的呼吸中带著不良的杂音!天呢!一时注意里集中在关度宇身上竟然忘了楚持的心肺已损,运力根本是釜底抽薪。"唔......"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楚持右手依旧运著内力,而左手却不能自制地抚上了隆胀的腹部,身体微微佝偻著,腹部的衣纹越来越深,叶宁看在眼里,知那是痛得厉害了,所以按得紧了,可......
楚持没用多少内力封制,她的穴道没多久已开,但也不能上前阻止他运功,只得焦急地说道:"持儿,按得太紧对孩子不好......" 刚说完,那只大手就松了开了,软软地搭在腹上,眉头却蹙得更紧,冷汗越泯越密。叶宁的心快悬到嗓子眼上了,可却只能不知所措地看著。
良久,待时机成熟,楚持右手用力一推,将几乎全身的内力一同打入关度宇的心口之处,关度宇浑身向前一震,嘴角溢出浓稠的黑血来,转而人又软绵棉地向後倒去。楚持运功竭力,正弯背揉抚著不适到极点的肚腹喘息不止,见关度宇向自己倒来,只得双手接住防止其撞到肚子,可谁知双手根本无甚气力支撑那无知觉的沈重躯体,对方的後背还是一下撞到了凸起的肚子上。"啊!"随著冲撞,一阵躁动与猛烈的收缩。楚持嘶哑地哀叫一声。
正在药箱里找安胎药丸的叶宁怎料会出这种事,闻声忙转身上前把关度宇用力扶了起来,楚持才按著肚子吃力地挪著身子坐到床的边上。让关度宇躺下,叶宁见楚持挪身的地方下面有一摊小小的红色湿迹。
"持儿你......"叶宁不安地转身──楚持眼神空洞,也在看著那滩痕迹,继而神色痛苦地低头看向剧烈疼痛的肚子,力不从心地轻轻安抚了一下,虚弱地道:"别让这小东西在我之前走......"便垂首昏死了过去。

16)
关度宇在三天以後终於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身边没有一个人,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浑身上下刀刮般的疼痛上。他艰难看看自己的身体,肿胀与溃烂的感觉总算是消退了,可依旧是火烧火燎般的灼痛。只是这些与心中的疼相比却已经没什麽了。"阿持......"他仰望著床帐,嘶哑地发出了两个音节,转而又闭上了双眼,柔软的睫毛安顺地垂下来,落成好看却悲伤的弧线。
......
"度宇,是时候醒来了。我从来不知道你是个幼稚的人──"
......
"你在想什麽?你以为我会痛苦吗?为了你的伤而难受?别忘了刚才我对你说的。"
寡言的那个他,每一个字都正中靶心,力道生猛。心口好像在滴血。关度宇难受地吐出一口闷气。自成年以後,他做事从不後悔,但如今却後悔了,後悔的恨不得死去!是他的错,他不该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的,如果不告诉他......就可以好好在一起吧......不,不是这样的!不是早就知道吗?他是楚庄庄主楚持,会作没有回报的生意?呵呵,是了,如果不知道他是北汉皇子,如何会与自己十年相伴情深?又如何甘愿在自己的身下雌伏呢?原来如何的了解,都不过是貌合神离,原来付出的感情是那麽的可笑。妄一生自诩不苯,却自己凑上去给人愚弄,生生地从云游蓬莱,天山对弈,龙井饮泉的闲散曰子,沦落为朝廷,江湖都不容的阶下囚。原来还不愿相信,可铮铮的事实。都证明著:他──关度宇,是个当了十年的大傻瓜!
嘴角再次浮现出温柔的弧度,他本是清朗爱笑的人,於是又笑了,笑著笑著两行清泪却从微眯的眼缝中滑下,沿著侧脸颊直接滴落到了枕头上,他的手很疼不高兴去擦,就由著泪连绵不绝地流淌。苦若那初泡的苦丁花茶。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一双细致嫩滑的手伸过来不轻不重地拭去了那脸上的泪水。当然能感觉到不是楚持,关度宇有点惊讶地睁开眼,侧过头。
"关公子,我是照顾你的大夫,叶宁。"叶宁眼神复杂地看著关度宇,见他刚才竟然在哭,就不自觉地伸手为他擦了擦,可那双一看就知道好脾气的眼睛一扫来,却感到有点窘迫了。叶宁不自然地转过视线,"既然醒了,就吃点东西吧。"说著就要扶起他,却被关度宇挪了挪身子拒绝了,他艰难地自己抬起身子,牵动到伤口,也不吭声。叶宁心里暗道:这两人看上去大相径庭,怎麽都一样别扭的?
"这是哪里?为什麽我在这里?"关度宇气息不稳地道。
"客栈。"
"那个枢密使是你们假冒的?"其实在当天,关度宇已经看出端倪。若不是假冒的,怎会和普济会的楚持如此密切?
"不是假冒的,但也差不多是瞒著朝廷私自来救人的。"
"你们打算如何?"
"自然是待皇子殿下痊愈了,好好考虑,然後给我们答复咯。"故意刁蛮的腔调。心中有气,有痛。早听楚持吩咐过如何回答,叶宁冰雪聪明,自然滴水不漏,可还是不忍,不论是对楚持,还是对关度宇。
"......"大致知道自己处於被软禁的情况,关度宇沈默。
"关公子还是把粥喝了吧!那麽多天都昏著。"
"他人呢?"关度宇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的问道。
"楚持?他......他不能来看你......"断续的回答,多想告诉他持儿的状况,可是却不能。
"为什麽?"
"他在忙他的事情......"
"......"无话可说,其实自己连见他的理由都没有。该说的不是都说清楚了吗?恐怕除非自己答应投靠大辽,他才会来吧。可为什麽,为什麽心中那麽不安?那麽想见见他呢?关度宇有点讨厌自己被人牵著鼻子走的感觉,也讨厌像个弃妇一样的等待。可是,如今的自己,九死一生,既然最後都是死,还是想多见见他。真是作践!
看到关度宇脸上遮也遮不住的黯淡,叶宁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楚持那样子如何能下床见他? "别想太多了,先喝点粥吧,都快凉了。"说著,把调羹举到了关度宇的嘴边。
"谢姑娘了,我自己来。"还未等叶宁阻止,就听到一声闷哼,关度宇动了动手臂,一股从骨头中撕出的疼痛尖锐地使他几乎叫出来。可他忍住了,即使狼狈,他也比较习惯不麻烦别人,尤其还是敌方的人。忍著一股一股的疼痛抬起手,勉强伸向叶宁想接下饭碗,叶宁没有递出,关度宇也没问,因为他的手臂短暂停了一秒就又不支地垂下了,他不解地看向那双手,十分疑惑地回味著那种奇异的与疼痛不一样地感觉,软软的──然後他惊恐地发现,手腕处根本没有力气!
"关公子......你四肢不但断了骨,骨头碎片还伤了你的筋带......所以四肢以後恐怕不能使力了,还有你脚腕处的伤实在太严重。筋几乎是被骨头切断,新生的骨头也长歪了。那个......可能以後不能用了......"叶宁为难地宣布著事实,反正迟早要知道。
关度宇静静地听完,无声一笑:"也就是说,我残废了?"
"手的话,除了不能使力,以後还能照常用的。"苍白地试图安慰。
过了良久,关度宇一脸平善地缓缓摇摇头:"我不会投靠大辽的,劳驾姑娘转告一声,也别浪费贵会的用度了。关度宇愿意一死。只是在我死之前,请让我见一面楚持。"字字镇定,完全不像一个手脚残废,多年努力修得的武功化为乌有,又被挚爱之人逼得身陷绝境,毫无退路的人所应有的语气。只是内容已经说明了一切。四面楚歌,腹背受敌,这世界上也再无依靠与眷恋,唯独想再看看那人的清倦,然後就死了罢。活著也不过是个废人。下了黄泉,或者还能有来世让自己从新活一遍,又或者有十八层地狱让自己来後悔今生的所错。
 

17)
房间里燃著清雅安宁的香。楚持坐躺在床上,一头乌黑曼丽的头发乖顺地落在肩头,身上披了浅绿色的外套,上好的棉被覆在隆起的肚子上,没有腰带的束缚,短短几天,肚子好像又沈了点。
那天为救关度宇动了胎气,足足昏迷了两天才被叶宁保住胎儿,醒了以後便觉得浑身上下一点气力也没有,精神也十分困倦。一来是大量内力都给了关度宇,二来那一路奔波也足以使怀著孩子的他积劳成疾。而後一连三天,楚持也只在床上躺著,念著关度宇想去偷偷看看,可力不从心根本下不了床。楚持从小练武,天造禀赋,本是内力深厚足以护体,又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如此的虚弱饶是他再如何淡薄也难免黯然的。手隔著棉被覆上肚子,圆润柔软处还能微微感觉到从体内传出的缓缓蠕动。心也竟被这微弱的蠕动感触得一软,楚持低头轻轻拍拍肚子,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心里却温柔地抱歉著:"让你受苦了,小东西。爹也不想的,可爹要救你的另一个爹。要活著,就只能靠你自己坚强了!"然後又把这几天叶宁竭力调养才积起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真力全都调动到丹田处怜爱地护住肚里那团脆弱的生命。
叶宁进屋,端著药和精致的点心还有肉粥放到到楚持床前,转身打开窗子让阳光透进来,楚持背对著光线,阴影下消瘦的脸庞颧骨格外明显,叶宁坐在床前,刚从关度宇那回来,面对这安然的人儿神色难以平复,只能一笑掩饰:"持儿今天精神好点了。"说著搭住那消瘦的手腕细细地切脉,叶宁心有余悸,那天动胎气後还牵发了喘急之症,楚持的心脉大损又没有好好调理可谓是强弩之末,当时差点嵩不上气。这点让叶宁非常担忧,现已如此,那将来生产之时......而且从脉相上看,这几天虽然用尽办法医治调养,可楚持心中郁结深重,根本难以一时化开,收效也甚微。叶宁好看的柳眉蹙成了"川"字,看来更不能把那事告诉他了。
楚持观察入微,看到叶宁担忧的神色中还有一点很不习惯的感觉,很容易猜到她有事瞒著自己,而现如今,能让叶宁相瞒的也只有关於一个人的了,"关度宇情况如何?"单刀直入地问。
"他......他很好啊。"叶宁紧张地回避楚持射来的眼神,心里抱怨,这人怎麽总想把人看透似的?
楚持完全没有笑意地笑了笑,一双深邃的眸子更深地直直看著叶宁:"宁儿,他怎麽了?"
叶宁不语,楚持的状况不好,她打定了主意不能说。抬眼却见楚持披紧衣服掩饰著隆起的肚子,掀开被子正慢慢地下床。一下子慌了神色小心地拦住了楚持:"持儿你做什麽!快躺著!"
楚持冷冷道:"你不告诉我他怎麽了,那我自己去看也是一样的。"
叶宁大骇:"他真的没什麽事,只是两天前他醒来,知道自己手脚废了就开始不吃东西了。我趁他睡觉的时候给他吃过点药了,持儿你别担心,我再劝劝他就吃了。"
楚持身形一顿,坐在床上,平静地问:"那他说什麽了?"
叶宁见他坐下来了,松了口气,想了想道:"我照你说的假装是普济会请来的大夫,他说他不会投靠普济会的,他说他愿意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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