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忧(第一部)----晓云舒
  发于:2008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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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还记得,在他小的时候,这个京城有多麽繁荣。
每天早晨天还没亮就能听到路人们繁忙买卖的声音,宽敞的街道上都有人在做买卖,所有人脸上都扬著安居乐业的幸福。
可是现在,即使现在明日当空,街上也见不到几个人了。
这十多年混乱所带来的伤害,并不是一下子可以弥补的,江宁若知道,自己也是导致月嫣如此苍凉的罪人之一,可是那已是没有办法,若不反了他,只怕他最後真的会带著月嫣一起灭亡。
由於月嫣无地可重,没有了生意来往就代表著没有粮食,再加上今年的几场天灾,如今月嫣国内四处都是饥荒。
突然想起早朝是,众臣劝自己退兵,再去耀宜求粮之事,江宁若只觉得心中苦闷,不是没有试过,而是已经试了几次。
而出兵相助淄兰,也不过是为了他们的粮。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淄兰运过来的粮食,除了第一次准确送到外,其他的都被耀宜在路上烧掉了。
也正因为如此,他方才从耀宜边境撤了兵,而淄兰也因为不再发粮,月嫣的粮灾仍然没有得到解决。
淄兰第一次所给的粮,最多也不过只能缓解半月了。
江宁若头痛至极,他向来只是个行兵打仗的军人,要说行政,他并不是一个好手,可是面对著现如今这错综复杂的形势,却又不能不去解决。
因为自他答应那人要夺得月嫣之後,月嫣已经变成了他的责任。
"快给我追,一定要追上他!"追逐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很快便到了眼前,原本仍在沈思的江宁若抬起头,便见一群打手模样的人正在追赶一具少年。
这少年显然并没有武功,但是跑步的速度倒也挺快,始终没让他追到。
很快少年就跑到了江宁若的身边,那少年显然没有在意江宁若这个站在路中的人,只想继续逃跑,却被江宁若突然伸手拉住了那个少年。
"怎麽回事,他们为什麽追你。"
少年抬起头,豔丽的脸蛋印入江宁若的眼中,却让江宁若几乎是停顿了片刻,过了一会方道:"你是谁?"
"我是谁?"少年瞪大了眼,看著江宁若,一脸惊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起来便被抓住了,後来便被卖给了他们,可是我不要......"
少年颤抖得哭泣著,一脸柔弱无助的模样,江宁若却只觉得一阵冷颤,只望著眼前追过来的众人。
"把人交出来!" 首之人穿著与他人并不相同,虽说一幅流气,但看著那衣料倒像是个富家子弟,江宁若在心中暗嘲,原来我月嫣的富家子弟已是可以横行到这般地步了。
"滚!"
将少年往後一放,一双腿旋身踢中那为首之人,将他踹倒在低,一只脚踩那人的胸衣前:"买卖人口,这月嫣没王法了吗?"
还未待那少年回答,便见到一堆士兵突然冲了过来,不过一瞬间,就已把那堆追赶少年的人围了起来。
"陛下,臣等接您回宫。"一众人等齐齐跪下,街上三三两两的情人也被吓到,都跪伏在地,连那少年,也颤抖著跪了下来。
"嗯,免礼。"江宁若点点头,握著那少年的手,"你与我回宫吧。"
少年害怕得不知道该怎麽做,只一直低著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见他这样,池沧尉倒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算他答应了。
倒是那赶来的禁宫头领,在看到少年的脸时突然瞪大了双眼,一时之间,只觉得恶魔临世一般可怕。
"走吧。"也不在意他人的眼光,江宁若只握著少年的手,心中却在想著他的身份,若不是知道一些事,只怕他真的会将这个少年......
"是!"众人护送著少年回宫,禁宫首领跟在他的身後,轻声道,"陛下,耀宜派人送来了粮草,并说要在下月派商队入我月嫣,到时候还会送来第二批粮草。"
"什麽?"江宁若震惊地瞪大 眼,却很快便想通了。
江宁若的嘴角泛起一丝笑纹,却又不知道如何诉说,只是笑道:"朕知道了,设宴款待贵宾吧。"
这世界上,能解他之忧的人,始终只有一个,即使过了这麽多年,也是如此。
同时,耀宜冷宫之中。
气氛安静到了近乎诡异的地步,凤立羽的卧室自几天前开始便多了幅书案,上面此时正放著一堆奏折,天子正坐在案前,认真批复。
凤立羽一直坐在一边,也不声响,只是悄悄打量著眼前的人,这几天他天天泡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麽。
"陛下,这实在不符祖制。"凤立羽终於忍不住开口,池沧尉在三天前突然把政事都搬到这里来处理,而且还是每天都守在这边,这样的行为,若说他还是皇後的时候,还能说一句两个人感情深厚,可是如今,他已是废後,无论如何都不该这样的。
"那些东西应该都送到月嫣了吧,希望这五年之中,我们与月嫣真能再无战事。"池沧尉答非所问,送物资给月嫣一事他并没有通过朝廷,而是由泷川先行支出,至於所要派的商队,也是地方的商队,这事让他忙得焦头烂额,几乎都想放弃,可是因为这是自从他开始让宦官们送军事文件给凤立羽看後这人唯一的奏请。
而且当时凤立羽在奏折中所讲的那些确实颇有道理,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想尽办法为耀宜送去了粮物,即使那其实是颇为冒险的一举,因为一旦月嫣得粮後反扑,将会造成非常不堪的後果。
但是他仍是选择了相信凤立羽。
又在转移话题 ,凤立羽颇有些不满,却也无奈,只能沈默下来,看著那人仍在认真地批著奏章,心中只想,终於快到了即将解脱的时候。
池沧尉此时的心思却并不全在奏章之上,其实自己近来的行为连他自己也颇为疑惑,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可是在他听到御医说凤立羽的产期就在这几日时便无论如何都想搬过来。
想要在凤立羽生产时陪著他,这种在别人身上从来没有过的心情此刻如此清晰,清晰到另池沧尉无从拒绝。
反正就要放开他了,那麽放纵一次自己又如何呢,池沧尉如是做想。

010

终於处理完了政务,池沧尉抬起头,这才发现眼前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凤立羽竟是满脸的冷汗。
慌忙走了过去,微蹲下身体扶起凤立羽的一双手臂问道:"这是怎麽了,哪里不舒服吗?"
捂著腹部,凤立羽此刻哪还有说话的力气,只能苦苦压抑著从腹部延伸的痛苦,其实已经痛了好长一段时间,但是凤立羽见池沧尉正在专注著处理政事,再加上御医也是说过,这种一刻锺左右才会痛一次的情况会要持续一段时间。
池沧尉也不等人回答,就抱著凤立羽躺到一旁的床上,虽然一开始有些慌张,但必竟也问过了御医,一下子便想到了他会这般痛苦的原因。
先是遣人去叫御医,池沧尉守在凤立羽的身边,握住他的双手,柔声问道:"怎麽样,很痛吗?"
连摇头或点头的力气都失去了,平时连被剑刺中都不在乎的凤立羽此刻已经痛得一脸大汗,一双手紧紧握住池沧尉的手,努力抑制身体因为疼痛难忍而想要喊痛的本能感觉。
由於本就是守在外殿,御医很快就赶到了,看著这样的情况,便知道应该是要生了。
池沧尉抽出已经被握到青紫的手,看著凤立羽已经痛到发白的脸蛋,心中莫名的惊慌,忙说道:"痛就喊出来,不要忍。"
"娘娘看来是快生了,陛下您还是先出去吧。"
御医将池沧尉请离,其中一人已开始探他的脉息,从池沧尉的方向,只能看到凤立羽紧紧咬著双唇,一幅极力忍痛的样子。
就这样看著门在自己面前关上,冷宫的所有人都在忙碌著,只有池沧尉是一个人木然得站在那边,心中冒出连他自己也诧异的恐惧。
这是他第一次陪著别人生产,这与以往听说有孩子出生之後的喜悦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东西,这样的等待,让他兴奋,同时也是害怕。
想起自己离开时那人脸色,那种几乎看不出一丝血色的苍白,池沧尉心中不免有些害怕和担忧。
焦急地站在门外,可是里面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池沧尉吊起了心,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屋外的人在担心,屋内的人却是在承受著极大的痛苦,即使事前设想一万遍,也没有想到过会是痛到这个地步。
已经咬到牙根出血,太医在旁边不停地叫自己用力,可是已经用出了所有的力气,凤立羽紧紧咬著牙,只觉得这比任何一场大仗都更使他疲惫不堪。
已经没有什麽力气继续了,可是孩子仍然没有出来,腹部不是刚刚那一阵阵的痛,而是一直在痛,甚至能感觉到它在身体内部收缩著。
感觉像是受到绞型一般的痛楚,下身如同被撕裂开一般,似乎有什麽东西在往外流,凤立羽甚至能闻到一丝血腥味。
无比羞耻的疼痛让凤立羽几欲昏迷,但是那种痛能把昏了的人给痛醒,所以他并没晕倒过去,而是一直在用力。
被握肿的手一直在痛,但池沧尉知道,在此刻,门内的人比他痛上千万倍。
池沧尉依然焦急地站在门外,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而与这种寂静相比的是这冷宫的忙碌,如此的反差,另池沧尉几乎揪起了心。
为何还是没有动静,已经过去将近半个时辰了,池沧尉依旧仍是在等待,等待自己孩子的出生。
可是这样的等待,竟似乎像没有尽头一般,除了偶尔有宦官或御医来说一切平安。
直到现在,池沧尉依然没有听到半点凤立羽的声音,只听到太医有时候会喊:娘娘,如果痛就喊出来,或者听到太医喊:快了,请再坚持一下,多用下力......
水一盆盆地换,出来的人一个个都说很顺利,但要顺利到什麽时候,却没有人能够说明。
池沧尉仍然在等待著,仿佛他已在这里等待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
从来没有这样等待过,即使是当年等待时机掰倒某些人,或者等待著成为太子,或者是等待著时机除了那几个王爷拿下皇位,都没有像现在一样焦急过。
无数次,池沧尉无数次地张望,都依然是关闭著门和从侧门中出来的人,池沧尉不止一次想冲进去,可是却又不愿意那些人为驱赶自己而分神。
更何况,在这样狼狈的时候,以那个人的自尊,显然并不会愿意见到自己。
"哇......"
孩子的哭声如同天籁,瞪著那传出声音的房间,池沧尉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去打开那道门,只听到孩子洪量的哭声和御医打开大门的声音。
从打开的门那里望进去,能够看见舞袂正抱著一个娃娃,池沧尉这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忙冲到了进去,一把搂过在舞袂怀中的孩子。
还闭著眼睛的小孩此时已经停止了哭泣,但是小嘴还是一抽一抽的,头上有短短的发,皮肤还是皱皱的,虽然其实刚出生的小孩长得都不怎麽样,但在池沧尉眼中,这是他看到过的最可爱的娃娃。
伸出手指逗弄孩子的嘴,只见他吮吸著自己的手指,但在吸了几下後发现不够柔软而且也没有奶水时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恭喜陛下喜获三王子!"
众人跪了一地,池沧尉笑著叫人起来,一脸和旭的笑容让众人都能够看出天子有多麽宝贝这个娃娃。
将孩子交给来接手的奶妈,叮嘱了许多遍要她好好照顾,这才走向仍躺在床上休息的凤立羽。
"辛苦了,谢谢......孩子很健康很可爱。"
池沧尉微笑著道,语气中满是感激之情,感激他孕育了这样一个可爱的生命给自己。
"不算很辛苦。"
依然是云淡风清的语气,但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凤立羽望著孩子的那双眼睛中有多麽大的欣喜。
他爱著这个孩子,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喜爱。
"可想过名字?"
池沧尉问,见凤立羽犹豫了片刻,方摇了摇头,心中知道这是凤立羽在推辞,但也并不客气,因为名字是早已经想好之物。
"既然没有,那便朕来取吧,就鹏知吧,朕的三儿子叫池鹏知,取展翅高飞以知天下的意义。"
他是你与朕之子,朕定会让他展翅高飞,会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予他。
池沧尉的手指抚过被汗湿的脸,一脸怜惜的表情,却让凤立羽惊慌著瞪大了眼。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池沧尉确实对这个孩子,抱有了非常大的目的。
承天之眷,皇三子降世,名曰鹏知,为庆其降生,一月内免赋税,一年以下劳役者大赦,各地以红布挂之,以示君民同庆。即日起,改元荣乐。
一个月的时间说短不短,可说长也不长,其实也就那一转眼的功夫。
从奶娘手里接过孩子,看著他可爱的模样,凤立羽实在高兴得很,虽说离开孩子有些不舍,但是还是想要能够走出这後宫。
这一个月来,凤立羽仍然和孩子一起生活在冷宫,虽然池沧尉有意让他们搬出去,但是凤立羽却觉得冷宫的气氛对孩子来说其实很好,这种安静平和的环境适合孩子的生长。
更何况,他很快就要离开後宫,如果搬走,反而麻烦。
抱著孩子坐在躺椅上,凤立羽笑得极是开心。
"宝宝,今晚就是你的满月酒了,到时候可不要哭鼻子啊。"躺椅一摆一摆得,孩子小小的手揪著凤立羽的衣衫,宝宝的脸已经渐渐开了,可以看得出那双眼睛很像池沧尉,但是鼻子却是和凤立羽长得一模一样。
将衣衫从宝宝手里解救出来,却马上看他皱起小脸,小嘴一撅,竟像是要哭了般的模样,於是马上将手指伸进宝宝空握的拳头中,又亲亲他的脸蛋,才见他展开了笑颜。
"这是哪来的小混蛋呢。"虽是骂他,却也笑著的,一脸的宠溺表露无疑。
摇椅一摇一摆的,在冬日的午後阳光下,睡著的孩子仍是拉著父亲的衣衫,做父亲的也是用一只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小孩,让他趴睡在自己的胸前。
一大一小两个人都闭著眼睛,连空气中都融进了所谓快乐宁静的氛围,池沧尉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
并不愿打扰他们这最後的相距,於是悄悄得後退,结果却见大的那个睁开了眼睛:"你来了。"
"还是吵醒你了。"池沧尉轻笑,并不愿吵醒任在睡眠中的小孩,也正是如此,凤立羽才会并如果不敬,不起身拜见,当然,这也是这一月内所形成的默契。
"刚睡著。"一只手有节奏得安抚著仍在睡眠中的孩子,池沧尉已经自发坐上了另一边的椅子。
摸了把孩子的小脸,这才笑著对上了凤立羽蕴含笑意的眉眼:"明日便出发吧,司桥之有些顶不住了,你出发时,我再颁召,让他们没有余地去反驳。"
"嗯。"听到说要出发,那双眼中的笑意更浓,池沧尉对他明显的兴奋心中突然一凉,但脸上并未有半分表示出来,既然已答应放他走,那便一定会做到,虽然越临近他要走,自己越是不舍。
也知道这应该就是两人最後的相处了,所以气氛比起以往也是缓和平静了许多,突然伸出手,将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拥住,池沧尉侧著身子,看著那双眼睛只是笑。
其实这样很累吧,这是凤立羽并未问出口的话,看他僵直的手也是知道的,在两张椅上要用这样的姿势,确实会很累,但是看著池沧尉有些满足的笑脸,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因为所谓的感情,自己一辈子也给不了他,那麽就把这最後简单的温存给予他,以报这放他离开的恩情,即使自己是他弄进这後宫的,可是如今能放了他,仍是需要感谢之事。
一场满月宴办得热闹非凡,虽然生父未曾出席,必竟那已是削去封号之人,可是也因为如此後宫一个人都没出现,连皇後也不坐陪,这就足以看出这皇帝对小孩和其生父的恩宠了。
由於许凤二家人都对凤立羽曾经的手下们帮著改革一派不满,两家势力都有一些人在对著这一个月以来的事情上过奏,可惜都被池沧尉视而不见,在朝堂之中,他们倒不敢说,必竟上次天子因为饶过凤立羽被反对一事而对著几个重臣发火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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