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香子·花封----艾猗
  发于:2008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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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爱怜地替我理顺有些乱的头发,"天生菡萏幽体香,除了商岚妍还能有谁呢?"说罢,她又轻揉着我的眼角,柔声软语,"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吗?"
温柔的笑靥,温柔的话语,温暖的触感,芳草一样清新的感觉。
好像,娘一样。
我忽然扑进她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好可怕......小妍好害怕......"
深冬的黄昏,未结冰的河流潺潺地在身后轻流,芳草青葙烟烟碧连天。
"我叫伊昔,是芳草护法。小妍,我是你的朋友哦。"
轻轻安慰着抚摩我的后背,伊昔是这么说的。就像是娘一样,温柔,温暖。
从此,生命中第二个重要的人走进了我的生活。我的生命,也因了他们而在那一刻发生了改变。

没有箫隐在身边的日子,我不再敢独自一人住在湘居,于是搬去了和伊昔住。
爹也再没来找过我,似乎是要忙着驯服一个叫颜怀瑾的人。

一个月以后,箫隐回来了。
"隐哥哥,我好想你。"我搂着箫隐的脖子,伏在他的肩头很久不想起来。
"怎么了小妍,"觉察到我的异样,箫隐抱紧了我瘦小的肩,安慰地在后背轻轻安抚。
"没有,没什么。"我抬起头,绽放出一个最美丽的笑容,"小妍只是想你了。隐哥哥,你以后,再也不要离开小妍了好不好?"
箫隐的脸微微地红了,然后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道,"当然好,我们已经结了契,你就是我的主人了,你到哪里,我当然就跟到哪里。"
"恩。"我用力点了点头,"我们约好了的。"
"好,"箫隐伸出小指与我拉紧,"约好了,只有死亡才可以将我们分开。"
童靥烛影,灿花烂漫。
越过箫隐的肩头,我看见了站在他身后不远的伊昔,微笑犹如最慈祥的娘亲。

一年后,又是一个鸢尾花盛开的时节,潇湘馆召开了一个盛大的宴会。
从此,暖风,飞花,芳草,残雨,潇湘馆的四大护法全员到齐,武林的历史翻过了陈旧的一页。
最后的护法--残雨,听说是问情门的少主,最厉害的就是用感情来杀人。爹花了一年的时间,终于还是将他驯服了。
这次的宴会,就是为了庆祝残雨的归附。
伊昔为我准备了很漂亮的衣服,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袖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
但是,娘没有来。
爹说,娘需要静养,这样热闹的时候对于她来说太过吵闹。
有一点点的失望,有一点点的难受,幸好我还有箫隐和伊昔。
一个给予我快乐,一个给予我温暖。

宴会最热闹的时候,就是残雨的册封仪式。
爹坐在高高的馆主之座上,身边站着暖风、飞花和芳草三位护法。雄姿勃发,肃然宛若天神。
汉白玉的台阶下,单膝跪着一个黑衣服的少年。
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长长的额发垂下,模糊了他的脸庞。看身形,却是很瘦小。
他的身后,是直铺到谣殿大门的红色地毯。地毯的两边,站满了前来观光的人。
我站在人群里,紧紧握着箫隐的手。

爹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兹封问情门少主颜怀瑾为我潇湘馆残雨护法,特此召告武林,于人同庆。"
黑色衣服的少年抬起头来,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看上去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但是,他的眼睛里,却有一种让我很害怕的情素,像是血红色,又像是灰色的。
"谢馆主赏识,属下定会誓死效忠馆主。"
他的声音很好听,软软的,很温情。
爹大声地笑,"好,很好。大家,都继续宴会罢,今天是我商御城请的客!"
爹就是这样,说出去的话就是命令,哪怕是用的敬语。那一种霸气与蛮横,是号令群雄的男人独有的。

人群忽然混乱起来,很多人尖叫着开始狂欢。
我慌忙去拉箫隐的手,却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和他走散了。
手中空空如也,四周却是斥裂耳扉的吵闹。小小的心脏快速地跳动了起来。
"隐哥哥!伊昔姨娘!"我在人群里呼喊,回答我的却仍是吵闹,让人害怕的吵闹。
我错了,一开始我就错了。我不该不听爹的话硬要待在人群里,我应该和爹一起的,至少那样我就不会和箫隐走散,就不会和他分开。
眼泪在刹那间盈满了眼眶,我皱起鼻子,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大力迎面冲来,将我重重地撞倒在地。
隐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如决堤的洪水,"哇"的一声号啕而下。
嘴巴却猛地被捂住,接着,一个稚嫩但很陌生的声音在我的耳边恶狠狠地响了起来。
"不许哭!再哭我就杀了你!"
我睁开眼睛,看见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长得是玉绣玲珑一般的可爱,神情却是凶神恶煞让人害怕。
嘴巴被捂住了,但是眼泪却经他这么一吓汹涌地更厉害了。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左右张望了一下,就着捂住我嘴巴的动作将我拖到了一个柱子后面。

"松开可以,但是不许哭,听到没有?"他指着我警告。
我点头,于是他放开了手。
"哇--隐哥哥!伊昔姨娘!有人欺负......呜......"
"都说了不许哭!"
我点头。
"好吧,再相信你一次。"
"哇----隐......呜......"
"你是什么东西做的?!!"
我摇头,然后又拼命地点头。
"你说你不是故意的,让我再相信你一次?"
点头。
他狐疑地看着我,慢慢地放开了手。
"哇......唔......"
我睁大眼睛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眼睛,好像是琉璃一样,却闪着狡黠的光。
"嘿嘿。"他放开了我,得意地笑,"每次我娘哭的时候,我爹就是这么让她住嘴的,看来好像还很管用嘛。"
我狠狠地看着他,用力抹着自己的嘴巴,却怎么也不能把那奇怪的触感抹去。
他忽然探头过来,在我的脖子上用力嗅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天生菡萏幽体香,你是商岚妍?"
我厌恶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他却自说自话起来,"难怪,都说商家少主很漂亮,今天终于能亲眼看到了。那,"他忽然单手一撑,将我困在他的怀里和柱子之间,又用另一只手挑起了我的下巴,"小人儿,大爷我今天已经和你一吻定情了,将来我娶你好不好?"
我睁大眼睛努力瞪他,以示自己的厌恶,可惜这个人的皮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居然厚到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就在我万般无奈和窘迫的情况下,越过他的肩头,我看见一抹熟悉的深蓝。
"隐哥哥!"我急忙大声呼喊。

听到我的呼唤,箫隐立刻赶了过来,长剑出鞘直指站在我面前这个皮厚的人。
厚脸皮很识相地慢慢后退,却在转身跑开前的一刹那对我大声喊道,"小人儿,你等着!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的!记住我哦,我叫......"
"当!"箫隐的剑突然脱手掉在了地上。
我急忙过去扶着他,"隐哥哥,拿不动就不要勉强嘛。"
箫隐的武器是青剑,用陨落的天火流星的碎片打造而成的,是一把上古神剑。剑长三尺七寸,重二十八斤四两五钱,不要说一个孩子,就算是一般的大人,也不是随意能拿得动的。
"不行!小妍有危险,就算再重,我也要拿起来。"箫隐忽然大声说道。
我愣愣地看着他,忽然很想哭。
"隐哥哥,你不必为我做到这样的......"
"不。"箫隐打断我,看着我的眼神里是最坚毅的认真,"我要保护你,我要保护小妍,我就是为了这个才出生的。保护小妍,是我活着的意义。"
"隐哥哥......"
"小妍,你别哭啊。我说错什么了吗?还是刚才那个坏蛋弄疼你了?"看见我哭,箫隐的信誓旦旦立刻变成了手忙脚乱。
我用力地摇头,"没有,没什么。小妍很高兴,小妍很开心。"说着,我捧住了他的脸,"隐哥哥,你让小妍亲一下好不好?"
"呀,这......"
没有等他的回答,我已经凑了过去,将自己的唇轻轻触碰在他的唇上。
恍若隔世,雪霁雾清万花淙淙而开。
莲香幽谷,冉冉明兰散。

亲完了,看着箫隐红红的脸,我忽然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肩膀上忽然传来熟悉的触感。那是柔顺的发拂在脖子与肩上的感觉。
我转过头,"伊昔姨娘。"
伊昔摸摸我的头,温柔地笑,柔声说道,"小妍,你喜欢小隐吗?"
"喜欢。"我点头。
"是哪一种喜欢呢?像姨娘喜欢你的这种,还是,像娘喜欢爹的那种?"
"恩......"我想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就是不希望失去他,希望一直和他在一起,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个会想到他。"
伊昔听了,微笑着摸着我的头,说道,"那你以后都不可以像刚才一样去亲吻别人,知道吗?"
"为什么?"我歪着头,不明白地问。
"因为,这是承诺。"
"承诺?"
"恩。"伊昔直起腰,回望了一眼一直站在他身后没有说话的一个碧色衣服的男人,眼里的情素是我从没有见过的,就好像把他当成了自己一样的珍惜,"小妍,"伊昔转过头来,"这是很重要的承诺,是比生命还重要的。如果违背了,就会比死亡还要难受,知道吗?"
"哦。"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为了不让伊昔为难,我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鸢尾无期,遥遥漫漫求索兮。
两相承诺,知己若画,小隐伊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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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火域鸢尾,血浸风华
箫隐已经比我高很多了,现在我站在他的面前,刚好齐到他的脖子。
爹不许我学武功,说是那些打打杀杀的东西很污秽,不要让我沾染。倒是琴棋书画曲艺歌舞却让我学了不少。
伊昔很疼我,从认识我的那天起,便一直瞒着爹在慢慢地教授我武功。
"小妍是男孩子,男孩子就要学会保护自己哦。因为在将来,你要去保护别人的。"
"可是,隐哥哥可以保护我啊。"
"那么谁来保护小隐呢?"伊昔抚摸着我的头,温柔的笑。
我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伊昔话里的意思,用力点了点头,"恩!小妍会好好学习的。小妍要保护隐哥哥。"
伊昔扬起嘴角,笑出一个美丽的笑容,"小妍一定是最出色的。会比所有的人都出色。"
巧笑倩兮,莺莺软语话玄机。
那时候伊昔的笑,就好像是最美丽的仙女。

过了今年的立夏,我便十岁了。而伊昔则将在一个月以后,也就是芒种那一天,成亲。
要与伊昔成亲的人,就是残雨护法受封那一天,站在伊昔身后的人,是芳草护法座下的第一人,名沧痕。是个话很少的男子,而且,他对爹很忠心,如果爹让他死的话,我想他都会立刻拿剑抹脖子。

爹说,在我十岁生日那一天,他会让娘也一起来,所以我要当众献艺,舞一曲"凤舞天祥"。
于是伊昔订做嫁衣的时候,将我也一并带了去,说是要给我做一身漂亮的舞衣。

今天是清明,馆里很多人被爹放回家去祭祀了。
下午的时候,伊昔带着沧痕来找我和箫隐。
"小妍,今天是清明,要和我一起出去玩吗?"伊昔微笑着问我。
"好啊。"我立刻答应了下来,忽然又觉得不妥,"可是......"
"没关系,"伊昔看出了我心里的担心,温柔地说道,"只是出去玩一会儿,馆主不会计较的。"
"好。"我仰起脸笑,随即握住了身侧箫隐的手,"隐哥哥也一起。"
箫隐的脸忽然就红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想要挣开手。我转头奇怪地看着他,"隐哥哥,你的手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箫隐尴尬地回答。
我格格地笑了,拉着他的手就向门外走,"既然没事,那我们就走吧。"
"啊......好......"
看着箫隐尴尬地样子,我忽然觉得很开心。
因为他这个样子,只会为我呈现,他是我的,属于我一个人的。

清明是我国民间传统节日。按历算在三月上半月,此时天气转暖,风和日丽,"万物至此皆洁齐而清明",清明节由此得名。
到了清明这一天,年纪大的会去扫墓,而姑娘小伙子们,则会一起踏青、荡秋千、放纸鸢、插柳戴花。
出门前,伊昔给我簪上了牡丹"烟绒紫",大大的花轮好像是束起的头冠一样。而她自己,则戴起了一个精致的柳环,配着她一身碧色的纱衣,就似百花仙子一般。

集市很热闹,各种小吃摊儿,首饰摊儿犬牙交错,吆喝的声音此伏彼起。
湘水河畔,则是一群又一群聚在一起的人,高高的天上纸鸢齐飞,情景若画。
我和箫隐在一个小小的摊儿上买了一只纸鸢,是一只雏雁,微微张开的翅膀,却有着高傲仰起的头,颀长的尾羽柔软地在风里微微的飘扬。
"隐哥哥,这只雁儿很像你呢。"轻轻抚摸着小雁子小巧的头,我笑着说道。
箫隐看着我,再看看我手中的雁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哪里像了。我是人,而它只是个纸鸢而已。"
"啊,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我忽然指着他大声说道。
箫隐吓了一跳,怔忪地看着我。
"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像小雁子一样的可爱呢。"我笑着说道。
箫隐的脸色尴尬地变了又变,终于拉着我的手,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走了,放纸鸢去。"

我以为箫隐整天地练剑,会是个不会玩的人,可是却没有想到他放纸鸢的技术那么地好,只轻轻的一下便已将纸鸢放上了天空。
从箫隐的手中接过纸鸢线的时候,我抱着他的手臂使劲儿的摇了摇,"隐哥哥好厉害,小妍最喜欢隐哥哥了!"
箫隐的脸又红了,我歪着头奇怪地看了看,伸出手指去在他的脸上戳戳,然后小心地问道,"隐哥哥,为什么你的脸经常会红?"
箫隐侧过头去,过了一会儿又转了过来,脸上是同我一样的奇怪。
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好像是自从那一次小妍亲过我之后,小妍每一次触碰我,我都会觉得脸上红红的,热热的。"
"真的吗?"我握紧了他的手,另一只手则再次去戳他已经红起来的脸。
箫隐侧脸避开,然后在我撅起嘴之前递给我一把剪刀。
"该放纸鸢了。"箫隐的声音柔柔的,半是哄半是宠溺,很好听。
我拿着剪刀在手心,抬眼看看高高地在天上飞翔着的纸鸢,心中忽然不舍起来,于是小心翼翼地问箫隐,"可不可以不剪?"
箫隐的手覆上了我拿着剪刀的手背,"放纸鸢就是要将晦气放走,才能迎来喜气啊。"说完,他便握着我的手剪了下去。
细细的纸鸢线断了,天空之上的那只小小的雁子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之后便直直地坠了下去,坠入湘水之中。
只有几珠小小的水花溅起,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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