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龙君----live[下卷]
  发于:2008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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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天女认出他来,这位俊美的青年正是受天帝赏识,破格赐封的四渎龙君。几名天女不禁眼含羞涩,悄眼去打量站在阁中挺立如松的青年。
想这天域之内,除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便应天命而生的神仙,从凡间修道登天成仙者少说也过了花白岁数,几乎都是鹤发童颜,或是形象古怪的异人,像敖殷这般年少得志,於天庭立一席位的神仙,确实少之又少。
虽然天帝颁下法旨,严禁天人用情,却也无从阻止天女们心思撩动,秋波频送。
玉座上的男子抬手一挥:"你们先下去。"
天女们退下後,剩下一阁清静。
敖殷上前行礼:"四渎龙神参见陛下!"
男子这才睁开双目,丹凤目中炯炯清明,窥透世间虚伪只看真。
"敖殷,见你行色匆匆,连龙身都不及收好便直闯天宫,想必,是有紧要之事了?"天帝撑臂托腮,慵懒地靠在玉座上,眉间一丝调侃的意味,与他语气中的严苛全不相约,"莫非是鄱阳湖底再有妖物作乱?抑或是四渎河水改道泛滥?!"
敖殷心中一惊,眼前男子乃是九天掌权之尊,脾性诡秘莫测,喜怒矫饰,天庭上仙家无人不晓,帝君治下严苛,敢逆其锋者,严刑伺候,从不偏袒。
斩妖台上雷鸣鞭、业火杖,管你是仙是妖?!
尚记得当日初面帝君的一刻,静静坐在殿上的男子,不需一言,丹凤目俯瞰下界,君临之势,百仙低头。便连他这个心高气傲的龙族太子,也不自觉地屈膝低头。
若非必要,他实在不想跟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打交道。
敖殷道:"臣禀陛下,辖下水域一片太平,并无祸事。"
"莫非是朕记错了日子,今天本是下界仙家上天述职之日?"
敖殷嘴角微抽,极不习惯这种被玩弄於股掌之间的感觉,然而恰恰这个男人却拥有驾驭天地万物的能耐,包括他这个四渎龙神。
"陛下没有记错。"
天帝突然语气一冷,目中厉光如刀。
"既然无事,你来作甚?!"
敖殷顶住压力,挺直腰杆,也不惧天颜震怒,朗声禀道:"此来,乃为白仁岩黑虬龙王请命!"
泰山压顶的气势稍稍回敛,天帝好奇地"哦?"了一声:"你所说的,可就是当年逆天的黑虬龙?"
"正是。"敖殷微觉吃惊,料不到天帝居然还记得黑龙王。
闻天帝道:"因何事要为他请命?"
"黑虬龙王虽是逆将,但当年降服,陛下恕其死罪,而且两千年来在白仁岩安分守己,已赎其罪。"
天帝点头:"他那龙王是当得不错,白仁岩的土地公年年有奏折呈赞。"
敖殷双膝跪下,凝重禀道:"黑虬龙王法术高强,法力更在微臣之上,在白仁岩这等小地方为王实属浪费,敖殷敢请陛下酌情量行,濯升黑虬为大河龙王!"
天帝未有言语,敖殷跪在殿前不禁觉得後颈发凉。
良久,天帝凉凉说道:"朕记得,你与那黑虬乃是叔侄。"
"......是。"
冷漠的声音像冰锥砸落结冰的湖面,清亮,却也骇人:"你可记得,朕曾颁下法旨,天上众仙,不得助亲升道,不得保荐官位!你公然违旨,该当何罪?!"
敖殷也知道此来不易,但在帝君面前,他亦未肯退让分毫:"微臣知罪!微臣只是想到,凡间的帝王也明白举拔贤能,知人善用之理,陛下一定也能不拘一格,任人唯贤!!"
他这般公然挑衅,天帝不怒反笑,然而那笑意却更带森然:"然则,四渎龙君的意思,是说朕连凡间的帝王都不如了?"
"微臣不敢!"
"敢,你又有什麽不敢的?"天帝冷道,曲起食指轻敲玉座,"我若是不应,你是不是打算纠合五湖龙族,仿效应龙行逆天之举?"
敖殷浑身一震。
帝座上的君王冷笑:"可惜那几条老龙太过胆小,翻不出滔天的浪头。而你......敖殷,比起应龙,还相差甚远!"
敖殷银牙紧咬,眼前这个男人只不过几句轻描淡写的说话,却已将他苦心多年的秘密昭揭日下,并明显地让他知道,这个男人的存在,就像江河之中的巍峨山岳,连水中矫健的游龙也无法推动分毫。
"微臣......知罪。"
敖殷横下心里,低头叩首,道:"臣自知罪重,无颜再居龙神之位,愿挂冠请辞......只是四渎水域牵连甚广,必要有能者居之。黑虬龙王能力确实高於微臣,恳请陛下施恩,将龙神之位赐之!"
"你要放弃龙神之位,以交黑虬?"
敖殷点头。
天帝却道:"你又怎知,黑虬愿接管四渎,代行龙神之责?"
敖殷不解抬头,有些错愕,是的,他这番举动不曾问过黑龙王,但他只想,若非遭受贬谪,谁会愿意留在那个方圆二十里的偏僻之地?
"敖殷,朕来问你,若朕当真罢去你龙神之位,而转传黑虬,你想他可会乐於接受?他在白仁岩的禁期不过千年,其实早已届满,如今要走要留也是自愿。"天帝语意深长,让敖殷激动的情绪渐转冷却,开始觉得自己的决定过於鲁莽。
他喃喃自语:"可我想不明白,他为什麽还要留在白仁岩......"
看著眼前这个因情而困陷入僵局的青年,天帝不禁轻声叹息。
但见仙界凡间,劫难百生,逃不过情欲之困,心魔难灭,无法自拔。纵为九天至尊,亦难施点拨,便是因为连他,也未能参透这一个情字。
"好了。敖殷,朕不与你计较前事,且回白仁岩去再看看,是何物叫那黑虬龙王留恋不去。若还是坚持,大可回来找朕......朕立即罢免你四渎龙神之位!!"
敖殷脑袋里几乎变成一堆粘稠的糨糊,无法仔细思考再多其他,便混混噩噩地叩首,转身离开凌霄阁,化出白龙飞落下界去了。
仙界清风缭绕入阁,叫这凌於九霄之上的仙阁缥缈如幻。
玉座上的男子方才慢慢坐起身,腾过手,捻起一颗翠玉瓜子。
一只匿於屏风之後金丝架上的鸟儿展翅飞出,落在他肩上。只见此鸟不过燕子大小,但形似乌鸦,且有三足,羽色金黄,灿烂夺目。
赤金的爪子钩在天帝肩上,啄去那颗瓜子。
天帝似是自言自语,又似与那鸟儿交谈:"金乌,你也觉得朕是坏人吧?"
这金色的鸟儿便是负日神鸟──三足金乌。这只金乌自卵蛋开始便被收在天帝身边,每日受其身上仙气滋养,竟不到百年便孵化破壳,再经百年已长成燕子大小。
鸟儿不明其意,只是眼睁睁地盯著碟子上的瓜子,探长了脖子长大嘴巴,讨好地呱呱叫。
天帝好笑,便再多给了它几颗。
明知金乌不能人言,男子却仍煞有介事地与它说话:"如今下界种种,都得朕亲自去看,真是累人......你说那千里眼什麽时候才肯回来?"
"早知如此,朕就该把罚武曲星君守天峰的那三千年改成三百年......"逗弄著金乌小小的三只爪子,天帝笑道,"罢了,等你再长大些,朕便免了那个惹祸精的罪,让他跟千里眼一起回来便是了。"
也不知那金乌是明了他话中意思,还是肚中吃饱著欢喜,欢鸣一声,飞上空中在阁中拍翅绕圈,羽翅赤金,绽射光芒优胜一轮朗日。
且说敖殷重回白仁岩,无声无色地落到龙王庙前。
他只想著天帝面前的那一席话,饶他聪敏机灵,一时间也想不透黑龙王执著於白仁岩这片方寸之地的原因所在。
星月在天,原来他一来一回,山中已是一片寂静。
四周再无参拜的信众,他愣愣打量这座简陋狭窄的龙王庙。
却见案前的香鼎插满香根,都不是什麽名贵的檀香,也非隆重的高香,然而烧尽的香根密密麻麻,想再往里面多插一拄香都显艰难。被烟火醺得发黑的墙瓦,非文字地记载了黑龙王两千年来的功绩。
案上没有斗大的素包,也没有鸡鸭鱼肉,只放著几个洗得干净水灵的小苹果,几个素馒头,如此而已。
敖殷忽然注意到,清亮的月色下,一束山边随处可见的野菊花被插在案脚的地方。小小一束,花茎的地方被细心扎起,成束地放在不起眼的地方。也许是一个还够不著案台的小女娃,用她能够做得到的方法,将最虔诚的心意奉献到龙王爷面前。
心思一动,敖殷忽然想起两千年前,黑龙王在东海龙宫中说过的一句话。
"这世上,并没有需要我的人。"
只记得那张黝黑的脸上写满落寞,说不出来的空虚,而当时自己尚在年幼,根本想不到其中含意。
如今,他终於明白了。
在逆龙的军中,即便都是些妖魔鬼怪,可那些妖怪向来以力量为尊,并不在乎身世地位,是从心底认同黑龙王。
而这白仁岩上,亦是如此。
这里的百姓如蝼蚁渺小,或许无力献上丰富的祭品,但他们受黑龙王的庇护,并从心底拥戴这位彼泽苍生的龙王爷。
一束朴素的野菊,与那一支十两的紫莲其实并无不同......



第九章
雾云缭绕依情动,屋漏墙倒床也塌
"敖殷?"
浑厚的声音从他身後传出,黑蟒锦袍的男人从山林间出来,看到挺立在庙前的青年,不禁生奇。
敖殷回神,转过脸来,眼中一片清明。
"二叔。"
"你怎麽过来了?是有什麽急事吗?"
敖殷摇头。
黑龙王见他神色安然,不似有异,才安下心来,过来拉起敖殷的手,认真说道:"敖殷,我正要过去鄱阳湖找你。"
敖殷不禁心头一紧,黑龙王做事一向干脆,看来对自己与他的事情,已有定论。
"虽说我早被逐出敖族,但你我始终有叔侄之份......"
果然是不行吗?
敖殷听他这般说法,已是心灰。纵使他用情再深,却依旧无法打动黑龙王,在他心中,原来一直待他如亲侄。
原来并不需要他为他做些什麽,或者说,黑龙王本来,就并不需要自己......
黑龙王似乎并不适合说这些纠缠不清的话,不到两句就开始有些结巴:"就是说,咳咳,我跟你......之前......"要不是夜色深沈加上他皮肤够黑,只怕那张脸就是烧红了的颜色。
敖殷摇摇头,垂目,想扯出笑容,却发觉如此艰难。
"没关系,二叔你不用介意,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你能够不怪我那日无礼,已是宽宏......"
"啊,我当然不会怪你,就是说......"
"一直以来,我都自以为是地以为能够给予二叔一片自在天空,可原来,世外方圆不过形式,二叔心中,早有自在。"青年坚强地抬起头,凝视著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庞,"敖殷不能为二叔做什麽,也不敢求二叔接受敖殷......只求不要因为这个原因,疏远敖殷......"
敖殷苦涩的表白,像张满倒刺的荆条勒紧黑龙王的心脏,他突然一声咆哮,声震山林,可把林中栖息的鸟儿惊飞四散。
敖殷错愕抬头,却觉肩膀一重,已被黑龙王牢牢钳住。
"别吵!!听我说完!!"
敖殷被他气势吓住,愣在原处。
"我没说不接受!!只是觉得一下转不过来!!我总不能一下子跟刚才还坐在我膝盖上撒娇的侄子到床上卷吧?!"
黑龙王吼完气喘吁吁,比打上百场大战还累。
"就是说......"敖殷难以置信地看著他。
"就是说......你给我时间,我想......我舍不下你......"
黑龙王认真地看著敖殷。
"白仁岩的雨季过了,我刚处理好其他事宜,交待了此方土地,正打算回鄱阳湖。"
"鄱阳湖倒不急著回去!"
敖殷一改之前沮丧,眼中马上露出算计的神光。
回鄱阳湖?一大堆的公务,若让二叔知道了,必定要他先行将所有事情处理妥当了才可再做其他,如今他们两情相悦......嗯,多少还有点差距,但就是这样,才更需要独处培养感情嘛!
再加上那个老是唠叨坏事的龟丞瞎搅和一通,没准好事就得告吹,敖殷自然是不愿就此回去。
果然不愧是四渎龙神,先前的脆弱沮丧仿佛全不存在,眼珠子一转,拉了黑龙王的手,笑容灿烂:"既然我已经来了,二叔便不用急著去找了!方才来到白仁岩,便觉此地山灵水秀,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世外方境!敖殷只想多留几日,不知二叔允否?"
黑龙王岂有不允之理,便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便在我家住下如何?只是那里实在简陋,与鄱阳湖龙宫实在无法相比......"
送上门的兔子岂有不吃之理?!敖殷笑得更加灿烂。
"鄱阳湖里的龙宫也就是摆摆门面,其实我常年在外,走在偏僻地方席地而睡也不是没试过!"
他非常自觉地拉起黑龙王,往山上走去。
黑龙王边走边还是有些疑虑地说道:"可是你丢下四渎水域会否不妥?"
敖殷可没有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回答:"近日并无大事,若有紧急公事,龟丞自会送信过来,二叔尽可放心!"
里面自然有不尽不实之处,然而黑龙王对这个侄儿信任深厚,也没怎麽怀疑,便与他一同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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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仁岩虽是地小,但也算是山势奇峻,更因有龙王庇佑,此山松林高耸,水草丰茂,自有一派郁郁葱葱。
一路上山,便见了一个高大的岩洞。
黑龙王停下脚步,道:"此处便是雾云洞。"
敖殷抬头来看,见这洞平平无期,只是紧随黑龙王入洞後,发现洞内云雾缭绕,伸手不见五指,直到洞底,方见亮光。
那亮光出处正是黑龙王的府邸。
虽说是府邸,然其实不过是间砖瓦屋子,看上去跟山下百姓的屋子没什麽区别。
推开柴门,一盏油灯照亮了内室,室内家具也是简朴,但非常干净整齐,一套青瓷茶具端放在桌上,倒也不是独杯。
敖殷相当敏锐,装作不经意地发问:"平日鲜少见二叔品茶,还以为不喜此道。"
黑龙王看了看那茶具,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轻叹一声:"这些都是一位旧友馈赠,他偶尔会路过此地,便会进来叨一杯茶......可惜,如今他步入歧途......也怪我没有察觉他修仙道却暗藏魔心,未能导他正途,险些还害了武曲星君他们......"
接著他将武曲星君与千里眼,及越非凌的前事种种悉述一遍,所谓魔由心生,想那越非凌一生修道问仙,到头来却堕落为魔,实在叫人唏嘘,而武曲星君与千里眼受其所害,一个炼化金乌犯下天条被天帝罚守天峰三千年,另一个打回原形重修法力。
敖殷听过後,才知原来武曲星君与千里眼之间有如此重重磨难。
看黑龙王心中纠结,必定仍是放不下责任,言语的安慰总是无力,敖殷凝视黑龙王,也不说话,只静静地陪他坐著。
烛光摇影,凹凸不平的砖墙上留下了重叠在一起影子。
比起身在华丽的龙宫,此时此刻,敖殷却第一次觉得他走近了黑龙王。这个男人,不再是只能在身後追逐,始终遥不可及的背影。
他挪过身去,轻轻靠在黑龙王身上:"我倒是羡慕武曲,起码可以在天峰之上与恋慕之人相守相栖,可不比我......"偷眼瞧了瞧黑龙王的侧脸,小声嘀咕下半句,"摊上块木头......"
黑龙王耳朵甚灵,倒听到他後面这句,不禁奇道:"难道你不知道千里眼的本体是桃木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敖殷懊恼地瞥了他一眼,对方显然完全不能会意,只好心中暗斥这个不解风情的木头龙王。然後伸手取过茶杯,手指一点,清泉水即刻倾注满杯,正要抬头喝下,却被厚实的手掌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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