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鉴----天音无痕
  发于:2008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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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少年原本愉悦的眼中黯了黯,有些尴尬,低垂着双目红着双颊却还是答道:"百花楼。"
百花楼内百花阁!那不是京城第一的青楼么?!
叶阳聆睁大了眼睛。

今日他还真有人缘,一天内已是第二次被人请入厢房了!身处青楼浑身别扭的叶阳聆无奈地暗想也不知今天是吹什么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白衣男子。
此人自称蓝雨霁,为百花楼楼主。光看面相读不出年龄,那驻颜有术的面上连个细小的瑕疵都没有,肌肤莹润若那白瓷,活生生一玉面公子。叶阳聆心想若是现在当家的主子,那定是头牌中的头牌了,倘若理事便不接客,至少也曾经是风口浪尖儿上的。却难得眼前这男子毫无风尘气,举手投足风度翩翩,只不过言谈中带着一股傲然,怕是受不得气的主儿。仔细瞧瞧,此人面貌并非绝美,甚至比起他救下的少年还略逊几分,却偏让人目光定在他身上一般移不开眼,即便是一身素衣也透着股华丽,想必是那身儒雅气质混着奢靡贵气便有了种难言的魅力吧。叶阳聆明知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不大合宜却忍不住将视线流连在他身上,总觉着此人有种微妙的熟悉感。
蓝雨霁目露挑剔地仔细瞧了瞧叶阳聆,双眸半垂,浅浅一笑:"原来如此,果真是伏月喜欢的类型。"语气似那眼波,隐隐透着一丝不屑,说罢极优雅地端起面前的青花碗细品那一盏清茶。
这一开口,叶阳聆不自觉微微蹙了眉。此人竟然直呼王爷名讳?眼瞧着他那动作,突然明白了为何方才觉得此人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
他的动作有几分神似伏月。
这一发现令叶阳聆心中立刻不舒服起来,面色不由自主地沉了沉。

 

 

十五 · 故人
蓝雨霁会把叶阳聆喊到楼上来纯粹是个偶然。
玉清今日被叫去了仪王府,说是仪王有话要亲自交代。
他本不想答应了那事儿,奈何仪王请的说客与他有恩。虽说铁了心地回绝也不是不行,但是生意人,毕竟能少结怨就少结怨,何况对方又是当今圣上的同母哥哥,可玉清是他认定的下任当家,满楼里也找不出第二人有那相貌那才识,何况养了这么些年,就这么送人了又舍不得,于是还在犹豫不决。今日仪王府终于没了耐心来了函,没法子只好送玉清去,可耽搁了那么大半天还没回来,他难免有些着急,守在顶楼窗边不时张望着情形。等了有一个时辰才终于望见到了玉清出门乘坐的小马车,而那为掩人耳目故意选择的寒酸马车后却跟了一辆华丽光鲜的马车缓缓驶来。京城里富家多了去了,本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可蓝雨霁一见那马车顶上熟悉的府徽,心中一动,待瞧见玉清自那辆马车下来,便急急唤人叫住了马车中坐着的人。
凭窗而望,见车上下来的不是那人,蓝雨霁心中最初的那一点期待瞬间化为乌有,暗想着果然如此的同时不禁有些自嘲。待那人登楼互报身份之后,心中愈发不是个滋味,自然没法平和以待。

叶阳聆因觉着眼前这蓝雨霁言谈举止间时不时隐隐透着伏月的影子,疑惑中带着不愉快,再加上那句语意不明颇暧昧的话语中透着一股敌意,只本能地觉着眼前的人讨人厌得紧。
正是尴尬气氛中两人皆沉默不语的当儿,蓝雨霁先开了口。
"伏月身体还好吧?"
又是直呼姓名么?叶阳聆心里一阵恼火:"蓝老板就这么直呼王爷名号怕是有失体统吧?"
没料到蓝雨霁轻轻一嗤笑:"倒是个忠心的孩子。这是你家王爷亲口应允过的,蓝某即便是这么叫了也不为过。"见叶阳聆果然皱起眉头,似无奈地一叹,"也罢,毕竟蓝某是这低贱身份,公子说的也在理,是蓝某逾矩了。"
叶阳聆也不开口,沉默地望着蓝雨霁。
"今日公子救下玉清,也算是与那孩子有缘......"
正说着,门被轻轻敲了几下,叶阳聆转头望去,只见玉清挂着腼腆的笑端着一盘瓜果小点走了进来。
"玉清瞧着公子不像是饮酒之人,便端些水果来。"说着动作利落地削着水果,而后切成小块摆上银签,明显带着示好意味地跪于叶阳聆身边双手呈上,略显红晕的脸上满是羞怯,"公子请用。"
蓝雨霁瞧着那情景,心里颇有些不是个滋味。几时也没见玉清这般服侍过人,看来很是喜爱这叶阳聆了。暗叹,若是如此,玉清怕是心甘情愿地接受得了仪王的条件了。
要说服侍人,叶阳聆是不在话下,可被人这般相待却还是头一遭,吓了一跳,急忙接过果盘置于桌上,起身扶起玉清:"公子快快请起,勿要折煞了在下。"
玉清有些惊讶地站起身。明知他是风尘间打滚的却还这般礼待......一股说不清的感情涌上心头,玉清悄悄低了脑袋。原本只是图献出初夜以报今日之恩,反正他也快成别人家的玩物了,这会儿却忍不住难过,无论有没有那一夜鱼水之欢,日后他都没法全心全意服侍新主子了吧。
到底养了他那么多年,蓝雨霁一眼便看出玉清怕是动了情意了,微微一叹:"玉清,你可知,这位公子就是晔王府的总管叶阳聆。"
"啊?"闻得这话,玉清惊讶地抬起头瞧着蓝雨霁,又转头望向叶阳聆,目露惊喜。
叶阳聆不解为何蓝雨霁特地说这么句话,便只是冲着眼前的孩子微微一笑便又坐了回去。想着似乎该回王府了,在这种地方呆久了本就不好,何况这蓝雨霁还恁的怪里怪气,假意望了望天色,起身开口道:"时候也不早了,在下也该告辞了。今日承蒙蓝老板款待,不胜感谢。"
见状,蓝雨霁亦起身:"公子言重了,蓝某十分感激公子救下了弊楼小生。若公子得空,请再光顾百花楼。"
叶阳聆点点头,冲那满脸不舍的玉清笑了笑,便欲离去。正是快到门口的当儿,蓝雨霁又开了口。
"劳烦公子给府上王爷传句话,近日蓝某有些私事登门拜访,烦请王爷百忙中拨个空儿,在下不胜感激。"
私事?叶阳聆回头望着蓝雨霁嘴角挂着的那丝自信又倨傲的浅笑,心中愈发不愉快起来,暗自嘀咕谁会替你传话啊,有本事你倒是进太阴山试试看!

蓝雨霁交待玉清送叶阳聆出门,瞧着那人一身火气地离去,心情甚好,举手托着下巴,一手用那银签叉了叶阳聆动都没动的甜瓜送进口中嚼着,凤目细了些许,轻轻笑起来。
"你拿他出什么气。"内室屏风后闪出个人影。
蓝雨霁瞥眼望去,没好气地开口:"你不去找你的柳飞絮,跑我这儿干吗?"
颢斫抢过他手中的银签叉了块甜瓜喂他,又叉了块喂自己:"还计较着呢?这瓜还挺甜。"
"滚滚滚,看了你就心烦。"嘴上那么说,被颢斫搂在怀中,蓝雨霁倒也没什么抵抗。
颢斫也不恼,呵呵一笑:"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来了么。你又不愿跟我,又不要我娶老婆,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跟着你去晔王府,然后成天看伏月和那叶阳聆亲亲我我么?呜......"嘴里又被塞了块甜瓜,蓝雨霁狠狠瞪了颢斫一眼。
颢斫闻言一叹:"你为他守节这么多年还没明白么。王爷心中没你,你等到头发都白了还不是一样?"
蓝雨霁嗤笑一声:"斫爷还真是抬举我。我蓝雨霁还没不济到为个男人痴情到那般地步。你那口子怎么说,啥时候订下来办喜事了提前言语一声,我好准备个大红包。"
颢斫听这话有些不耐烦:"每回都拿这事儿挂嘴边上,扫不扫兴。"
蓝雨霁一把推开颢斫:"你上个月去西域,还不是为那事儿?"
颢斫瞧着两眼圆睁的蓝雨霁半晌,叹口气站起身:"你既然问,我也老实告诉你。我今年也三十七了,拖着飞絮的亲事这么多年不提也不是个事儿。虽说从前飞絮还小,对成亲不成亲没什么在意的,但她今年也二十了,况且上个月老宫主走了,这新宫主的问题也摆在那儿。要么就干脆成了亲她到京城来,要么就她继任宫主这亲事一笔勾销,两者二选一,她给我一个月时间回她话。"
蓝雨霁瞪着颢斫,半晌回到:"只管娶回便是,有什么可犹豫的。"
"你那是冰清玉洁的身子除了伏月谁也不给碰,但你也想清楚了,我颢斫虽说床上也不是没人,这些年来妻妾相好的却是一个没有,为了谁你心里也明白。你也给句话吧,你若还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我就娶了飞絮了。你知道我的脾气,成亲之后我是不会再来你的百花楼的。"颢斫本不想直说,奈何这蓝雨霁多年来的刺猬性子一点没变,若不是心里有他,早不一脚踹一边儿了哪容得他这般张扬。
蓝雨霁心里也明白这一点,被这一席话堵得哑口无言,面上镇定,心中却大乱。
"怎么不像平日里那样直接把我轰出去了?"颢斫冷冷一笑,"十天后我再来,这事儿你可想清楚了。还有,那孩子叫玉清是吧?我不管他是谁的人,也不管仪王与你都有什么交代,只要让我逮住他做了什么对不起王爷的事儿,到时我摘了他脑袋拆了你这楼,你可别说我事先没和你打招呼。"说罢,叹口气扭头离去。
蓝雨霁愤懑间一脚踢翻了桌子,面上青青白白,心想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了非得接这些个烂摊子不可!

这蓝雨霁倒还真是有本事!
望着眼前蓝雨霁略显得意的眼神,叶阳聆怎么都笑不出来。伏月眼见来人,目光中有丝不解,却也就那么眨眼工夫。
"王爷,别来无恙?"蓝雨霁望着伏月,眼神温柔了几分。
"没想到你会登门,确实有些年头没见了。"伏月点点头,手一招,"坐。"
蓝雨霁倒是微微一怔,转眼望向一旁的叶阳聆:"三天前我请叶阳公子传个话,莫非王爷不知道?"
这话让叶阳聆有些尴尬,他是特地没告诉王爷。伏月瞥了叶阳聆一眼,淡淡道:"聆是提过,只不过最近事多,一忙起来就忘记了。"
蓝雨霁心中翻江倒海,包庇到这般地步么?低低一笑:"王爷说的是,蓝雨霁这三个字不过路边蝼蚁,王爷记不住才是合情合理。"
伏月浅浅一叹:"你是一点没变啊。"
蓝雨霁立刻回到:"王爷倒是变化颇大,知道疼人了呢。"
伏月闻言微微皱眉。
叶阳聆听着这番话怎么着都有股剑拔弩张的意味,虽是情绪好不到哪里去,却也忙打个圆场:"蓝老板稍候片刻,聆去沏茶。"
那气氛倒确实因这句话缓了几分。
"腿怎么了?"伏月方才瞧见蓝雨霁走路微微有些跛,心中十分在意。
"难得王爷还能仔细瞧瞧蓝某一眼。"闻得那关心,蓝雨霁那股尖锐气也弱了几分,"没什么,被狗咬了。"
伏月心软了几分:"又是因为我?"蓝雨霁嘴里哪能听到实话。
"多年不见,王爷倒是学会自作多情了。"蓝雨霁不屑一嗤。
一旁沏茶的叶阳聆听得有些心惊胆战,这蓝雨霁还真是不怕死啊,就算伏月性子淡,也容不得人在自己面前一而再而三地放肆吧?
伏月手撑住额头,却闭目低低笑起来:"这才像你。"
一句话说得蓝雨霁似感慨良多一般叹了口气,温和起来,却打翻了叶阳聆的醋坛子。
伏月瞥眼瞧着叶阳聆沏茶的动作都粗鲁了许多,心中有丝无奈,又望向蓝雨霁淡淡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
蓝雨霁抬眼瞧了瞧叶阳聆才开口道:"王爷既然开口了,我也不兜弯子。"说着拍了拍手,门外便应声走进一名少年来。
叶阳聆定睛一看,正是那日的玉清。

"给王爷行个礼。"见玉清要跪,又道,"甭跪了,王爷烦人跪他。"
于是玉清便抱袖躬身行礼,得回应后立于蓝雨霁身边,低垂的眼眸却悄悄瞟向一旁的叶阳聆,嘴角不由自主地挂着笑,之后才有些好奇地目光移向伏月,当下眼睛一眨不眨地呆了半晌。
见伏月有丝不解地歪了歪脑袋,蓝雨霁又道:"这孩子名玉清,今年十三,蓝某人养了八年。"
伏月轻轻点点头,若是蓝雨霁亲自教养那么久,想必是当作当家的爱护着,这般美貌一出道必定是头牌。
蓝雨霁顿了顿,轻叹,却毫不迟疑地定定望向伏月:"要送这孩子过来不是我的意思,是仪王府的密令。"
叶阳聆冲茶的手一抖,茶水溅到了杯外却顾不得擦,惊讶地扭头;玉清瞪大了眼睛,心噗嗵噗嗵跳个不停;伏月眯起双眸,面无表情。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蓝雨霁身上。
蓝雨霁轻轻一笑:"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玉清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晔王伏月不知道的事儿。不过是迟早之别罢了。"说这话的同时,眼神却没从与伏月的对视中逃开。
半晌,伏月嘴角微微一扬:"你是试我还是激我?"
驰的眼线?这蓝雨霁是想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胆子接这战书么?
"非试亦非激。"蓝雨霁调开视线望向玉清,眼中有不舍有疼爱,轻轻叹道,"我不过想留这孩子一条命。仪王是太抬举蓝某了。我等虽是贱命,却也不至死吧?"
拿他要挟伏月?只怕伏月二话不说就能牺牲了他吧?蓝雨霁心中隐隐作痛地暗想。
叶阳聆听这实在话,又瞧瞧那不断哆嗦的瘦弱少年,心下一软。
伏月一时间也有些伤感,不禁叹口气,末了淡淡道:"既是你亲自送过来,我便收了他。你那百花楼的事我也记下了。"
"谢王爷。"蓝雨霁是诚心诚意道谢。他心中清楚玉清是不可能套到什么消息送出去的,仪王得不到消息自然会找上门,百花楼虽是青楼,上上下下好歹几百号人,他也不能不寻思着留条后路。有了伏月的保证,无论如何他也放得下心。
蓝雨霁心想光是听到伏月这句贴心话就忍不住心中欢喜的自己还真是蠢到无药可救。
"你还是第一次谢我。"伏月淡淡的声音多了一丝笑意,语气中也透着几许温柔。
叶阳聆皱起眉,那一瞬间他瞧见蓝雨霁竟似乎有些泫然欲泣般湿润了双眼。
"你我也是这般年纪了,何不坦率一点?"伏月轻叹。
"王爷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坦率,我也不是百花楼蓝雨霁了。"又恢复了夹枪带棒的语气,蓝雨霁没好气地头一撇。
伏月依旧没有丝毫怒意,只是有丝无奈地摇摇头。
从开始酸到现在的叶阳聆咬着牙忍着不开口,怕一张口就是一股醋味扑面而来,心中却笃定了这蓝雨霁与伏月必定是有奸情,情绪顿时沸腾起来。

 


十六 · 冤狱
禧祯二十二年,京城传出当朝丞相莫深企图谋反而被罢官的消息,举国震惊。

当天消息传到太虚宫里头时,一向是没什么情绪的伏月面上满是难以置信,慌慌张张要去找莫深,可相府里已然兵荒马乱的情景让他完全踏不进门,更别说是见着莫深一面了。无奈之下,心急如焚地赶往了将军府,却也商量不出个对策,一时间手足无措地干着急。
隔天伏月才得知,夫子并非单单被罢官那么容易,而是直接被押到了天牢当重犯给关了起来,当下明白这会儿想见莫深可是比登天还难。可是不亲眼见到夫子,不亲耳听他说几句话,伏月无论如何也安定不下来,思来想去,终于决定去求颛臾。
伏月主动登他靖王府的门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这回还是有求于他,惊喜之下,颛臾慎重点头,想着法儿地将伏月送到了莫深面前。

伏月永远都忘不了当天的情景。
阴暗湿冷的大狱中,平日里一贯潇洒倜傥的夫子披头散发,有气无力地靠坐墙边耷拉着脑袋,破烂不堪白衣上到处是成片成片新旧血迹,透着衣帛的裂口隐隐看得见发黑的伤口,铐着夫子的铁链洪水猛兽般狰狞。见夫子听得动静抬起头来,憔悴不堪却目光犀利地望向他,伏月的泪水夺眶而出,颤颤巍巍地上前跪坐在他面前,抖着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哆哆嗦嗦地也不敢碰,生怕弄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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