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不独眠 上——逍遥候
逍遥候  发于:2008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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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锦打量著头一次穿上袍子的叶笙说:"小少爷再过几年连少爷也比下去了。"彩屏笑著从叶笙的枕头底下取了那个五彩香囊替他系在腰间丝绦上,又把那把鲨鱼鞘的匕首塞进他靴筒里。
微醺的阳光透过窗上的步步锦雕花射了进来,北项鸿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叶笙,如此的清新雅致,身侧映著些淡淡的光晕和暗影,竟有些晃眼。
北项鸿的轿子停在外厅,轿杆上浮雕著狮子戏球,青漆的轿顶垂著杏色的缨穗,轿身罩著青纱的围沿,轿旁束手立著轿夫和四个长随。孟清华掀起青色软烟罗的轿帷,北项鸿带著叶笙进了轿子。里面宽敞到两个人并排坐都不拥挤,雕花轿座上铺著两个彩绣牡丹座垫,坐上去软软的。
轿子起了,稳稳的出了蓝府的大门前行。叶笙贴在轿边透过梅花形的窗口看著外面没有说话。不知道长鹤和墨梁的事情带给他怎样的感受,北项鸿思忖了片刻,靠过来问:"咱们先去用些早饭,然後去各处转转,湛国寺外热闹得很。中午就去这里最有名的饭庄‘得意楼'吃八宝鸭子,午後带你去游莫名湖好不好?"
叶笙怀著自己的心事,看看北项鸿点点头答应著,仍扭头从轿窗上看外头。轿子走了一阵子到了京都繁华的地方。街两旁林立著店铺,卖得买的热闹非凡。北项鸿示意停了轿子,带著叶笙下来了,一路往前闲逛。
日近中午,两人带著长随进了"得意楼",为叶笙点了许多好吃的,要了"得意楼"自酿的美酒"琥珀稠"。
北项鸿斟了一碗给叶笙:"这里的酒最出名,你也尝尝,不怕,虽有些後劲只别喝多了就行。"
叶笙看那酒倒出来在碗壁上挂了厚厚的一层,倒真不枉它这个名字,端起来抿了一口,虽有些辣却入口淳厚,後味里有些甘甜,便喝了一大口。
"我明日下了朝和几位皇子一起去接小龙王,陪他进宫面圣,恐怕明日不能来见你了。"北项鸿把菜挟到叶笙碗里,看著他大口地吃。
"嗯。"叶笙点头问北项鸿:"小龙王这个名字好奇怪,我以为什麽王都应该和皇帝一个姓,要不就和你一个姓。"
北项鸿呵呵笑,干了一碗酒说:"好吧,我说与你听,日後你进宫学医也总要知道。恕个罪说,当今圣上共有兄弟七人,分别以孝、悌、礼、德、智、义、信为名,皇上排行在四,这其中甍了三位,现余下住在京都的庆王任丁礼、住在关中的明王任丁智和住在兰苑的凉王任丁信。除了这三位国姓王爷,还有三位异姓王爷,因当年开国有功,‘祥德帝'钦封世袭爵位,钦赐铁券丹书,一位是我家里,这你是知道的,还有南海的离王,因他姓龙都叫他小龙王,呵呵,还有就是沂南同王姓李。"
叶笙点头,端起碗来又喝了一大口酒,一碗酒下了肚,脸上就有了酒意,连眼皮都透著一抹粉色,靠在槛窗上往外看,看著看著忽地把头缩回来,北项鸿疑惑跟著往外一看,楼下横著走在街上的可不就是任东来。
树盖如荫,花开烂漫,暑气一天少似一天,街面上并不觉得热。任东来身穿杏色百蝶争春的箭袖袍子,系著镶玉青色腰带,石青色的裤子,带著束发玉冠,手摇著描金折扇晃来晃去的带著五六个长随走在街上。
"小侯爷,这不是往黑羽军的路啊?"身边的长随问。"砰"一声,脑袋上挨了任东来一扇子。
"不要在小爷我赏花赏景赏美人的时候唧唧歪歪乱叫。"任东来作势欲踢,长随忙嬉笑著躲开。"长鹤在府里我能拿他怎样?!哼。我估摸著长鹤这几日里就得到咱们府里见我父王了,你们长点儿心眼别光想著吃,一旦长鹤递帖子过来,立马报与我知道,我就去长鹤府上拉人。"
任东来摇头晃脑横著走在街上,手中的折扇潇洒的摇著。路过一个卖簪花钗佩的摊子,看到一个窈窕少女站在那里,忙凑上去,斜支著身子拿起一只粉绢簇的簪花装模作样地看,眼睛觑著少女嘿嘿地笑。少女侧身一看,对上他的目光脸庞绯红了起来,任东来挑著眉毛拿著簪花说:"小姐天香国色,这样粗鄙的东西哪里配的上啊!"语气轻佻至极。
少女放下手里的东西低头走了。"哎,小姐留步,留步啊。"任东来跟著在身後叫。眼看著少女羞答答地走了,任东来叹气,自言自语地说:"唉,没一个顺眼的,这大长的天干点儿什麽好呢?去找长鹤?有那个野小子在。"
身边的长随说:"小侯爷,前几日三皇子不是约了您好几次您说要等蓝大人不去嘛,这无事不如去宫里三皇子哪儿?"
任东来想了片刻後嘻嘻笑说:"你这猴子记性倒好,也好,去找他玩玩儿。"
任东来递了牌子进了储辰宫,正赶上皇上赐了东西给三皇子的生母琳妃,琳妃在那里看著内侍整理。任东来自小受宠,宫里来去自如,琳妃也不避他,三皇子拿了一个犀角雕的笔洗和任东来头对头地赏玩,琳妃笑著让宫娥端了参茶奉上。
琳妃是尚宣帝最宠爱的妃子之一,此刻穿著藕荷色六幅湘罗裙,窄袖云纹彩凤衫,手臂间挽著紫色的罗带。漆黑的头发梳著云螺髻绾著斜飞点翠珠凤钗,凤嘴里的指肚大的一串珍珠垂在鬓旁。鹅蛋脸,弯弯柳叶眉,一双丹凤眼,不笑的时候端庄秀丽,笑起来嘴角一个小小的笑涡带出一分孩子气。
琳妃笑著问赐东西过来的内侍:"日近午牌了,皇上在哪里用膳?"
内侍行礼恭敬地答道:"淑贵人害喜得厉害,皇上退了早朝去了雁椒宫,午膳传在那里了。"琳妃听了笑著点头。
雁椒宫里,淑贵人躺在榻上偎在尚宣帝怀里,一头青丝散在胸前,乌油油泼墨一样,尚宣帝把玩著她的头发。"皇上,敏儿好辛苦啊,什麽也不想吃。"淑贵人仰起脸来撒娇。她去岁进宫才十八岁,很是天真烂漫,一双杏仁般的大眼睛笑起来闪亮,初进宫便得了尚宣帝的宠爱,一月里倒有小半月在她这里歇息。
"是嘛,辛苦朕的敏儿了,不过,不要皱眉头,朕喜欢看你笑,敏儿一笑朕就什麽烦恼也没有了。"尚宣帝抱著淑贵人捏著她尖尖的下巴笑说,果然,淑贵人被皇上的温柔打动,笑了起来,羞涩里带著些勇敢,尚宣帝看著,低头一个深深的吻印在淑贵人的眼睛上。
长鹤午饭只喝了一点杏仁粥,墨梁不肯吃饭守在他床头,长鹤听到他肚子咕咕直叫,命丫鬟把饭端到自己床头,看著他吃。待墨梁吃完了,长鹤让墨梁坐在身边。
床头纱帐挂在鎏金帐钩上,长鹤斜倚在床头的靠枕上说:"墨梁......东来的性子不会那麽善罢甘休的,总会找机会扳回些颜面,你答应我,别伤了他好不好?"
墨梁看看长鹤,原本恣意妄为的性子被他眼底淡淡的哀求牵绊住。墨梁并没有说话,把手伸进长鹤的衣袖里,摸著胳膊上被自己咬伤的地方,指尖轻轻的抚摸著,点点头。长鹤一笑,起身在墨梁脸颊上亲了亲,握著墨梁的手放在唇边,咬了咬他手上的硬茧说:"我这麽说,你别恼。皇上一直宠爱他,皇上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若是你伤了他,我也保不了你,若是他有个好歹,就是诛九族的罪。你的九族就是我和小笙了,咱们还有好多年要在一起,就这麽为了东来送了命还连累了小笙不值得,你说呢?"
墨梁脑袋窝在长鹤肩窝里,嗅著他身上的味道,闷闷地说一句:"大不了把那个皇上杀了,他有多厉害。"
长鹤闻言一惊,本想借此说收拢一下墨梁的性子,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个,忙把墨梁拉起来,看著他说:"墨梁,答应我,无论今後发生什麽事,你都不能伤害皇上,一丝一毫都不行,你答应我。"长鹤听见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
墨梁不知道为什麽长鹤脸上没有了好看的笑容,郑重的地说,握著自己臂膀的手那麽用力,指甲掐进了自己胳膊里,有些疼,墨梁不知道长鹤为什麽对那个皇上那麽好,自己甚至都没有见过他,可是,看著他,却无法不答应他的要求,无论他说什麽都会答应。墨梁点点头,长鹤松了口气,这一坐起来全身都疼,将额头靠在墨梁肩膀上,闭上眼睛。我知道这不可能发生,可是,我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与他之间,你们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歇了两日,长鹤递了帖子到了庆王府,一进内宅,庆王在廊下喂鸟,笑眯眯的看著自己。长鹤忙近前跪下行礼,庆王笑著搀他起来,两人进了内堂,王妃等候多时,还没等长鹤跪下,王妃就拉著他的手一起坐下,一迭声得让丫鬟上茶,怜爱的看著长鹤。
长鹤低头说:"长鹤还未来得及谢罪,让紫靖侯西凉......"
"哎~"庆王道:"小鹤,我知道不关你的事,这个北项鸿也太不留情面了,要不是皇上替他在我面前说好话,哼,我倒要找他理论理论。"
"王爷。"王妃止住庆王:"自家孩儿不对在先,你怎的就听他一面之辞,北项鸿不是那种跋扈的人。"说著拉著长鹤的手说,"若是你能在他在身边一直看顾他,我就放一百个心了,唉,眼下他......这一大早又不知道去哪儿了,对他说你即爱玩去骑猎场练练武艺也行啊,他也不听。"
长鹤听惯了王妃对东来恨不成材的口吻,笑著安慰他,庆王留他吃午饭,可长鹤身上未痊愈,推脱著要去翰林院出了庆王府。一走出来,就看见家里的一个仆从站在轿子边和跟自己来的仆从说话,长鹤心里"咯!"一下,匆匆走过去问:"你来做什麽?"
家仆忙行礼说:"少爷,蓝管家让我赶紧过来告诉您,您一走,任小侯爷就派人把墨梁少爷带走了,蓝管家拦不住,让我来赶紧给您送个信,我思忖著又不好进庆王府里说。"
"怎麽会?墨梁不可能这麽轻易跟他走的?我嘱咐过他的。"长鹤心里著急说。
仆从忙道:"也不知道小侯爷怎麽和墨梁少爷说的,就听丫鬟说墨梁少爷听小侯爷嘀咕完了一句话没说就跟小侯爷走了,蓝管家塞给小侯爷的长随些银子打听出来他们是要去黑羽军。"
长鹤只觉得一阵晕眩,酸痛的身体浑身发抖,看看眼前的轿子定了定神,让仆从去庆王府里借了匹马出来。
"少爷,您走路都飘著,这骑马能行吗?"家仆有些担心。
长鹤拉过缰绳翻身而上,快马加鞭往城外黑羽军营而去,马蹄卷起尘土一路飞扬,长鹤却恨不得这马能插上双翅。


十九、傲笑战校场 寻机收良将
马蹄声声,不多时已跑到了闹市,街面上人来人往,长鹤不得不放慢速度避免践踏行人,只耽搁了片刻就觉得心急如焚,一奔出繁华的闹市便快马加鞭疾驰。马蹄扬起阵阵尘土,身体颠簸在马背上,每一下起伏都像是要把骨头颠散一样,长鹤隐忍著,恨不得让马生出双翅,飞到墨梁身边。
黑羽军大营前两排轮值的士兵眼看著一骑快马到了近前,伸出手中的长枪架起十字阵。一个副牌军一看这心急火燎到了营门还不下马的人居然是一贯斯文儒雅的蓝大人,忙走上前说:"蓝大人有礼,如此匆忙可有通行令牌?"
长鹤在马上呆住了。是啊,黑羽军军令严明,出入调度只认令牌不认人,自己怎得就忘了,这可如何是好?可是东来怎麽进去的?长鹤忙翻身下马,拽住缰绳问:"紫靖侯今早是不是带人进去了?他可有令牌?"
副牌军便回道:"紫靖侯是和三皇子一起来的,辰牌初时就到了。"
长鹤心内暗想,三皇子现授著黑羽军副指挥使的差事,自然有令牌,他素来与东来交好,必会应他所求。辰牌初时到的,果然是自己一走他就去了,东来一切都是打算好了的,势必要出这口气。长鹤攥住缰绳的手不由得握紧,对副牌军说:"安国公可在营中?烦你通秉一声。"
副牌军摇头说:"将军并不在此,他传下话来,这几日要陪同南海小龙王到各处察看。"
长鹤知道自己硬闯是不可能的,这距辰牌初时已经过了近半个时辰了,再拖延下去,不知道里头情形怎样。黑羽军虽说是高手如云,若是墨梁真的放开性子,到时候如何收场?最怕的还是墨梁有什麽闪失。长鹤心想,墨梁你怎得就这麽不听我劝呢!看来只好回头去找项鸿,若是找不到他,也顾不得了,只有进宫面圣了。
长鹤想到此,上马勒转马头往回疾驰,刚跑出没多远,就看见前方尘土腾起,一队人马奔了过来。及到了近前,看清先头一骑马上的居然是叶笙,身边一人正是北项鸿,长鹤大喜过望,也顾不得看旁边还有些什麽人,忙纵马奔了过去。
"项鸿,项鸿,快快,墨梁被东来带进去了,不知情形怎样,你快些带我去。"长鹤焦急地喊。
"我知道了,你别急,小笙特地来告诉我了。"北项鸿边说边带著人马直往营中而来,也不下马直闯了进去。
叶笙从没有看到这样方寸大乱的哥哥,脸色都青白了,明白自己是做对了。他一早见到任东来到府里找墨梁,就知道没有好事儿,可是墨梁不知道为什麽居然跟著任东来走了,他和家仆哪里能拦得住。叶笙不知道会发生什麽事,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北项鸿,要去找他求助,恰好蓝管家问出来他们去的地方是黑羽军营,叶笙便让仆从带著前往安王府,哪知到了安王府北项鸿却不在府中,家仆说是陪著小龙王去了枢密院。叶笙又到枢密院让人进去送信,等到北项鸿出来,这一耽搁,反倒比长鹤来的还要晚些。
任东来架著二郎腿坐在相扑营操练场中的月台上,摇著扇子对坐在一旁的三皇子说:"啧啧,原来黑羽军的相扑营就这些本事,我可真是开了眼了,你以後也别在我面前夸口,早知道我就让项鸿哥陪我来了,说不定他们还能多出些力。"
月台上撑著火红色的十八骨多宝缨络遮阳伞,三皇子坐在伞下,脸色干枣子一样通红,不知道是被伞色映的,还是被任东来的话激的。他看著场中的情景,瞅了瞅旁边那正在燃著的小半截香,脸色狰狞了起来,狠狠地一拍银交椅的扶手大喊:"都快三支香了,他居然还能站起来,你们这麽多人竟然连一个人都撂不倒,平日里是做什麽吃的?我丑话说在前头,香燃尽了他要是不躺下,别怪我按军令处置。"
场中八个相扑手正在围攻墨梁。"相扑"又称"角抵",黑羽军相扑营的统领崔林正是北项鸿的开手师傅,原是宫中禁卫教头,被北项鸿调配到黑羽军训练士兵近身搏斗的本领。场中的八个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任职相扑营正副制使。此时赤裸著上身,穿著黑色短裤、红色扁头靴,腰束红色长带,个个身宽体阔,肌肉纠结,和墨梁身量不相上下。
八个相扑手听了三皇子的话面面相觑,虽觉得如此一来就算是胜了也胜之不武,可军令又不敢不从,只好再次围成圆形步步逼近。墨梁一早就看清,如果是蜂拥而上毫无章法,人再多自己也能躲闪开,可是这些人人数虽少却配合默契,训练有素,站定方位,攻守有序,无论自己如何躲闪总会挨上。
如此撑了半个时辰,墨梁再次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嘴里一股铁腥气,低头啐出一口血水来。他这一低头的功夫,那里寻了破绽已经发动了攻势。身侧两人蹲身扫堂腿冲下盘而来,墨梁纵身跃起,身後两人双拳直奔後腰,墨梁身形落下旋身躲开,与此同时,胸前背後,相扑手拐肘已到,墨梁一个拧身,刚才肋间已经受伤,一阵剧痛,强忍著单手撑地,身体腾空旋起,躲过攻势。身体刚站稳,两臂被人握住,墨梁收臂往怀里一带,用肩头把人撞了出去,身後闻得响动,两个人冲腿弯处扫来,墨梁硬挨上"扑通"跪倒在地。四个人近前借著巧劲将他身体挑起,左侧两人旋身踢腿。墨梁眼看著却已经闪不开了,软肋又一次被踢中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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