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不独眠 上——逍遥候
逍遥候  发于:2008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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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皇上如此怪异的行径"兰语轩"的内侍早已习惯,嘴里应著退回屋中把门带上。
更声阵阵,秋夜露浓,门槛外的常贵打了个冷颤,手里的八角琉璃宫灯内的蜡烛已燃尽了,冒出一缕青烟,偷眼看看院内的尚宣帝,依然纹丝不动状若泥塑。
窗外树影婆娑,叶笙玩闹了一夜躺下,心里总惦记著什麽,翻来覆去的却又睡不著了,索性披上件衣衫起来趴在窗前,嘴里哼著那日北项鸿口中的曲子,支著脑袋看那圆盘也似的月亮。忽的,眼睛瞥到院中走过来一个人,熟悉的身影让叶笙跳了起来,嘴巴咧到耳朵根儿,赤脚一阵风一样的跑了出去,看到两个丫鬟歪在外间床上瞌睡,便踮著脚尖溜出了屋子。
叶笙跳到来人身上,紧紧地抱著,欢喜的仰起脸来说:"哥哥说今天仲秋佳节阖家团圆,你要留在家里不会来了。"
被叶笙紧紧抱住的北项鸿一笑,伸手指刮了刮他的鼻梁,托腰将他脚离地抱在怀里说:"我府里人多散席迟了所以来晚了,仲秋佳节自然要来看你的,怎麽,想我啦?"北项鸿半是调侃地说,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
"嗯。"叶笙郑重地点头。
北项鸿收起玩闹,忽然收紧胳膊将他单薄的身体深深的圈在怀中:"小笙,以後......每天都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真的?"叶笙眼睛一亮,开心地说:"你能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吗?太好了,那就可以和我做伴了,墨梁哥哥越来越坏,每天晚上早早得就把我从哥哥房间里扔出来,哥哥说他他也不听,哼。"
北项鸿看著他扁著嘴生墨梁的气,哑然失笑,心想,怪不得这几日见长鹤神色怪异,看来得说说他不能如此纵容墨梁。
北项鸿心里愈来愈放不下叶笙,见到他便不舍得走,抱他走到亭中石礅上坐下,一边揉著他冰凉得脚一边听他絮絮地说今天如何和厨娘一起做月饼,月饼如何好吃;如何帮管家爷爷一起扎花灯,花灯如何好看;如何和哥哥、墨梁哥哥去街市游玩,街市如何繁华;如何在院中与一众家人饮酒......
捏了捏他还残留著浅浅红晕的脸颊,北项鸿轻笑问:"你也喝酒了吗?"
"嗯。"叶笙眨眨眼睛点头说:"就是你带我喝过的那个‘琥珀稠'。"说著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说,"我喝了三碗哦,嘿嘿。"
北项鸿一把握住他的手指,低声说:"哦,三碗?那我得尝尝是不是地道‘得意楼'的。"说著,低头吻上他唇,将唇瓣含在嘴里轻轻舔弄,趁叶笙喘息之际,撬入他的唇齿间辗转吮吸......
"唔......"叶笙身体软软迎合著,鼻腔里发出诱人的声音,空气全都被吸走了,有些窒息的吻迫得他扭动著身体轻微地挣扎著。
无法抑制的欲念升起,北项鸿守住最後一点清明放开他美好的唇,麽指略过他的唇瓣,擦去他嘴角的银丝,声音有些压抑得低沈,说:"嗯,果然是地道的‘琥珀稠',香滑可口,回味悠长。"
叶笙的脸庞烧了起来,月色下细腻的肌肤像上好的白瓷一样温润滑嫩,低头羞涩间,忽然觉得身下一个硬硬的东西顶著腿侧,伸手摸了一把,北项鸿立时跳了起来,将他横抱在怀里往"舒云轩"走,脚下匆忙。
把叶笙放在"舒云轩"门口,摸了摸他散在肩头的柔软的发,看著他眼眸中眷恋的神色,北项鸿柔声道:"早些睡,明日我再来看你。"
"这麽晚了,你留在这里睡不行吗?我的床很大。"叶笙拉著北项鸿的手不放说。
北项鸿在他额头又亲了下说:"这里不比在西凉的时候,我若是在这里过夜,会落人口舌,我是不惧的,只是不想让你和你哥哥惹上些不开心。放心,这几日朝中有事,等过了,我就接你到我府上,好不好?"
叶笙慢慢松开手,将身体掩在门後,只听到他的声音在门後传来:"哦,知道了,你走吧。"
北项鸿看到他还是孩子气,脸上爱怜地笑,用手指叩叩门说:"我真地走了,你早点睡。"门後没有声音,北项鸿抽身走了。
"喂!"走出没多远,身後传来叶笙的声音,北项鸿回头一看,雕花门後露出叶笙半张清新的面庞,垂著眼睛,声音小小的传来:"明天我等你,要早点来啊。"
"好,等我。"北项鸿答应著,一步一回头得往外走,走到圆形院门处回首,叶笙站在门口正看著自己离去。
狮陀国天书一事张贴皇榜已经近一月,举国上下遍及各州各县居然无一人识得榜上的文字,满朝文武没想到尚宣帝也没想到,狮陀国使臣借机泱泱楚国居然不如狮陀小国为由拒绝每岁的朝贡,并在朝上大言不惭。
这日早朝上尚宣帝阴沈著脸,满朝文武忐忑不安。
"太师,难道还没有揭榜的人吗?"尚宣帝沈声问道。
太师闻言出班手捧象牙笏板奏道:"回皇上,老臣本想著重赏之下必有能士,可......确实无人揭榜。"
"难道就让小小狮陀小觑了我楚国吗?"尚宣帝想起狮陀国使臣的嘴脸不由得怒道。
文武班中大臣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文班中一老臣出班道:"启奏皇上,臣有本奏。"
尚宣帝一看,原来是太傅杜伦:"爱卿准奏。"
"皇上,臣想起一人,或许能解这狮陀天书。"
"哦?何人?爱卿说出来让朕听听。"
杜伦握著笏板低头说:"臣说的此人就是凉王。凉王自幼博学多才博览群书,文采举世无双,说不定这天书他能识得一二。"
"皇上,万万不可。"文班中又走出一人,正是枢密院事曹化。曹化道:"皇上,那凉王谋权篡位其罪当诛,是皇上圣恩浩荡赦他幽禁兰苑永世不得踏出一步,试问怎可将我楚国威望寄予此等人之身。"尚宣帝看著曹化面上不动声色,扶著龙椅的手,指甲已经用力到泛白了。
"哎,曹大人此言差矣。"杜伦不以为然道:"凉王当日谋逆一案疑点颇多,皇上金口玉言说不致死罪,况且他在兰苑幽禁十八年,天书一事正是他戴罪立功之机。"
"哼,既有异心难保他不借此事兴风作浪。皇上,请皇上三思。"曹化为人愚耿,喋喋不休地说著。
杜伦也不让他:"皇上,既然遍贴皇榜恩及天下,那请凉王一观有何不可?国体事大,不能让狮陀小国挟此事拒绝朝贡,会让其他番邦小国争相效仿。"
"皇上......"
"好了,两位爱卿俱是忠心为国之人,朕明白。太傅说的有理,国体事大。既如此,明日一早就由杜爱卿和曹爱卿你二人带著狮陀天书到兰苑请凉王过目。"尚宣帝说道。
第二日正逢十七,百官齐集独缺了杜伦和曹化。殿前官高唱一句:"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几位文臣陆续启奏。尚宣帝正听著,忽然太傅杜伦喜气洋洋地进到殿中,在品级阶前跪倒说:"贺喜皇上,我楚国之福。"
尚宣帝意料之中地轻笑,端起案上的彩釉茶盏抿了一口明知故问:"哦?喜从何来?福从何来?"
"贺喜皇上,凉王看到臣等带去的天书,只看了两片叶子就说,‘此书应为上、下两册,木匣中的叶子乃是摘录著几篇撒豆成兵、搬山填海的幻术'。"
"原来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狮陀小国居然奉为天书。"尚宣帝了然道,点头说:"好,你请凉王译了此书,退朝後即去请狮陀国使臣前来对质。曹化呢?"
"臣二人到了兰苑後,凉王看了天书便说,正是早朝时辰,让臣先回来回禀一声。"杜伦心内欢喜,面带笑容说,一抬眼看尚宣帝脸色微变,正在诧异间,只见殿外跌跌撞撞进来一人,正是曹化。
曹化有些气急败坏,跪下道:"启奏......启奏皇上,那个凉王,他,他......"
"他怎麽了?快说!"尚宣帝厉声问。
曹化气喘吁吁地说:"他......他哄走了杜大人後,微笑著对臣说要进内堂,结果他转身进屋,用......用火漆......点瞎了双眼。"
"仓啷"一声,彩釉茶盏跌在青砖地上,碎成几片。


二二、空恨弥今世 唯爱用此生
杜伦说:"臣二人到了兰苑後,凉王看了天书便说,正是早朝时辰,让臣先回来回禀一声。"
尚宣帝听得心中一凛,心头猛跳。小七恨我至深,连话也不愿与我说,他性子看上去温顺实则刚烈至极,如何肯让杜伦回来报信取悦於我?正在胡思乱想看见曹化从殿外跌跌撞撞地进来。
曹化有些气急败坏,跪下道:"启奏......启奏皇上,那个凉王,他,他......"
尚宣帝顾不上是不是有失龙仪,厉声问:"他怎麽了?快说!"
曹化气喘吁吁地说:"他......他哄走了杜大人後,微笑著对臣说要进内堂,结果他转身进屋,用......用火漆......点瞎了双眼。"
端著彩釉茶盏的手蓦地软了,"仓啷"一声,尚宣帝亲眼看著那茶盏跌在脚边的青砖地上碎成几片,盏中的水顺著砖地逶迤流开,似是离人伤别泪......
......看著他昂首走进兰苑,看著红漆大门在他身後缓缓关闭,看著他悄然转身,看著一行清泪从他眼底流出,顺著他的脸庞从下巴上滴落。他没有泣声,没有颤抖,甚至没有一丝恐慌,只有无声的落泪。自己冲进门内将门在身後关闭,看著他眼帘轻轻抬起,那原本是世上最灿烂美丽的眼睛此刻了然无痕,死水般波澜无息。
"四哥,你诬我弑父篡位,你连太子哥哥都杀了,却为何还要留我不死?即使你做了皇帝,我也不会......从你。"
"你恨我吧,只要你能属於我一个人,哪怕让你恨我。"
"四哥,终有一天你会亲口下令处死我。"
"不会,不会有这一天,我是皇帝,我是皇帝。"
"可你还想做个好皇帝不是吗?四哥,我最後叫你一声。从今日起,我不会再和你说一句话。"
......
尚宣帝轻喘了两声,相隔十八年,他当日的话语还是字字句句跳出脑海。原来你自毁双目是算准了满朝文武定会让我治你负国之罪。我说过最喜欢你的眼睛,喜欢你看著我笑起来的样子,你居然狠得下心来将眼睛点瞎。小七,你一直在等,在等这一个机会是不是?让我亲口处死你......尚宣帝胸口一阵刺痛。
"皇上息怒。"曹化以为尚宣帝被凉王大逆行径激怒,忙道:"那凉王宁愿自毁双目也不愿解读天书,分明是置国体於不顾,皇上万不可姑息与他。"
"曹大人所言甚是,当年凉王勾结番邦谋朝篡位,是皇上仁德赦他不死,他居然不思悔改如此挑衅,其罪当诛啊。"礼部尚书也出列奏到。文武百官眼见尚宣帝脸色铁青,身体微微颤抖,以为他心中盛怒,纷纷出班谴责凉王。
尚宣帝眼睛瞄了瞄太师、枢密使、骠骑大将军三人。他们三人在尚宣帝还是四皇子时便是他的心腹,参与了尚宣帝从四皇子到夺位的全程,步步晋升坐到了现在的位子,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追随的人篡位只是为了凉王。
太师心内思忖,皇上给我使眼色呢,当年凉王谋逆案是因为罪证不足皇上说定他死罪恐难以服众,皇上的意思......难道是想借此机会斩草除根以绝後患?
他如此想著,看尚宣帝的神色觉得自己所料不差,便出班高呼:皇上,凉王罪不可恕,皇上仁德也不能姑息啊!云云......他这一喊,枢密使、骠骑大将军也会意了,齐上前奏请。他三人位高权重,满朝文武除了少数保持缄默的,其余都顺风顺水附和,一时朝中诛声一片,凉王死罪几成定局。
尚宣帝太阳穴犹如鼓擂,咚咚作响,闭上双眼靠在龙椅上。你真的要逼我亲口处死你吗?不错,这是对我最好的惩罚。
"皇上三思啊!凉王罪不致死!"阶下一声高呼。尚宣帝刷的睁开眼睛,这声音窜入耳中犹如天籁,看品级阶下跪著一个文官。
"皇上,皇上仁德遍及宇内,忘皇上三思。想那凉王被幽禁十八年,十八年并非弹指光阴,凉王必然性情大变异於常人。请皇上设想,若是正常人怎会淡然轻笑间毫无预兆自毁双目?那凉王必定心神已变,臣私以为他的举动实乃无稽之举,做不得数,就连那识得天书一事说不定也是信口胡说,忘皇上明鉴。"此人俯首在阶前,声音虽低满殿却听得清清楚楚。
尚宣帝心想,对呀,被幽禁多年已经失心疯这岂不是最好的脱罪理由吗?这番说辞合情合理,殿中有原本缄默的官员边听边点头,像是颇为赞同。尚宣帝看在眼里心内狂喜,面上却仍然是沈著脸眼睛微眯说:"阶前所跪何人替凉王说情?"
"臣乃户部侍郎崔岚。"崔岚说著跪直身子道:"皇上三思啊。"
崔岚而立年纪,肤色黝黑,眉目敦厚。尚宣帝眼中闪出一个鹅黄色的娇羞身影"臣妾的夫君是户部侍郎崔岚"。心想,这崔岚记得他曾是三甲进士,几年前晋任户部侍郎,素来无功无过。
崔岚将脑袋在青砖地上磕得作响,看他如此坚决尚宣帝心内已做好打算,脸上怒色更盛:"凉王如此行径,你竟然敢回护他?还不退下,再敢多言同罪论处!"
崔岚依然据理力争:"皇上,凉王当年精才绝世,臣也素闻他许多逸闻妙事。如此人物将他幽禁实是比死罪还要多些折磨,生不如死的滋味能将人逼疯了。臣知道皇上当年就是念在手足情深,所以才赦他一死,他与皇上虽非同母也是血脉相连,请皇上念他被幽禁之苦饶他不死吧。臣愿以死相谏,望皇上明察。"
文武百官见尚宣帝半晌不语以手触额微微叹息,竟是有些松动。半晌,尚宣帝缓语问道:"众卿意下如何?"说著再看向太师。
太师惊觉圣心难测,原来皇上竟还顾念兄弟之情,忙上前转风使舵。此时枢密使、骠骑大将军二人也硬著头皮跟随,直说崔大人所说有理,凉王已然失常不足治罪。朝上他三人的门生弟子也忙附和而说,顺便也替崔岚求情免他同罪论处。
此时尚宣帝心中才终於松了口气,说道:"即如此,传旨,凉王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著杖六十。崔岚同罪,著吏部将崔岚杖六十,罚俸三月。"
崔岚是被抬回家里的,股上结结实实地皮开肉绽,复命的人说,崔夫人看到丈夫惨状登时就哭了。
早朝散後"兰语轩"中,太医从内室中出来,身後医童提著药箱走到兰苑正厅,尚宣帝压住心中焦躁问:"怎样?他眼睛怎样?"
"回皇上,那火漆滚烫,凉王的眼睛......臣......臣无能为力。"太医说著偷眼看尚宣帝,看他嘴唇抿著,双眼寒威四射,太医打了个冷颤,医童在一旁铺开笔墨纸砚伺候开了凝神压惊镇痛的方子交给常贵。
太医带著医童脚不沾地地走了,常贵站在尚宣帝身後,看著伺候凉王的八个内侍跪在堂前。尚宣帝冷声问:"说,怎麽回事?"
这兰苑里的一应应度都由宫中专人放到兰苑门口止步,这八个内侍服侍凉王多年从未出过兰苑一步,接手东西时也有禁卫看守不得说一个字。别人不知道尚宣帝的心思,他们八个日夜服侍凉王,这些年再笨也看明白了尚宣帝对凉王到底如何,况且都是聪明伶俐的人。此时吓得人人牙齿打颤,屋里牙齿相撞的"得得"声一片。
为首的内侍匐在地上说:"回......回皇上,王爷素日里做的学问每......每隔一段时间都......都会整理封存,那......那火漆是......是封口用得。奴才们也没想到,王爷他......他会......用烧化了的火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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