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小人物————阑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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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与张东日日巡营,近日发现林间猛兽来犯与日增多,又见马厮那边看管松懈,今日又见狼群来袭,怕多了日子不将战马好好看顾,定要生了事端。"说话的是齐瑞安,他单跪在地,垂在一旁的手指微微颤抖。
听他未道出实情,张东先是不明,揣度了片刻,倒也解了他的意思,齐瑞安终究还是不愿在不明状况下冒险。齐瑞安找得着借口也是思量过的,战营里一匹战马确要比一个士兵值钱的多,想以此转了三人的注意,待时机成熟后再秘密禀报。
"有这事?"邵重羽点头,道,"好,等会儿我令邵骑督去那边看看,战事将近确实不能怠慢了!"邵骑督也就是邵奇,由他去训导一番也是应该。说这话时,邵重羽特意望了眼张东,两位将军不熟他这人,邵重羽却知道。军中等级极严,若说有情要报,也应是伍长张东开口。
被邵副将军别有用意的看了一眼,又见他无责怪,张东此前慌乱的心渐渐平息下来,脑子也逐渐清醒。他与齐瑞安想法不同,现下两位将军与邵重羽同在帐中,报出实情便这三人同时知晓,查办起来也应更有效,若说三人中有不轨之人,那碍于另二人,行事一定也会有所忌惮,于是决定试上一试。
"此事要紧,可就因此事,小人们发现一件更紧要的事,要禀报各位大人!"张东此话一说便引来帐内四人的注意。
温仲卿耳明目清,面带三分寒色,开始打量张东,继而又转开眼去,林靖鸿不约而同与温仲卿同时将眼神转向张东,又不约而同地转开,齐瑞安却是面色苍白,盯着他瞧,脸上显出一丝不安来。
"说吧。"邵重羽道。
"确如齐瑞安方才所说,近日来林间野兽出入频繁。四日前,也就是大军出战的日子,小人与齐瑞安奉命留守营区,那日日下后,我俩见北营后方奇异响动,便过去查看,在林中发现一匹被捕兽器所挟的母狼......"张东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得仔细,只没将何大夫放进去说,最后又道,"就在小人清理狼窝的时候,在狼窝里发现了这个。"张东从怀中取出竹片,双手奉上。
邵重羽上前拿来细看,昏暗光晕下细目内眸子深黑如墨,半晌才转身立于二位将军之间,轻声道:"是密函。"
张东跪在地下也深究邵重羽神色言行,原以为他定会先将竹片交与自家林将军,却不知为何他却站在中间就这般道出话来。难道是两位将军官位相同不好作为?张东暗道原来还有这样的道理,心下默默记住,等哪日遇到这般情况也知该怎样对待了。
张东心中嘀咕间,温仲卿已先伸出手,邵重羽便将东西递给他,见他面不露声色,只是细细望着上边的字,可惜这字迹都以作假,也分别不出何人所为。这边温仲卿不说话,林将军却冷然开口问道:"此事还有谁人知晓?"
"没了,就小人和齐瑞安知道。"张东急忙说。
张东说话间就感一阵阴气扫来,见是温将军在瞧他,心中一颤,温仲卿薄唇轻启透着寒意,问道:"那方才你所说替狼的伤药从何而来?"
这才发现自己百般小心还是失言,见是瞒不住了,张东只得老实说:"是从何大夫那边要来的。"
"何塞平?"邵重羽转头望向张东,眉目一闪,道,"他怎会给你药?"
"小人将事都同他说了,何大夫心善,就给了小人。"张东尽把事挑好里说,可不把自己软磨硬泡的花招抖出来。
"那他也知道此事?"
张东不解为何邵重羽原本紧锁的眉头突然松了,神色似还有些高兴,却换两位将军皱了眉,张东忙答道:"何大夫就知道那狼的事情,竹片的事情他是不知道的。"
林靖鸿点头,又问:"近日可见什么可疑之人在附近出现?"
"没有,之前之后,除小人同齐瑞安,都未见过其他人。"
温仲卿与林靖鸿又分别问了张东二人一些事,见再问不出什么,才道:"这事要报顾大将军,你二人先在这边候着,随时听令。"
张东与齐瑞安齐声道是,低头将两位将军送了出去,待人走远后,两人才长出一口气。别瞧张东刚才说话利索,其实早已头脑发胀、心底发慌,加上今日天气潮闷,两位将军再是呆久些,他怕是要换不过气,虽说夏日日头火辣,眼下却全躲进了云里,天边黑压一片,恐是要下场大雨了。
现下帐内只剩邵重羽与他们三人,邵重羽受意二人起身后,挑帘出帐,随意点了个侍卫兵,吩咐他速去炊事那儿要些点心,这才回身走近二人,笑道:"今你俩既在本将帐中,这顿小点便算是本将我请了,张东,你爱吃什么就多吃些!"
"邵副将军为什么突然请我们吃点心?"张东来回搓手,有些受宠若惊。
"张东......"邵重羽清眸渐黯,面上浮起凄绝之意,淡淡叹气道,"人都说,饱死好过饿死。你我总算相识一场,本将怎么都该好好送你一程的。"话完,轻拍张东的肩,以示安慰。
"啊!"张东本以为此事也算有个暂了了,不想邵副将军却说了这话,邵副将军说得自然十不出八九,原来自个儿这次还是逃不了军规处罚,早知事会至此,不如不做这好人,难怪乎人说好人难为,现下却落得个坏下场,不经悲从心生,望着邵重羽眼眶都红了。
"哭什么哭?"邵重羽斥道,"没出息!"
"邵副将军,小人是没出息,怕是以后见不到您伺候不到您了,小人虽然参军不久,军饷还是有点的,小人没有亲人,这银两也没处用了,邵副将军若是不嫌弃就都给您了,全在上次您给小人那双新鞋鞋底压着,小人后来一直没舍得穿,放在帐角衣服下夹着......"张东料想自己是过不了今晚,把能嘱咐得都嘱咐了,也好走得安心。
邵重羽没想这老实人那么好忽悠,心下倒是一酸,把他那颗大头往自己怀里一拐,安慰道:"张东,这事也不是没指望,今晚我会给你求情的,咱大将军也是明事理的人,说不准还觉得你有功,不也就没事了。"
"邵副将军,您真是好人!"张东擦了泪,呆坐在邵重羽用脚钩来的椅子上,心里头还恍恍惚惚的。
齐瑞安一旁摇头,心道今个儿终于知道为什么张东会听到邵重羽的名字就脚软。邵副将军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脑子都不会转下,还把什么都交待了。
邵重羽取了椅子面对张东坐下,又示意齐瑞安也坐一边,三人就在这帐中围了个小圈。
"张东,你这次只有一件事算是做得贼聪明。"没了二位将军在场,邵重羽用词总听着别扭,又说,"不愧是看了我给的书。"
张东可不想提那本禁书的事,问道:"什么事情?"
"你把何塞平一同拖下和你们淌这趟浑水。"邵重羽说得顺溜,"不用本将出马,温将军、林将军在顾大将军面前自然会把这事摆得平平的,连个折儿都不会有。"
"为什么?"话到此处,张东自然明白了之前自己又被邵副将军糊弄了一回,心中闷闷。
"定了你违营规的罪,何塞平岂不也连坐,他们绝对会将事情处理妥当。"
"何大夫同他们有何关系?"
"这就不是你们可管的事了。" 邵重羽摆手不愿多谈,又道,"张东,你们近日都一直注意狼窝那边,真是什么人都没瞧见?"
张东与齐瑞安细想了一会儿,张东道:"确实什么人都没瞧见,那边比较偏,平日巡视的也是我和小齐。不过也不敢保证我们不在时,没人经过。"
齐瑞安道:"邵副将军,小人有两种猜测,这地方本是密探接应之地。其一,这密函事之前便被人放在那边,许是等人接应,而后出了这事,接应人不便出手,就一直留着。其二,狼窝被安在那边后,有人去了那边,将密函放了进去,直到今日还在等人接应。"
"密函有被狼撕咬的痕迹,下方起书的日子已被咬损,不然到能知道是你说的哪一种。"邵重羽道,完了又问张东,"之前你有同何塞平说过此事,他可去过那狼窝?"
"没有,那日他治了很多伤患,自己都劳累得不行,就没出过医营。"张东不解为何邵重羽问出这个,难不成怀疑何大夫,张东压下心中疑惑,答到。
邵重羽点头,又道:"这密函上还有些密文,写得很是小心,显是怕露了身份。但,单就上书的军情看,有些不是一般兵卒能知道的事。"
"有些事情我们这些兵卒确实不知,我也是看了那密函才晓得。"齐瑞安道,说罢又问:"那需怎样的官职,才可知这些事?"
"骑督以上,能将人员、马匹、地理和粮草食物等知道清楚。至于密文内容,本将也不得而知。"邵重羽想了想又道,"另有些接触将领机会较多的人物,不经意间若是询问些事,也不易引人注意。"
"邵副将军认为,营里出了奸细,还是有个有官职的或是......"齐瑞安说得肯定,已不是疑问。
说这话时,帐外士兵来报点心已到,齐瑞安急忙收了口。点心上完,邵重羽起手唤人退出,才又继续。
"有官职的确实行事能方便许多。"邵重羽道。方才邵重羽同齐瑞安一直交换与这密函有关的事,张东一旁听得不是很懂,又安心自己已没了危险,便在一边垂着脑袋有些昏昏欲睡。直至闻到点心香味,才睁眼,就听邵重羽说到这句。
"无论是小人之前说的哪种猜测,白日里,我同张大哥轮流巡视,那人应不会有机会。若说有机会能有所动作,恐怕是在夜里。" 齐瑞安接着道。
张东在旁听着有理,夜里两人睡了也就注意不到那边,但夜晚也有巡逻士兵,应还是尽忠职守的,再者按营规夜间不可出帐走动,也就邵副将军那样的会无视营规大摇大摆走出来,想到那日自个儿巡夜那回遇见邵副将军,张东便轻轻摇头。有官职,知军情,同在北后营,有机会黑夜走动......
注意到张东惊惧万分看着自己,邵重羽慢慢起身凑近他,望进张东眼睛直望的他节节后退,骤然问道:"张东,你可是觉得本将可疑?"
"可......疑......"张东结巴。
忽然一道白光,张东不及招架,猛一偏头再睁眼,一柄短剑已架在张东脖项,剑身周围,寒气如同气雾般散开,剑面上映出邵重羽阴冷的脸孔。"张东,本将原打算再留你几日,可惜今日你......"
张东已吓得听不得话,牙齿打颤,未料到这面善的邵副将军竟就是恶人,自己却还往他刀口上送。一旁齐瑞安更是可恨,毫无帮忙之意,还将头撇到他处,伸手拣了个包子吃。
"邵副将军......"齐瑞安嘴里吃着包子,说话含糊不清,"您别......吓唬他了,他快......尿裤子了......"
"这厮,对我太没戒心了,"邵重羽放下手中短剑,完全没顾张东脸色,说得眉开眼笑。张东心中气闷,却不得发作。
齐瑞安又道:"张大哥不乐了。"
邵重羽伸手拍拍他脸,笑道:"是汉子就没什么闷气可生,奖励你个包子压压惊。"起手一个肉包就被塞进张东嘴里。
三人一道吃了点心,才又重新拾回之前的话头。
"也只有夜间放得了罢,若是没有人将密函放在那边,难道密函能自己飞进去不成?"齐瑞安问。
"自然是不可能。"邵重羽道。g
"要不就是狼自个儿给带进去的。"张东语出惊人。
邵重羽听得倒觉有意思,问道:"怎么带?"
张东看着包子有些出神,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拍大腿道:"我同小齐发现它时它身下压着块肉,等我晚些再去时,那肉已经被吃完了。我本觉得这窝里有什么不同,却闻营号起天色暗就没来得及看清,现在想来,那时我瞧见那伏卧的母狼身下竟然有五条腿!"张东看到的第五条腿说得就那块竹片。
"你是说,这竹片可能原是藏在肉块里的。"邵重羽掰开包子,瞧着里边的馅儿,若有所思。
齐瑞安听了也想起一事,说:"那母狼脖项处有伤,应是同什么野兽搏斗后的伤痕。那肉块我当时也觉奇怪,边缘很是平整。"
"野兽间抢食,若是生捕,也该是撕扯,那肉不会是刀切般整齐,怕是块被动过手脚的肉。"邵重羽说道。
邵重羽还想说什么,却被天外一道雷声惊起,数声马蹄踏在地上,向这方而来,终停在帐外。"大将军有令!传邵重羽、张东、齐瑞安至中营大将军帐内问话!"
嘱咐二人小心说话后,三人才随传令兵一同去了大将军营帐。张东三人进到帐时,顾大将军端坐在正中,温将军、林将军一左一右站立在旁。跪身行礼,张东轻轻摸索着地下绣着碎花的麻毯,还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竟能亲身来一回大将军的营帐。顾大将军年过半百仍身形威猛,耳鬓几缕白发方显出一丝苍老,对顾大将军赫赫战绩张东是熟记于心的,对于自己卖杜糖的老爹张东是尊敬,而对顾大将军张东则心存敬佩。
顾大将军的问话是方才副将军帐中一幕的重演,一如邵重羽所说,两位将军已将张东私藏野畜的事放的平整,顾大将军这回召唤不过走个场。奸细这样的大事,是不会当着张东这般人物拿来讨论的,多问了几个将军们需要知道的情况,也就准备遣他们回了。之前能说得也都同邵副将军说了,接下去便是众将们留在帐中商讨,再无张东他们的事。
温将军关照了他们出去后将嘴关紧,张东也很是听得明白,与自己有关的事到这里就结束,甭猜疑也别多嘴,是他明则保身的要领。
虽说是个过场,临走顾大将军那句"军人的荣耀摆在沙场上,军人的慈悲用在百姓上" ,听得张东心头还是很激动的,走出主营帐,望向北方遥遥路途,张东心中暗念,毕竟这才是他与那他留人一同回家的路道啊!

第七章
数日后,战鼓交鸣声再次在关外响起,嘶喊与悲鸣交错充斥在群山云雾中久久回荡。一旦上了战场,便是场你死我活的恶战,一时间血光四溅,杀声震天。方还喊杀奔跑的兵卒,下一刻或已是地上被捅了个窟窿的尸身,血沫子扑扑往伤口子外冒。
"来了来了,成军往这边过来了!"收到前方士兵的口信,张东他们在队长指令下排好队形。
这次战役,张东他们被安排上了战场,由于是新卒,呆的不是特紧要的位置,临战前,队长陆生交待:"你们都是没上过战场的,真到起战的时候,都听好我的口令,本队长也不指望你们能杀多少敌,到时候能不能保住自己性命就都看你们自己了,好自为之吧。"
张东立于队形的第一层,听闻耳际萧杀声一片,心里头像藏着一头倔驴般,胸口被踹得生疼生疼。望着天际黑压压蠕动过来的战甲,张东右手握紧手中的长刀,左手持盾,直到了战场才发现,站在沙场上的感觉不是紧张,是害怕真正的害怕,一阵阵尿意袭来,令张东更是难受!
列于张东前方的还有凉军的骑兵队,那是北营中的精锐部队,彪悍勇猛,他们且骑且射,手中臂张弩射出的箭急如骤雨、密如蛛网,将大部分的敌军射杀在阵外。张东只是名普通的步卒,他的任务是砍杀去冲至阵内的敌人,时至今日张东并未杀过人,当他面前第一次出现成国士兵时,举刀的手是颤抖的。
敌方并未因张东的颤栗而收手,一股巨大的力量朝他急涌而来,令张东不自觉地畏惧,为了保全自己性命,张东下意识用盾牌抵挡住攻击,隔着盾牌仍能感受到敌人向他砍来的力量,张东顺着盾牌外沿,挥臂砍去一刀,用立极猛,刀刃嵌入他人血肉的感觉是恶心的,血液顺着刀柄流到张东手指上,张东顿感压在盾上的力轻了,敌军的身体软绵绵地滑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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