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小人物————阑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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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重羽倒是没想到张东这般的小人物能说出这励志之话,反是自己方才显得丧气,少了将士之风,心中暗嘲了自己。他含笑朝着张东道:"你这张东倒是有志气!你说,这几日便要上战场,真刀实枪你可有所准备?"
张东心说怎么今日人人都爱问这话。对着邵副将军张东不敢拿自己那些小本事显摆,只得老实地说:"挺紧张的!"
"有什么可紧张的?"邵重羽站起,穿上外衣,撩开账上帘子,微风迎面而来,暮色渐暗但尚未退尽。吩咐帐外士兵取了新鞋来,唤张东穿上,道:"今还尚早,不如上外边让本将瞧瞧你现在的功夫。若是有了些功底,本将可再教几个你招式,你上战场或许能用上,平日里也能应付胡二那些人。"
张东本已忘了这碴儿,此时方想起,如今邵副将又提出要检阅他的本事,虽然自己功夫普通,但若能得到副将指点也是好事,让他有些欢喜,赶紧跟着邵副将出了帐篷。两人将腰牌搁在营口守卫兵处,找了河边一处林地停下。
道了一声献丑,张东主动摆开架势,他把在队长那边学来的招式尽数使了一遍,张东筋道大,每出一拳一掌也算虎虎生风。使到最后一套招术,张东以树枝代刀,来了一套刀法,一阵轻风吹过,摇落了挂在枝头几片老黄叶,飘在张东面前晃花了眼,脚下一个错步,顿失了平衡。
"不用急,莫慌了神!"邵重羽提醒。e
张东先怔后稳了神,下盘功夫虽不够扎实,但也未再出岔子。
邵重羽一旁击掌,走近笑道:"不错,据我所知陆生那队的人都新参军不久,张东你能有现下的能耐,定是平日努力至极。不如......"他看了一眼刚收势的张东,停在圈中,慢慢说道:"同我过两招如何?"
邵副将说出的话没有相商的余地,待张东缓过神听明白了意思,邵重羽已拾起一段残枝,向他挑枝而起。那枝条在邵重羽手中一时如同一柄长剑,萧杀起舞,直挑飞了张东手中的树枝。张东见势不妙,连忙后退,不料后面有块突起的坚石,脚跟绊在上边,就是一个后仰。
方要坠地,一条手臂拽住了他的衣领,缓了落势,却在着地瞬间,被扑上的人转了个身死死压在河边的地上。邵重羽故意压死他的右腿,朗声道:"这招叫作死锁,很多人都会使,很容易用却很难解。学,你很快便能习的,可用来应敌。但也极可能如现下这样被敌兵所用,战场上绝处逢生的机会都要靠自己捉摸与把握,今日你就想想如何解了这死锁。"说完,又使些了筋道在张东不能动弹的右腿上,将他压得呲牙咧嘴。
张东使劲想要挣开腿上的挟持,始终不得要领,心急如焚,力道虽劲,却找不出死锁的破绽。邵重羽见他几次努力未果,也不放松力气,俯身贴近他耳畔,轻声道:"你若今日解不了这招,我便将方才你迟来定罪,罚你明日不得用食。若你解了这招,我便将你与那书生小子安排入同一帐子。"说这话邵重羽心下甚不乐意,但为激起张东斗志,他就按下这份情绪。见张东停下犹豫,他又道:"你不必多疑,本将答应你的事,便会做到。"
事实上张东并非不信他,只是在想着对策,他也未必听清邵重羽方才的威胁利诱,一心只想法子怎破了这死锁。张东天生大力,今日实在耗了不少体力暂无余力,需要休养一会儿,故之前停着不动弹。待邵重羽说完,张东运足力气,冷不丁猛地抬起被压得死死的右腿,右膝与地面有了些许空隙。趁邵重羽还未再次将他压下,他向左猛转了九十度,他的右腿便同邵重羽双腿在一顺,锁也就顺理解了。张东用力推开身上的人,顺势站起。
尚未来得及欢呼,但闻扑通一声,眼前溅起碎末般的水花,如骤雨激满天,顿时一丈开外的河面上倾出道道水痕。
"啊!邵副将军!"张东猛地瞧向泛痕的河面,大声疾呼。方才自己太过得意,忘了身旁便是河,一个力推,将人推进了河里。
张东倒不是很着急,想邵副将军一会儿就会上岸,也知按他的性子是不会怪罪自己的失手。岂知,等了半晌河面依旧平静,这会儿连丝波纹都不见踪影。张东心中凛凛不安,这事终究是他所引起,如今不见他动静,暗想:难道邵副将军竟不会游水?
若是邵重羽现下被困河中,这些时间过去怕是已不知被河水带到何处,瞬间张东喉头一热,仿有火蛇缠身,暗骂自己坏了大事,低吼一声,屏气跳入河中。张东潜入水中四下摸索了一阵,也未发现邵重羽,心中更是急躁。下水时间一长没有换气,张东开始难受,正要浮上河面,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张东欣喜的同时,发现无力将他拉上,两人只得又落了下去。想叫邵重羽小点劲儿,一张口河水便放肆地冲了进去,呛得张东头晕眼花。幸好此时邵重羽松了劲,张东单手将他抱起,费劲划向岸边,邵重羽双手配合的轻轻环抱住他的脖项,张东抓着岸边的杂草,先将他托上了岸,自己再爬上去。
张东放了心,却瞧上了岸的邵重羽始终苏醒不过来,再次不知所措。怕他呛了水,张东先掰开他的嘴,却见里边干净得很,不见什么污物。伸手在鼻尖探出了鼻息,俯下身在他左胸听心跳也正常得很。张东一腿跪地一腿屈膝,将邵重羽腹部横放在自己屈膝的大腿上,压其背部,稍有些水从口中吐出。等了许久,不见异色,可邵重羽就是闭眼不醒。
从心急到无奈,张东的疑窦如今全无,虽揣度不出邵副将军又有什么不顺心,但也晓得了他这是故意为难自己。两人如今湿了个透,衣服贴在身上很是不舒服,想回帐篷换衣,却也不能抱着这位邵副将军回去。
找了棵大树靠坐,张东将邵重羽的头搁在自己腿上仰躺着,等着他什么时候高兴睁了眼,他才能安心回去。
张东叹气道:"大人啊,小人又哪里惹您不高兴了?"
邵重羽自然没有答话,张东摇头:"大人,小人给您认错了,你就睁眼吧,您穿着湿衣不难受吗?"
呼吸平稳,邵重羽仿是没听见这话,眼皮都不带振的。张东见他在自己腿上睡得舒服,心想:他不会真睡着了吧。
天色暗红,透过枝叶落在两人身上,张东看着邵重羽,暗红的光晕与树枝斑驳的黑影同时映在邵重羽身上脸旁,形成一种奇异的图腾,蜿蜒曲折的花纹亦如一根植于心中的藤,一路生长、开花,一直蔓延到张东自个儿身上的是花开后的果实。张东伸手抚上邵重羽的脸,手指顺着图腾勾勒着他紧闭的眼、英挺的鼻,最后划过温红的唇。透过手指传来一种猝不及防的感受,划过唇瓣的瞬间,张东仿是受了一个轻盈的吻触,令他心悸震动。
"大人,我觉得你真是好看!"张东说话间身子不由向邵重羽倾斜,像是一种让震动再次真实发生的期待姿势。
"你这般看着我......"邵重羽忽然睁了眼,细目泛起盈彩,娓娓道:"张东,你是在喜欢我吗?"
"我......我......"张东不想他竟这时醒来,硬着头皮"我"了两下,便转头不敢再看他。
邵重羽眯起眼笑得开心,催他一同回营。方才他故意不醒确是耍了性子,邵重羽不快张东听了要将他与姓齐的小子安排在一起就来了劲道,于是存心为难了他。
两人回到营区,守卫兵见他俩湿嗒嗒的回来很是疑惑,却不敢多问。邵重羽唤邵奇拿来两套衣物,二人在帐篷中各换了。邵副将军又道,十个包子也不好吃,今日张东未带器具,不如就在这帐篷里吃个够。张东自然遵从他的吩咐,一路过来张东都垂着头,直到看到满桌菜肴才解了尴尬,食指大动起来。临走,邵重羽翻出本书给张东,让他回去自个儿研究,研究透了自然能对付胡二那伙儿人。
张东不好意思得道了:"谢谢邵大人。"末了,又加一句:"对不起,今天让您落水了。小人不知道您不会游水。"
邵重羽不甚在意的摆摆手,笑道:"没事。我水性很好。"
"噢。啊?"张东再次认定,这位邵副将军是待自己最好与最不好的人。
五尺道上的一切都是平静的,喧哗与躁动都隐藏在人们的心中,随着月升月落,战火与沉沦将从掩埋的土地中慢慢腾起伺机而动。

第五章
彩云之南的土地上,丛丛灌木,马铃悠远,曾为异乡带去富裕与辉煌,美丽的他留山在长河中伫立了无穷无尽的岁月,它吟唱着马帮人的歌,见证了一段段印刻进石头中的历史。在这般的莽山野地,他留人走出了一条蜿蜒的青色石板路,它温和谦逊,如今却静默无奈地得将这份宁静安详化作狼烟之地。
三日前,擎武军与原先驻扎在关口的边陲将领联系,得了近些日成国军队的动静,营中长笛声速响,召了各营的将领们在帐篷内密商。据张东闻,顾大将军那日分析了敌我形势,已作出了适合的作战方向,决定在三日后果断出击。
怎样的决策张东这样的人物是不了解的,他只待陆队长给予指示,出战略的那日后北营这边是紧张的。同帐篷的人围坐一起,任白日里帐外清风如绸缎般撩过树叶,天色如洗,帐内却似头顶黑云压来,聚拢着怕是下一刻就要砸落。一旁的齐瑞安不小心滑落书本,啪--的声响被众人疑似一道天雷,大伙儿瞪大眼惊惧地望向他,帐中浮荡着一种呼吸不畅的烦闷。
"小齐小子,你别吓着人,黄老头我年纪大了,经不住你那一下。"黄老瘪嘴,颇为埋怨。
张东原也低着头,听见响动,抬头上望,瞧大伙儿个个气躁,便同齐瑞安打了个眼色道:"小齐兄弟,你书看得多,有什么打趣的故事,说给大家听听,也算给黄老头赔个不是。"
齐瑞安如今跟着张东也学会了看人脸色,昨日他突然被调入张东的帐子,难免被有些原帐的人道闲话。瞧众人面色不善,齐瑞安忙从地上拾起书,百家姓中怎能有故事,他也就是装个样子捧在手中,笑道:"故事我有,我今日便说个‘玩鞭春色'可好?"
"好!好!"大伙儿被这名字吊起了兴致,一时也忘了等军令的事儿,这帐子的都是粗人更是男人,深奥的词听不明白,"鞭"、"春色"倒是人人皆知。军营里忌讳女人,特别打仗的时候,军妓也是被留在原驻地,不可跟来,听闻齐瑞安要说"玩鞭春色"的故事,连张东也来了劲道,直用火热的眼神表扬齐瑞安知情识趣,齐瑞安被他看得莫名不已。
听了故事,张东才知自己被名字给唬了,里边讲的同大伙儿想的全无相同,却是个好故事。
齐瑞安清了清喉咙,话道:"话说东晋太宁二年,晋朝有位名为王敦的大将军预谋造反,却被晋朝皇帝司马绍得知,司马绍不露声色,便衣察访。怎知此时王敦梦见日环其城,顿时惊醒,命军师一同推断,推定是司马绍前来,便命六名心腹前去追捕。司马绍见人来追,想是形迹败露,此时眼瞧就将被赶上,难道这晋朝皇帝今日就末路难逃?你们猜他又做了什么?"
停顿了一下,齐瑞安想让大伙儿一同凑个趣猜上猜,无奈这群男人听得专心,却都是些莽夫动不得脑筋,一心只待答案。齐瑞安无趣地摸了摸鼻子,继续道:"这时,他就见自个儿的马儿在路边撒了一坨粪便,便急中生智,取了冷水浇在粪便上。又见路旁有位妇人,即将自己一条七宝马鞭交于她,吩咐道:‘后面有骑兵追来,就把这马鞭给他们看。'司马绍拜谢走后,那追兵果然赶来......"
"赶来后怎样了?"张东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催促道。
"那妇人极为聪慧,同追兵说:‘方才确是有人骑马路过此地。'说完,更将马鞭递于他们看。这些追兵哪曾见过这样的宝物,个个争抢传看,误了追捕,又见马粪已是冰冷,料想司马绍定是跑远,便折回复命。司马绍回到都城后待王敦病重,立即讨伐,大败王敦。因晋王以鞭与妇人得以脱险,便有了后世这‘玩鞭春色'的典故"
"这晋王可真是聪明!"张东点头赞赏,随着他这一句,众人也皆是拍掌。身旁黄老头听了故事高兴,倒了碗水给齐瑞安,闹着还要齐瑞安再讲个别的,
听故事时辰过得快,大家觉得饿时,已是傍晚,此时帐上帘子被撩起,一双军鞋踏了进来。
"是陆队长来了!"张东面对帘子,第一个从地上跳起。
大伙儿都凑了上去,打听陆生带来的大将军的军令,陆生用力摆手打断众人的细碎声,大声道:"大将军有令,三日后向成军出击,我队士兵留营驻守!"
黄老头听了有些暗喜,嘴角抽了抽便道:"尊大将军命。"其他人也多这心思,喊了遵命后都太平地散开了。
张东本紧张万分的心情也有些放松,却不是怎的心中仍有些堵得慌,他又向陆生问了些细事后,才将陆生送出了帐。
三日后,清晨山中薄雾未散,点星散布的暗黑天幕渐转微蓝,东边天际上微微泛出白亮,淳厚嘹亮的号角已然响起,营区开始骚动,掌炊的最先出了帐篷,士兵们列队站在帐外,休整了三日,此时的兵将们立得一如旗杆般挺直。
留了约二万将士守营,大队人马用食后,沿着青砾石板路整齐的向前走,静静地并未发出太大的响动。若不是一个个身形打张东身旁过走向南方战场,张东还道同前几日一样,仍是平常的日。
一名棕马骑士在张东身前略停了一会儿,他有张东熟悉的黑缎子般的头发,略显白皙的皮肤,身着张东不熟悉的银色戎装,细眸中墨色的瞳仁轻轻地瞥过张东的脸,嘴角小小上扬的动作似与他打了招呼。望见前方有骑兵散了队形,他厉声道:"归队!"用力牵了缰绳,他同棕色战马一道,淡出张东的视线。
天色渐亮,望着渐行渐远的出战将士,张东暗道:如今定是要轰轰烈烈战上,愿天助、愿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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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安在群山环绕处,张东手持长刀在星星落落的营区帐篷外走过,停在被安排的哨岗地前。远望山石残垣,张东仿能从流动的微风中听见过往残存的浮躁与喧哗,壁上遗留的刀痕箭迹,引得他心潮澎湃,时而悲凉时而激昂。
从邵重羽那边得知,几日前他们踏过的土地五尺道,便是繁华一时的茶马道的小部分,那是两国茶叶贸易的重要官道,马帮日日步行走于此,气势如虹,如今蹄声与铃声悄然无踪,萧瑟中多了份寂寥之意,张东心中感叹。忆到邵重羽,张东不免记起多日前那夜,两人并肩而坐守夜放哨的和谐,想到邵副将军的笑,张东会心地咧起嘴角。
从清晨守到日下,张东他们像一群沉默而又疲惫的山雀,散落在营地的各个角落,一双双圆溜的眼睛从防备鹰群突袭的警惕到倦怠,渐渐显得涣散无力。
身旁的齐瑞安垂了眼,张东轻咳一声,见他又抬起了脸,才道:"小齐兄弟,你可是睡着了?--太过不小心了些!那可是怠慢军纪的罪。"
齐瑞安平日也算举止有度,方才自个儿失仪让他有些害怕,此时如坐针毡,四下望了无人注意他,才暗吁了口气,道:"谢谢张大哥提醒!"
"坚持下,很快就过去了。同战场上的将士们比,我们这任务已是好做的。"张东虽也显出疲劳,却不得不这样说。
"我知道,方才是我太不注意了。"齐瑞安答道。
说话间,前方树林灌木丛中起了不平常的颤动,随着再一次的振动还带出了几声不寻常的声音,惊动了二人。张东与齐瑞安同时望异动处望去,林间灌木处在两人眼中好似成了妖魔之地,仿佛平平凡凡的青葱郁木会突然扭曲,扭曲中会突然窜出一列敌营士兵,会突然射出箭雨,刺穿两人胸膛,又或许周旁的伟岸森木会突然倾下,砸开两人的身躯,血花四溅。张东领着齐瑞安,步步惊心地朝响动处走去。
张东按住腰间的刀柄,每靠近一步,手中加以一分力气,直至近处,指节已泛白,却未见人影。他俩四下搜捕,虽是夏日,也是落叶满地,巡查不到脚印,但见几片残叶上留有新鲜的滴滴血迹。此时,他俩感到身旁有双充斥敌意的眼睛摄住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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