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仕途一场梦----阑[下]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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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民族性问题还真是不好辩驳。朱放不作声,燕汾则把朱放的沉默直接理解为默认。平时燕汾或许收敛,但见今日皇帝丝毫没有要替方闻竺帮腔的意思,不由萌起打压这位方大人的念头。他正要开口,却被斜对面的一位将军抢了白。
此将军道:"吾与方大人意同。攻城先攻心,攻心之策为略地也。"
听到这话,原本快神游太虚的朱放突然清醒,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人敢支持自己的意见,这个在关键时刻敢于站在自己这边的知音,不是叱干黎又会是谁。朱放朝他投去欣赏的目光,而叱干黎在回视朱放后欣然接受了他的欣赏。
本来,双方在拓跋义面前辩来驳去,已叫他头痛不已,听听都有道理,他也在心中快速盘算利弊。按照他的性格,朱放提出的攻略更符合他的心意。拓跋义和他的大臣们不同,他是彻底的汉化版,一向不主张蛮干。可就在他将朱放攻略放进他脑中处理器中处理到一半的时候,叱干黎病毒毫不留情地侵入,导致拓跋义彻底死机。
"当应以燕将军之计,先攻城。"拓跋义开口了。
皇帝都允了,也就再没什么可辨。待恭送走了拓跋义,燕汾等人带着胜利的微笑离开大殿,独留朱放、长孙浩、叱干黎长立未动。
长孙浩觉得自己没有在关键时刻为朱放挺身而出,感到有些对不起朱放,因此朱放没有动作前,他也没敢随便动。而叱干黎为什么不动,除他本人外就没人知道为什么了。朱放抬眼望了望这二人,淡淡一笑道:"走吧。"
若要问朱放,对此次失利不恼火吗?
朱放会回答什么,恐怕只是摇着头笑:"佛教我,别人永远对,我永远错,这样子比较没烦恼。"
何况魏打输了对朱放而言或者才是更好的结局。
但,没烦恼,那是不可能的。


第十四章(下)
朱放有烦恼。朱放觉得最近做什么事都不顺利,皇帝喜欢和他对着干,而他又不能胆大包天的向皇帝叫板。他在拓跋义面前明显有了失宠迹象,众臣们看在眼里,不趁机打击打击他怎么都说不过去。凡是他坚持的,大臣们必反对;凡是他反对的,大臣们必坚持。只有一件事,他反对的,大臣们也反对了,那就是有关这次南伐中皇帝的亲征问题(朱放认为这是场毫无意义的战争)。朱放一提出来,众臣都响应了,一下子结成了战略伙伴。大伙儿都不主张皇帝去战场凑热闹,因此拓跋义也就没走成。拓跋义没走成,朱放的日子更加不好过。拓跋义将过不了打仗瘾的过错完全按在了朱放身上,有事没事就喜欢找他的茬儿。
太子拓跋炎也有烦恼。不过他是幸福的烦恼。最近朱放常往他这儿跑,有点要在他这里安营扎寨的意思。拓跋炎站在这敏感的世界里,早已看出朱放目前如履薄冰的状况,朱放借辅佐之名时时留在太子的宫中,拓跋炎再乐意不过。拓跋炎感觉又回到了当初两人邂逅不久的那段时光,有事便可与朱放商讨,不必再看老爹的心情。随着朱放的"回归",拓跋炎觉得东勤宫仿佛渐渐温馨起来,有时他甚至能感到宫中热的张力正在慢慢的包容住他。拓跋炎在享受幸福的同时也在烦恼,他烦恼地想:何时能真正将这个男人接到自己的宫中呢?
正在两人烦恼之时,皇帝再一次"很是时候"的病倒了。
晚上,朱放回到三德殿,先看到的是忧心忡忡的阿宝。阿宝看到朱放的表情有点特别,见朱放第一眼那是惊喜,第二眼立即转变为紧张。朱放尚没来得及研究个仔细,阿宝便上前焦急道:"皇上病了!"
"让御医看了吗?"朱放问。
"皇上不让看,说没事。但一天了,都没吃什么东西。"
朱放听罢,朝阿宝摆摆手,表示这个任务他接下了,而阿宝则像得了什么特赦令似的一溜烟儿地跑了。朱放开始揣摩拓跋义的心思,皇帝既不让御医看又令内侍半夜三更的守在门口等自己,这绝对是别有用心啊!这不就指着要自己去给他看吗?
拓跋义每天忙翻天的处理这事那事,都忙成这样了,居然还有时间找他麻烦!真不容易!
这几日,朱放和拓跋义处得不是太好。虽然朱放并没有得罪过拓跋义,却也没去抱过他的大腿。两人除了上朝外,基本连个照面都不打,说白了就是冷战中。关于这莫名其妙的冷战,朱放的解释是,自己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拓跋义。
今夜皇帝生病,仔细看,表面上拓跋义是在找麻烦,实质上还是先服软了。毕竟皇帝是不会轻易正经道歉的,这点,朱放很能理解。
深夜的三德殿无声无息,只有后寝殿里还闪着微弱的光,朱放在殿外通报的声音在夜里仿佛被扩放得无限大,太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声音有时会觉得陌生,朱放不免愣了愣。得到允许,朱放轻轻推开门,撞进眼的是一幅描龙屏风,由细腻花线勾勒出的金龙在山海间翻腾,这山海的景致是刚,这金龙是柔。刚永世不变,每每立起一弯又一弯的坎,柔则变,化细细点点的异,克尽绵绵不绝的难,它始终包容万事万物,始终傲视苍生。它让朱放突然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似跌进了浮沉,在不经意的游弋间被点触到了凡心。
屋内较为昏暗,拓跋义躺在床上,大半个身体隐在黑暗内,朱放看得不是很真切。背光的朱放的身影在拓跋义眼中,同样也是个晃动模糊的影子。朱放向他叩了首,渐渐上前,两人方才看清对方。饶是天天见的人,此时再看,却觉得陌生,好似彼此这样静静对望已经是多年前发生的事。
朱放不敢就此冷场,开始询问拓跋义的病情。拓跋义有气无力地说没事。
拓跋义的确是没事,哪怕朱放也是这样认为的,但他不能点头。朱放将安慰、劝慰领导的话,按程序统统说了一通,这显然对拓跋义的"病"起不了什么作用。
很快两人又无话可说,拓跋义很想找点话题出来留住朱放,但肚里空空,捞了半天什么也没捞到。
最终却是朱放说话了:"皇上是想要我留下来吧。"
拓跋义有些不可置信地咽了口口水,原来这事这么容易解决。
朱放笑了。
"皇上册立太子、出兵南伐以及众多的事,都是为了要将我留身边。臣备受恩宠,理应回报于皇上。"朱放恭敬地又向拓跋义叩了下首,再次起身前,特意先朝他浅浅一笑。那种笑包含的意思很好理解,不外乎是,你在想什么我都能领悟到。
有些话,皇帝不方便说,只能朱放说,并且今夜的说还带着教育的意味,不能不说朱放的胆子有点大了。朱放说了什么呢?通俗版本看是这样:
皇上你看,宠臣其实也非您的创举,过去类似的情况很多,对于读了不少历史读物的我来说,您的一些动作我是真的看得明白。您在追求一种生活,但,和爱人携手柴米油盐的惬意是不合适我们的;在电影院看看电影、快餐店吃吃汉堡的悠闲也是不合适我们的;您的身份注定只是与我在极稀少的时间里,借着衣袖遮遮掩掩地碰碰手,走一段鲜少有人走的路。
皇上再看,汉武帝与韩嫣,哀帝与董贤,史书对这两位帝王的评价有多大的不同。依臣看,臣子不是宠不得,甚至宠多少人也不是关键问题,关键是在宠了以后,帝王的作为是英明神武还是一败涂地。一败涂地的,什么不好听的帽子都会被扣到头上;英明神武的,写史的最多把它作为私生活问题,轻描淡写地书上一笔。
臣忠于皇上,愿皇上名垂千古。来到魏后,臣承蒙皇上的赏识,才有了参政议政的机会,我定是鞠躬尽瘁为皇上效力,决不会轻言离去。只要是皇上没有抛弃我的一天,我都会为你尽心尽力,辅佐你成为历史上最优秀的帝王。其实曾经我们有过一段很好的开始,没有理由为了一些无中生有的臆想而患得患失。我对皇上的心不变,并坚信我们的前景是广阔的,未来是美好的。
只因抱着忠诚的心,臣才说了些逆耳的话,实质还是希望皇上做的决策是最正确、最能令国家稳步发展的。好了,今天我的发言就到这里,谢谢。下面请领导再说几句。
其实朱放还有想说的话,他很想问问拓跋义,是不是想试探自己。以朱放前凉国大将军的身份会不会为了拓跋义,而协助魏攻打凉的地域。只不过这些话,朱放目前还不能提出。
被朱放领着"看了又看"后,拓跋义哪怕是近视眼,也该将形势看清楚了。拓跋义惊讶于朱放今夜的表现,他既抚平了自己内心的担忧,又再次表示了对自己的忠诚。朱放既然说了那么多,自己也该表态一下。同样是通俗版本如下。
我知道"皇帝"这个职业是个技术性很高的活儿。看似可以随心所欲,其实做了才知道,有时真连个百姓的自由都没有。正如同我想拥有哪怕一点点自由恋爱的时间,怕也只是个理想。但是我的心已经被感情撩拨了,你知道,这东西是最经不起拨的,一旦它动了,那是止也止不住。之前我的某些动作可能是高调了,今后咱们就转为地下工作吧。其实我也是个慢热型,喜欢一点一滴积攒着过日子的感觉,那种细水长流远比干柴烈火来得实惠。
另外,我也知道,虽然那些大臣们或者我魏的子民们表面对我恭敬,心底里何时不在评价我是不是个好皇帝。而评价的标准又是何等奇妙,正如同卿所说,大家都习惯把成功者歌颂成完人,无论好坏都往好处说,将失败者诋毁成昏君,无论好坏都往黑里抹。我在这王位上,每天都在为国家活、为百姓活,还要多长个心眼儿提防谋权篡位的,无时无刻不绷紧神经在荆棘中挣扎。日日辛劳为得只是让皇朝繁荣,不要败在我的手里,没有一个皇帝希望后人在谈起自己的时候是怨恨、咒骂。
只有卿愿意留在我身边、陪伴我,我才能更有信心面对风雨。今后,希望卿能与我共负重担,为国出力。
拓跋义此番话说到这里,也算一个表白。他没有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重量级的钻石项链作为礼物送给朱放,表明自己的心意与决心,但也足够令朱放理解他的意思了。
当拓跋义回眸注视朱放的时候,朱放同样也凝视他许久,这次拓跋义难得没有脸红得转身回避,而是迎着朱放的目光看过去。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被分为了两半,一半在自己这里,一半被留在了朱放眼里。
两人逐渐热络起来,开始聊起这几日二人的身边发生的事。拓跋义没有提叱干黎,而是说起了燕汾。自上次会议后,拓跋义派遣燕汾率领二万军兵,日夜兼程赶往滑台,最近传来的消息,他们已经在滑台以东安营扎寨了。
拓跋义:此战战胜的几率有多少?
朱放:百分之十。
拓跋义:这么低?
朱放:已经是高的。
拓跋义摇头:不可能。
拓跋义当初下这样的决定,自然也估算过得失,他不是傻瓜,不会做太亏本的买卖。首先,凉国国主的榜样竖在那里。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当年凉国对邻国趁虚而入轻易得手,为拓跋义的策略奠定了基础。如今虽然增加了些难度系数,拓跋义认为还尚在最近发展区,跳一跳还是够得到河南这个金苹果的。其次,魏军队骑兵为精,善突袭强攻,与柔然对战多年,精通此道。反倒是农村包围城市这套,从来没有使过,顺不顺手还不知道。最后,会议场中,对于直接目睹了朱放与叱干黎的眉来眼去的拓跋义而言,那是怎样的刺激,它对拓跋义的决策导向起了绝对关键的作用。
问题是没有人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起码拓跋义不能肯定的知道。拓跋义坚定地说不可能的同时,也在自问:真的是这样吗?
人一旦对事情产生了怀疑,就变得不自信。拓跋义接着问:若是战败,损失如何?
朱放:物质损失可以计算,名誉损失难计量也。但是......
朱放再道:在我看来,这本来就是一场您头脑发热许下的战争,咱们就当它是场笑话,丢脸就丢脸,也就丢这一次。趁早收兵,为魏保存实力。
如果这时拓跋义能采纳朱放的意见,他就不会打下之后的错误战。可惜,朱放还是没有能真正参透皇帝这类人物。皇帝什么都愿意丢,就是位子和面子,是死也不愿丢的,他立刻说道:那怎么成!
《哈姆雷特》中波龙尼尔教训儿子时曾说:不要打架,但要打就要赢!
如果莎士比亚能与拓跋义同时代同地域,某猜测拓跋义一定会成为他的忠实读者。因为他接下去说了句:不要打仗,但要打就要赢!
拓跋义:既然开战了,就没有退路。此战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朱放:怎样做?
拓跋义:增援。
朱放:......
拓跋义这招是笨办法,但笨办法也是办法,同样也是历代战争中的主流策略。不得不说,正是由于有了今夜的对话,才使得拓跋义改变了之前的轻敌态度,滑台一战应急预案启动迅速,挽回残破的战局。但魏的损失,仍是巨大的。
拓跋义:征兵之事交于长孙浩。
朱放:尉迟大人一定也乐于协助。
说到这儿,二人笑了,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话到此处,正经事也不谈了,皇帝开始八卦起来,说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 "长孙将军男友门"事件。而朱放本来就不是什么善主儿,特别在这方面,很乐意跟着凑热闹,不时与拓跋义交换情报。说来,长孙大人运气实在不好,摊上这样的主子和朋友,估计一时半会儿摘不掉军营系绯闻主角的帽子。
聊着聊着,天不知不觉已经黑得一塌糊涂,没有病的拓跋义终于忍不住叫饿了。朱放不敢耽误,立刻出门觅食。三德殿外的小御膳房内,厨子们都在里边候着,朱放见他们三更半夜不睡觉一个赛一个的精神,更肯定拓跋义是有备而来。朱放也不计较,命他们快快准备晚膳后,又回到后寝殿。
不一会儿工夫,内侍们送来了小菜,酒也是热过的,还冒着白烟,都整整齐齐摆了一桌。拓跋义说,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朱放回,是啊,有个把礼拜。拓跋义又道,终于又在一起了。朱放看着正在说话间仍不停风卷残云的拓跋义,第一次明白起了什么。他们都在三德殿中,更多时是,一个回来了,另一个走了,另一个回来了,那个又走了,朱放之前未曾过于注意,而拓跋义则是将他的那份也一同用上了去体会。
陈酿飘香,盘盘碟碟里的小菜也很是入味,在跳动的烛火下,白玉杯细腻的光泽显得馨宁柔和。拓跋义与朱放再次撞杯,一口酒下肚,突然严肃道:"方闻竺,朕是不是个好皇帝?"
朱放正色,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嘴巴道:"皇上,您真的很不错。"就是人傻了点......
拓跋义不傻,甚至,还有点奸。今夜,拓跋义真的很高兴,他又一次争取到和朱放睡觉的机会。更让他高兴的是,朱放喝得比较多,在床上躺了没多久就睡着了。
拓跋义心痒了。
皇帝的龙爪像条蛇似地扭到了朱放身上,起先是好奇地隔着墙与里面的小鸟打招呼。鸟弟弟睡着了,没理睬它。小龙不死心地替它来回按摩,鸟弟弟有成长为鸟哥哥的趋势,小龙开心极了。正在此时,朱放翻了个身,小龙闪电般缩回自己的窝。
拓跋义极为小心地观察着朱放,当红色警报解除后,他决定再次出击。这次他不打算隔墙。拓跋义摸索着解开对方的带子,一只手轻轻地朝里面探了进去,它穿越群山峻岭,终于,来到了鸟巢。稍稍令他感到遗憾的是,鸟哥哥又变回了鸟弟弟。好在,拓跋义是很有耐心的,鸟弟弟在他的循循善诱下,再一次成长起来。
虽然朱放同志始终没有吭声,但拓跋义不相信他完全没有意识,他考虑是再接再厉还是趁早放弃。
最后,他决定再接再厉。
在皇帝大人忙着革命的这段期间,可能是感觉不舒服或者是太舒服了,朱放又间隙翻过几个身,几次将手搭在拓跋义身上。所以当皇帝尝到胜利的喜欢时,同时也尝到了痛的滋味。原因是,朱放一抽搐就会狠狠地掐拓跋义。
纵然是痛且快乐着,对拓跋义而言,今夜,依旧是个美妙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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