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装包,就是把木屑和一些养料以及孢子拌匀,再装进塑料袋里。做成一筒一筒像年糕似的样子的。
在那之后就是把这些筒子戳几个洞,上架,密封那个小房间,再用福尔马林蒸那么几天。
在把福尔马林放进屋子以后,差不多十二点了,赶上了吃饭时间让郭越很开心。
遗憾的是威猛,第二天他拿着周六杀到班里的同学家借的识别证来到生物园的时候,早上八点,空无一人。
等到十点左右依然空无一人,他杀到容若家里把正在睡觉的那个误传情报者摇醒了之后,后者朦胧了很是一会儿才睁大眼睛说:"哦,我都忘了,福尔马林蒸上以后就没什么事要做了。蘑菇好像明年才会长也。"
18
但是,威猛也不能算是完全没有收获,晴妹妹和容若熟悉了以后,在路上见到他都会甜甜一笑再打个招呼。除了让身旁的威猛沾光之余,容若的脖子经常要多上那么几条淤青。
"我做错什么了?"容若在被掐的垂死之际哀嚎着。
威猛对篮球的倦怠在王晴妹妹偶尔会在看正选比赛之余到候补的球场和容若打打招呼并放松笑容之后完全消失。每当那个时候,他身上就上了复数根的发条,拼劲全力地把和他同一组做假动作的容若的球给断掉,然后带球上篮。
"你们球打得也挺好的嘛,什么时候才可以上场?"只可惜王晴妹妹的眼睛看的是一旁默默地投篮的其他某些人。
"下个学期学长走了可能就可以吧。"至少校内的训练可以上场。
听见正选球场的欢呼之后,晴妹妹像只花蝴蝶般飘走了。
容若看着她的背影叹着气。
很偶然地,在乒乓球社的训练结束以后顺便过来看看的奚群拿着眼白瞄他,说: "失落了吧?"
"是啊,好失落。"他说的是威猛。眼角的余光还能看见他的卖力带球上篮。
"你没戏啦。"奚群丢下一句话,有点闷闷地。
"那是当然。"容若要是有戏,还不被威猛给生吞活剥了?
奚群瞪着他嬉笑的同桌,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你白痴!"
容若正色道:"我智商虽然不高,诊断白痴还是不够的。"
"你还真的去看过医生啊····"王晴在正选球场朝奚群招手,同桌便过去了。
适才同桌的言下之意,就是可能有些人有戏。
不管怎么说,都不像他们家威猛啊。
陆易初运着球过来,说:"要不要一对一?"
"教练看见就惨啦。"容若说。
"我是说一会儿放学以后。"陆易初笑着说。
在陆易初的眼中看来,容若平常虽然只是和他一样做一做基础训练,而且训练成绩也不是最好的--传接球训练普通,上篮姿势普通,定点投篮普通,篮板球普通,短跑长跑训练也普通。但是不知为什么,陆易初总觉得有些奇怪。那种奇怪就是在于氛围。容若无论在训练还是在训练考核,氛围都太平静了。
陆易初的训练成绩在候补中是排第一的。和谢敏吴晨他们没什么差别。比二年级的某些正选还要好。
他之所以会提出一对一,目的也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怀疑。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除了几个排球队的在收拾球以外,操场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了。
容若和陆易初的一对一以陆易初一面倒的状态开始了。到了第五个球的时候,陆易初忽然抓着球站定了。防守他的容若有点奇怪地直起身子。
"天气很冷啊。"陆易初说。
"是挺冷的。"容若说。
"你要不要认真一点?我都出汗了你还挺冷的。"陆易初说。
容若说不出口"我很认真",因为陆易初是他哥们。
"要不要二对二?"球场边上传来这样的声音。带着一些温暖的笑意。
容若看向场边,是谢敏和吴晨。
陆易初没吭声。容若也没吭声。谢敏却擅自走了上场。吴晨在迟疑了一会儿之后,也上来了。
"你们哥俩好吧,我和他一组。"谢敏拍了拍容若的肩膀,对陆易初和吴晨说。
于是就在当事人没有完全同意的情况下,一对一被迫变成了吴晨和陆易初一组,谢敏和容若一组的二对二。
陆易初的技术绝对不输给谢敏,吴晨就更别说了。谢敏对容若笑着说:"你别放水啊。放水要输惨的。"
想必初中的时候吴晨和陆易初也经常一起打球,配合得很默契,总是在容若和谢敏出其不意的地方有绝妙的配合,所以比分一度领先。
一开头,容若和谢敏的配合很是不协调。正如他人所说,谢敏会在你不觉得他要传球的时候传球,为了配合他,容若不能放水。
何况,哥们已经识破了,再放水也没什么意思。
在这场真正的比赛之中,陆易初看见了从来没见到过的容若惊人的跳跃力和体力。在比赛的后半程,已经可以抓准谢敏传球规律的容若,可以在谢敏把球抛传到篮筐附近的时候直接扣篮。也可以交叉掩护让谢敏得分。
天色完全黑了。在比分都不知记到哪儿去的时候,四个人扶着膝盖在球场上喘气的时候。容若喊了一声:"肚子好饿!"
"好饿。"陆易初喃喃。
"那不打了,去吃饭吧。"吴晨用球衣擦了擦汗,说。
19
"你还真会装。"陆易初小声地这么对容若说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实验小学附近的一家咸肉清汤粉店坐下了。
"平常也没机会表现啊。"容若毫不羞耻。
坐在陆易初对面的吴晨盯着陆易初身边的容若,坐在容若对面的谢敏也盯着面前的容若。唯有容若,泰然自若熟视无睹地叫道:"老板!点单!"
清汤粉,谢敏点的是他在粉面店唯一会点的东西。 吴晨点了一碗粉以后又点了一碗兜汤;陆易初吃的是咸肉粉,吃的时候他放了很多姜醋;容若吃了肉皮清汤粉。
"喂,你等下借我钱,我没带钱。"吃到一半的时候,容若悄悄对身边的陆易初说。陆易初爽快地答应了。
不过当付钱的时候,陆易初怎么都找不到他的钱时,只好对容若摇摇头。
不等陆易初开口向吴晨借钱,谢敏把四个人份的钱都付了。
"那一起回家吧。"吴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看了看容若。
看了看他哥们身上的那件不那么新的樱木花道Q版T恤,容若咳了一声,道:"你们俩先走吧,我跟谢敏一会儿还要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去哪儿啊?"陆易初单纯地问道。
"去韭菜园旧书摊淘点书。"容若朝着谢敏微笑。
"是啊。"谢敏配合异常地说。
"你不是没钱吗?"陆易初凑近容若的耳朵,小声说。
"没钱也可以看看啊,可以跟谢敏借啦。"容若小声说。
"你和他什么时候这么好了?"陆易初继续小声说。
容若的余光瞟见吴晨一寸寸结冰的脸,在陆易初肩上一拍,大声说:"回去吧,篮球飞人的漫画下次再借你。"
陆易初一头雾水。
目送二人离开粉店,两分钟之后,容若跟着也打算往外走,手却被拖住了。
谢敏的右手将他的左手抓了个满怀。
容若回过头看着谢敏,谢敏笑嘻嘻地放开手。
"干嘛?我要回家了哦。"容若说。
"你不是要和我去韭菜园看旧书吗?"谢敏笑道。
"我没钱。"容若觉得这是全世界最好用的借口了。
"没钱也可以看看,再说,我可以借你。"谢敏说。
"我骑单车的哦。"这是其次好用的借口。
"那还真是巧,我也是骑单车的。"
"骗谁啊,不是本田125?"
"我爸爸回收了。"谢敏笑得非常开心。
∷∷∷z∷∷y∷∷z∷∷z∷∷∷
韭菜园是一个很大的菜市场,菜市场外是龙川北路,那条路是沿河而北上的,沿着河边是人行道,那些卖衣服的摊子一到夜里就占据了人行道,六点多到七八点钟,有一些农村或者是外地来打工的人会到这里溜达,那些衣服只要十几块钱就可以了。
而韭菜园的旧书摊,是摆在韭菜园衣服裤子地摊以北,远离那些衣服摊子,接近侨中和罗桥的遥远偏僻的几处旧书摊。往往零星地分布在路灯下面。
有一段时间,不知是哪里的学校图书馆卖出了大量的旧书,那段时间,容若的老爸很喜欢在这里淘书。
之后,这里的旧书摊依然只有民间的一些旧书。
谢敏的单车不新,也不太旧,如同吴晨的一样,是美利达的变速山地车。龙岩的上下坡如此之多,导致了每天要骑单车上下学的中学生中拥有变速车的人异常的多。
失去借口的容若只好和他一起,并排着艰难地爬上实验小学和烈士陵园外至少有45度斜度的陵园路。容若在防疫站门口不远就放弃了,下来推车。
谢敏也下来了。
在路灯下默默地推着车,到达烈士陵园的入口时,意味着可以下坡了。二人跨上单车,滑下另外45度的坡。
倘若是容若的话,不会选择这一条路。而是会从九一路下去,再拐上沿河路,最后到龙川北路。那样虽然远些,但不用上任何的坡。
不过谢敏同学的见解显然不同。那样太远了。他说。
那条路在夜里几乎没有人走。长长一段下坡路的尽头就是龙川北路靠进侨中的部分。
一如所料,除了那些封面耸动的充满色情意味的过期杂志,就是满地扎堆的"外国文学名著",不会有漫画这么有趣的书被人拿来当旧书卖掉的。
容若随手拿了本色情杂志--二奶的秘密。猥琐地写在了裸露的女人的某个部位上的几个字。
谢敏停好单车,过来的时候,看见了容若手上的书,笑道:"我以为你对这些没兴趣。"
"那怎么可能?好歹我也是个正常的青少年。"对于容若来说,对女体的兴趣虽然比威猛同学小上那么一点,但不代表没有。
谢敏看着容若,由于那个视线有些太过集中,容若不得不问:"什么事?"
谢敏咳了一声,转开视线,说:"好像很久没看见你了。"
容若沉默了一会儿,没答腔。
那确实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毕竟他们在一个班,又是一个社团的,这句话着实意义不明。
谢敏似乎也觉察到了,转开视线,蹲下身子,拿起一本厨艺的书。
谢敏拿着书,心不在焉地翻看一番。侧过头,看见容若已经打开了那本二奶的秘密。
谢敏伸出手去,拿过容若手中的书。
容若抬头,看着谢敏。
"你还小,看这种书不好。"谢敏说。
"我听说你有女朋友啊。"容若又回答了毫不相干的话。
"你介意吗?"谢敏更加毫不相干地问。
容若摇摇头,说:"那跟我没关系。"他停顿了一下,说:"只是,你好像没资格干涉我吧?"
谢敏笑起来,"你这算被挑拨了,还是算好奇了?"
"我只不过说说事实。"容若没有进一步追究的意思。弯下腰拿起另外一本--秘书的秘密。
"我没有女朋友了。"谢敏很慎重地看着容若的表情。
"哦,"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知道,被人抢走了嘛。"
谢敏再度笑起来:"阿金的话你也信。"
谢敏低下头,盯着手上的书,说:"她和我说分手了,不知是不是太久了。"
世界上没有永恒的东西。就算是山河湖海,也有变成桑田的那一天。正因为这一点,容若很难相信情欲。
"你很难过?"容若问。
"这是算好奇了?"谢敏锲而不舍。
"不是,只是调查研究。"容若毫无破绽。
"难过。"谢敏垂下头,低声说,"现在已经不了。"
容若没有问为什么,因为记忆和心情这种东西,在时间久了之后,都会遗忘。再难受的事情,只要不死,有一天是可以好的。好到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对你很好奇。"谢敏在那个时候,抬起头,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和你,和威猛,和郭越,和吴晨,和陆易初,都是一样的。"容若说,"你的好奇没什么意义。"
"没有一样的两个人。"谢敏注视着容若。
容若摇摇头:"一样的,我们一样不知为何要生,为何要死,但是一样要活过一段时间,然后一样要死。"
"在那么多一样的人,一样的事情中,你就不能发现一些不一样的吗?"谢敏抓住容若的手。
事不过三,这一次,很难不明白了。
容若试图抽回自己的手,握得太紧抽不回来。
"我····唔!"谢敏捂着肚子蹲下。容若收回拳头。
"你肚子痛啦?要不要回去了?"容若笑问。
"你·····"谢敏瞪着容若,容若露出一个无赖的表情。
只要不说出来,一切就没有发生。
20
是和非。也许并不存在。
这些天容若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你以为某些人是错的,但是他从生到死都是那样活着的,正如你从生到死也是那样活着的一样。也许在他的眼中,你是错的。
容若不怕。容若什么都不怕。
那绝对是一句假话。
容若有很多很怕的事。以往容若以为,他最怕的就是原先有的忽然变成了没有,但是现在他觉得原先没有的忽然变成有了也很可怕。
因为有的迟早是要变成没有的。
他不能消除这些,它们来了,又走了。总是那样的突然,不给人准备的机会。如同他的15岁,他的16岁,还有将来的每一岁。
如同所有的身边的人。
奚群说着"西风多少恨"问他:"下面一句是什么?"
容若无意识地喃道:"吹不散眉弯。"
吹不散眉弯。奚群的眉弯轻轻地锁住了。
容若只能当作没有看懂。哈哈笑着说:"干啥伤春悲秋的,不适合你啊。"
她把头转开了,不说话了。
容若只好哼歌:"小呀么小儿郎昂昂,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就像春天一样,总会有那么一个时候,走过河边,花香满径。然而要独自面对秋风的零落也未免太悲凉。容若没有怀疑自己的对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装傻,装疯,装精,装酷,不过都是为了以自认为最舒适的方式活下去。
只是难免有时有些沮丧。
郭越说"有话跟你说"的时候和往常很不一样。
容若跟他一起去了溪南的冰沙摊子。
郭越犹豫了很久,喝下了整整一杯冰沙,都没有说话。
容若也没有说话。
"我喜欢上一个人了。"郭越终于开口了。
"哦?"容若装出太吃惊的样子。
"我想问问你的意见。"郭越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冰沙杯子。
容若退缩着:"我可没那个倾向。"
"你太自恋了吧···"郭越抽搐着嘴角。
"说吧,你喜欢谁干嘛要我同意。"容若并不特别喜欢冰沙吸到底的嘟嘟声。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很久。
"你同桌。"
容若的吸管掉了下来。
"你同意吗?"
容若被呛到了,咳了半天,涨红着脸:"老大,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那你帮我传情书。"郭越眼瞅着他。
"我不同意了。"容若道。
"你喜欢她?"郭越终于问出了关键性问题。
容若沉默了一下子,说:"不能说讨厌。"
郭越一下子沮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