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玄璃越[上]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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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相信,当初待自己最好,最让自己敬佩的二皇兄,竟然是这场叛乱的主谋,天下人知道乔建衡造反,却不知道幕后策划的人是那个受人尊敬的二皇子。
当初二皇兄的死,他知道是乔适下的手,当他质问他原因的时候,乔适却连一句解释也没有。先是父皇,然后是皇兄,这些事情让他根本找不到原谅乔适的理由,他想过把乔适处死,但最后还是没有。
因为皇兄的命令,所以乔适不得不毒害先皇。他刚继位的那段时间里面,炎国陷入一片动荡与不安之中。皇兄若要动手把他从帝位拉下根本轻而易举,所以乔适选择让他的皇兄,带着这不为人知的野心长眠于地。
这信大概就是在乔家被抄斩前,乔建衡给乔适写的最后一封信,家人在一夜间丧命,唯有这封信能为他留住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大概因为不舍,所以没有把信销毁,而藏在匕首之中。
却没有想到匕首竟会重新落到他的手中,乔适要把匕首取回,是因为......想隐藏这个事实。隐藏着,原来自己最信任的皇兄,才是欺骗他最深的人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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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门进入房间后的一瞬间,季宣宏简直惊住了,若不是隐约看见乔适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着的胸膛,他会以为如今在床榻上的,只是一具没有心跳的尸体。
床上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香,以及那情欲放纵后的味道。尽管如今是白天,但房内的光线并不充足,显得有些昏暗。
渐渐靠近床边,看着紧闭双眼的乔适,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乔适,如此的虚弱,失去了那份慑人的气势,就像失去了生命的痕迹。
原本就尖细的下颚,现在更显得瘦削,垂在身旁的手臂,仿佛只剩下骨头,看起来异常的脆弱。不过是短短的半个月,赵仲衍到底是怎么把他折磨成这样的?
在房内点燃了蜡烛,放在了茶几上,昏暗的空间顿时光亮不少,转过身再靠近乔适的时候,却发现了他手上那斑斑的血迹。
心脏像忽然被人撵住了一般,轻轻捧起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清除了血迹,细致地检查了一番,确认伤势并无大碍,正准备那绷带将伤口包扎的时候,乔适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乔适......"季宣宏轻轻地喊道,几乎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像觉得稍微不留意,乔适就会消失一般。
乔适睁开了眼,但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再次疲倦地合上眼睛,他知道此刻自己身边的人不是赵仲衍,那人身上散发属于药材的清香,以及手腕上带着的玉镯,让他可以确定这人的身份,就是季宣宏。
而且,只有他才会这么小心翼翼地处理他的伤口,赵仲衍离开了很久,但如今他已经没有能力再去推想任何事情了。
"尚宇叫我进宫的,他很担心你......我之前离开了京城,所以耽搁了几天,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
在季宣宏说完这一句以后,乔适却迟迟没有回应,因为没有力气说话了,最后握起了季宣宏的手,用指尖在他手心上面写道。
--宣宏吗......我听不见你的声音
季宣宏静静地等着看乔适要写的话,没想到最后竟是说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了,身体不由得一怔,僵住了好一阵子,随后吸了口气,在乔适手中写道。
--我是宣宏,你怎么了
乔适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呼吸频率也开始起伏不定,似乎身体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足以夺取他的生命。双眼再次徒然地睁着,没有焦点地望着前方,季宣宏看见了,那没有生气的眼眸。
就连明知自己在他身旁,乔适也没有看他一眼,季宣宏疑惑着,踌躇了下,然后在乔适手中写道。
--眼睛
乔适缓了缓气,手也没有抬起的力气了,连意志都几乎要控制不住,良久才用最细微的声音回道。
"瞎了......"
季宣宏狠狠地抽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却不知道,如今握住乔适手腕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了。
身体的疲倦越发沉重,下一刻因中毒引发的疼痛突发而至,一时间只能蜷缩起身体,等待痛楚过去。季宣宏吓了一跳,乔适却又开始一阵阵的抽搐起来。
对于这种征兆,季宣宏几乎不用怀疑就能确定乔适是服了毒药,但中的是哪一种毒?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般急迫过,或者直接去问赵仲衍更好,但如果真的问了,恐怕就再没有机会见乔适了。
就算要把乔适带出宫,以现在的状况看来,根本不可能做到。但无论如何,能让乔适好过一些才是当务之急。季宣宏站起身来,想把放在桌上的药箱取来,不料乔适却反抓住了他的手。
忍受着剧烈的疼痛,乔适下了床,动作显得分外吃力,最后只是跪下了,全身唯一有力气的地方,只有那紧紧抓住季宣宏手臂的手,确实连抬起头的余力也没有了。
"宣宏,帮我......"
乔适这么一说话,声音竟是强烈地颤抖着,季宣宏神色一暗,随即又坐了下来。
"求你帮我......"
乔适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季宣宏只能在他手上写着。
--我能怎么做
季宣宏蹲下身来,地上一滴滴坠落的透明液体,是乔适的眼泪。他竟然也会哭......那个骄傲的乔适竟然会流泪,竟然会跪下来求他。该承受了多痛苦的事情,才会把那个骄傲的乔适击垮?
乔适慢慢抬起手,顺着季宣宏的手臂,往上摸索,最后停在他的肩膀位置,把脸凑到了季宣宏的耳边,用仅能听见的音量说了一句话,这句简单的话却让季宣宏愣住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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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仲衍一直留在御书房,握着手上的信,大脑一片空白,最后竟是因为侍官提醒他用晚膳才回过神来。外面的天空已经灰暗了,离开御书房后的脚步有些急促。
直到看见那人依然留在房内,才稍微定了下来。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从离开御书房后越发浓烈......乔适会离开,他会离开。
这个念头一直缭绕在他的心中,从未有过的忐忑,致使赵仲衍一心只想确认乔适是否还留在原地。
手臂轻轻的揽住乔适的肩膀,身边的人像被惊吓了一般身体猛地一缩。赵仲衍撵了撵拳,乔适开始害怕他了,逃避,闪躲,畏惧,他与他之间,只剩下这些......
只是因为柳月的死,他一直期盼着诞生的孩子,却在出生后就死去,这足以让他失去所有理性。张萱说的对,单凭字迹就确认下毒之人,确实太草率。
那自己对乔适所做的又算什么......因为不懂得怎么面对,所以希望他能自动离开,但当他对自己说他要走的时候,却又放不开了。
他曾经想过,如果乔适不是这般睿智得让人惊叹,让人恐惧,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回到从前那般,但乔适始终是乔适,骄傲的他,自负的他,冷静的他。
因为乔适要离去,因为柳月的死,也许他一开始只是在为改变乔适找借口,如果能把他的意志消磨掉,如果能让他留在这里,如果能改变如今的他,如果,如果......
"乔适......"
事到如今,他还可以对乔适说什么?对不起?我相信你?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可笑,不能原谅吧,他把乔适折磨得快要崩溃了,却忽然说‘我相信你'?
"你还希望离开吗?"赵仲衍的指尖抚过乔适那瘦削的脸颊,这些天以来第一次静静地看乔适的脸,竟发现他瘦了这么多,浓密的睫毛下的眼眶都已经凹陷下去了。
乔适没有回答,眉头依然深深地紧蹙着,脸颊想要避开赵仲衍的手。却又好像在犹豫一般,只是轻轻地移开了一些。
"你恨我吧?如果我把你放了,你会回来杀我吗?"赵仲衍低着头,认真地望着乔适的脸。
尽管始终没有得到回应,但赵仲衍却不再像以往一样,在乔适身上发泄着自己的怒气。今晚的赵仲衍有些不一样,意识朦胧中的乔适只能确定这一点。
不料下一刻,赵仲衍竟然深深地吻住了他,这半个月来唯一的一个亲吻,就像对着自己珍爱的人一样,吻得格外仔细轻柔。
吻,代表什么?没有人会亲吻只为发泄情欲而存在的工具。这么说来,赵仲衍起码把他当作人看了是吧......
如果是从前,他可以认为,赵仲衍有那么一点爱他了,但如今不行,这个可笑的假设,他如果爱他,又怎会待他如此残忍。
上天总喜欢欺骗他,但这些年来的坚持如今已经消失无踪了,今晚的赵仲衍,似乎温柔得不正常,就连进入他的那一刻也像是害怕弄疼了他一样。
"后悔了吗......"乔适闭着眼睛问道。
赵仲衍稍微停住了,对于乔适的话,让他无言以对。
"我想...让你后悔,但我...有这个资格吗......"这一刻,乔适睁开了双眼。
原本清澈的黑色眼眸,如今就像被蒙上了一层混浊,失去了原来属于它的光芒,赵仲衍看着那双失焦的眼睛,久久未能回神。
他多希望现在能看见一切,多希望能恢复他的听觉,但上天从来没有对他仁慈过......
"知道吗......我这一生中,做的唯一一件让自己后悔的事,就是爱上你......"
乔适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声音虽小,但却字字清晰。
"因为你,根本不爱我。所以我放弃了,真的放弃了......"一股浓烈的腥咸味从喉咙直往上涌,乔适却笑了。
"我眼睛看不见了,你不在乎。我耳朵听不到了,你也不在乎。那么如果我死了,你同样不会在乎,是吧......"


第二十二章
"我眼睛看不见了,你不在乎。我耳朵听不到了,你也不在乎。那么如果我死了,你同样不会在乎,是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乔适忽如起来的这句话,让他感到疑惑,同时......也感到惊讶。
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乔适停住了话语,感觉就像从来没有醒过。赵仲衍一怔,停留在乔适颈侧的手,感觉他的脉搏缓慢地跳动着,却一下比一下更加微弱。
在这一次心跳以后,呼吸就会停止吗......这个可怕的念头忽然而至,赵仲衍开始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再次看着乔适,赵仲衍却整个人都僵住了。属于深秋的气息,那种寂寥间的绝望,正在侵占着他的大脑。
"乔适...乔适!"他开始轻轻地摇晃着乔适的身体,只要他还有任何一丝反应,都能让他悬起的心稍微安定一些。
手被握住了,乔适稍微清醒了些,但抓住赵仲衍的那只手,分明不是要握紧,只是想拨开,可惜他没有足够的力气。
"我想...杀了你......"
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会杀了你,赵仲衍。
但是现在,我最希望的是...死。
"可以...只要你有这个能力,我绝不会阻止你......"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说出这种奇怪的话?
"我说最后一次...柳月她,不是我害死的......"
他知道自己的声音不可能有多大,所以他只能尽量贴近赵仲衍的耳边。
闻言,赵仲衍闭上了眼,咬了咬牙说道。
"我...知道了...所以,乔适......"正当他犹豫着要说下一句话的时候,乔适却接着道。
"柳月不是我害死的......但你却,始终不肯相信......"
轻颤着的笑声渐渐清晰,属于乔适的笑,在他耳边回响着。
"我想杀你,但这永远不可能了。我只能,选择另外一种方法......"
如果,有人在你眼前死去,你会把他记住多久?假如死去的人是你,我会记住一辈子,那么......死的人如果是我,你会怎样?
乔适他,已经彻底毁了。你会记住他的,对吧。
"你对乔适太好了,他所犯的罪,足够让他死上十次!他们都说你太偏心了......你是舍不得让他死吗......"
宁愿...把他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不要让他死麽......你这样,比直接杀了他更残忍。
"毕竟,他们都说你爱他,所以宁愿背负着朝臣的压力......你对他太好了,好得...连我都觉得心痛。没关系的,我能帮你......杀了他。"
他们说...他们说......连他都差点忘了,这些年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原来只剩下这三个字。这种虚假得让人厌恶的关系,全都只是因为‘他们说'。而乔适,其实只是在诠释着赵仲衍所需要的角色。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赵仲衍压着声音吼道,乔适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但声音传到了他的耳中,却显得异常清晰。
"我为你付出了一切,却什么也得不到,赵仲衍......"乔适哽住了话语,那一股往上涌的腥咸液体被再一次咽下。
重重地吸了口气,原本握住的手又手紧了些,胸口却因为呼吸变得越来越疼痛,手臂扣着赵仲衍的肩膀,尽力把彼此的距离拉近。
"就算死,我也要你炎国子民...为我陪葬......"
最后一句话说完,他的嘴里已经沾满了鲜红的血,那种浓烈的血腥,代表着死亡的脚步,渐渐靠近。
"不......"根本无暇思考乔适最后那句话的意思,赵仲衍只是拉下了乔适的手,让他平躺在床上,那在嘴角溢出的鲜血,依然艳丽得刺眼,乔适只是痛苦地侧身蜷缩着,身体却开始抽搐着。
"什么死?什么陪葬!你不是要杀我吗?你都只是说说而已?乔适!听到我说的话吗?睁开眼看看我!"赵仲衍扳过乔适的身体,手却再一次被拨开。
忽然间,一个白色的小瓶子从枕边滑落跌在了地上,清脆的陶瓷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引起了赵仲衍的注意。
瓶子裂开,碎了......里面却什么也没有。在脑海中回想着所有画面,最后才想起,这是柳月死后,禁军在络华阁搜到的......毒药。
只是,空了? 除了自己,还有谁碰过这药瓶?转眼望着床上的乔适,霎时间,他不能敢确认自己所想的一切。
"乔适......药都哪里去了?"
赵仲衍不知道,自己的冷静还能维持多久。他想得到答案,但唯一能解答这问题的人,却迟迟没有作声。
"回答我...快回答我!乔适!药呢?!"乔适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
下一刻,赵仲衍像是忽然想起些什么,连忙下了床,在那一个个放满药瓶的柜子前找寻起来,一个个药瓶被扔在地方,原本排列整齐的药柜被翻得一片凌乱。
门外的人被药瓶摔地的声音惊动了,慌忙地打开房门,一脸惊慌地试探房内情况,正准备询问赵仲衍有何吩咐,却被他一句话吼了出去。
门再次被关上,门外的人其实吓得不轻,虽然赵仲衍平日也说不上平易近人,但也绝不会无缘无故迁怒于奴才们,如今既然他把他们吼了出来,就听听话话地继续守在门外罢了。
眼看着乔适绷紧的身体越来越放松,赵仲衍的心情又再急躁了些,他知道这绝不是因为他感觉好多了,而是他的意识正在消失,再这样下去,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死!
握着手上好不容易找到的解药,捏紧了乔适的下颚,把解药倒了进去。
"我不要你的命!快点把解药服下......要杀我也好,怎么都好,就是不要死,你听见吗?乔适!"
仰躺着的人喉咙滑动了一下,赵仲衍悬高的心稍微平服了些,下一刻却因为乔适猛烈的咳嗽而再次悬了起来,解药被完整地吐了出来,如今乔适的脸色就像白纸一般毫无血色。
无措之间,赵仲衍把解药服下,渡到了乔适的嘴里,药物与鲜血混合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味觉与大脑。但无论喂了几次,解药最后依然还是随着鲜血流出。
因为心境而冰冷的手,抚住了乔适的脸颊,此刻他的动作竟也颤抖了起来,因为惧怕,所以不能平静,咽了下喉咙,用最平静的声音,贴着他的脸说道。
"我知道柳月的死于你无关了......快醒来吧,乔适...睁开眼好吗?"
"张萱说我欠你太多了,你死了......我该怎么还?我一定是疯了,才会把你逼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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