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玄璃越[上]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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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恨我对吧...不是要杀我吗?你现在这样,又怎么杀得了?"
"乔适...乔适......"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身体,额头抵在乔适的颈侧,他的体温似乎越来越低了,只有那微弱得难以察觉的呼吸,才能证明他还活着。
好不容易让他服下的解药,似乎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现在的乔适,脆弱得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心跳就会立刻停止。
视线因为眼泪模糊了,他几乎想不起来,上一次流泪,是在什么时候。身为一国之君,他没有哭的资格,但现在,他却不自不觉地哭了。
他想过让他离开,可是......绝对不是这种方式。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乔适真的死了,他会如何......
痛,双眼像被灼伤了一般,周遭的空气,压抑得快要窒息,就连自己的心跳声,仿佛也一下下在耳边回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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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传出消息,说易将军早在西踉一战中殉亡,这消息一出,犹如缺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同时让炎国上下无比震惊。
但对于某些早已有心进犯的邻国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消息。赵仲衍登基以来,炎国一直处于太平盛世,其中最大原因,就是因为有‘易'的存在。
若这一消息属实,炎国则少了最好的将领,也就如同失去了最好的保护屏障。即使炎朝中依然存在不少有能之士,但少了‘易'的炎军,似乎也就没有从前那么值得畏惧了。
这几天,宫里的御医无不提心吊胆,若接到了皇帝的召见,那只能自求多福了。这些天里,御医们因皇帝一时之气,而被摘除官衔并抄家已经不是新鲜事。这是继柳月死后,太监宫女们又一讨论的话题。尽管,他们都对事实有了一定了解。
年轻的皇帝已经好几天没有早朝,这是赵仲衍继位以来的第一次,没有上朝,没有召见大臣,没有批阅奏章。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原因,却没有人敢说什么,那可是当今圣上,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只能用静守在外这种不痛不痒的方式,提醒君王自己需要背负的责任。
刚开始的一两天,赵仲衍还会现身在众臣面前,但前天开始,他似乎没再踏出房门半步。不管大臣们已经在门外恭候了多久,那紧闭着的门,始终没有敞开。
看着房门前守候着的大臣,季宣宏象征式地行过礼后,直接往房间走去,门外的禁卫看着来人,都有些惊讶,毕竟如今没有人会愿意淌这种浑水。
半个时辰前被召进去的御医,如今没有任何动静。恐怕今日之后,宫里的御医也消失得差不多了,门旁的禁卫拿起手上的长刀,交叉挡在门前阻止季宣宏的脚步。
"皇上有命......"禁卫军也不想再多说,这句说了这么多天的话,谁都倒背如流了。
"本官奉太后之命向皇上求见,进去为太后带个口谕,稍后便会离开。"
季宣宏淡淡地说着,禁卫军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收回了长刀,让季宣宏进了房间。
房内有些凌乱,有收拾过的痕迹,但也看的出只是喘促间随便整理的,大概是在宫女收拾的时候又被遣了出去,但房间的温度,却异常的低。
房内还有其他两位老太医,此刻都没有了往日的气定神闲,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赵仲衍不发一语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前跪着的是全身发颤的年轻太医。
"皇...皇上......"年轻的男子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把话接下去。
赵仲衍站起身来,走到床边,俯身伸手轻抚着床上那人的脸庞,平静中隐藏着让人颤栗的暴戾。他可以用最平淡的语气,对你说着最残忍的话。
"怎么不接着说......"赵仲衍的声音,因连日来不眠不休而显得暗哑。
"皇上,臣...无话可说...微臣该死......"
"该死?一个两个都只会说这两个字了吗?想死很简单...朕可以帮你。"赵仲衍冷笑道,这一笑让旁边站着的太医们纷纷不寒而栗。
无话可说,确实无话可说......皇帝的心思他们都猜不透,如今看来是无论说什么也不合他的意。既不想步前人的后尘,也不想成后者的先驱,一时间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上......"季宣宏喊道。
赵仲衍抬头看了他一眼,稍微停留了片刻,随后再次低头,继续凝望着床上平静地躺着的人。
"退下。"嘴里吐出两个字,没再多说话。
"皇上,您已经五天没上朝了,再这样下去,臣恐怕皇上会落个昏君的罪名。还是说,皇上身体不适,所以未能上朝?"语毕,季宣宏迈步走向床沿。这一刻,房内的人把讶异的目光投向了季宣宏,因为他的直接,令旁人也冒了一身冷汗。
这次赵仲衍没有抬头,只是直接抬眼盯着季宣宏渐近的脸,蹙紧了眉头。
"朕叫你退下!"
先前的平静忽然消失无踪,他也找不到原因,只是......他不想看见季宣宏。
季宣宏低头浅笑,没有听从赵仲衍的话,方才嘴巴上问的是赵仲衍的身体状况,现在却伸手打算帮乔适把脉,就在将要碰上乔适的时候,被赵仲衍挡住了。
季宣宏怔了怔,随后把手收回,叹了口气,说道。
"太后凤体欠安。"
"......"赵仲衍睨了季宣宏一眼,对他所说的话,显得无动于衷。
"皇上,臣以为,在情在理,您都应该去探望太后。"
"就算不探望太后,皇上您乃一国之君,做任何事之前都该以国为先,而今皇上您竟数日不予早朝,恐怕有违明君所为。只要皇上以国事当先,微臣相信皇上要做其他任何事情,天下人也不会有异议。"
季宣宏知道自己现在说这些,在其他人眼里是在自寻死路,但他只是相信,相信赵仲衍那一贯的沉着理智,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去理会。
"皇上,季大人所言甚是......请皇上三思。"
"都退下吧......"赵仲衍说道。
"皇上!"老太医犹豫了一下,话没来得及说,已经被赵仲衍的眼神镇住。
"国事朕自然会处理,你们先退下。"
"是......"
半个时辰后,守在房外数日的大臣,终是再次看见了君王的身影。赵仲衍简单地下了道口谕,随后在议政殿召见朝臣,手上捧着周折的大臣脸上终于稍微放松了下来。
一连数日的国事堆积起来显得繁琐,但最让人烦心的,莫过于关于易将军的死讯,一时间流言四起却也无法掩盖。
大臣们都知道,若易将军仍在,只要把他请出面调解,问题便得以解决,可当日在场的所有大臣,都清楚听见那大殿内的将领所说的话。
如今办法不是没有,既然天下人都不知道易将军的真面目,要找人冒充也是可以的,但这种雕虫小技,又怎能瞒过那些野心勃勃的邻国?若当真做到这份上,看在外人眼里,也只会觉得愚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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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仲衍离去之时,把原来守在那厢房外的禁卫军,全部调遣到延玺殿的南厢四周,原本留守的大臣也早随他的脚步离去,如今南厢除了守在周遭的禁军,再也没有其他人。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趁着禁军交替接班的空隙,季宣宏躲过了守卫,成功闯进了房内。房间虽然在南厢左侧,但禁卫军也只是在南厢四周巡视,只要避开了最外层的禁军,而后的行动就显得轻松多了。
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季宣宏慢慢靠近床边,看见依然安静地躺着的人,心里稍微安定了下来。
"乔适......"尽管知道他不会听见,但轻轻摇晃他身体的同时,他还是喊着他的名字。
乔适...醒醒吧......
即使手上已经加大了力度,可乔适却始终没有回应,那可怕的念头渐渐清晰起来,季宣宏迟缓地伸手往乔适的颈侧探去。
一时间,他全身的血液都想凝固了一般,指尖感觉到的冰冷,像是在提醒他这个事实。他此刻才明白,今日那个跪在地上的年轻太医,为何迟迟不能说出一句话。
因为,床上的人...根本没有心跳......


第二十三章
烈火,吞噬了眼前的一切,染红了漆黑的夜。火源发现得太迟,如今做一切都只是徒劳,只能看着被火焰包围着的一切燃为灰烬。
谁也没有想到延玺殿的南厢会忽然起火,禁军只在外院巡视,待有人察觉之时,已是烽烟盖顶。没有及时阻止火势蔓延已经是大罪,一时间众人乱成一团,但更重要的是,南厢之内的人是......乔适。
所有人都不敢猜想后果,就算火被扑灭了,他们的下场也不见得好,只不过若是让火势猛烈下去,后果更加毋庸置疑。
混乱间,却有人表现得格格不入。
赵仲衍没想到一回来竟会是这一景象,火势猛烈得根本控制不住。周遭杂乱的步伐以及火势燃烧的声响混成一片,火光映入眼眸,心脏似乎也漏了半拍。
乔适...乔适......
脑海中一直重复着那人的名字,绷紧了的身体只感觉一阵阵麻痹,跨步就要向起火的厢房走去。
"皇上,危险!"禁军看了赵仲衍要往大火靠近,立刻上前阻止,但赵仲衍根本没有理会。
那些跟随他脚步跑回来的臣子大惊失色,见赵仲衍没有停下的打算,绕上前挡在赵仲衍跟前跪下。
"皇上,万万不可!"众人异口同声。
"全部给朕退下!"赵仲衍大声地吼道。
身后是熊熊烈火,面前是让人畏惧的君王,四周温度因火势升高,但大臣们却打着寒颤。
"皇上。"
"违命者,斩!"凌厉的眼神扫过众人,有人开始稍微动了下身体,低头抿嘴不语。
赵仲衍刚上前一步,身后忽然出现一道声音,手臂被扯住的同时,赵仲衍讶异地回头一看,来人竟是季宣宏。
"放下你的手。"赵仲衍沉沉地说道。
"一国之君应以社稷为重,南厢火势迅猛,皇上若是有什么闪失,将会关系到整个炎国,于公于私...微臣这手,不能放,望皇上恕罪。"季宣宏说着,语气却平淡至极,与周遭慌乱的景象有着天渊之别。
"乔适还在里面......"赵仲衍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语速很急,但声音却不大。季宣宏忽然浅笑,说道。
"火势猛烈,若是逃不出来,皇上您认为里面的人......还有活着的可能吗?"季宣宏冷静的语气,让赵仲衍心里一寒。
"更何况,他已经死了。"
闻言,赵仲衍猛地转过身,抬起手握紧了季宣宏的颈部,眼神一下子冰冷了好几分。
"皇上也很清楚不是吗?"
赵仲衍收紧了手,季宣宏却依然没有动容,那双直视着他的眼中,并不是畏缩的神情,而是渐渐紧迫的追问。
"你确定...你还要逃避下去?"
"季宣宏!"赵仲衍低吼着,季宣宏又笑了,那个一向镇定自如的炎国君王,此刻眼底竟暗藏着惊惶。
轰的一声,烈火中,厢房瞬间塌下,周围的人惊慌后退,谁也知道再也没有补救的可能,一时间竟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空气像被瞬间凝固,只有感觉到自己清晰的心跳,声响落下,耳边一片寂静,季宣宏却凑到他耳边说道。
"乔适已经死了,你比谁都要清楚。"那温度过低的厢房,渗透着深沉的气息,因为床上的人已经死了,所以连暖炉也没有生起,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闭嘴!"
赵仲衍的眼神开始闪躲,手上的力度渐渐退了下去。他只是想麻醉自己,但却忘了自己早已在潜意识里接受了这个事实,乔适死了,因为他赵仲衍。
顷刻间,季宣宏抬起手点了赵仲衍的穴道,后者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周遭的大臣听不见他们的对话,更加不知道季宣宏对赵仲衍做了什么,只是能专注地望着两人。
"知道吗,认识你这么久......我是第一次,有种想杀你的冲动。如果你死了......炎国会如何?"
才回想起,从前的季宣宏,并非那么平易近人。他的手段......比任何人都要狠。只是在自己继位以后,季宣宏从前那种锋芒毕露的性格,渐渐地暗了下去,时间太长,长得连所有人都忘了从前的他。
"想知道结果,现在轻而易举。"赵仲衍竟然苦涩地笑了。
"皇上,你也太自私了吧。为了一个罪臣乔适,就连炎国子民都不管了吗?"
"解开我的穴道。"
"恕难从命。"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赵仲衍眼前一黑,倒下了。
死,只是一种解脱。活着,才是最好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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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只剩下一丝的光芒,他注视着那点光许久,那里面...是他要寻找的人,只是...霎时间,那点光芒衍变成了火海,无法前进,更加无法后退。
乔适在看着他,最绝艳的脸上,是淡淡的笑意,那种微笑,代表讽刺。
--不想承认吗?赵仲衍,你爱我。
--没有弥补的机会,因为...乔适已经不存在了。
"乔适......乔适!"双眼猛地睁开,心跳起伏异常强烈,坐起身来定睛一看,自己身在熟悉的寝宫。前额阵阵发痛,颈后因之前被季宣宏那狠狠的一下,敲得到现在还有些发麻。
是梦吧?什么死,什么起火......都是假的吧。一切都没有改变,不是麽......不是,真的不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让人窒息。
"皇上。"
思绪忽然被打断,放下揉着太阳穴的手,抬头看见了季宣宏毕恭毕敬地站在床边。
"皇上近日劳累,应该好好调整作息,以免有损龙体。"
赵仲衍沉默许久,季宣宏接着道。
"皇上,能回答臣一个问题麽。"
"说。"
"如果我说,南厢的火是我放的,你会怎么做?"
赵仲衍一怔,胸口忽然压抑起来。
"你在说什么......"
"我想说......你,根本没有资格把乔适留在身边。即使,他已经变成一具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的尸体。"微微上扬的嘴角,表现着话语中所没有的笑意。
顿时,赵仲衍一手抓起季宣宏的手臂,扯到自己面前,咬着牙说道。
"别在我面前摆出这种表情!"
"你对乔适所做的一切,根本比杀了他更让他恐惧,那个骄傲的乔适,早就被你毁了。死对他来说是最好的,不笑的话,那我还能哭对吧?"
面对季宣宏的谴责,他没有任何反驳的能力。后悔?他知道自己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
"乔适死了,你是唯一没有资格为他哭的人。在他的眼里,除了你以外的一切都不重要。我喜欢他,他却始终不明白,到头来,竟然亲口对我说...‘杀了我'。 "
"你果然见过他......"
"是,我见过,但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那个人就是乔适!你知道吧,这根本不是乔适会说的话。皇上,你的手段太高明了,竟然能把他逼到这种地步。"
"看不见,听不着,只有仅剩的感官存在,每天就像个人形傀儡一样活着......他可是乔适,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这样,他想死...那个最坚强的人,竟然也会想死,他根本不想活了。"
即使现在,季宣宏依然只是淡淡地述说着,并不是没有对赵仲衍发怒的勇气,而是此时此刻只感觉到无力,他正在用最平静的语调复述着,但在赵仲衍的立场,却字字惊心。
"什么看不见听不着,这是什么意思......"在话里竟听见自己所未知的事,赵仲衍第一次显得小心翼翼地询问着,而他的声音,并不沉稳。
记得乔适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他要追问的时候,他却没有任何回应。
"太医院还有那些药存放着,看来皇上你还不知道吧?在络华阁搜出的毒药,跟柳妃娘娘中的毒根本不一样。他们说柳妃中的毒,只会让有身孕的人致命对吧?但络华阁那一瓶...根本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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