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烟----徐景年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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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谦看着湿漉漉的水泥地,"我专业课老师。"
沈北言没再问下去,两个人拐进了街口的药店。


上课的时候,公仪铭一个劲的对着许谦笑,那笑里好象告诉许谦:我都知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
这样被人看透的感觉,真的不好。
一下课,公仪铭就利用职权把许谦留了下来。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许谦和公仪铭两个人。
公仪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了,"上个礼拜的作业,你没交。"
许谦这才想起自己昨天原本是打算做作业的,可是被沈北言那么一搅和,连上床睡觉的力气都没有,更不要说做作业了。
他只是低着头,也不说话。
公仪铭一手抬起许谦的下巴,标准的调戏姿势,可是公仪铭的容貌太儒雅,以至于他做这样的动作,都是别有一番风味,他眯起眼,淡淡开口,"许谦,那个人,就是你坚持的理由么?"
许谦瞥了眼公仪铭,随后一把拍掉那双手,他只是冷冷的瞪着眼前的人,仍然没说话。
而点到即止,也不是沈北言的专利,身为聪明人的公仪铭,当然也会。
什么事过了,就错了。
公仪铭放下手,拍了拍沈北言的肩,"回去吧,记得把作业补上,这次就先不扣分了。"随后拿起自己的公文包就开门离去,动作如此之迅速,没有一点拖拉。
许谦看着公仪铭离开的身影,觉得自己的肩膀一阵火辣。
公仪铭要玩什么,他是不太清楚,只是那人有多么危险,他心里却早就猜想过一万次。


9.无力自救
圣诞节的前一天,许谦被店长特别特赦放了个假,九点多的时候去店里拿了一些分给员工的吃的,然后往学校赶。自行车来回,赶回学校的时候,快要熄灯了。
许谦拿着东西蹑手蹑脚的进了寝室,发现他的三个室友已经在床上蒙着被子睡觉了。他拿了些衣物,打开了热水器,却发现已经没有热水了。学校的热水和电是要去楼下宿管办充钱的,而且过了十点半也不供应。许谦好不容易在十点半之前赶回了寝室,却想不到宿舍没了热水。可是今天奔波了一天,他不想就那么睡下去。
于是许谦硬着头皮打开了花洒,冷水打在身上,冷得他打了个寒战。他坚持不了。
刚开始只是冷,到后面那种冷转变成了痛,那些水和针一样刺激着他的身体,关节处都开始微微僵硬起来。
实在没办法,许谦就拿毛巾沾湿了往身上擦,直到身上都湿润为止。擦了肥皂,再拿水一遍一遍的润,肥皂泡沫一见水便化开了,随着那些冰冷的水流过许谦的身体,到达地面。如此往复,才把身上洗干净。
洗好澡,许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湿了。
他把头低在水池子里,放了些水,把头放了进去。只两秒,就又抬了起来。头皮不必身上的皮肤,很薄,冷水一浸,整个人都随着那种彻骨的冷而发抖。
好冷......
没有热水氤氲的浴室,显得那么苍凉,惨白惨白的。
为什么熄灯却要保留这么一盏厕所灯呢?
让他能足够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苍白和无力。
许谦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在印象里,他的父亲是一个极其温柔的人,虽然不爱笑,却总是温柔的给他买这个或者那个,也不责备他的过错,总是那样笑着,好象一个陌生人一般的看着他。
直到有一天,他消失在了许谦的生活里。那套不大的小公寓里,突然只剩他和他的母亲。
施永妍摇晃着他,问他父亲在哪里。可是他什么都回答不出。
于是施永妍一个人坐桌子前,等了一夜。
终于在第二天的时候,她起来做了一顿早饭,送许谦去上了学。
好象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施永妍尽可能的把日子过的和那男人失踪前一样。
可是许谦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做。
时间就那么推移,许谦进入了一所不好不坏的高中,他开始迷茫,开始察觉到自己的不完整。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母亲从某日开始就变得不再爱他,为什么他的母亲不想和他说话。
即使在小的时候,他是那么的渴望母亲的一个拥抱。
如今,他早就过了那种渴望的年龄,他早就已经不再奢求任何东西。
仍旧是冷的。
耳边,是宿舍其他人的笑声。
你以为,真的有那么凑巧的事情么?一个礼拜前充的钱,可能那么快用完么?
有些话,不需要说明。他书桌边上的那一点污迹,总是被班级的女生嘲笑。
因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独来独往;因为你总是不参与男生们的热门话题;因为你总是无意中泄露自己的孤傲和冷淡;因为你从来都只是看书写作业,或者干脆消失不见踪影,你想,那样是多么的叫人怀疑?而你,竟然是那美女如云的文秘班中的唯一一位男性,你又在开学的第一天就被沈北言叫了出去,满身痕迹的回寝室,而你痛苦着呻吟着清理自己的时候,被发现了......啊!你就站在那里,屈辱的姿势屈辱的动作,室友之一的姚云超看了你一眼,随后镇定的关了门,说了句不好意思。你被发现了,你竟然就那么被发现了!所以你被断定是个龌龊而低级的同性恋,你是变态,许谦他妈的就是一大变态!
所以,那些真是你该受的。
许谦隐藏得不够好,真的不够。在那些满脸堆笑的同学眼里,他真的好象一个异类一般的存在。
许谦明白,许谦知道,可是许谦改不了。
有些东西,是深入骨髓的,是难以更改的,比如他的不合群。
许谦觉得刚才的冷水已经没那么冷了,头发洗了一半,还滴着水。
浴室里有面大镜子,许谦就站在那前面,盯着镜子里的人看。
薄薄的唇,淡淡的唇线,消瘦的属于十九岁少年的身体,还有那湿润的半长的头发。
你说这是勾引么?
不......他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呢?
除了北言,他还能接受别的男人么?
他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只是此时真的好冷,连站在那里等待身上的水分风干都是种折磨。
许谦用手指划过那镜子,笑了。
镜子里的人笑的好象夏日里盛开的荷花那眼干净而简单。
可是下一秒,却又恢复了原状。
许谦突然朝花洒走了过去,打开冷水开关,开始冲。
冷水经过他的头皮,经过他的身体,随后寒冷和疼痛在他残破的身体里蔓延开,形成了种种苍白和无力。
是真的冷,那种钻心的冷覆盖全身,侵入骨髓。
谁来救他?
不,许谦不需要,不需要任何人来拯救,可以救他的人,只有他自己。


10.病(1)
时间多快,转眼已经进入了冬天,许谦在自己单薄的里衣里再加了件绒线衫,很廉价,折扣商店买的,洗得近乎退色,风一吹,就漏了大把的风进衣服里,不怎么保暖,可是这也毫无办法。许谦的衣服,多是这种货色。
每次上课,他都会因为寒冷而手指发颤,一张本就苍白的脸就会变得更加惨烈,白中带青,唇微微发紫,好象濒死的人一般。
就算是这样的变化,身边的人也没一句关心,他们,甚至连虚情假意也不愿意施舍给他,更何况,许谦也不屑。
许谦总是带着那样的病态的表情,望着讲台上的教授老师们,虔诚的犹如一个信徒一般,可是即使如此,也得不到任何老师的垂青,你要知道,大学里,你的认真总是显得那样痴傻,只有真正圆滑的人才能走上康庄大道。
许谦也没有想过那么多,他只是想毕业,只是想过了几周后的考试,他不想补考,也没有那闲钱补考。

许谦的学校在郊区,一降温就极冷,风沙也大,条件恶劣叫那些富家子弟无法承受,老早就用起了各种防寒措施。什么价值千元的羽绒服,什么日本带来的保暖贴,还有一涂就热的深海甘油。
一到冬天,整个班级有开始弥漫着一种淡淡的乳液的香味。许谦也不知道那些东西的作用,只是身边女生的妆开始越来越惨白,大冷天穿着裙子站在教室里,身上一股香味,带着一些寒冷和勾引。
许谦很朴素,至少在这样的班级里,他显得朴素到近乎异类。他也不明白,自己这样平凡的样子,为什么还会让那样的谣言迅速蔓延并且发扬了光大。

十二月底,临近考试的某一天,公仪铭照旧如此,眼见整个学期就要过去,公仪铭对许谦的态度却还是那样不明。
他总是一身休闲打扮,一件黑色外套一条西装裤,面带微笑的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许谦实在太冷,连看也懒得再看此人一眼。
他在桌子底下慢慢撮着自己冰冷到毫无知觉的手,却总是没有办法热起来。胃里似乎翻江倒海,大概是早上的冷馒头还没消化的缘故。他神经性的抖着自己的身体,试图让自己温暖起来。
上课了,公仪铭站在讲台上,望着最后一排眼神放空着的许谦。
公仪铭爱逗许谦,每次他露出或倔强或冷漠或迷茫的眼神时,他总是觉得特别有趣。而在许谦看来,公仪铭总是把他当作一件新奇的玩具一般玩着耍着,心情好的时候折磨他,挑衅他一下,看着他呲牙咧嘴的样子,好象对待自家养的狗一般。
每次上文书课,公仪铭就会找一些奇怪的问题刁难许谦,其他学生见了公仪铭这样,以为他讨厌许谦,每次文书课就加倍的放肆嘲笑,比平时更加卖力。
许谦在这个学期下来以后,总算习惯了那样的文书课。
公仪铭盯着眼前的少年,他一身清冷,惨白透着青的脸,还有那冻得有些发紫的唇。这样的容貌,本该给人孱弱的感觉,但是在他接触到许谦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之后,却看到了那习惯性的倔强眼神。
许谦可以对任何人示弱,不,准确的说他可以假装对任何人示弱,却不会轻易屈服于他--一个对他有着企图的男人。
许谦可以承受那些流言蜚语,可以忍受身边那些千金小姐的侮辱,却绝对不会像他低头,因为那是他的尺度,是他尚且还保留着的底线。
而他公仪铭,对许谦而言就是一种无法原谅的禁忌。
公仪铭的笑染到了唇边,"许谦,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许谦站了起来,刚才一瞬间,他被寒冷掠夺了神志,他甚至有点头晕,他那么努力的撮着毫无知觉的手掌,竟然没听清楚那一瞬间的问题。
他不回答,也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公仪铭。
准确的说,他是在看公仪铭身后的白墙,那惨白惨白的墙壁,显得十分刺眼。
公仪铭看着眼前的人,唇边仍旧是那样的微笑,"不会回答么?"
许谦微微低下了头,是不是病了?这个可怕的想法突然侵袭着他浑浊的大脑。
因为实在是太冷了,从圣诞节那天回来就一直冷到现在。他突然意识过来,自己从昨天起似乎就没看清楚过东西。
"许谦?"
公仪铭又轻轻叫唤了一声,许谦还是没有回答。
只几秒,公仪铭放弃了自己叫许谦回答问题的想法。
刚要转身,却被许谦突然一撞。
许谦抬头,一双迷离的眼不知道望向哪里。
最后他猛的站起来,跌跌撞撞的朝教室的后门走去,身边立即突然爆发出一阵讨论声。
公仪铭呆楞了片刻,立即反映过来,向班长交代了几句就冲了出去。


11.病(2)
许谦在扶着墙壁走,每一步都走的很艰难。
胃里难受的要死,他要吐了。好不容易磨蹭到了厕所,对着洗手池一阵呕吐。
恶心和头晕,还有眼角的一点白光......他看不清楚了。
许谦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惧,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孱弱?不过是洗了个冷水澡而已,怎么会那么脆弱呢?
一时间,许谦觉得自己连站立都已经很困难,他站在那里,手撑着洗手池的边缘,眼神直愣愣的望着镜子里的影子。
公仪铭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空气里泛着一股酸苦的味道,他知道许谦吐了,因为刚才许谦出去的时候,捂着胃,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微微皱着眉头,痛苦异常。
他才猛然觉醒,那不是冷,也不是漠然,许谦只是不舒服。
他连不舒服都表现得如此执拗。
公仪铭走了进去,极其缓慢的,看着呆楞着的许谦,此时的许谦好象一块风化了的石头,屹立在那里,看似坚硬,其实轻轻一碰,极有可能在瞬间化作沙砾,随风消逝。
他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很多时候,公仪铭是那么的善于幻想且诗情画意。
这个时候,许谦转头,呆呆的盯着眼前的公仪铭,可是他看不清楚,只看到一个影子,模模糊糊的,在他眼前晃悠。
许谦的神志,在此时已经不清楚了。他的脆弱显而易见,他伸出一只手,试图抓住公仪铭。
"北言......"他轻轻的呼唤,迷茫而无助,但是他的声音太轻了,公仪铭听不清楚,他只看见了许谦那种企求着想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的姿势。
这个时候的公仪铭有一种错觉,他突然想起自己高中时喜欢上的一个人,那真是年少时的爱恋,一切都显得那么飘渺而不切实际,甜蜜,却永远都看不到未来,直到他的父亲和母亲强迫他转学,而他则在时间的消磨中忘记那个少年为止。
有时候,你执着的东西是那么容易被忘记,那么轻易的离开,那么的难以琢磨。
公仪铭想抓住些什么,比如眼前的少年,所以他伸出了手,想抓住那空气里胡乱挥舞的手......
然而空了。
在他伸手的同时,许谦就那么倒在了他的眼前。
他半眯着眼睛,倒在潮湿的地板上,那单薄的衣物被弄脏。
公仪铭连忙上前把他扶起。
"北言......我好难受..."
公仪铭这才听清了他所说的话,很轻,却因为距离如此的靠近而一清二楚。
北言?
公仪铭死死的盯着怀抱里的人,他正半眯着眼,痛苦的捂着自己的头,看着他。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苍白的氛围,好象是一幕悲剧的结尾一般,定格在那里。
公仪铭突然笑了,有时候,什么都是一瞬间的事,包括兴趣。
于是他抱起了许谦,朝学校大门走去,在路口拦了一辆TAXI就往医院去。


12.公仪老师
许谦醒来的时候,是九点。
他张开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眨了几下,随即立刻清明起来,虽然他的实现仍旧没那么清楚,但是比之前显然好了很多。
他缓慢的坐了起来,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穿的是一套质感不错的睡衣,但是显然有些宽大。
正对着的是墙壁上的钟,所以他先知道的,是时间。他朝四周看看,模糊之间,一扇大的落地窗在他的右侧,大约五六米的们距离,窗外一片灯火通明,可以确定的是,这里不是他的家,也不是医院,是一个位于市中心的高层建筑。
于是许谦开始回忆自己失去意识前的一些画面,他跑出了教室,他在厕所里呕吐,然后他似乎看见了北言,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晕忽忽的,听见了开门的声音,许谦连忙环顾四周,寻找门的方向。
在床的左边,是一扇门,黑暗中,一个人走了进来,步履很稳,脚步很轻。
许谦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看东西却仍然模糊,而且随着人慢慢清醒过来,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又再次袭来。
"醒了?"
这声音,许谦一下子就辨认了出来,是公仪铭,那个总是用玩味眼神打量着他,一脸儒雅的男人。
他的声音那么轻,甚至带上了几分温柔,只是这两个字,就可以充分显示他的风度修养。
他走了进来,打开房间里的灯打开。那灯光太刺眼,许谦有些不太适应,眯起了眼,往公仪铭那里望去。
公仪铭一身白色居家休闲服,隐约中,似乎没有带那被他视做道貌岸然的半金丝边眼镜。
公仪铭走到床边,手摸了摸许谦的头,"还好,没再继续烧下去,等会儿起来吃点东西再吃药。"随即打开柜子找了几件衣服放在床上,示意许谦穿上。
公仪铭这样轻车熟路,一副旧友姿态,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温柔,不似平时那样变态老师的角色,说实话,许谦还真的不太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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