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惑----掠水惊鸿[下]
  发于:2008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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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云若是自私的,他不是圣母受,他爱汉王是以此来慰藉自己,他爱宣德是人的本能,虽然知道这样不对,却舍不得放弃。
宣德也是自私的,他对柳云若固然很好,但这种爱是以占有为前提,无论如何也要这个人在身边。但我想这是人的基本想法,我们都可以原谅。
汉王也是自私的,他喜欢这个少年,他并不知道柳云若对他的牺牲有多大,只是习惯地享受着他的美好。
作为一个成年人(呵呵我满十八岁了),我了解这个世上没有完美的人,没有完美的爱,人性中总有欲望,总有贪婪,所以我不愿把任何一个人写得完美。
这篇文很虐,我承认,但是这些虐的情节,是我想一次次地考验柳云若,肉体的,精神的。柳云若是个书读的很不错的读书人,让他考上状元,也是想说他对儒家的思想接受很深。但是面对爱,他能把这些都抛弃,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脱了裤子打屁股,可以忍受一般人不能想象的疼痛、屈辱。那是我的自私,我的生活平静无波,这种波澜壮阔的痛彻心扉的感情不曾体会过,所以我向文字中寻求,我一次次地向柳云若印证,爱的力量有多强大。我承认我很后妈。
但是我绝不愿写一些"为虐而虐"的情节,我想让故事尽可能地合理。我把背景设定在了明朝,因为那真的是人类文明史上一个非常阴暗的时代,明朝的刑法让人思之战栗。当皇权达到鼎盛时便要求臣民对它完全臣服,约束臣民的工具,肉体上是酷刑,思想上便是理学。我文中的那些刑罚,不曾有任何地臆造,绝对有据可查,包括廷杖的流程和场面,包括锦衣卫的监狱。我一直很独断专行,没有因为朋友们的心疼和我自己的心疼而让柳云若得到任何照顾,对于喜欢柳云若的朋友,真的很对不起。
但是我的有很多处理不当的地方,柳云若和宣德感情,本应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却因为我的心急,每一章都直奔情节,少了许多铺垫。所以他们从不爱到爱,变化地满突兀,也就出现了好多朋友说的"温馨太少"、"感动人的细节太少了"、"爱得成分很少"的情况。哎,倘若有时间,一定好好改改,一天几千字,急就章粗糙些,望大家多包涵。
我说这些话,并不是因为对大家的争议、指责不满,或是有任何的委屈,相反我能为看到这些性情的文字、坦率的感情而感动。从这篇文开始,有一些朋友一直陪伴着我,你们留的每一句评论我都有很仔细地看,不管字的多少,而且基本上所有评论都看了多遍,我用一个word文档把它们复制粘贴过去,作为纪念。并不是为了满足什么虚荣心,而是有人在分享我的感情,我觉得很有支撑感,很幸福。
如果说写作是一个在黑暗中爬行的过程,追求的是自己的幻觉,那么你们的这些留言,便是给我的温暖和光亮。我一直说我写文并不为了取悦读者,并不是说我不在乎大家的意见和感受。任何一个朋友,都对我至为重要,能够因一篇虚构的小说得到这些现实的朋友,才是我创造这篇文章所收获的财富。
废话连篇,辞不达意,一笑。

三十五、死又何惧(1)
钟法保再次低头看了看静静伏在地上的柳云若,淤肿的手指在阳光的反射下已成了紫色,不由皱了皱眉头。
柳云若是他在锦衣卫当差数年中,遇到的最麻烦的犯人,轻不得重不得。打得轻了瞒不过一干大臣,打得重了又得罪皇帝,他两头不是人。几天来他找了锦衣卫中行刑的高手,因为几年没有动廷杖了,还不放心,让他们天天演练--在一个皮人外面包了草纸,要打得砰啪有声,草纸却不能破。
想了想,对自己的手下还算有信心,深吸口气,终于吐出了那个惊怖的字:"打--!"
这声音在午门的广场上空回荡,余韵悠长。值房内站在窗前眺望的宣德,紧紧握住了窗棂。
两只刑杖高高举起,随着一个锦衣卫喝一声:"一!"一只刑杖重重落下,是沉重的钝器击在肉体上的声音:沉闷,喑哑,却有着不可抗拒的穿透力。
柳云若的头猛地向后仰起,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痛呼。这一杖落在臀上,他一个时辰前刚挨过棍子的屁股肿痛不堪,再加上这一记重打,便如泼上了一瓢滚沸的油,痛楚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
他还没喘上气,第二杖已骤然落下,这一次打在了大腿上,力道直透骨髓,那种骨头几乎折断的感觉,竟然让他忽略了皮肉上的痛感。
听着旁边的锦衣卫数出一声:"二!"
宣德在值房中,听着广场上传来柳云若揪人心扉的惨叫,因为距离远,惨叫变得轻而飘忽,听起来更加凄凉。而那些报数声,每一个数字喊出来,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了他心头。
钟法保已经告诉他,因为观刑的大臣都是司法道的,很多深谙用刑之道,因此作弊不能太明显。前二十杖是必须认真打的,这时候腿上和屁股上都皮开肉绽血透衣衫,但还不至于伤筋动骨,后边就可以只打臀部并且手下留情。否则廷杖是臀腿分受,八十杖一半落在腿上,就算不死也要残废了。
宣德轻轻闭上眼睛,云若,再支持一下,朕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不会再有惩罚了。这一场劫难,就算是脱胎换骨,从此之后,放下那些负累,好好留在朕身边......
廷杖的定例是每名行刑锦衣卫打五下,即十杖一换人,这十下已让柳云若痛入骨髓,几乎昏厥过去。他以为经历了拶刑,他对疼痛的感知会麻木。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还是错了,他已无法分辨,廷杖这种沉重的、几乎要将他砸成两截的痛楚,和手指上那种尖锐凛冽的痛楚,到底哪个更难以忍受。实实在在的疼痛和恐惧令他颤抖,他不敢想离八十杖还有多远,双手已废,如果连腿都废掉,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皇上,你真的要我做一具行尸走肉么,是不是这样,才能令你放心?
钟法保喝了一声:"换手!"两个行刑的锦衣卫将刑杖以一道挥洒的弧线重重砸在地上,"咚"得一声,让观刑的人都不由一震。看着柳云若的下身在刑杖落下的地方绽放出一道道的血红,听着他已经嘶哑的嗓子里发出的呻吟,那些不久前还恨不得斩草除根的官员们,也有些心跳加速了--这一直被他们痛恨着的人,也不过是个柔弱的少年罢了。
第二个十杖落下的时候,柳云若已经没了惨叫的力气。从早上到现在这一连串的折磨,他的精神和身体都到了极限,手上的伤和落在身上的刑杖一起煎熬着他的意识,他只觉一阵阵的黑暗向他袭来......也许这次真的是终点了,他不止一次想过自己的死亡,他希望能由宣德亲手杀了他,看来这样的希望也成了奢侈。
不过这样也好,这是他应得的惩罚,如果这样的死法能够向他赎罪,他并无怨恨。他的罪太深,判决的时刻终于到了。
空气中有鲜血甜腥的味道弥漫开来,他感觉下身被撕裂的疼痛逐渐模糊,如同第一次与汉王做爱......他连仰头呼痛都已不能,脸贴着毡布,居然是柔软而温暖的,好像柳生的手,托着他的脸,将他轻轻放倒在怀中......原来死亡缓缓张开双翼的时刻,并不是想象中的狰狞。
柳云若只觉眼前有灰蒙蒙的一片笼罩过来,看不清那些影影绰绰的人群。他的意识突然清明了一下,有些微微的遗憾,想起上次宣德问他,你爱过朕吗?他说没有,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他,那是一句谎言。
那个在危险来临的时刻把他护在身后的男人,那个静静拥着他凝望星空的男人,那个英俊沉着的男人,永远都不知道,他对他的渴求。所以才会在明知不该爱的时间,竟动了心。
只是这爱之前,已有太多东西成了事实,他们相互的亏欠,即使是爱也无法弥补无法挽回。所以他便不能说出实话,他和宣德,便如两个隔岸相望的人,空有留恋,却是注定离散。
对不起......他想说一句,却发现自己已发不出声音......
看柳云若晕了过去,钟法保确实吃了一惊,心说怎么这么不经打。他估计的二十杖,是对健康人的判断,他并知道柳云若之前先受棍打,再遭拶刑,早已虚弱到极致。第二次换人的间隙,一个锦衣卫提着水桶过来,舀起一瓢水泼在柳云若脸上。
宣德在值房内远远看见泼水,心中一紧,压着嗓子对黄俨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黄俨只得领命,来到广场上混入人群,看见柳云若已经被泼醒,眼睛半睁着,头发被水泼湿,贴在半边脸上,衬得脸更加苍白。下身却是一片血红,鲜血沾染在白布上,仿佛洒落一地的红梅,有种颤动人心的美。
黄俨的鼻子微酸,因为距离远,他所看见的柳云若,只觉得身体是那样的弱小,那张脸清透而分明的轮廓,似乎回到了十五六岁的孩子。这样一个绝世的人儿,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
他向钟法保递个眼色,目光中有询问和警示的意味。钟法保神色有些尴尬,但也不易觉察地向他一点头,示意他放心。
第三轮。新的行刑锦衣卫上前,他们事先得了钟法保的吩咐,刑杖举得高高,挥下去也十分猛烈,却在挨近柳云若身体的那一刹那,却是手腕一硬,把灌入刑杖的劲往回收了许多。
行刑的使了花招,但廷杖本身分量就有三十多斤,即使卸去大半力道,打在已经血肉模糊的臀上,疼痛仍难以忍受。柳云若在挨第一下的时候下意识地一颤,眼中却出现了短暂的迷茫,刚才那种几乎要打断骨头的感觉没有了,代之的是皮肉上火辣辣的痛。他终于明白,宣德是不会让他死的。他不知为何,心中竟不觉得有死里逃生的庆幸,反而有一丝失望。
那就是说,他还要继续忍受,也要继续背负对宣德的愧疚。自从在乐安与汉王分别的那一刻起,许下那句"等我"的承诺,他就无权决定自己的生死。
一再地无路可走,却要一再地前行。

三十五、死又何惧(2)
这样暗中留情的行杖,全靠手腕上的力气维持,比普通行刑要费劲很多,那些膀大腰圆的锦衣卫也都累得气喘吁吁,手臂发软。
柳云若却只是在一次次刑杖落下时抽搐着,他的嗓子哑了,叫不出声音。广场上虽然人头攒动,对他来说,却是广漠的寂静与荒凉,所有的痛苦得不到发泄,只有他一个人能体会,懂得。
明媚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柳云若觉得自己像一只翅膀被碾碎的蝴蝶,无力地摔落在泥土里,很疼,疼得快死了。
每一次疼痛的时候,他都想,他还能不能乞求,请他们不要打了。或者是向宣德乞求,对他坦白一切,请求他的宽恕。宣德是这个世上唯一能够结束他苦痛的人,让他释放掉内心所有的恐惧,和那让他心力交瘁的深情。
他伸展了一下手指,却发现他的手无法动弹,才想起来这是已经失去的东西。一如宣德之于他,似乎一直在身边,又远得无法企及。他无从向谁求告,便只能在这疼痛而孤独的守望中坚持着。
到第五次行刑侍卫换手的时候,柳云若又晕了过去。钟法保头上都见汗了,只好再次叫人把他泼醒,并且向第六轮上来的侍卫递去一个眼色,双脚又向外分开一些--这是宫中旧例,双脚外张便是示意杖下留情,不能把人打死。他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被大臣看出来,只怕一不小心柳云若死了,皇帝一定拿他陪葬。
其实这个时候打轻打重,对柳云若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下身早已麻木,没有了任何痛感。虽然被冷水泼得睁开了眼,意识却仍沉沉地陷在一片昏乱的迷蒙里,分不出清醒与晕迷的界限。那一声声响亮有力的报数,煎熬的并不是他。
那些围观的大臣早说不出什么感觉,一个苍白的少年,下身浸在血泊里,在粗大刑杖的击打下只有寂静无声地微弱颤动。这寂静有些脱离真实,似乎是不小心一脚踏到一朵玉兰花,柔嫩的花瓣支离破碎,流出的是红色的液体,依然是美,却让人内心惶恐毛骨悚然。他们不知为何,在春日的阳光下觉得冷。
"七十八。"
"七十九!"
"八十--"
喊到这最后一个数目,报数者将余音拖得很长,就在这拖音中,两只带血的刑杖重重砸在木台上,闷雷一般的声响,让值房中的宣德浑身软弱无力地坐了下来。
钟法保因为紧张,出了一头的汗,现在一口长气吐出来,才觉得全身凉嗖嗖的,心想就是让自己亲手操起棍子打人,也不至于这么狼狈。他又看了一下柳云若紧闭的双眼,赶紧提气喊道:"行刑已毕,列位官员,散--"
观刑的官员们都不想多说什么,似乎无法对柳云若同情,却也再说不出那些激昂的言辞,只好低着头潮水一样向端门涌去。
宣德隔窗眺望,两个侍卫曳着白布,将柳云若向宫门内拖去。有几个小太监提着水桶,开始擦洗地上殷红的血迹。清水泼上去血迹迅速扩散开了,颜色变淡,再用白布一擦,就消失不见,可是在宣德的眼里,却依然有块淡红色的斑点擦拭不去。如同身体受过的伤,即使皮肤能够愈合,却依然在某个深不可测的地方,留下痕迹。
等大臣们走散了,宣德才能出来,所以他回到乾清宫的时候,太医们已经在给柳云若处理伤势了。首先冲入视线的是一片血肉模糊的红,让宣德几乎呕吐。他强支着精神走到柳云若床边,一群太医看见他,慌忙都跪下行礼。
宣德听到自己的心砰砰地跳动,似乎要破碎了一样疼痛,他说不出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起来。他在柳云若床边坐下,看到柳云若的脸却是平静而深沉,没有任何痛苦的神情。
宣德伸出手抚摸他的脸,不顾有大臣在场,热泪盈眶,自从那天柳云若被带到锦衣卫监牢,他就被那种失去的恐惧包裹。这些日子各种巨大的压力让他疲惫到几近崩溃,直到此刻,这个人才终于又躺在了这张床上,终于回到他身边来了。
还好锦衣卫的那些掌刑侍卫训练有素,臀腿上虽然打得惨不忍睹,但都是外伤,没有损伤筋骨,太医用了最好的药,说是一个月内就能痊愈。比较麻烦的是手,关节处软骨断裂,宣德问能不能恢复,太医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把握。
几天来柳云若一直昏迷着,还好在受杖前服了药,不至于毒血攻心。却也因为外伤太重,高烧不退,即使用冰块来敷也没有用,嘴唇烧得干焦,一阵阵地颤抖抽搐。
宣德几乎不敢离开他身边,太后来看了一次,叹了口气,也没有劝什么,只让在柳云若房中给宣德另置了张床。可是黄俨还是一次又一次地看到皇帝伏在柳云若枕边睡去,多日没有修理的胡子和暗黑的眼圈,让一贯注意仪表俊美轩昂的皇帝似是老了十岁。
柳云若在几天后的傍晚睁开了眼睛,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连一点点光线都觉得两眼刺痛,不得不再次合上。那一闪极其模糊,却有熟悉的感觉牢牢抓住他飘忽的意念,让他不肯就此放弃,而是努力聚集起神志与力气,再次睁开眼,几个虚无的影子晃动了一会儿,终于凝聚成一个清晰真实的形象。是宣德憔悴的、沉睡中的脸。
他还想不清楚事儿,只觉得无限的怜惜,本能地想伸手抚一下,稍稍一动,感觉到手上一阵钻心的疼痛,才发现两只手上都打了夹板。受刑时的情景立刻被拉回脑海,原来有些东西是注定失去的,他的心中稍稍一惊,随即平静下来。这里已不是幽暗的监牢,也不是阳光刺眼的西内禁苑,这里是乾清宫,宣德照顾他的地方。
宣德听到声音,猛然惊醒,怔怔地看着柳云若,眼泪顺着脸颊滑下,他抚着柳云若的脸轻声道:"你醒了么......吓死朕了......"
一切的背叛和恩怨都成了杳如云烟的过往,只有抚摸他的感觉是现实的。
柳云若的脸色苍白淡定,微微一笑,虽然无限疲惫,却让宣德觉得,这黯淡的房间都绽放出光彩,像是长久的寒冬后忽然复苏的春意。
他抚摸着柳云若的脖子,用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他轻轻道:"不要再离开朕了,好吗?云若,我爱你,真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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