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太监唯唯诺诺的还了衣裤,我给怀里的小东西穿戴整齐。这期间,他竟然瞪着乌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我。我觉得很有趣,这样不哭不闹,也不像被吓傻了,还有,这孩子是谁?
皇宫里不可能无缘无故多出个孩子,我不想深想。但我想要做一次好人,我想送他回去。
我问:"你住在哪里?"
小孩说:"我叫景逸。"
答非所问的小孩景逸,可爱极了。
同时,有三个字划过我的脑际:凌景逸。
废后的儿子,三皇子,凌景逸。
顿时,可爱的小孩成了烫手的山芋。不是我力气微弱,凌景逸真被我给远远扔了出去。
小孩一见我变了脸色,像也很害怕,两只小手臂紧紧的箍着我的脖子。我有些胸闷难受,挣扎了下,把凌景逸就这样抱着站了起来。
我不再问他住哪了,我只是想古人说"虎毒不食子"。凌千川怎么能放着自己儿子被太监欺负?当真没人性!
就算凌景逸被拐了,也不会有人过问吧?那么,我问:"小景逸,你愿意被我拐走吗?"
小景逸松了箍的紧紧的手臂,指着自己说:"我不是小景逸,我是景逸。"
斗鸡眼的小景逸更可爱了。我决定坚决的拐带他。
路上我牵着小景逸软软的手,我问:"景逸几岁了?"
小景逸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透,就甜甜的笑着说:"四岁了!"
越发可爱的小孩,好想自己也养一个哦!
那么,我就问了:"景逸跟哥哥过,好不好?"
景逸跳了一下,说:"哥哥帮景逸打坏人!"
我伸手擦走他脸上的泪痕,我说:"以后不会有坏人了。"
景逸很开心。我却有些怅然若失,以后到底有怎么样的以后?
9
景逸很喜欢这个小院子。
四岁的景逸长的很结实,很好动。喜欢跑东跳西,喜欢躲起来让我找,还很喜欢帮我抬水。
我像有了个弟弟,我要把所有的快乐都挂在他的脸上。
冬雪在春日里消融,莲花含苞的时候,景逸拖着我要摘荷叶。我打着呵欠,跟着这个精力过剩的小子出了小院,到了一个小池塘。
我看他兴高采烈的不亦乐呼,就想逗逗他,我说:"景逸笨笨,荷叶不能填肚肚!"
景逸小白眼翻了半圈,老神在在的回我:"荷叶晒了,喝喝!"
我想起来了,干荷叶煮茶清凉润肺,嗯,景逸记性不错。
我有时会说一些浅显的知识给景逸听,这之中主要的就是医药。没想,他学以致用了。
景逸问过我,为什么我的声音哑哑的。
我说,因为我的嗓子干干的。
今天,我真的很想哭。
我鼻子发酸,抬了眼望天,我的泪打着转儿,我微笑着把它们禁锢。开心,就不要眼泪。感动,就要更好的活下去。为了可能存在的下一个感动!
我们沿着池塘边,摘了几片荷叶。景逸顶了一片在头上,兴奋的像个小牛犊子。
远远的我看到对面过来几个人,赶紧拉了景逸站到路边,低好头。
那人却站住了。
突然他大叫:"凌景逸!"
我被吓了一跳,抬头,说话的也是个半大的孩子。那孩子跋扈的态度很压迫人,我不想理他。景逸却怯怯的开口,叫了一声:"宇哥哥。"
我头晕,这个我知道,大皇子,凌景宇。柳妃的儿子,说句很老套的话,当年我还抱过他。但其实我更先想到的是,这小杂种之前踹过我一脚,痛!
十岁的凌景宇已经是个小大人了,他恶狠狠的推了我一把,然后伸手捞了景逸到身边,冲我很不友好的上下巡视。
景逸抬头望着上面凌景宇的脸,说:"哥哥是好人,景逸喜欢哥哥。"
这个哥哥当然是我。但凌景宇这小杂种太自大狂,他想也不想,就说:"我当然对你好!你要敢不喜欢我,我剁了你!"
我无语,这样的对话,我想我还是不要妄图插什么嘴了。
然后,果不其然,我被当场治了个拐卖皇子的罪。
景逸很焦急,但他跟我待久了,估计语言能力退化了不少,怎么说都被自大狂小杂种凌景宇给歪解个透彻。
我静静看着远方,等俩姓凌的驴头不对马嘴的沟通完全了,我好领罪谢恩。
后来,我想,天果然注定了很多事。并且一如既往的冷冷注视着这些滑稽的戏码。
我说不出话来。我只觉得天地都在颤动,脚下要裂开来了,我站不稳。
凌书泽,如果我们重逢,是不是就表示,我们已经下一世了?
我们还不认识,我们要重头开始,是不是?
但是,如斯陌生的目光,完全不记得曾经了吗?
下一世,还会有曾经吗?
约定呢?
凌书泽是和一个女子过来的,兴许是游玩,情之所至的就游上了这片莲花池塘。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神采飞扬的在跟那女子比划什么。
但我嗅到的是惴惴的不安。
只是,我的心抽抽的痛的喘不上气,我忽略了不安,我只贪婪的偷偷的忘着一步步过来的他。我不想他看见我,我又迫切的希他突然的发现我。这样,我会相信我们是天注定的情分。
但,没有。一切都是我的臆想。
他过来,见到了景宇景逸,打了招呼,顺其自然的路过。
我忘记去听他和身边的女子说什么,我只记住了他的笑,动人。久久的动人。
凌景宇被凌书泽一打断,也起了好兴致,大人大量的忽略了我。领着不住回头巴望着我的景逸,带着一群宫女太监,也不知去哪里。
这一夜,我收便桶尿壶的时候,有些打愣。
我一直都在怀疑,手里的这个会是凌书泽的。
每一个都这么怀疑。
然后又通通的笑话自己。笑自己傻的跟景逸一样可爱。
回来后,我以为我会失眠。但事实是,我睡的很香甜。
我做了个梦,梦里有景逸,有我。没有他。
醒来后,我的泪默默的溢了出来。我想当时我应该要勇敢的抬起头,迎上他璀璨的笑。我还要大声的告诉他:小圈儿没有死,小圈儿爱你!
但,那个笑,听起来很幸福。
我注定是个孤单的人,要在寂寞中死去。没有幸福,经不起爱。
我要的只是他平安,幸福。
10
整片的芍药望过去,难以掩饰的萎靡。
三月的春光里,它们红似火艳若霞。春风里,摇曳,每一个生命都灿烂光华。
景逸总是踩进花丛里,蹲在里面冲我笑。我总是笑着拖他出来,他不应,我们就这样一起倒进花丛里。他扑在我的胸口,小嘴嘟着,美美的睡觉。
我喜欢这样和谐的美丽。
现在景逸走了,红艳的芍药败了,我还剩下什么?
梦里都没有了你,凌书泽,我怎么了?
这样终日的想着,我也还是我。
但我到底又一次听到了凌书泽的名字。
原来他回来是因为凌千川的策后大典。凌千川这次的皇后是老太师的外孙女,新晋大将军的妹妹,苏冉。
明日便是良辰。
我笑,与我无关的事。
入夜,我推着小车,我的事其实很繁重。
景逸站在我车前,红着鼻子,哭的小脸揪揪的。
我放下车把,我抱住他。听他哭着说:"哥哥,不要不要景逸!"
我笑了,很温暖很温暖的夜。
景逸又跟我住在一起了,睡一张床,吃一锅饭。我甜蜜的想,这小孩挺自虐。
晚上,他溜了出去。我也只得尾随着出去。小孩都是喜欢热闹,兴许他听见别人说今晚上的什么了。
这样的热闹,我是不放心景逸一个人的。
我也暗暗期待着人群中远远的看上他一眼。
人群慌乱起来,数声惊叫刺耳空洞。我疾步上前找寻着景逸,看到了想见的人,和不想见的人。
猛然间,我已与他对视。
天地倾斜,星月纷落,我的世界在塌陷。
他不可置信的盯着我,我面上没有布巾。
我贪婪的看着他,他少年的影子蜕尽,沧桑出现,英俊老成。
景逸扑进我怀里,他很惊恐,因为高举的钢刀,寒芒闪烁的利剑。
凌千川看起来很镇定,因为他也看着我。
我忍不住退后一步,又上前一大步。
我抱住景逸,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旋身而上,侧身躲过凌乱的利剑,擦过凌书泽的身,拉起了凌千川的手。
发力纵跃,眨眼间,站在了高高的屋顶。
随后上来的护卫围住了我们,我微喘着气,眼睛盯着下面同样被护住的凌书泽,一瞬间也不想错过的看着他。
"看够了没有?"
身旁冷冷的声音,在这寒夜里,更显冰冷。
我惊觉手心里还拽着他的手,猛的甩开,却被紧紧的反握住,我抽不开。
"别忘了你的身份,朕的明妃!"
我没有做声,我觉得怀里的景逸很重,我抱不动。
11
景逸顺着我的半边身子滑了下去,他紧紧的抱住我的腿,小脸贴着我,湿漉漉的。
我轻声说,只是沙哑的嗓子发不清声音,只得转大了声:"凌景逸,我不要你了!"
景逸哇一声哭了,被我的愠怒吓哭了。
我忽略掉被握住的左手,只用右手来推抱住我腿哭的景逸。
我必须要景逸知道,有些事是要考虑严实才能做的,尤其是这样钩心斗角人心险恶的皇宫里。
景逸六岁了,他要考虑他的将来。一个废后的儿子,一个被太监欺负的皇子,我担心他。
景逸改为拽住我推他的手,他小脸满是泪水的望着我,他哭音断续的问我:"哥哥,景逸,景逸怎么了?"
我冷了脸反问他:"谁要你来找我的?"
凌千川突然的拉了我一把,我斜身倒进他怀里,眼角的余光瞟到了下面的他。他很焦急的护着一个女人,我确定这个女人我很熟,但我看不清她的脸。
"左潜,把三皇子抱走!"
我急忙单手圈住景逸,这样的气氛太诡异,我害怕一个人面对。
我想到景逸是凌千川指使来的,我想不到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景逸会被怎么样。
"又舍不得他了?朕赐给你养好不好?"
"你犯什么病!"我是真生气了,这样的父亲让人心寒。
"你不要?你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善变?"
我觉得很不真实,这样的夜像是虚境,而我面对的一切不过是莫须有的幻像。
对,我可以不在意的。
我从凌千川怀里仰起头来,我说:"你变成他好不好,我就靠一会儿。"
我试着跟虚幻商量,也许他真的可以变成凌书泽,我不贪心,我真的只靠一会儿。
只一会儿,我便可以幸福的晕倒。
因为我看见凌书泽低下来的唇,贴向我的,我幸福的不知说什么好,我只喃喃的说:"真好。"
我醒来的时候,看见了故人。我装做热络的对他微笑,可是似乎我没有笑的资格。
叶再见我醒了,把我的手塞进被子。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盯着我的下巴。
我想不通,为什么是他回避我,而不是我回避他。
短暂的沉默后,叶再叫来了小苑和星儿,他刚才是在给我号脉,现在简单的问了小苑和星儿我的饮食状况。
小苑和星儿战战兢兢的不知所措。我们已经半年多没见面,她们记得的也是以前,现在也不能拿来搪塞。
我说:"我也是大夫,不麻烦叶大人了。"
叶再没说什么,只奇怪的看着我。
我被他盯的有些难受,挣扎着要起身,但使不出一丝力气。
太久不用的轻身功夫,耗了我精力。
我很气若游丝的问叶再:"灭门仇人就在眼前,你不报仇?"
叶再听了站起身来,往外走,临出门留下一句话:"我现在觉得杀了你是在帮你。"
听了,我就笑了。
如果没有那些命定的债,我想我和叶再会是知己,把酒言欢,秉烛畅谈。最不济的,我也会像凌书泽与凌千川一样,我会是叶再的兄弟。表兄弟。
暗杀
外面的月色很清醇。
夜里面习惯性的睡不着,所以架上我脖子的剑冰冷锋利的我想送上脖子去给她砍。
是她,是个女人。
"怎么是你来了?"
"你这嗓子还是少说话,说多了,也不会有人过来。"女人的剑游移到我的脸上,不轻不重的摆弄着花样。女人面上的光景,像一只得意的老猫在游刃有余的戏耍着爪子里的耗子。
"他好吗?"我声音不高不低的含糊不清的问。
"哪个他?凌书泽还是?"
"还是。"
女人像听了什么笑话,咯咯的笑起来,花枝乱颤,天生尤物。只是她的语气太恶毒,妖妇般的诅咒着:"你死了,他会更好!"
我不怕死,但我怕就这样带着一身的债和罪去了奈何桥,换不来幸福的来生。我笑了,我说:"兄弟做尽,情分散尽,人生殆尽,我命何存?"
我又说:"小的过失经不住日积月累的沉淀和堆积,下辈子就没有兄弟的缘分了,最后什么都没有了。"
我说的是什么,我自己也迷糊了。我只知道有一个人,我从小到大的欠了他太多,我还的辛苦。
"哥哥,睡睡。"
身旁的景逸被我吵醒了,他闭着眼睛,短短的手臂搭着我的腰,小短腿往我身上爬。我咂了一下嘴,轻声哼了两声,差不多是告诉他,我已经睡了。
剑锋从我的脸上移开,挑开了被子,景逸的大脑门露了出来。
我的心咯噔一下失了频率,这女人的心思我再了解不过,绝不能让她伤害景逸!
我出掌推向女人的小腹,女人轻巧的避开。我掀了被子,跳下床,一个扫堂腿踢向女人的下盘。定了神,我沙哑的声音像噩梦般的在静夜嘶吼:"救命!"
一声,又一声,我跌倒在地上抱住女人的小腿,女人的脚一下又一下的踹中我的胸口,痛的要爆开来。
景逸哭号起来,那声音竟比我的嘶喊还响亮。
女人情急之下挥剑砍向我的后颈,我翻身堪勘避过,剑锋掠过我的侧脸,血汩汩的渗进了嘴里,咸腥气冲的我大笑起来。
漫无目的的狂笑,再这样的夜里,吓住了景逸的哭和女人的剑。
我的嘴里涌出了血,一如之前的咸腥,我喘不过气,我停不住笑。
我知道一墙之隔的外面有不下百十个侍卫,我还知道凌千川也在。
所以,直道现在,也没人冲进来救景逸。
景逸,我会对你好。但,原谅我不会像以前一样了。
凌千川这样的作为,他不怕天谴嘛?生身孩子的性命,都是他手中可有可无的棋子吗?
这个夜最后的动荡,在我的无力昏睡中寂静。
也许是到了幽冥,很冷。
周围很静,静的我不想醒。
有个人在一声一声连续的低喃着一个名字:明雁。
很熟悉的声音,很熟悉的名字。
但不是我。不是我在低喃,也不是在唤我。
那个声音说:明雁,朕要你醒过来!
脆弱的霸道。我嘲讽的想,这样的凌千川还真是活该!
但是我为什么会这样想?我跟他有仇,我看他不顺眼?
既然我已经到了幽冥,前尘旧事如烟,散了吧。
偷欢
醒过来,没什么悬念。
因为我不想死。走了黄泉,我也要咬牙爬回头。
但,我实在睡太久了。
星儿哭肿的眼睛像两颗熟透的桃子,她叫嚷着疯跑了出去。
然后,进来的是一个男人。
毓王府的王爷,凌册渊。
"嫣嫣中了套了。"
我听了这无关痛痒的一句,只轻声无力的唤出一声:"哥。"
"小羽,我希望不是你的原因。"
我笑了,我这样能做什么?我的原因,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