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这时,眼尖的瞥到床上有团什么黑黑的,走过去一看,便是猛的一惊。
竟,竟然是一件带血的亚麻色衣衫。
是那个小乞丐穿的......
他想着,不免浑身一寒。
正在这时,听到有人敲门,他忙把那衣服往床下一丢,方去开门。
打开门却什么也没有,只是对门走廊行过一个白色衣衫的人,那人步伐轻盈,仿若飘过去一般。
那人走到拐角,突然回眸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这一看,让他脸色刷的白了。
那人脸色发青,浑身寒气森然,不是已死的平王是谁?!
李日峰猛的甩甩头,那人已不在了。
幻觉吧,一定是。他努力告诉自己,手里把门猛的一关,走回床边。
这次,他控制不住,猛的瞪大眼。
那小乞丐的衣服竟然不见了,床上却多了一滩触目惊心的血!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血不见了......
"果然是幻觉。"他低声告诉自己,放在胸口的手有些微颤。
夜刚开始,皇城里的夜市正是热闹的时候,许多小贩一字排开,都是一些小玩意,字画、泥人或者熏炉什么的。
一阵熟悉的清香扑鼻,他却没多加注意。
一定是知道聂炎没死,神经太紧张,才会这样的。他穿过人群,心里的害怕慢慢隐去了。
然而,视点落及某处时,李日峰的脚步就不自觉的缓下来。
他又看到了,一袭白衣的平王站在人群里,用冷冽的注视着他......
这世上怎可能有鬼?他要去看个究竟。
砰。
"你干什么,瞎了吗?"他撞上了人,那人骂骂咧咧的拍着衣服。
"滚开!"心急的推开挡住他视线的人,那个白色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
咽下一口口水,他心里凉了半截。
"王爷事大。"他告诫自己,脚下继续向北郊迈去。
夜晚的北郊四下无人,李日峰走到两块巨岩间,长啸一声。
不一会,一个黑衣劲装的人不知从哪出现,单膝跪下。
"将它给王爷,要快。"李日峰将怀里的纸条递出,说完就朝来时的方向急行而去。
路上,他总觉得身后有什么声响。心里发毛,他停下警惕的看看身后,并无别物。呼出口气,他转过身子,突然有什么刷的过去了,把他的脸弄得痒痒的。
他大惊,转过头去,吓得险些软下去。
清冷的月光中,平王血淋淋的头挂在一棵形影诡谲的枯树上,他青白的脸上瞪着一双满布血丝的眼恶狠狠的看着他,那头还有浓黑的血继续滴落,源源不断,在他脚边汇集......
鸡皮疙瘩一瞬的窜起,他猛地转身,使出全力往皇宫跑去。
好不容易到了住所,他已大汗淋漓。
松了口气,他推开门,却有一人坐在那等他。
"你终于回来了。"
聂炎?他怎会在此?难道......
聂炎冷冷一笑,打开手里的东西,念道:"聂炎未死,按兵不动。"
"君上!"李日峰猛然想起那个骂骂咧咧的路人,他立即跪下,却为时已晚。
26
"这么说,是君上的侍卫李日峰杀了蔚飞扬,还嫁祸我朝臣子了?"司空墨审视着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犹在发抖的李日峰,冷笑着看向御书房内的龙磐众人。
"是,我倒好奇万将军用了什么法子把堂堂七尺男儿吓成这般模样?"聂炎询问的看着万剑天。
"既然君上已知杀人者并非平王,那平王也不必枉死了吧?"这话尤其强调枉死二字,他又笑,"平王,戏演完了。"
言毕,有一人从里屋走出,这人一身青色华服,唇畔带笑,温文尔雅,一出现便给这屋子增辉不少。
聂炎见了此人也不禁露出惊讶之色,李日峰更是突的挣扎起来。
"臣拜见陛下,拜见君上。"他施礼过后,抬起头来,是那应在黄泉路上的人--平王司空研。
一笑,他毫不在意的扫过地上挣扎的人。
"不......不要过来!不要......"他这一眼及平常,李日峰却被惊吓得更猛烈的挣扎起来,似乎想退后,结果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原来,是万剑天见他疯癫,一个手刀打晕了他。
"宵小鼠辈。"万剑天轻蔑的瞥了眼昏倒的人,不再理会,当下向满是疑问的众人解释一切。
蔚飞扬死后,万剑天着手调查但收获甚微,三日之期转眼只剩下一日,还在这时得到小乞丐的死讯。良羽走后,他终于盼来宋武那边的消息,龙磐境内,八王爷将有异动。
他料想这蔚飞扬的死一定和八王爷有关,现下平王洗冤无望,他只好走一步险棋,希望能起死回生。
他连夜秘密进宫,找到司空墨,要求他帮自己摆下一个局。
"你要我帮你让平王假死?"司空墨讶然的回过头。
他没听错吧?昨夜狂乱后他不来看看他也就罢了,好不容易来了,却是要他帮忙救平王?
"是。"步上前,万剑天续道:"证人已死,只有让真凶亲口承认,平王才能洗脱罪名。"
"你就这么确定不是他?"司空墨冷着脸,笑问,"我为什么要帮你?你不会不知道我一直想除掉他吧?现在,不正是不可多得的机会么?"
"我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王就死定了......就算以后两国邦交受影响,但是总有法子修复......"
"墨,别这样,你不是一个昏君。我相信你。"他扳过他的肩,看着他。
司空墨发誓,他打心底想顺水推舟除掉平王这个眼中钉,如果万剑天像往常一样对他发怒,对他不理不睬......
可是,万剑天用他难以抵抗的信任包裹他。
那是他的命门,他认了。
第三日,调查并不顺利,虽然查到李日峰手上有三道未愈的伤痕并且查到他与龙磐的八王爷曾有接洽,但却没有确着证据。他只好继续走这一步棋。
司空墨命人在刑台上布置了机关,趁众人围着司空研梳洗整理时,掩蔽众人耳目的一瞬让平王掉到刑台底下再推了另一个打扮一样的死囚上来。
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做风险极大,但也是最能让凶手深信平王已死的方法。
若八王爷在龙磐内以聂炎之死为名发动政变,而聂炎却未死,那八王爷就是罪行昭然,百口莫辩。所以,平王"死后"再曝出聂炎未死的消息,凶手一定方寸大乱又无可奈何,只得设法与八王爷联系,取消掠政。
只要李日峰再有行动,万剑天就可抓他现行。
但是,成大事之人又能轻易就范?就怕到时生出变故,难以控制。
为了以防万一,司空墨又暗中让休心殿的侍女换了李日峰住处的熏香,这熏香毒性剧烈,吸入过多就会破坏大脑,使之产生幻觉。只需一个晚上,李日峰便深中此毒。
万剑天又在第二日潜进李日峰的住所,把小乞丐的衣物丢在他床上,且让"已死"的司空研和良羽在门外配合,吓唬他。
李日峰果然中计,床上那滩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血却是幻觉。李日峰被吓得惊魂未定加上万剑天功夫厉害,他一直没发现潜藏在梁上的万剑天。
万剑天看他换衣服时拿出纸条,知道那是他用来与八王爷联络的,又在他走后忙写了另一张,并且命人在夜市上换了他的真纸条。
这夜市上也有万剑天布的人马,比如那卖熏炉的,还有"阴魂不散"的司空研。
这李日峰在路上不知生了什么幻觉,慌张的往回赶,却是向真正的恐怖一步步迈进。
"接下来君上都知道了,从他怀里换出的纸条我已先行一步给了你。"说完经过,万剑天向聂炎道。
"原来如此,他中毒太深,进了那屋子不一会就像见了鬼一般,经不得我多问便招了。"聂炎点点头,赞道,"将军才智过人。"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不在意的看了眼地上的李日峰道:"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再加些鬼把戏罢了。"
万剑天突然莫名一笑,又道:"君上,万某自作聪明,让人换的纸条写着‘一切顺利,计划照旧'。我想就算八王爷真的夺权,就算君上在千里之外也可以轻易镇压的吧?"
聂炎一愣,又恢复面无表情:"寡人敢远行,自然有把握在运筹帷幄于千里了,将军不必挂心。八王爷的人落在寡人手里,这纸条又送出,寡人是要多些将军帮寡人除害的。"
"那......""呀!!!"
万剑天正要说些客套话,却不料聂炎身旁的一个侍卫突然拔刀向聂炎死命砍下,正是陈勇。
"聂炎!事到如今,我只有杀了你!"见聂炎避过,陈勇又举刀再砍。
"你终于下套。"聂炎冷哼一声,边退边拔出另一个侍卫的刀,挡开了陈勇的攻击。
原来,聂炎心思细密超出所想。他接到万剑天送来的纸条后便知道一切事情,还断言凶手不止一个。
早在他决定带这两队人马出行时,他就牢记了所有人资料,包括他们的笔迹。
刚才一切,不过是又一场戏。
陈勇听此,知道不好,但杀了聂炎确是保住八王爷大计的唯一方法了,就算有剩下的侍卫知道真相,但有八王爷在也成不了气候,他不顾更多,更是使出全力,志在必得。
聂炎那些侍卫不料有此变故,反而不敢冒然攻击陈勇,怕误伤了自家的王。万剑天见情势不对,忙插身过去,引开了陈勇的攻击,那群侍卫才上来加入。
陈勇一心想杀聂炎,不想与他们缠斗,挂了彩,攻势更凶猛,有些疯狂。万剑天挡在聂炎前,一个不防,手臂被划了一道浅口。
他手一伤,几乎同时,便有一把剑凌厉的刺过来。
冰君子?!
司空墨本事不关己的在旁看着,一见万剑天受伤,立即大怒,拔剑就攻,一招"暗香盈袖"毫不留情。
陈勇被打得措手不及,众侍卫蜂拥上前,几招后,他手里的刀就落地了。
司空墨却不停下,剑剑夺命的逼过去。
"啊!!!"惨叫一声,陈勇右手手筋被挑,毫无还手之力。
司空墨还没不停,冷笑着又刺向他左右。
"且慢!"聂炎出声阻止,"陛下,他是我带来的人,况且我需他指证八王爷那逆臣,请把他给我处置吧。"
冷哼一声,司空墨又挑断陈勇左手筋脉。
"啊啊啊!!!"陈勇痛极,恨不得昏过去。
"他陷害的是凤涅的王爷,杀的是凤涅的子民,伤的是凤涅朕的臣子......若要指证逆臣,那边还有一个未死,这个让我杀了又何妨?"司空墨笑笑,眸子却透着冰蓝的杀意,举剑又刺。
"陛下!"万剑天知他气自己被伤,用赤天一挡,急急唤道。
见挡住自己的是赤天,司空墨狠瞪了眼陈勇,方收了剑。
27
"汜平公主,你今日真美!"翠儿将一支珍珠钗小心的插入司空汜平的精致发髻上,赞美道。
汜平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仔细看着,云髻似飞仙,眼若秋水波,耳著明月珰,双颊飞抹红,唇若含朱丹。
终于,她笑了。
一笑倾人,二笑倾城,三笑倾国。
"翠儿,你今日过来服侍我,皇后那边没问题吗?"汜平问,柔美婉转,更添天见犹怜之感。
"汜平公主不用担心,今日过来是皇后的意思,主子吩咐要让奴婢把公主服侍得妥帖,让聂帝一见公主就掉了魂似的。"翠儿巧笑两声,扶起汜平。
汜平不经调笑,双颊更红,却有些担忧:"这聂炎来了几日了却不来见我,会不会不喜欢我......"
"公主放心,皇后说陛下和聂帝有国事商榷才耽误了,今日不就要见公主了吗?"
"嗯。"点点头,汜平总算放心,"快走吧。"
"皇上,您总算可以放心了吧,聂帝已经和汜平公主见面了。"柳后柳懿德穿着前些日子做的红色衣衫,站在一簇紫红的蝴蝶兰旁,就像蝴蝶被她衣服上的花吸引停留一般美妙。
"朕的皇妹里汜平最讨人喜欢,也与皇后你最合得来,你要多多照顾她才是。"他确实松了口气,只是这聂炎性子冷淡,对汜平似乎不大上心。
"皇上放心,这些事让臣妾来操持。这几日的风波臣妾知道,皇上的生辰就要到了,请不要再劳心了。"
司空墨见她如此细腻体贴,心里对她歉疚,柔声道:"天冷了,皇后要多添衣裳,爱护好身子。"
"谢皇上关心,"柳后一欠身,又道"臣妾先告退了。"
司空墨点点头,柳后才转身离开。
看着柳后的背影,一身红衣,衣上的花是热闹的,这背影却是孤单。他想起这个女人身为自己的皇后但曾说过不爱自己,这是何等大胆,是因为太爱了吧,所以不能说谎,对那个"已不能再爱"的所爱之人,不能说"不爱"。
我又何尝不是这样?仍由他成为我的弱点,我的伤,就是不能不爱。
红衣寂寞。
脑里不知怎么的闪过这四个字,他突然道:"等等......今晚朕要设宴庆祝和亲顺利,皇后记得来,就穿这身衣服......很好看。"
"是。"皇后一愣,轻笑。
汜平公主偷偷瞟了眼聂炎,不自禁的抿笑。
初见这聂炎,她好生失望。这样一个平凡的人,和他站在一起,就像主子与奴才一样。
可是,这半日相处下来,她就莫名的有些欣喜。这聂炎的一举一动无不是帝王之为,他似乎韬光养晦,又似乎锋芒毕露,他的深沉睿智和王者的大气都让她怦然心动。
想着,他又偷瞄一眼聂炎,脸红扑扑的。
只见聂炎拿起杯酒向司空墨道:"陛下,我敬凤涅一杯,希望两国以后能互通有无,和平长久。"
"好!"
见司空墨豪爽的仰头饮尽,聂炎满意一笑,又端酒向万剑天道:"将军,我敬你的才智。"
万剑天欣然接受,端酒喝了。
柳后见了,也端起酒道:"将军,我也敬你。"饮罢,她又一笑,道:"凡若有一个谎话便会引出更多的谎话,所以,要抽离层层假象获得真相并不是太难。难的是,真假参半的人或事,说真便真,说假便假。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万剑天听他意有所指,又不知具体,便自个细想起来。
司空墨没有漏看柳后向平王那看似不经意的一瞥,心里既赞叹她对人和事的洞悉之深,又感激她多次对他与万剑天的提点。
司空研也没有漏看,他却面不改色的接过话:"皇后字字珠玑,让愚臣醍醐灌顶,我不喜饮酒,但这杯敬了皇后和将军。"
见他们这样你一杯我一杯的敬酒,气氛好不热闹,司空墨又叫来歌女舞女,有意"助兴"。
几曲过后,聂炎称不胜酒力离席了,无心应付的司空墨也在聂炎刚走就让众人散了。
司空墨喝了几杯酒后,胸口又闷痛起来,不想早早回涅磐宫,便让皇后陪着在宫里四处走走,也有心与皇后维系冷淡的夫妻感情。
一阵冷风拂过,司空墨瑟瑟一颤。
这身子真是不行了。
"将军......"正讶异自己竟会怕冷,他就隐隐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往声源处一望,脸上血色全无。
百米开外的假山耸立之处,有两个人抱在一起,隐约可辨是万剑天与司空研二人。
他一怒,就要上前,手上却是一滞。
回过头,抓住自己的是皱着眉的柳后,她用唇语道:刚者早逝,柔者长存。
片刻之后,司空墨终于转身,一言不发的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柳后见状忙跟上去,却被司空墨一个手势制止了。
停下脚步,柳后静静的看着司空墨离去,静静看着他握紧的拳头。
那夜之后,你还可以把他抱入怀中吗?
万剑天,你是无情还是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