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以为仁已经没什么了的时候,龟梨接到了事务所的前辈的电话。好一阵谈心之后,龟梨有些病怏怏地从事务所里出来,脸色很憔悴,眉头紧锁,一路上对别人的招呼有些茫然,眼神也不知道往哪里飘。
"喂--"
好不容易从刚刚的情景中醒过来,发现仁叼着香烟,痞痞地靠着自己的车上。
"有事吗?"龟梨的手心有些出汗,微微颤抖滴掏出车钥匙,"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晚上的节目别忘了。"
伸出手拉车门的瞬间,龟梨被仁拉住了,"你不舒服吗?脸色很难看。"
"你少添乱的话,我会好过很多。"
"喂,龟梨,你有必要那样吗?"
"我怎么啦?"龟梨有些忙不迭地甩开仁,回头看了看事务所的门口,有些急躁地冲口而出,"我现在很好,想要回家,麻烦赤西君让让。"
"又逞强!"仁扔下烟蒂,狠狠地踩灭,"我送你!"
"不用,谢谢!"
龟梨捏紧钥匙,对准匙孔,却半天都插不进去。
"巴嘎!老头子们又说什么了?又拿我来为难你?"
"没有。"
"......"
龟梨见插不进去,仁又半天没有声音,抬头一看发现仁的脸色已经黑了,一向只对仁细言细语的自己,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每句话都带冲,也许真的是那句"好好努力,不想再看见这种事情,不然就真的留学去......"给刺激到了。
"赤西?赤西?"
"行,没有最好,我还一直像个傻子一样担心,生怕又说你什么你又难过,听到田口的电话丢下女朋友就直接过来了,"仁掸掸手,无所谓地笑笑,表情有些自嘲,"我以为半年的时间足够了,巴嘎,好像还早......得,我走人,免得明天又会上报了。"
眼看仁甩甩袖子,笑得让人不是滋味,龟梨轻轻地叫住了他。
"哎,说话还算不算话了?"
"恩?"虽然轻声,但是仁还是回头了。
"送我回去啊,我累了。"
龟梨没有再说什么,钥匙扔过去,就坐上了副驾的位置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一路上睡得迷迷糊糊的,一直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任由仁把他抱上楼,然后从门口的花盆下熟练地翻出家门钥匙,开了门进去。
"唔--"龟梨有些不适地在床上翻了翻,眉间紧锁,仁伸手温地抚平。
"有点低热,好好休息吧。"
仁叹了口气,准备掉头起身,却发现龟梨的手攥住了自己的衣服下摆。仁抿抿嘴巴,嘴边流泻出浅浅的笑意。
"这家伙......"
从抽屉里取出烟盒,火苗吐出红艳艳的舌头,飞起缭绕缭绕的灰烟,不经意,燃尽的烟尘掉落在床边,仁俯下身,手指在触及时,却莫名地,微微颤抖起来。
突然,听到了泪水的声音。
一大颗水珠滴落在手指上,滚烫滚烫的,疼痛无比。
窗外是六月的东京,枝头上早已长出了苍翠的叶子,把阳光撕扯得支离破碎,像古老的流苏,一天一地,细细小小地洒落下来。
冲绳的海边,应该还是那么漂亮吧。
仁还记得中丸跟自己说过的,关于龟梨的话,也许是吧,龟梨是喜欢自己的,就像喜欢亲人一样的粘着,龟梨能接受自己是个HOMO,但是他不能接受自己。以事业工作为借口,可能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一路跌跌绊绊走了九年,却走散了。
可是即使这样,仁也没有完全放弃,生性自由的仁不是非要强求龟梨的那份禁忌的感情,他只是与生俱来般地想对他好,仅此而已。所以即使明知道龟梨为了避免麻烦地故意躲开自己,仁也照样笑着,配合着,关心着。
不过龟梨再怎么听话也有遵从习惯的时候,这让仁很幸福,因为这种习惯是因为自己。
能在一起就好。
是仁出国半年最大的感慨。
10月份的时候的CTKT,虽然知道是节目,但是仁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龟梨,不知道为什么龟梨认真做饭的样子,感觉像个家,很幸福的错觉。
那天仁的心情一直很好,因为龟梨以前经常在家给两个人做饭,从龟梨刚开始放锅,拿材料,仁就知道龟梨想做什么了。但是跟龟梨配合的上田,仁总是嫌他跟龟梨的默契不够,也管不了自己是评委的身份,帮龟梨从冰箱里拿出了饭,果然没多久,一心埋头做饭的龟梨果然冲着旁边的中丸说道:帮我拿饭!
那一刻,谁都没有注意仁嘴角挂着的得意的笑容。
灿烂得能够照亮整个伤感的秋天。
那个节目从头到尾,仁和龟梨都在笑,喂了仁的,被龟梨喂的,哪怕被取笑成间接接吻,哪怕没有下次接近的机会。
既然幸福要以另外一个形式出现在彼此的生活中,为什么要拒绝呢,为什么不让彼此都幸福呢,成熟了的,幸福。
2008年的初春1月,不知不觉,仁回来也已经有近一年了。6个人在一起发单曲,做节目,开演唱会,出演电视剧,镜头上抗拒对方,镜头下接近彼此,龟梨和仁好像都习惯了这种生活。
虽然不和的传言依然存在,虽然仁的花边依旧不少,虽然传说龟梨终于摆脱了今日子。
不管怎样,日子总归是要过下去,不管是什么目的。
东京算是古都了,这样的城市到了晚上,有些地方总觉得冰冷,承载过战乱的烽火和王朝的盛衰,那种属于古老的灵魂还在,不曾离开过,像是浮世绘的一卷长长的画轴,只在这里含蓄地现出一个角落,落笔很浓,用樱花胭脂代替了朱砂,点绛唇,画娥眉,浮华颓糜,倾倒了众生。
好心地送了同事的女工作人员回家,龟梨掉转车头回自己家的路上的时候,已经没有路人了,街上空荡荡的,下起了细雨。风吹过不知谁家的风铃,一串串铜铃铛摇晃起来,叮呤叮吟叮呤叮呤,听起来格外地冰冷。
只是一瞬间划过的身影,却让龟梨猛地刹车。吱呀的刹车声在这样的夜里格外的分明。
"JIN?"
看着没穿雨衣却骑着摩托车潇洒地在路上奔驰的仁,龟梨下意识地就拿起手机,大概是雨声太大,仁一直没有接,冗长的忙音让龟梨头脑一时有些空白。
这么晚了,仁要去哪......
一直到停好车,上了自家公寓的电梯,龟梨手中的电话一直没停止拨叫过,后来终于通了,龟梨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又掐掉了电话。
那个有些清冷的晚上,龟梨一直告诉自己,仁是身体不好着急去了医院不是去了夜店,自己是因为怕跟仁无话可聊才挂的电话不是怕听到其他女人的声音。
睡不着,怎么也睡不着。
桌上散落着不常出现的红酒,被单裹着的纤薄身形不断地翻着身。
"扣扣--"
"扣扣--"
时有时无的敲门声终于引起了辗转反侧人的注意。
"这么晚了......"
龟梨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去开了门。
大敞的门外,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龟梨有些纳闷地准备关门的时候,被门掩住的地方突然蹦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我。"
"JIN?"
仁喝醉了又淋了雨,烧得难受,迷迷糊糊睡着,颓废得要命,只觉得一会儿在半空飘着,一会儿胸口又压着块大石,胸口那块气要命地不顺。
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就只是朦胧里看见龟梨推门进来,还坐在床边低头微笑地望着他。知道这不过是做梦,心里就一阵酸,但还是伸手去抓男人细瘦的胳膊。果然抓了个空。
空落落地醒来,瞪了半天天花板,复又睡了一阵。
再睁眼看见的仍然是龟梨,继续不顾一切抬手去碰,这回真的让仁抓住了。抓住就死都不肯放开,怕一回神又从梦里醒过来。闻着龟梨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仁才缓缓恢复意识。
"你先吃药,你衣服脏了,我去弄一下。"龟梨轻轻地放下仁的手,"我很快回来。"
吃好了药,躺了半天龟梨都不出来,听着浴室里持续的水声,仁总有些混沌的错觉。等得有些心急的丈夫,和慢吞吞不肯出来的妻子。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用力吸鼻子就可以闻得到,闻着闻着就开始胡乱想像。
仁就那样躺着,半闭着眼睛,梦游一般,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
龟梨忙好一切的时候,仁已经不在床上了,龟梨反射性地去了门口,有些奇怪,刚刚自己并没有听到关门声音啊,有些失望地回到卧室,却发现阳台的门开了,一个身影有些疲惫地靠在那里。
"JIN?"
"没事,肩膀借我!"
仁没有等龟梨的答复就径自把脑袋垂在了龟梨的肩膀上。
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清晰可闻。
静静的时间随着地上月光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流逝着,仁强压着自己亲吻过去的冲动,离开了龟梨的肩膀,俯身靠在了栏杆上。
"喂,我是HOMO,知道吧?"
"恩。"
"刚刚你很危险哦。"
"......"
仁掏出上衣口袋的香烟和打火机,刚点着就被拿下来掐灭了。
"你还在发烧......"
嘴唇在一瞬间被封住,却在下一瞬间失去了温柔的温度。
"你喜欢我吗?"仁没有看龟梨,却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仁知道自己是用尽全身勇气才向他说出这种话。明明知道不会有回应,明明知道他会被吓跑,明明知道......。
但是有种感情却无法用理智去控制,他赤西仁是人不是神,不懂得那种清心寡欲,对于最爱的人在身边的时候,他也会有冲动,会想吻他,会想得到同样的被爱。
还拿着烟蒂的手吃惊地停住了。龟梨似懂非懂地怔仲着,犹豫了很久才谨慎地:"我不是。"
这种预料中的委婉推辞让仁悲惨地低笑出来。
笑完就恢复一贯的尖刻和嘲讽:"你还是真是诚实。就不能为了病人早日康复说两句假话吗?"
"赤西......"
龟梨不安慌张的声音只让肖蒙转过身去,用背对着他。
"赤西,赤西......JIN......"
伸手去碰,都被躲开了。
"不喜欢就算了,用不着你勉强自己来同情我。"仁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刚刚为什么不反抗,不要总是给我希望然后又让我一次次地失望,我不想自己习惯性地去失望!"
龟梨看着仁生气得连额上的青筋都出来了,有些着急,好不容易才把闹着别扭的男人抓住,试探着,从背后抱住。
仁虽然还在发着热,但是要挣脱对方细瘦的胳膊却是不难。过了许久还是没再动了,有些伤心地感觉着那双手犹豫地贴上他的胸口,小心翼翼的。
身后的他的声音里也满满的都是怕伤到他的谨慎:"你是我......不想离开的人。"
仁轻轻地哼了一声,索性闭上眼不搭理他。
因为发烧的缘故,眼睛也觉得烫,很容易湿润。
不过,能成为不想离开的人。
也好啊。
为什么要说呢,心里明白就好了......
我都明白的。
很多年过去的时候,那个早已成空的房子依然有轻轻的回音。谁能永远掬住一握流水,那些想要的承诺,在那些不知道未来的日子里,不过,不过年少轻狂......
而那像流水一样的幸福,在指缝里一点点滑落,总有一个古老的回音在说,这只是梦,总有醒来的一天。
很久之后,听故事的人听到了,清清楚楚。
可是,无能为力。
(三)断章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卞之琳《断章》
一觉醒来,龟梨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从沙发上挪到了床上。屋子里有些空荡,双人床的另一边没有任何折痕,好像昨晚根本没人来过,要不是窗外飘起仁刚洗的外套,龟梨真会以为那是个梦。
大胆的梦。
龟梨一直不愿意面对那样的仁,05年底的事还经常在龟梨的脑海浮现,若不是那样,若不是被人目击,若不是被上面强压,龟梨和仁不会在台面上闹成那种样子。做不得自己想做的事情,说不得自己要说的话语,龟梨一直忍得很辛苦。
龟梨也想怪仁,但是仁一向只以"想做,不想做"来衡量自己的选择,尽管出国之后变得收敛许多,但是自由的向往却是从来不曾变过,仁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什么日本人过得很辛苦啊,国外的人生活得很自由啊,这样的仁,率直又单纯的仁,龟梨只能笑着说无奈。
转眼就是08年的2月23日了,又是《LIPS》单曲又是《一磅的福音》上档,龟梨忙得直接连轴转,辛苦归辛苦,但是忙碌的话就会淡忘掉一些事情,也避免一些尴尬,若是仁不提那晚,龟梨就当作是一场梦,梦过无痕。生日的事情,龟梨也想草草就这么过去好了,跟家人的已经提前过过了,也没有特别想和谁再纪念一回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为什么大肆地庆祝总让龟梨对时间的逝去有很多感慨。
但是剧组的同仁们还是热心地为龟梨好好地庆了一回生,推辞不得,但是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弄到很晚,龟梨还没踏入家门,却被中丸一个紧急电话叫回了仁家。
"小龟,仁跟我们喝酒的时候,突然昏过去了,你快过来!"
龟梨还没有问清情况,就下意识地转向停车场。
"你来了。生日快乐!"
好看的眉浅浅一弯,仁的笑容如同繁花在风中瞬息万变。
不知道为什么仁开门欢迎龟梨的瞬间,龟梨想起了那年的冲绳,想起曾经见过的大海,轻轻踩在细密的沙子上,美丽的风景中却有着微小的疼痛,色彩斑斓的贝壳在阳光下闪着光,海面上滚起了一层层波浪,然后就是退潮,退得很远很远,再也无法看见。
无法看见,也无法到达的无人之境。
龟梨应该想到是中丸和田口的恶作剧,也不管吉不吉利,吹完蜡烛以后就开始报复地大说特说鬼故事,当然事先把房间的门已经锁得紧紧的,任凭中丸在幽黑的房间里如何鬼吼鬼叫,四个人笑作一团。
快到12点的时候,田口突然提议说要谈谈龟梨的优点,然后让他在新一年里面好好加油,虽然这样的游戏郁闷又无聊,但是男生窝在一起总会做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所以,仁同意的话,害怕听鬼故事的中丸当然更是双手赞成。
"什么呢,我先说,认真,恩......认真好啊,哈哈,哎哎你们给我点面子嘛,无聊也要说完啊,龟梨还是很认真地听我们的嘛......"
田口笑得一脸傻气。
"嘿嘿,呵呵,哈哈,真无聊,"中丸鄙夷地看了一下田口,一口一个啃着章鱼烧,支支唔唔地,"龟梨的优点啊,说不上来,固执?倔强?恩恩......我也不知道算优点还是缺点,哈哈......"
"赤西呢?"田口一边转着酒瓶一边朝一直沉默地窝在沙发的赤西问道,"别光发呆啊,喝多了?"
"哦。"赤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深深地看了龟梨一眼,时间停滞的那一秒,龟梨觉得有一年那么久,赤西低下头,嘴角上翘说道,"龟梨的嘴唇很软哦,很适合接吻。"
"啊--"中丸和田口惊得差点连下巴都要掉下来,"赤西你喝多了吧?"
房间的窗户大开,原来二月份的天气还是很有凉意,到底只是初春而已。好像这个世界就只剩两个人,静静地,空气中飘过些许不曾领略过的味道。
呼吸着涩涩的气息,窗外繁华隐没于黑暗,看着远处闪烁的灯光,刺破清冷的空气,散一圈迷蒙的光环,若有若无。这样的情景让龟梨有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陌生又熟悉。
仁的指尖夹住香烟,隐约中就只看见火花的闪烁,星星点点,却又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