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照当楼————随风飞
随风飞  发于:2008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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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天被抓的时候落在了房里,我就顺便带在身边了。"
沈夕缓缓垂下眼眸,将手中的鞭子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然后抬头笑了笑,低低喃一句:"谢了。"
语毕,身形一动,已然朝柳正飞袭了过去。
我随后跟上。
虽然是二对一,奈何我们一个有伤,一个有病,依然敌不过那家伙。
柳正飞右手使剑,左手挥掌,打起来游刃有余、毫不费力,甚至还有空对着我微微一笑,柔声问:"公子,我今日这副样子,可还像你认得的那个人?"
我一下便走了神,喃喃的念:"几乎一模一样。"
"是么?跟我容貌厮像的人,这世上原本也是有的,可惜他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顿了顿,声音渐渐低下去,面上却仍旧带着浅笑,"莫非你见过那个人?"
我心中一动,腾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感觉那些旧伤又疼了起来,胸口发闷。
死了?
不错,当年那场大火早已经烧尽一切,从此后,世上再没有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
这样想着,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避重就轻的开口说道:"除了跟柳少侠你容貌相似的某个人之外,我还知道一样东西。"
"什么?"
"冰魄寒蝉。"
这四个字一出口,柳正飞顿时神色大变,仰了仰头,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有人记得这玩意。冰魄寒蝉,传说中的疗伤圣药,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当年邪教教主为了抢夺这样东西,不惜灭了柳家满门。怎么?他到现在也还是念念不忘么?"
他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语气甚是轻松,从始至终都是笑盈盈,黑眸中不见半分悲伤。
我不禁有些怀疑,这人......当真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柳正飞?却忽见他眉眼一挑,又接着说了一句:"不过很遗憾,冰魄寒蝉早已经不在我手上了。"
"啊?"
"当年的情况这么混乱,我光是逃命就已来不及,哪里还有功夫顾着那样东西?事到如今,任谁都寻它不着了,还是让你家教主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又是淡淡一笑,挥掌朝我拍了过来。
我当时只觉得呼吸困难,头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什么也无法思考,自然更加躲不开他这一掌。关键时刻,忽听耳旁响起一声大喊:"小心!"
然后便有人扑了过来,软软的倒在我身上。
"沈夕?"我声音僵硬的唤了唤他的名字,手指莫名发抖。
面前那红衣男子抬头望一望我,嘴边慢慢淌下血来,勉强笑了笑,说:"还好,这一掌是打在我身上。"

第 26 章
话一说完,便缓缓阖上了眼睛,再不言语。
"沈夕!"我又喊他一遍,只觉胸口空荡荡的,一片茫然。
另一边,柳正飞手里的长剑已然直直刺了过来。我有些呆愣的立在原地,完全不知该如何躲避才好。
"啪,啪。"恰在此时,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阵击掌声。
我和柳正飞皆是一怔,同时抬头去看,这才发现旁边的某棵树上不知何时竟坐了个人。那人身着淡青色的粗布长衫,背抵在树干上,一手托住下巴,容貌清秀可爱,甚是讨喜。
"教主?"我不由自主的低呼一声,错愕万分。
实在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好久不见。"那青衣少年笑眯眯的跟我打了个招呼,然后掉转视线,眨了眨眼睛,道,"柳少侠。"
"你就是邪教教主?"柳正飞定定的望住他,黑眸幽幽暗暗的,高深莫测。
"正是在下。"说着,纵身一跃,轻飘飘的落到地上,笑问,"柳少侠抓了我教右护法,又在江湖中散播流言,想尽办法引我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柳正飞扬了扬手中的剑,面上全是狂喜的表情,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当然是为了......杀了你!"
闻言,教主大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仅是朝我摆了摆手,道:"刀剑无眼,你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可是,教主你......"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他偏着头笑一笑,声音温温软软的,瞧起来楚楚可怜、绝对无害。
我却只觉心底发毛,反而开始担心起柳正飞的安危来了。奈何沈夕此刻正倒在我的怀里,昏迷不醒,害得我实在无暇顾虑其他。因而乖乖听了教主的话,转身,拖着怀中的红衣男子往别处走去。
行了好长一段路才停下脚步,把人放在地上,把脉,喂药,治伤。幸好沈夕伤得并不算重,只是一时气血不顺,才会晕了过去,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我先前还有些头脑混乱、神志不清,这会儿倒终于缓过劲来,就这样在沈夕身边坐下了,默默的盯着他看。
柳正飞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冰魄寒蝉已然消失无踪,所以,我这条命也再拖不下去了。反反复复,纠纠缠缠,却到底还是斗不过缘分。
轻轻叹了口气,伸手,一点点抚上沈夕的面颊,细细描摹那精致的眉眼。然后倾身向前,慢慢吻上他的唇,只稍微碰了碰,便又马上分开。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偷偷亲他,从此以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呵。"我苦笑几声,微微喘了喘气,等着他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四周异常寂静,此时此刻,我眼里完全只剩下了某个人的身影,似乎......一辈子也不曾如此平静过。
时间渐渐流逝,也不知过去多久,沈夕终于皱了皱眉头,慢悠悠的苏醒了过来。但他的一双眼睛却直直瞪向我背后,面上的表情很是怪异。
我于是跟着转了头,顺势望过去,却被身后那青衣少年吓了一跳。
"教、教主?"
"麻烦已经解决了,所以过来瞧瞧。"他上前一步,随意找个地方坐下了,微笑。
"那柳正飞他......"
"只是受了点伤,"顿了顿,状似不经意的瞥我一眼,"死不了。"
我一窒,不敢再问下去,深怕眼前这少年看出什么端倪来。而他亦没有多说什么,只转了头,对着沈夕笑一笑。
"右护法,身体怎么样了?"
沈夕瞪他一眼,面容僵硬。"不用你管!"
"好无情。"教主咬了咬下唇,一双眼睛盈盈似水,柔声道,"我可是一听说你被抓的消息,就立刻赶过来救人了。"
"谁要你来多事的?无缘无故失踪这么久,我还道教主大人早已经一命呜呼了。"一边说,一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很自然的握住了我的手。
沈夕言辞不敬,教主听了之后却毫不气恼,反而伸出根手指来摇了摇,笑说:"我这几个月都呆在无岫山上,不大管江湖中的事,难为右护法操心了。"
"无岫山?"沈夕仿佛吃了一惊,脱口道,"那里不是慕容和方静书隐居的地方吗?你怎么会......"
"我这么喜欢慕容,如何舍得跟他分开?所以就干脆搬过去跟他们一起住了。"转了转眼眸,笑得无辜,"而且,姓方的吃起醋来实在是相当有意思。"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你根本就是打算拆散他们。"沈夕冷冷哼一声,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既然教主大人有要事在身,那就不必再为我们浪费时间了,还是快些回去找你家慕容相亲相爱吧。"
"我、们?"教主先是看看我,接着又看看沈夕,故意加重了语气,意味深长的浅笑,"右护法和杨大夫的感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我心里一惊,直觉地想甩开某人的手。他却动也不动,依然是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凉凉的开口说道:"吵死了!还不快滚?"
"原来如此。"少年点点头,面上依旧是温和柔软的笑容,黑眸里明明灭灭的,"那我先走一步了,你们......继续。"
说罢,竟真的站起身来,掉头离开了。
我有些目瞪口呆的望住他的背影,一时只觉全身乏力,许久,才低叹出声:"他绝对什么都看出来了。"
"那又如何?反正我从来不怕被人知道。"沈夕挑了挑眉毛,轻轻笑一笑,黑眸瞬也不瞬的望过来,"还是......你怕了?"

第 27 章
闻言,我微微怔了怔,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
......怕?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一边笑,一边从地上站起身来,扯了扯沈夕的衣袖,问:"沈公子还走得动路么?"
"当然。"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仍是极为锐利的,无论何时都不肯轻易示弱。
我于是也没有开口劝他休息,只小心翼翼的挽过他的手臂,继续往前面走去。这一路自是风平浪静的,估计就算有什么埋伏,也早已被教主给打发了。将近中午的时候,我们终于顺利逃出御剑山庄的势力范围,行到了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这附近应该会有客栈,一会儿进去歇歇吧。"
"好。"
"沈公子伤得不轻,这几天最好能够安心静养,不宜随便动怒。"
"知道了。"
"还有,我等等会给你开副药,记得每日早晚各服一次,莫要错过了时辰。"
"吵死了!"沈夕转头望了望我,狠狠踢一脚过来,表情凶恶,"你一下罗嗦这么多,难道就不嫌累吗?闭嘴!"
目中无人,脾气暴躁,动不动就生气,我以前是极讨厌他这种性格的,如今却怎么看都觉得可爱。直恨不得停下脚步来,眼也不眨的盯住他瞧,将那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孔牢牢刻在心底,再不忘怀。
可惜,我只偷偷看了他一眼,便立刻别开头去,哑着声低喃道:"只怕我现在不把事情交待清楚,以后便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什么意思?"
"沈公子,如今有教主大人在暗中护着,你应该不会遇上什么危险了,所以......"轻轻咳了咳,吸气,手指微微发着抖,却尽量装得万分平静,"我们也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你说......什么?"他猛得停了下来,抬头,有些错愕的瞪向我。
"我和沈公子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只不过因了些机缘巧合才勉强凑在一起,现在事情已经解决,自然就没必要继续纠缠下去了。"后退一步,拱了拱手,不急不缓的说,"杨某就此告辞,沈公子自己保重。"
说罢,转身欲走,却被沈夕一把扯住了,怎么也甩不开去。
"沈公子?"
他伸手按了按额角,蹙着眉,近乎自言自语的喃喃道:"我被姓柳的折腾了好几天,整个人有些恍恍惚惚的,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我愣了愣,张口,打算再向他解释一遍。
"等一下!"沈夕却立刻打断了我的话,四处张望一番,问,"你肚子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吧。"
他那双黑眸直勾勾的望过来,盈盈似水,温软动人。
我瞧得几乎痴了,根本无法拒绝,只得点了头。
沈夕于是快步跑了开去,没多久,便捧着几个热乎乎的包子走了回来。
"喏。"他嘴里啃着一个,又腾出手来塞一个给我,含含糊糊的说,"你一定是饿坏了,才会随口说些胡话。等吃饱了以后,我们就当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接着往前赶路,好不好?"
"去哪里?"
"啊?"
"我们这个样子,要一直走到何处?"
"你喜欢就好,随便哪里都行。"低了低头,笑,"江南江北,关内关外,或者干脆像教主那样,搬去无岫山上隐居。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
"没有那种地方。"闭了闭眼睛,叹气,心底渐渐疼痛起来。
天下之大,却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跟沈夕携手相伴,因为再过不久,我和他便会生死相隔了。
沈夕沉默好一会儿,才偏了偏头,很轻很轻的念一句:"不试试看又怎么会知道结果?"
"毫无必要。"说着,缓缓抬起手,将他递过来的包子一掌拍了开去。
"啪!"
轻微的落地声响起之后,他一下便定在了原地,大睁着双眼,有些失神。许久,才动作僵硬的蹲下身去,把掉在地上的那个包子捡了起来,再细细拂去上头的尘土,面无表情的咬一口。
我从来不曾见过他这般模样,心口顿时抽痛起来,喘了喘气,轻轻的唤:"沈公子......"
"我不明白。"他慢慢垂下眸子,声音沙哑,神色茫然,"你那个时候明明要我陪在身边,转个身却说还是忘了比较好;你几个时辰前还握着我的手,有说有笑,现在却突然准备离开。杨筝,我似乎从来都不曾了解过你,我实在......猜不透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抱歉,害沈公子误会了这么久,全是我的错。"
"误会?"他抬了抬头,扯动嘴角,笑得相当怪异,"如此说来,一直都是我在自做多情?你对我从来也没有那种心思?"
我完全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咬一咬牙,点头。
"不可能!"沈夕面色一沉,整张脸霎时便扭曲了起来,狰狞异常,却仍是死死盯住我看,一字一顿的道,"除非你亲口说出来,否则我绝不相信。"
他口气那样坚定,手指却一直在发抖。
而我......我对他并非毫无情意,又怎么可能将那些话说出口?
只不过,生离或者死别,我只能选择前者。宁愿他因此恨我一辈子,也不愿他陪着我一起等死。
那样一种分离,实在太过残忍。
我犹豫片刻,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右手轻轻划过沈夕的脸颊,低笑。
"沈公子,杨某确实没有喜欢过你。"握了握拳,艰难吐字,"以前不喜欢,现在不喜欢,将来......更加不可能喜欢。"

第 28 章
我强逼着自己说出那句话之后,便急急转了身,背对着他大步离开,没有再回头。心疼得这般厉害,每一脚跨出去,都似踏在了刀尖上,阵阵刺痛。
但是......不能迟疑。
掌间失去了熟悉的温度,接下来这条路,我只能一个人走下去。
浑浑噩噩的行了半日,却始终只在附近打转,待到天渐渐暗下来的时候,才总算找了家客栈住进去。
夜里月色极好。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扰得人无法入眠,我静静躺在床上,脑里翻来覆去的思念着某个红衣男子。
他此刻身在何处,有没有寻个地方好好休息?夜这么深了,他是否已经入睡?又或者同我一样......辗转反侧?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不知有没有听我的话乖乖吃药?
我不明白,只分离了短短几个时辰,自己为何竟会如此想他?
如此烦恼来担忧去的,迷迷糊糊间,耳边竟响起了一阵熟悉的笛声。那调子悠悠扬扬、哀哀切切,一如既往的婉转缠绵。
我大吃一惊,几乎是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循着笛音抬眼望去,只见薄薄的门板上映了一道人影。屋里光线极暗,因而那影子有些模糊,只隐约瞧得出个轮廓,然而......我怎么会认不出他来?
沈夕。
张了张嘴,声音全哽在了喉咙里,只能无声的将那个名字唤出口。然后轻手轻脚的下了地,上前几步,就这样在房门前立定了,手指颤抖着抚上那背影。
我虽然当着沈夕的面说出了绝情的话,心里却到底割舍不下,故意在附近来回走动,恐怕也是指望着他能追上来吧?
闭了闭眼睛,暗恼自己总是优柔寡断、拖泥带水。便是因了我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才会一次又一次的伤到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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