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浅心仔细打量他,视线最后落在越显削尖的下巴上,「你瘦了很多。」
他呵欠连天,凤目也带着淡淡湿濡,「得了,别真像个女人,婆婆妈妈的。」
他不愿别人关心他。洛浅心低了眼睑,「你睡吧。」
没什么表情,眼睑低到了自己看不见的角度,花敬云无法从洛浅心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话已说出口,但还是有了悔意。似乎说得太过分了?
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没别的意思......」最后只支吾着说出这句话。
洛浅心抬起头,不甚在意的弯弯嘴角,「快睡吧。」
「对了,我昏睡那一个月,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叫我?」想起什么似的,花敬云问他。
洛浅心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怎么了?」
花敬云伸出一只手,食指沿着锦被上的暗红碎花细细描摹,「没什么,问问而已。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说到这里,嘴角挂出若有似无的嘲讽,「只是不知道是谁在叫。」记忆里,已经很久没人那样殷切的唤他了。
那些知道他真名的人全死了。一个不剩。
洛浅心看着他,目光中带了几分恻然,「如果没人唤你,你会醒吗?」
「谁知道呢。」他轻轻的笑了一声,那笑声在车厢里飘飘荡荡,无处着落。
「你睡得昏天黑地,旁人却等的几乎绝望。」洛浅心沉静的说,「等待是很难熬的,」
「我知。」花敬云轻描淡写的扬起眉,「所以你也不要再等了。」
「你只想和我说这个?」
「不然还能说什么?」
「你为什么总是不肯信人?」他逼近花敬云,坐在软榻边,「这么迫不及待的赶我走,是为什么?每天宁愿装睡也不敢面对我?」
「我没必要信你,不管是你的人......还是你的感情......」他低垂着头,紧紧盯着被子上的碎花,状似痴迷,「或者说,你忘了我在洛河渡口对你说的话?」
洛浅心没忘,正因为没忘,所以更觉失望。
──唯独信任,我谁也给不了。包括自己。
二十二
「你到底有没有心?」他的苦闷集在眉尖,萦绕成愁。
「你说呢?」花敬云好笑的睨他一眼,「送到这里,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如果没事,就回西关去吧。大家都是男人,何必弄得好像女儿家一样在感情上纠缠不清?」
他嘲讽的神态激怒了洛浅心,「你当真是没心没肺到这种地步?」
突然压近的距离,增加了两人间的张力。洛浅心靠得太近,彼此的呼吸都喷在对方脸上,暧昧的仿佛连呼吸都同步了。
这让花敬云不自在的偏了偏头,方才半垂眼睫,嗤声道,「鬼是没心的。」
「说的当真好!」自牙缝中蹦出一声冷笑,洛浅心狠狠捏住他的下巴,眼底结出冰霜,「别忘了你的命还是我捡回来的。」盛怒之下,口不择言。他话一说出口,花敬云煞时面色惨白。
「是,是你捡回来的,可我没说过我要!」他咬牙切齿的吼回去,乌黑眸颜色更深,「洛浅心你一个人自作多情,没道理我就要陪着你!」他的话让捏住自己下巴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花敬云被他捏的生疼,面色一变,左手横切过去就是一掌。掌到半路却被洛浅心振臂一挡,然后反手扣住脉门压在身侧。
「那你要什么?上我?你一开始就在打的主意!」几乎是磨着牙说出这句话,洛浅心忽然低头重重咬住花敬云的唇,趁他吃痛时强硬的分开两瓣薄唇,舌尖窜到对方口中卷住那闪躲不停的红舌,然后重重一咬,好像要把自己为他所受的心痛悉数还给对方一样。
满腔的腥味,舌头被咬破,尖锐的痛楚让花敬云立即红了眼痛哼出声,那人把他的下颚死死钳住,让他连转头都做不到。
唇舌交缠,舌尖的伤口被舔噬轻含,惹出细微颤动。挣脱不开,花敬云狰狞的盯着洛浅心,然后学着他刚才的动作也狠狠咬了下去。
他们像两只浑身竖着刺的刺猬,不把对方刺到血淋淋就不肯甘休。
那是属于野兽间的啃咬撕扯。
不知道是谁的手先动的,伸进衣襟的那只手缓缓向下,撩开衣缝环到了背上。然后另一只手也学着他的样子,在撕缠间解开了盘扣,衣服从肩头滑落下去,亵衣松垮垮的,勾勒出优雅身线。
洛浅心的手沿着线条优美的腰缠了一圈,一只停在腰间,一只停在颈后,牢牢的将花敬云钳在自己胸前。吻开始从嘴角转移到眼睛、颈项、耳侧,一路吻过,只留下湿濡的痕迹,泛出淡淡水光。花敬云微微闭了眼,双手拥着洛浅心的背,五指拱成弧,仰起的颈项有突出的淡青色血管,洛浅心的嘴唇掠过那里时,毫不犹豫的咬下,惹来花敬云全身轻颤。
顺着身子滑落散在榻上的衣服在腰下围成了个圈,洛浅心搂着花敬云的腰将他往身上抱,让他跪跨在自己身上。就着跪跨的姿势,扶住花敬云的腿弯,一只手摸到了后穴,开始慢慢侵入。
很不舒服,被扩张的刺痛让花敬云微微扭动了下身子,有些退意。彼此欲望摩擦间,惹来一声声沉重喘息。花敬云的额抵着洛浅心的肩,随着身后手指的增加,身上开始浮出薄薄的一层汗,鼻息变的尖锐,隐约带着清浅气音哼出声来。。
那一声声低吟的哼声无疑刺激了洛浅心,他扣住花敬云的腰突然一个挺身,在痛叫声中将欲望没入他的身体。撕裂般的痛楚从尾椎直窜到眉心,他全身一下瘫软了下去,却让洛浅心更深的进到了体内,连痛都叫不出来。只能张开嘴,不断的喘气。
洛浅心没急着动,似乎在等他适应。双手无力的挂在洛浅心的肩上,洛浅心扶着他紧绷的背,喑哑着声音说,「我只要你这次。」
过了这次,我们就算清了。
对着一个没心的人,再多的真情也换不来他一眼的眷恋。
他突然懂了。
花敬云被他的话惹来细小的动作,手指在他背上划出一道道血痕,然后动了起来。血从他后面流出来,染红了他们身下的被子。
洛浅心不再忍,开始猛烈的抽插起来。没有情欲的交媾,只激出一阵阵让人颤抖的剧痛。花敬云一直没有出声,只有越来越尖锐的抽息显示了他的痛苦。男人沉重的呼吸砸碎了澜沧江的千里奔流,也砸碎了湛蓝的天空。
很痛,真得很痛,淋淋冷汗从额间滴下,有的滑到了眼睛里,然后视野模糊。
在那一刻,他想,不管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爱他,也是自己亲手将他推远了。很多爱他的人,都被他一一推开。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他不过是想保护自己而已。
他的头一直低着洛浅心的肩,洛浅心将他的头扳起来的时候,下唇已经咬出了血印,一排细细的牙印,血从那里滴出来,带着惊心的艳。
那场无声的交媾,他最终还是哭了出来。痛哭的。
迷蒙的趴在榻上,被入侵的地方火辣辣的痛着。手指轻轻动了动,他扯着一旁软垫上的穗子。朦胧中,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可具体是什么,又想不起来了。隐约记起方才洛浅心说的话,他皱了下眉。
洛浅心见他皱着眉,只是取了白绸巾轻柔的替他擦去额间密密麻麻的汗珠。花敬云动了下,避开他的动作,「你可以走了。」
洛浅心不说话,又拿了白巾在他后穴处轻轻地擦。伤口裂开,一碰就痛的厉害,花敬云赶忙颤着声喊住他,「别......」
他的声音低哑无力,像猫叫般,弱弱的。洛浅心抓住他拉着自己那只手说,「别动,我帮你清理一下,」
花敬云还要说话,却被突然侵入的手指激的痛哼。手指探在里面,不断有混杂着白浊的血红液体流出,腿间一片狼藉。伤口被人用手指扒着,在里面不住探挖,痛得厉害,他急红了眼,又吼又叫,「别碰......痛......」声音已经带着了呜咽。
洛浅心心里纠结的快要滴血,将他搂进怀里按住,俯身在他眼角旁亲了亲,哑声说,「别动,很快就好了......」
「很痛......放开......」他呜呜咽咽得像个孩子。洛浅心则觉得自己深深是在心底挖了个洞,把那人玩世不恭的坚硬外壳剥去的同时,自己的心也一起被丢掉,摔在地上,砸出了裂痕。
最后将他全身都擦拭干净,又小心翼翼的替他穿好衣服,才说,「我不缠你,以后都不会了。」简简单单几个字,原来其实并不难说。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东西,塞到花敬云手掌中,还没让人看清那是什么,然后将花敬云的手掌紧紧合起,自己的双手包裹着那只手。掌中物的棱角硌的自己掌心钝痛,突然明白他将什么给了自己,花敬云死死咬着唇。
洛浅心的面容很平静,他一字一句地说,「别让我有藉口来找你。」
花敬云一直垂着头,洛浅心接着又说,「以后睡觉别老蒙着头,那样容易做恶梦。回去后,好好的修养,记得按时吃药;江湖多风险,别任着性子胡来......也别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花敬云一直没出声,等到那人终于松开了自己的手,又下了马车,他也一直没看他一眼。
手上还沾有那人的体温,他慢慢张开手,那块黄玉就静静的躺在手心里。
──帮我好好收着吧......让我以后寂寞的时候可以随时去找你......
──一开始是你先缠上我的,现在,换我缠你......
──若是我走了呢?
──那么我会追。
──我不缠你......以后都不会了......
──别让我有藉口来找你。
终于忆起来,什么地方错了......
大错,特错!
──无疚,记着,从这一刻起你不再是无疚,不再是天朝的七皇子,你是我的儿子......是花敬云......
是花敬云,无疚早就不在了。
死了。
他死了......
他死了很多年......活着的......是花敬云......
所有人都知道,无疚死了!
但他却将所有属于「花敬云」的一切都搞砸了。
颤抖着合上手,趴在榻上,撕扯着那些锦缎绸面,终于忍不住......
「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叫声响起的时候,走出百米之外的洛浅心突然回过身来。怎么忘了,洛浅心你怎么就忘了!那人不过是只小刺猬,是个孩子,口是心非,还顽劣倔强,洛浅心你做什么和他较真!
说了要缠住他的,怎么这么轻易就放手了......
认定的一辈子,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放手......
怎么能......
怎么能!
二十三
水寨里的人们被那尖声的嘶叫引了出来,于是他们见到,那青衣的男子飞快跑了过来,奔跑带起的风撩开了他青色的衣摆,猎猎飞舞。脸上表情是惊慌是失措有懊恼有悔恨,但更多的,是一些他们看不懂的情绪。
那男子上了停在寨子前的马车,再然后,他们就听见了更加嘶哑的哭叫。那种哭,像是要把人的心也哭碎一般,嚎啕着,让旁人也忍不住心悸。
车厢里,他抱着那个孩子一样的男人,紧紧地抱着,不停吻去那些从眼角处源源不断地滚出来的水珠。那人仍他抱着,拼命的锤打他的背,咚咚咚的闷响,他说,「我到底死了还是活着?」
他吻着他的嘴角说,「你当然活着......」
然后水珠子涌的更急,他一一吻去,嘴里一片苦涩。
「你这次没把我赶走,以后都没机会了。」
※※※ ※※※ ※※※
到宫外的时候,洛浅心扶着花敬云走了下来,将他送上来人抬着的一顶软轿上。花敬云走的时候一瘸一拐,傍晚的荆色霞光应在他脸上,将眼睛的红肿遮去了几分。
「恭迎令主回宫。」
软绵绵的侧靠在软轿内,花敬云懒懒一笑,「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
「令主的伤......」
「不碍事。」他随手挥了挥。
一路跟在他身后,言无语低声对出来迎接他们的粉衣女子九泠道,「去把怡兰楼收拾收拾,有贵客入住。」
九泠颔首,就要离去,被花敬云唤住,「不用收拾了,他住我那儿。」
「胡闹!」言无语轻叱一声,「洛公子是客人,理应住在迎客之处。」
「无语,」他无力的呻吟了一声,「美人归我管了啦,」
又开始叫他美人了?轻轻挑眉,洛浅心无声一笑。
言无语扫他一眼,又冲着花敬云说,「别闹了!」然后一挥手,让人把他带回房去。花敬云翻了下身子,趴在软垫上对洛浅心说,「美人你自己决定吧!」
洛浅心咳了一声,对九泠道,「有劳姑娘了。」意思再明显不过。
花敬云磨磨牙,言无语面无表情。
那天白日里发生的事没人再提。
花敬云乖乖的在阁内养病,不过数日似乎就完全恢复,又成了那个花枝招展,任性胡闹的孔雀。洛浅心每日前去探望,只是他知道,那只花孔雀还是变了。依旧逍遥,却不再洒脱。
那日的事对他而言毕竟还是太过难堪,那样完全的暴露自己,被人看得一清二楚的同时,也让他无处可藏。
知道他的心结,洛浅心无奈苦笑。他想告诉花敬云,被人看见自己最脆弱的时候,并不难堪。可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如同无法开口说断肠草的事情一样。
常常都能看见他们两人腻在一起的身影,有时候下棋,然后就能听见花敬云接连不断的悔棋申明;有时候作画,常常是一张纸最后被花大令主给变成一团漆黑;更多的时候是互相切磋武艺,最后总会变成他缠着洛浅心让他教自己少林武功。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事,但彼此间的一颦一笑都让人心惊。偶尔的亲吻,唇舌纠缠,却再不深入。
花敬云打心底对性事冷淡,洛浅心也不在意,知道那日的情事给他留下了阴影。
那天,他是真的被花敬云激的失了控。两人都负着气,激动之下难免会刻下伤痕,烙在骨子里。
言无语每天总是定时来送药。
这一日,她一进院门,就看见那两人坐在池边,花敬云枕着洛浅心的膝在睡觉。洛浅心靠在池边的那株梧桐树,一手搭在花敬云腰间,盯着他的侧脸发呆。
碧池小荷,绿荫草地,那两人就这样静静的,仿若一幅山水墨画,清远而疏离尘世。
言无语突然觉得胸口胀痛,转过身去以袖掩了面,手里药盒没拿稳,差点掉落地上。
被她的动静惊扰,洛浅心睁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将花敬云的头从自己身上移开。
「嗯,怎么了?」睡得正好,他迷蒙的睁眼。
「没事,你继续睡。」又理了理他散乱的长发,见他再度合眼,才起身向言无语那边走去。
「言姑娘。」
言无语将手里的药盒给他,「新配了些药,不知道有没有用。」
打开药盒,发现多了两瓶,他按住额角,好一会儿才说,「昨天......他说他发现近来自己手指不太灵活......」
「是吗?」言无语的视线落在满池碧荷上,「你怎么说?」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还能怎么说?好在他对药毒所知甚少,并不知道断肠草的毒性。」
「迟早也是要知道的。」宽大水袖垂在地上,随着她的转身,尘埃扑飞,「洛浅心,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不该有欺骗,」
她的话让洛浅心瞳孔一阵紧缩,眼底阴郁弥漫。
是夜,荧荧烛火,艳艳灯花,花敬云站在及人腰高的琉璃灯盏前,取出一只细嘴铜壶,缓缓向灯盏的托盘中倾出灯油。不料持壶的一只手忽然倾斜,过多的灯油让原本微弱的火光猛地耀高几寸,烧得更亮,差点燎到他的眼睛。
他怔了一下,看着自己的右手发呆。轻轻的弯了弯尾指,却不过只是轻轻的颤动了一下,并无弯曲。
洛浅心撩开重重轻纱挂幔走进屋,印入眼的,就是他盯着自己右手发呆的身影。
「怎么了,在想什么?」洛浅心走过去,按下他的右手,握在掌中。
花敬云皱了下眉,却没说什么。侧过身子扑住他,嘿嘿直笑,「下午你和无语在池边都说了些什么?」
洛浅心沉吟片刻,答非所问地说,「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你想走吗?」他反问。
「上次在西安说好了四处游玩的,结果却弄得不了了之。我听言姑娘说现在也没你什么事了,有没有想过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