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得不到答案。唯一能给他答案的人,想偷兵力布置图。边关战事连年不断,兵力图是绝对不能丢失的。
直到咳嗽声响起的时候,洛浅心才被惊醒了一般,慌忙从怀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拉着花敬云要给他上药。花敬云起先是很倔强的甩开了他,臂上的刀伤划破了衣袖,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慢慢流到掌心,然后滴落在地上。
洛浅心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只能求饶般地说,」别这样......你别这样......」语调温存湿腻,像在哄孩子。
花敬云到底是撑不过去的,断肠草和凤啼早已伤他甚深,那一场争夺最终以洛浅心的坚持宣告了胜利。因为后来他晕了过去。
二十七
这个人......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为了避开勤王的搜捕,他们躲进了大漠中的一座古刹。听僧人说,他昏迷的那三天里,洛浅心一直寸步不离的照顾他。他反复的想了又想,确定自己是真的想不出洛浅心这样做的理由。
他不了解这个人究竟是真还是假。
「为什么不问我了?」
「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花敬云勾勾嘴角,没有回答。
「既然问了你也不会说,那我还问什么?」洛浅心站在床边,「我知道要你信任我很难,可既然我说了要你与远走天涯,说了要与你携手此生,就绝对不会反悔。所以,花敬云你可以怀疑我的一切,唯独不能怀疑那些话的真实性!」
花敬云拥着被子靠在床头,听他这话,身子僵了一下,然后偏过头去。
洛浅心接着说,」兵力图我已经放信鸽带回去了,勤王收到东西后大概很快就会追来。你身上的都是些皮外伤,修养几天就行了。勤王追来之前,你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那你呢?」花敬云终于有有反应了,「你放走了我,可以吗?还有,你说......」
「你偷了兵力图,不是小事......我自然要留下来解释清楚。」
「解释?」花敬云冷冷一笑,「是解释为什么要放走前朝馀孽的事吗?」
「你都知道了?」洛浅心震惊的脱口而出,旋即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一些事。
「你不信我。」肯定句,他的舌尖泛出苦涩,从舌根蔓延到心底。
「你要我怎么信你?白纸黑字,你要我怎么信!」花敬云近乎失控的说,「你一开始就全都知道了!说什么爱什么情,还不都是为了骗我到西关来?你说要去大漠,穿过大漠就是西关!」
「我从来没说过要带你去西关!」洛浅心亦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什么白纸黑字?我从来不知道!你说要来西关,我知道你心底有事,可我不敢问。你太倔了,一旦认定的事就不给人解释的机会!所以我只能小心翼翼的守着,可我没想到你最后竟是去偷兵力图!」
「我偷了又怎样?这天下不是我的,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你就可以全然不顾你自己的性命吗?」洛浅心的胸口堵得慌,原来到头来他还是得不到花敬云一丝一毫的信任。
花敬云倔强的抿着唇,双眉紧紧地蹙着。洛浅心仔细地看着他,将他的眉目细细刻进心里,觉得很累。
第二次谈论到信任。第一次是在洛河渡口,那次谈话无疾而终,落下一个缺口,无法填补。现在,再一次谈到信任,那份缺口扩大了。他不敢想像,如果没有信任,他们二人以后将会生活在怎样的一个环境里?猜疑,堤防,疏远,分离......
一种必然的发展。
花敬云始终都不信他。
「罢了......就这样吧......」不这样,还能怎样?洛浅心退后几步,十分疲惫的在椅子上坐下,垂着头。
花敬云一咬唇,几乎快要将嘴唇咬破。
「我们走不下去了。」
走不下去了?洛浅心嘲讽的笑了起来。
「这话说得当真好,花敬云,我们走不下去了......」收紧了双手,语调一转,变得决绝,「我说了与你远走天涯携手此生,不反悔。不过你既然无心与我执手而去,那我便只能当你我二人此生已断,不过俱是死人而已!人都死了,哪里还来的携手一生?」说着,就站起身子,当真要走。
「你......!」花敬云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被他一句一个死人气的不清。听到他真正要放开自己的时候,又只觉得心里酸楚累积,然后聚成疼痛。
他信了感情,他信了这个人,现在却连真假都分不清楚。心里的酸楚疼痛说不出口,只能全部积压下来,等到它自己发霉成灰,随风吹散。
可那种痛,那种酸楚......根本就散不了!散不了!
「好,这是你自己说得。」末了,他的脸色一片只馀苍白,神情凶狠的像只负了伤的小兽,「洛浅心,你记住,那是你自己说得话。我从此以后就全当你死了!就全当自己有眼无珠,信了个没心没肺的死人!你有多远滚多远,花敬云的死活从此与你无关!」
很奇怪,面对花敬云的责骂洛浅心却没有任何反驳,他只是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个神情异常凶狠的男人......
他看了很久,久到花敬云就要忍不住再度开口说话的时候,忽然就叹了一口气,认输了一般,走到床边,伸出自己的一只手递到花敬云面前。
「做什么?」花敬云鼓着眼睛瞪着他递出来的那只手。
洛浅心细长的双眉微微压低,还挽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截劲瘦有力的手臂,「我以为你想咬我,」另一只手却慢慢抚摸上了他的眼角,在那里细细的摩挲着。
花敬云像是醒悟过来似的,心底一惊,猛然挥手格开洛浅心抚摸着他眼角的那只手。
洛浅心不退让,又抬起手来。花敬云身子往后退去,洛浅心俯身过去,又是一叹,「敬云,别哭。」然后,不顾那人的挣扎硬是将他压向自己的怀里。
怀里本来挣扎的正厉害的人,却在脸颊接触到他身上的柔软的衣料闻到在古刹中沾染的淡淡梵香后停了下来。鼻翼微微抽动,梵香夹杂了一种莫名的气味萦绕在鼻尖,不知怎么的,就觉得眼眶泛酸,有些什么正因眼眶也无法承载的重量而缓缓垂落......
「对不起,」洛浅心低下头,看着怀里那颗黑色头颅,「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当他说出那些话,然后看见花敬云瞬间苍白的脸色后就后悔了。
怎么老是会忘记了?这个人......也就是个孩子而已。骄傲倔强,顽强好胜。
而自己还和他计较些什么?早在决定留在他身边的时候就该醒悟的,这个人,只能宠,除了宠之外就别无他法了。
「混账......」怀里传来的声音带着哽咽。
洛浅心不说话,只是死死的抱着他。慢慢的,房里响起了细细的抽噎声,很细很弱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混账......你居然说......要当我是死人......」拳头纷纷砸在身上,很痛,不过甘之如饴,「你说了不走的......你说了就算我赶也不会走的......」
「是,不走,就算你赶也不走。」他轻轻的拍着那人的背,慢慢的哄,「是我说错话,对不起,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不会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古刹里响起了钟声。钟声悠远绵长,紧接着就传来了诵经声。梵音靡靡,将那几不可闻的人声和泣声完全淹没。洛浅心抬起头来,荒漠风沙大,空气里甚至还能看见细小的沙粒尘埃。
蓦然间,便有潮水般的雾气涌入他的眼睛。湿湿的,润润的。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真的很简单,不外乎就是彼此间的迁就信任和互相退让。而他与花敬云,尤其需要如此。再后来,事情似乎就简单多了。一切都是因为勤王的那封信。
花敬云说话的时候,神情依然很凶狠,不过吓不了人,反而更像是恼羞成怒。
洛浅心看着他一边说的愤恨,态度依然带刺,生生的扎人,只是拍了拍他的头,然后说,「你闯的祸,你说要怎么负责?现在我与你都成了逃犯。」
花敬云眼一横,扑过去,挂在美人身上,阴阴一笑,「难道你要一个人走得潇洒不成?」
洛浅心仍他像八爪鱼一样挂在自己身上,抚摸着他垂下来的头发,闲闲的说,「如果你还想继续压下去的话,等追兵到了我可不管你。」
「你休想丢下我!」一声大叫。
沉默良久,才有淡淡的一声叹息,「敬云,以后多信我一些。我爱你,只因为那个人是你......」那个好色难缠,任性顽劣,还很难侍候的花孔雀,那个笑起来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一样的男人。
「而且,我还想陪你一起走遍所有名山大川,走遍每个天涯和海角......」
黄山云海,昆仑月夜,寒冬傲梅,残夏听荷,荡尽天涯路。
我们的人生还很长,只有足够的信任才能支持彼此一路走到底。
你说,是不是?
他爱的这个男人,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刺猬一般的扎人,就连自己给他的拥抱仿佛都会留下一个个鲜血淋漓的伤口。可他不觉得痛,反而觉得那人张牙舞爪的凌厉和激烈是那么的让人心疼。
多么感谢,生命中,有这么一个让他心疼的人。
因为心疼,所以才知道,自己正爱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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