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地方,真的存在什么神器吗?"成步堂疑惑的目光看着姬枚,后者镇定的点点头:"龙镜是上古御龙之宝,传闻中的龙镜能够知过去未来,但是如果仅仅是这样,并不是什么值得天下人竞逐的神器,似乎还蕴藏着什么秘密。此地本来叫磐龙谷,传说龙族间曾经在此一战,结局众说纷纭,但是焚龙谷今日的模样恐怕与龙镜有密切的关系。"
楚延章紧紧的拉着素商的手:"可是这样究竟到哪里去找,枚兄如果还有什么知道的情况就赶紧告诉大家吧。"素商不会武功,药箱也被楚延章抢去拿着,只好乖乖的跟着走,看着前面怜侍和成步堂也是这样互相牵着,虽然周围的环境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却一点也不害怕。
姬枚微皱着眉头:"我在一部古书上看到这样一段话:天地枯,满月红,水龙潜,魔镜现。说的就是龙镜现世的情形,所谓天地枯,应当就是指的焚龙谷这般光景,今天十五,正好是满月时节,至于满月红,水龙潜的意思,我查遍各类书籍也没有结论,大概只有到了这焚龙谷才能有答案了吧。"
几个人都凝重的看着天,灰尘漫漫,日光稀薄,指南针完全无用,这样糊里糊涂的走了有多久,几个人心里完全没有数。素商突然开口说道:"有没有觉得很奇怪,我们走了这么久,前面那座山还没有走到,看上去总是那么远?"众人一惊,的确是走了半日,一点也没有拉近与这山的距离,沉默在所有人之间传递,怜侍若有所思的想着,自从进入焚龙谷,他就一直觉得这里很奇怪,一种熟悉的奇怪。他闭上眼向四周走了走,再睁开眼的时候,惊讶的开口说:"这里与巧娃宫的构造是一样的呢。"
大家疑惑的望着他,眼里写满询问,怜侍又闭上眼确认了一下:"这焚龙谷的地脉结构与巧娃宫一模一样。第一次到巧娃宫的人一定会迷路,宫殿群落本身布置的很诡异,明明看见巧娃宫的主殿展云宫就在眼前,但是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到。"
姬枚闻言也马上闭眼感受了一下周围,半晌带着惊叹开口:"我师傅浮舟子曾经提到过一种七言阵,分别有战、恨、空、疑、幻、苦、灭七门,七门之中又再有七个阵眼,只有一眼是生,其余全部是死。除非设阵之人,否则根本无法获知生眼在哪里。莫非焚龙谷中这个以地脉山石而成的就是七言阵?如果真是这样就大大的不妙,我们走了这么久肯定是已经闯进某个门中,不知怜侍公子是不是懂得破阵之法。"
怜侍摇摇头:"我并不知道什么七言阵,只是感觉这个地方很熟悉。我也从来不知道你说的那七个门,七个阵眼什么的,我只知道巧娃宫我能来去自如。"
"既如此,那就只能让怜侍带路了。如此这样乱晃也是迟早困死在其中。"成步堂如此说,拉着怜侍就要往前走,却被楚延章拦下。楚延章拿着一段素绫,束上怜侍的腰际:"这里迷雾重重,为了防止大家走散,只好委屈一下怜侍公子了。"成步堂不悦的看着楚延章的动作:"难道怜侍还会丢下我们跑了吗?"楚延章一脸写满了那可难说的表情,推了推怜侍:"请公子先走。"怜侍冲步堂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关系,如今这种变幻莫测的环境,小心一点并不为过。成步堂虽然心里有气,还是陪着怜侍走在队伍最前面,姬枚拔出判官笔神情戒备的押后。
怜侍放心的让步堂扶着,闭上眼用感觉来摸索前进,仿佛回到了十年前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凭借记忆躲过那些貌似存在的灌木和假山,足下丝毫不乱的转着。突然身旁的步堂拉住他停下:"怜侍,前面是悬崖了。"睁开眼睛,怜侍只觉眼前一片漆黑,伸手摸去却什么也不见。
正疑惑间,姬枚语气狐疑的说:"怜侍公子,你是不是在带着我们乱绕?"素商沿着这羊肠小道爬上这里已经很是疲累,加上天生怕高,已走不动半步,背靠着山石坐下。楚延章见她苍白的脸色,又急又气,手里不由得用上内力:"你到底认不认得路?!"腰间传来逐渐束紧的痛楚,抓住素绫,怜侍疼的冷汗直掉,一个我字卡在嘴里却是出不了声。
姬枚听到这个我字如同被点着了一般,朱笔一点,直指怜侍:"难道你是故意害我们至此绝境?"怜侍正运气与楚延章斗力,错愕间感到判官笔已经到了眼前,慌忙躲闪,楚延章的内力直冲五脏,只觉得眼前更黑,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成步堂看出素绫有古怪,猛地挥剑斩断,怜侍顿时软软的倒在他怀里。楚延章倒退几步松了素绫,拔剑上前:"不否认就是承认了,说!为什么这么做?!"一剑刺来已经带上九分杀意,成步堂赶紧挡开:"你们这是做什么,怜侍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楚延章被这一挡倒退了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成步堂:"公子,这人要害你啊。你让开,让我杀了他!"与姬枚眼神交换,使出剑招直扑怜侍。
黑暗中不辨方向,感觉剑锋来袭,怜侍当下翻身滚开,不及两下已经碰壁,却不知此时在其他人眼中,他已经靠在悬崖边的一棵老松上,岌岌可危。杀气袭来,二人攻势又近,怜侍叫苦不迭,难道今天要这样莫名其妙的送命吗。步堂见怜侍命悬一线,飞身扑过去护住他,冲两个已经杀红眼睛的人大喝一声:"你们住手!我相信怜侍绝对不会害我!"
这一声用上十成内力,楚、姬二人不由得停顿了一下,却发现周围的景色如同融化一样渐渐在消退,高山、悬崖一切不复存在,只剩下无边无尽的黑暗。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众人如同被冷水浇过一般,发热的头脑似乎有些冷静下来,黑暗中只能听到剧烈的喘息起伏。
"怎么回事?"几个人异口同声的说,密闭的空间里响起一阵阵回声,把气氛衬托的更加诡异。突然火光乍起,把几个人吓了一跳,却是素商已经点燃了火折子,摸索着点燃了壁上的火把,众人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宽阔的洞穴。
姬枚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拿剑的手,抬头看向楚延章,对方也是一脸茫然不解:"我们刚刚在做什么?"成步堂仔细的朝他们面上看过去,刚刚的杀气已经完全褪去了,犹自不敢放松,护着怜侍警惕的说道:"刚刚你们突然出手要杀怜侍,却又不知为何我们又到了这里。"
怜侍已经明白了几分,调理了一下内息:"方才姬先生提到这七言阵有战、恨、空、疑、幻、苦、灭七门,想必是我们刚刚硬闯了疑门或是幻门,所以受到阵法所惑。我其实一直都是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完全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莫非刚刚此处情形在诸位眼中竟然不同?"
震惊的对望了几眼,楚延章收起宝剑,想俯身向前看看怜侍有没有受伤,却对上成步堂戒备的神情,顿时尴尬的僵在原地。从怀中逃出一个小瓶,单膝点地呈给成步堂:"刚刚头脑混沌,完全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实在万方抱歉。这里我家传的疗伤圣药,请怜侍公子一定收下。刚刚如果不是公子用内力驱散迷阵,恐怕我二人已经铸成大错。"
怜侍不介意的摇摇头,笑着看向成步堂:"他倒不是用内力驱散,而是真的相信我绝对不会害他,所以才能把这阵破了。"成步堂倒不好意思起来,悄悄握住怜侍的手一捏,感受到对方回握的力量,安心的笑了。
怜侍撑在地上想站起身来,不料锐利的石片顿时扎入手掌,轻轻皱眉,血沿着指尖滴下,落地的瞬间突然放出奇异的光彩,仿佛被什么牵引,血迹在地上滑下一道流光溢彩的痕迹向洞穴中间流去,怜侍慌忙点住自己的穴道,却无法止住血流的趋势,素商慌忙上来帮他止血,针也下了,布也缠了,血仿佛有生命一般依然汩汩的往外冒,素商束手无策的看着怜侍的脸渐渐惨白。血迹在地上蜿蜒盘旋,形成一个奇异的图案。突然光华大盛,将整个洞穴照的灯火通明,血迹流成的图案正在洞穴中央的一块圆台之上,几个扭曲奇怪的文字出现在洞穴顶部,怜侍望着那些字,仿佛天生就认识一般,喃喃的。
"磨镜台......"
沧海月明珠有泪
血迹在地上蜿蜒盘旋,形成一个奇异的图案。突然光华大盛,将整个洞穴照的灯火通明,血迹流成的图案正在洞穴中央的一块圆台之上,几个扭曲奇怪的文字出现在洞穴顶部,怜侍望着那些字,仿佛天生就认识一般,喃喃的。
"磨镜台......"
姬枚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怜侍公子认得这种文字?!"却见怜侍仿佛魔怔一般,望着那字出神,眼睛里不复平日的神采,没有焦点。慢慢的站起身来,向圆台走去,仿佛应和着怜侍的动作,洞穴里响起了呜咽一样的声音,每走近圆台一步,呜咽声就更大。成步堂也看出怜侍表情不对,叫着他的名字,赶上两步想扯住他,还没等接近,地上的血全部浮到空中形成一个球体,步堂生生的被弹了回来,眼睁睁的看着怜侍飞了起来,漂浮在圆台之上。呜咽之声顿歇,圆台自行裂开,一道金光射出,笼罩在怜侍周身。
奇异的景象并没有停止,洞穴四壁开始出现明晃晃的文字,和洞顶的文字一样,带着诡异的扭曲闪烁在空中,怜侍贪婪的看着那些文字,半晌,双臂一挥,洞穴里的人马上被一阵强劲的风带动撞在壁上,文字也随之飘散。
一把剑从圆台中浮现出来,闪着神秘的光芒。怜侍没有焦点的目光落在那把剑上,伸手握住,在众人的惊叫声中插入自己的胸膛。成步堂不顾一切的扑上来,想用内力打破血壁:"怜侍!怜侍!你醒醒,不要!"没有血流出,剑身仿佛颤抖了一下,融化在怜侍的身体里,血球旋转着越收越小,仿佛一起被怜侍吸收了回去。剑柄融化的瞬间,成步堂终于冲破阻碍飞身接住软倒的怜侍。这身子烫的吓人,仿佛就要燃烧起来,步堂手足无措,很害怕怜侍会像剑一样消失融化,只能紧紧的抱着,不敢撒手。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一股无形而巨大的压力在五人之间传递。姬枚脸色严峻的望着昏迷不醒的怜侍,他师从浮舟子十年,第一眼就认出刚刚出现的就是龙族的文字,虽然文字很快消逝,他还是看得清清楚楚。原来这人就是......其实从第一眼看到那冰蓝的眼睛就应该猜到的,实在是令他喜出望外,一切的关键,竟然就是这个人。但是如果他不愿意,又如何是好,一时喜一时忧,眼中情绪瞬息万变。
一声嘤咛,怜侍悠悠醒转。"怜侍,你有没有怎么样?"成步堂太过慌乱,没发觉怜侍有些异样,盯着自己,脸上却不复那温柔的微笑,仿佛千言万语都堵在唇间。
姬枚深深的呼吸,压抑住激动的情绪:"怜侍公子,你是龙族吧。"成步堂感到怀里的人一颤,淡淡的开口:"原来姬先生竟然识得龙文。"心思转了几转,姬枚却摇头:"曾经在师傅处看到这种文字的拓片,知道是龙文,却并不识得。听说龙文是龙族之间以血传承,怜侍公子如此年轻,再看到刚才的光景,姬某只能冒昧的判断你是龙族。"
怜侍苍白的笑了起来:"虽然还有些不敢相信,但是连姬先生都这么说了,那就应该不错了。"一手抚上胸口剑融入的地方,怜侍不得不接受自己刚刚看到的事实,没想到龙镜的关键竟然就是自己,这层干系还真是需要时间来消化。其他三个人又惊又惑,怜侍是龙族?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低头沉吟了一会,怜侍叹了一口气:"刚刚壁上显现的文字是龙族的一段历史,还有这龙镜的来龙去脉,容我慢慢道来。"
很久很久以前,龙族中的御龙氏和巽龙氏一直敌对,连年战争中御龙氏节节败退。后来,氏族之中出现了一个天赋异禀的族人,放弃自己的永生从造物神那里交换了天书,制造出神剑灵犀,之后又以自己为剑之容器,在满月之夜炼出神镜磐龙。灵犀剑至纯,磐龙镜至虚,两者禀赋相克,神器之争可以造成巨大的破坏。那个人就是操纵了这种破坏力,带领御龙氏一举反击,灭掉巽龙氏。最后的决战之后,那个人就消失了,两把神器就回到了焚龙谷等待下一个继承人发现。
讲到这怜侍沉默了,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刚刚的文字:慎!慎!慎!灵犀至纯,磐龙至虚,禀赋互克,害力惊人,将由剑之容器承受两者相争之害,至死方休,虽龙人亦不能久荷。
自己已经在无意之间,完成了祭剑的仪式,如果在这里停止,虽然作为剑的容器,他不过是和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如果再行祭镜仪式,就要以自身承受神器相争产生的伤害,也就意味着死期将至。自己该怎么做?
这么想着,怜侍抬头微笑:"三三,磐龙镜你一定要得到吗?"成步堂愣了愣,点点头:"我答应父王要辅助我哥统一四国,诸余虎视眈眈,各国的命运不是灭别人,就是被灭,我不能让齐越落入他人手中。"垂下眼睛,怜侍将身体贴在成步堂的身上:"可是我只是想和三三在一起哦。"小小的动作却让成步堂极为满足,环住他:"我答应你,等齐越统一四国,我和你一起隐居,好不好?"怜侍一愣,随即笑颜更盛:"这样啊,好吧。姬先生之前提到的口诀其实少了两句,真龙血,灵犀剑,天地枯,满月红,水龙潜,魔镜现。现在条件都齐备了,我们去取磐龙镜。"
走到中央,怜侍运气推开圆台,赫然露出一条通道,率先走了下去。手持着火把,姬枚心中百转千回,那口诀少的不止两句,全文是真龙血,灵犀剑,天地枯,满月红,水龙潜,魔镜现,七字言,磐龙灭。龙文复杂晦涩,尽管研究多年,刚刚闪现的文字仍然不能全部看懂,但是足以看出怜侍有诸多隐瞒。明明知道取出龙镜可能对自己造成何等的损害,还是坚持这样做,还真是低估了他对公子的深情。
正想间,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他们已经走出隧道,来到一片平原,不远处平静的湖水倒影着巨大的圆月,仿佛一个洁白的舞台,等待演出的开始。
怜侍看着这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地方,原来就是这里,一直在召唤着自己。虽然刚刚的文字没有告诉他要怎么做,身体已经按照无数年前的记忆开始行动。看到怜侍又陷入了不自控的模样,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不安的成步堂一把扯住他:"你有事情瞒着我,是不是取镜有危险?"怜侍扭头,装作被他看穿的样子,一声叹息:"瞒不过你啊。但是相信我,我的祖先能够做到,我也能够做到。"步堂不肯撒手:"不要,我不要你冒险。"把身体挣出来,怜侍立在月色之中,美的仿佛幻影:"三三,刚刚答应我的事,可不要忘了。"看到步堂点头,怜侍一笑,继而严肃起来:"因此,我必须帮你取出龙镜。到岸上去,无论发生什么事,仪式没有完成之前,任何人绝对不可以下水,否则龙镜取不出来,我也命丧于此。"
看到四人在岸边站定,怜侍转身向湖中走去,站在月影之中。念动咒语,湖水沸腾起来,灵犀剑在右手若隐若现,竟自行动了起来,在胸口划下深深的一剑,血喷薄而出,红色迅速在湖水中漫延。成步堂一天之内两次看到怜侍这般流血,只觉得理智崩溃,如果不是记着怜侍的叮咛,只想立刻冲到水中制止他。
血染红了整个月影,便不再向外扩散,沸腾的湖水一波一波冲刷着怜侍的身体,灵犀剑仿佛感应到了宿敌即将出现,更加疯狂肆意舞动,在怜侍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口,而龙镜的气息也夹带着杀气冲撞着怜侍,剧痛终于撬开紧咬的牙关,发出嘶哑的悲鸣。听在旁人的耳朵里仿佛鞭笞,素商已经承受不住,啜泣了起来,"公子!"楚延章死死拉住已经失控的成步堂,"你现在去,怜侍公子就死定了!他冒着生命危险替你取镜,你难道要辜负他的心意吗?"身体被桎梏,成步堂几乎咬碎银牙,可以闭眼不去看那刀光血影,却无法听不到爱人的惨叫,只觉得站立不住,若早知会如此,宁愿不要拿这龙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