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冰雪为君凉----断竹续竹
  发于:2008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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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怜侍几无人色的脸,一种复仇的腐败快感在楚延章身体里蔓延。摇摇头,甩去这发腻的感觉,楚延章退后一步,已经不愿意再拖延一瞬:"给我把他打死。"
几乎是立刻,手臂粗的棍子带着呼呼的风声打了过来,几个强壮的士兵拿着各种刑具招呼在怜侍身上,毫不留情的击打,怜侍听见周身的骨头发出挣扎的声音,似乎有的已经断裂。不行,我还不能死在这里,墨尘带着龙镜很快就要赶到,除了我没人能遏制龙镜的威力。可是身体完全抽不出一丝力气,如果不是被吊着,自己早就瘫在地上了。铁棍正中胸口,一声惨叫终于冲破喉咙:"啊!!!"
"住手!"在帐外徘徊了许久的成步堂听到这样的声音,终于熬不住痛苦的折磨,冲了进来,看见血人样的怜侍,心中如同裂帛一般的脆痛,颤抖着向他走去。
楚延章冷冷的横过一剑:"元帅忘记自己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看向楚延章僵硬如石头的侧脸,成步堂痛苦的一字一颤:"何苦如此折磨他。"
"何苦?"楚延章惨笑着回头看他,"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为什么要杀死素商,为什么要给素商下痋,为什么把龙镜给墨尘,为什么要背叛你?"
怜侍不会背叛我......成步堂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说出这句明知会更激怒对方的话,他看向奄奄一息的怜侍,开口声音已经没有温度:"那也何必现在杀他,带到素商坟前不是更好?"
眯起眼睛,楚延章长久的盯着成步堂的脸,轻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不过想拖延时间来救他。不过,你的主意很好。"侧身拿过一个杯子,走近怜侍捏住他的下巴,把酒杯里的东西倒入,又往怜侍嘴里塞了棉布防止他咬舌,眼睛还盯着步堂:"这个叫‘禁龙',据说是专门为龙族特制的毒药。你不愿意他现在死,那就只好让他再多受些苦楚了。"

一片冰心在玉壶
如果这是在深深的海底,就不要告诉我阳光的颜色;如果这是早就注定的结局,就不要让一切曲曲折折让我以为命运还有改变的可能。
异常的风声让怜侍强睁开眼睛,身旁的树木在快速的移动消失,身体的疼痛让精神有些麻痹,依稀能分辨自己靠在一个坚实的怀抱中,气息很熟悉。艰难的动了动脖子,身前的人已经感觉到,马上勒住马双手抱住自己:"怜侍,你醒了?"在他怀中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靠住,怜侍闭着眼睛喃喃的说:"三三,我们这是在哪?"成步堂让马轻轻的跑动起来,搂紧了怀里的人:"我带你逃走。"怜侍的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的问:"真的?我们俩一起?"成步堂愣了一下,俯身亲吻怜侍的头顶:"现在还不行,你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打败了诸余,我就来找你。"
伸手拽过缰绳,怜侍拉住马头,从步堂怀中挣脱出来,落在地上,指着不远处的湖:"我们去那儿坐会好吗?"尽管很想提醒他追兵可能不远,但是成步堂只是无奈而宠溺的笑笑,陪着翻身下马。
怔怔的望着平静的湖面,两个人都沉默着,轻柔的风吹在身上。"如果,时间能够停下来,多好。"怜侍伸手去,象是想挽留什么似的抓握着,突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捉住,十指交缠,传来对方的脉搏。"三三,我没有......"还未说完,身体就被搂住了,成步堂在怜侍耳边低低的说:"我知道,我从来没怀疑过。"
眼眶忽然就湿了,埋头在步堂胸口,怜侍的声音闷闷的:"为什么这么相信我?"发现怜侍在颤抖,步堂扶他坐下,仍然紧紧的抱着:"因为相信比怀疑好过多了。光是看着你离去的样子,我心口就钝钝的痛,好像有人用石头从里往外砸。后来素商死了,楚大哥很伤心,他说我引狼入室。其实素商对我而言就象姐姐一样,她的死我也很难过,尤其一想到她死的原因,就感觉到什么东西在身体里左突右冲,撞的我五脏六腑都快裂了。但是我还是愿意相信你不会骗我,对我的笑也是真诚的,对我的情也绝对不容置疑。只有这么想,才觉得能够透过气来,才觉得死不是唯一的解脱。"
"对不起,对不起......"怜侍刚刚一开口,就有冰凉的东西划过脸颊,"墨尘的确命我潜伏在你身边夺取龙镜,但是留在你身边是我自愿,以血为祭召唤龙镜也是我自愿,当日我本来是要墨尘放弃龙镜,可是墨尘说派了顶尖杀手杀你,要我在你和龙镜之间选一个。我匆匆赶去想救你,并不知道那人是素商,也并不知道她中了痋,才下了重手......"
成步堂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虽然一直相信怜侍有苦衷,但是听他这样说出来,还是觉得如释重负。
"啊......"突然之间有如刀砍的锐痛让怜侍轻呼出声,想运气抵抗这时有袭来的痛楚,却引发了更大面积的痉挛,顿时冷汗如雨。成步堂发觉他有异:"怜侍?怎么了?"想骗他说没事,却不能开口,全身上下各个穴位关节互相呼应般的强调着痛觉。"难道是毒发了?"成步堂手足无措的按住怜侍发抖的四肢,听到步堂的话,怜侍睁大了眼睛,想开口询问,只觉得自己的口舌都不听使唤,牙齿上下磕的"咯咯"作响,眼看就要咬舌,步堂立刻把手塞进他的嘴里,身体本能的痉挛之下,牙齿上的力道很轻易的就将他的皮肉咬开,尝到那血腥的滋味,怜侍知道自己伤了他,却控制不住。
"楚大哥给你服了禁龙,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药,我等会就回去问他拿解药。"步堂焦急的看着怜侍惨白的脸色,不知道爱人到底承受着怎样深的痛楚,想要分担,却无能为力。禁龙?怜侍心中一动,这就是特制给龙族限制龙族法力的药物吗?怪不得刚刚只要想运气,就感觉不可遏制的疼痛,立刻放松了经脉,让气自然的在周身轮转,果然渐渐平息下来。
怜侍调息了一会,撕破衣襟为成步堂包扎手掌:"三三,我们出来很久了,回去吧。"对上成步堂不可置信的双眼:"不行,你回去楚大哥会杀了你的。"怜侍虚弱的摇摇头,神器争斗带来的剧痛越来越频繁,说明龙镜离自己越来越近,扯出一丝勉强的微笑:"墨尘带着龙镜来了,只有我能克制它的威力,难道你宁愿战败吗?"步堂紧皱眉头却不表态,知道他还是担心,怜侍捧住步堂的脸,在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放心,其实如果我不愿意,楚公子伤不到我。"
驰骋在回程,怜侍把头靠在步堂的颈窝,强忍着眼泪,心中默念。三三,即使没有中这禁龙之毒,光是磐龙灵犀相争之伤,也让我的寿命大大缩短。如果可以,真想和你一起在这马背上永远奔跑下去。

囚车,在整个军队中显得格外突兀,墨尘占领着居高临下的位置,看着齐越军的阵容。血月,不惜被深爱的人怀疑和囚禁,也一定要回到他的身边,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可惜今天,一切都将结束,为了诸余大业,即使是你,我也不能顾忌。
楚延章在队伍的最前列,手握长剑:"今天就与诸余决一生死!"大声的呼喊着,回答他的是狂风一样的拥戴。成步堂忧心忡忡的望着看似毫无防备的诸余大寨,昨夜刚刚赶回大营,就曾告诉过姬枚关于龙镜的消息,姬枚却镇定自若的说,据他所知,没有怜侍的使用,龙镜不能发挥真正的威力。可是这龙镜的威力究竟如何,毕竟无人知晓。
思考间,楚延章身先士卒的带领一支前锋部队突入战场,冲在最前方。站在高处瞧的分明,墨尘拿出龙镜,默默念动咒语,镜子飞向空中,开始不断的盘旋,战场顿时被笼罩在一片白光之中。
囚车中的怜侍立扑,龙镜光晕越强,身体上承受的痛楚就越多,唯今之计只有封住周身大穴,强断经脉运行,才能止住一时之痛。只是这法子用得一次,便不可再,救回性命,也是废人一个。墨尘曾再三告诫自己,不是生死关头不可使用。龙纹银针拍入身体,怜侍往成步堂的方向看了一眼,时间真的不多了。
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口不能言,楚延章只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发狂的奔流,身体仿佛被大火焚烧,膨胀着要炸开。伴随着一声声惨叫,齐越的前锋部队竟然变成了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尸体,令三军悚震。"楚大哥!"成步堂被惨状吓住了,好一会才能喊出声音。这样可怕的神器,难道还说没有发挥真正的威力,那它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样?不由自主的看向身边的囚车,怜侍正冲他的微笑,仿佛等待这个时刻已经很久了。
怜侍握住成步堂的手,就像十一年前他第一次在巧娃宫碰到他的时候一样:"三三,认识你,才让我知道活着的意义。所以,让我最后为你做件事。"
囚车刹那间裂开,怜侍白衣猎猎,飞天而起。执指结印,手灿莲花,"战、恨、空、疑、幻、苦、灭"七字真言在怜侍周身若隐若现。姬枚微笑着,终于要开始了吗?那日在磨镜台,他匆匆看到龙族天书上言,"七字言,磐龙灭",乃是龙镜万象归宗之法,彼时,七字真言将现世,毁天灭地,看来果然是天地不容的力量啊。远处的墨尘立刻被龙镜反弹之力震倒,看着空中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龙镜苦笑,这一切是你料好的吧,知道我一定会用,所以再趁机施展龙镜真正的威力,对吗。
空中的怜侍,双臂一挥,化成一条白龙破天而去,席卷诸余军寨。顿时柔光闭塞天地,一切的声音、一切的光线、一切的颜色都仿佛被这片柔光吸收,所有的人都被这样可怕的力量震的呆若木鸡。一瞬间,柔光爆裂开来,时间仿佛刹那静止,只看到大地上慢慢开出一朵白莲,然后才是震天的轰鸣。过了许久,茫茫的天色才稍微有了些亮光,眼前能看到的实景已然是一片废墟,漫天席地的灰,像是所有的东西在瞬间被蒸发掉,留下勉强能够证明自己存在过的灰烬,而怜侍和诸余几十万的大军却已经灰飞湮灭,尸骨无存。
姬枚最先反应了过来,立刻高呼出声:"神龙现世!助我齐越!一统宇内!千秋万代!"士兵们纷纷扔下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地顶礼膜拜,呼喊传递在战场。
"神龙现世!助我齐越!一统宇内!千秋万代!"
......
成步堂还在失神,刚刚这一切是做梦吧,怜侍说最后为我做件事是什么意思,难道怜侍他......不,不可能,我的心一点都不疼,所以怜侍不可能死了。他僵硬的转头看向自己的部队,看见大家都在跪拜,姬枚的嘴一张一合的在说什么,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神龙助我军大败诸余,可喜可贺啊,元帅。"
是吗?成步堂扯起笑颜,却听不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下意识的摸摸左胸,心已经空了。

天阶夜色凉如水
泣血的宫闱,战火的城墙,成步堂紧握尚在滴血的剑,慢慢的踏上齐越皇宫的台阶,冰冷的脸上看不到表情,曾经经历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腾。
半个时辰前,他攻破了齐越都城,隔着宫墙,父亲怒斥他的反叛,哥哥们用愤恨的眼光谴责他的行为,可是走到这一步难道还能回头,命人把曾经最亲的人押解进冷宫,不去看母亲的泪水和郁晞痛苦而不解的脸;
一个半月前,他在诸余自立为王,定国号为齐,率领军队向齐越杀去。猝不及防的齐越守军被打的溃不成军,一路势如破竹;
两个月前,当他带兵围住诸余都城之时,有一个意外的访客夜探军营。诸余王墨仪说了一个不长的故事,大概是弟弟爱上了哥哥,但是却无法得到哥哥的注目垂青,于是他选择了逼宫夺位的方法,希望哥哥能多看他一眼,可是到头来哥哥还是不曾回顾,甚至死在别人手上。拿出诸余的兵符和印玺,墨仪说这本是哥哥的天下,哥哥不在,他也不用守下去了;
三个月前,怜侍和诸余几十万大军在一朵白莲盛开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四个月前,本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的怜侍带着一身的伤,如同浴血的天使重新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十一年前,他和怜侍在将军府分别,扭头不忍心去想怜侍究竟会遭到何种待遇,在家臣的帮助下逃回齐越,却不知道竟然就是长达十年的分别;
再之前,曾经有一个蜜发蓝眸的人儿闯进他的房间也闯进他的生命。
记忆就是由这些片段组成,又终将被时间的长河冲刷成更细小的碎片。

站在空旷的宫殿里,成步堂望着那个慢慢走过来的人:"满意了吗?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姬枚看着这个改变的几乎认不出的男人,几个月前,怜侍死的时候,成步堂的样子就好像被抽去灵魂的稻草人,什么都激不起他的反应。长久以来的谋略,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姬枚记得自己对他说,怜侍没有死,但是所在的地方只有他知道,所以,只要成步堂愿意听从自己的安排,那么等到目的达成,就让他们二人团聚。前一刻还如同行尸走肉的成步堂顿时复活,眼里的火焰几乎把姬枚点燃。
姬枚记得自己说,平诸余,弑父兄,夺王位,定天下。然后他记得成步堂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也只要怜侍一个人。那黑色的眼睛里闪耀的是危险的光芒,曾经敦厚文雅的人,为了那个人终于陷入了疯狂。
"大王终究还是太心软啊。废帝和二位皇子不除,以后将是心腹大患。"姬枚轻拂着龙椅,"不过没关系,我刚刚已经以大王的名义送去了鸩酒,所以大王不必为此担忧了。"
成步堂狠狠揪住他的衣襟:"你要我做的我都已经做了,怜侍到底在哪里?!"
姬枚镇定的从成步堂手中挣出来,环顾殿堂,转身平静的说:"还需要你做一件事。"铺开一张纸,姬枚把毛笔蘸满墨汁,递给成步堂:"请写下:成步堂一时利欲熏心,竟弑父篡位。铸成大错,追悔莫及,自觉愧对列祖列宗,乃自绝以谢天下,传王位于四王子成郁晞。步堂自知积罪难消,死后不入祠堂,不入祖坟,但求死后宁静。"
直直的逼视姬枚的眼睛,成步堂突然阴郁的笑了:"果然从一开始,你就是为了他吧。"姬枚顿了顿:"原来大王早就知道了。"成步堂黯淡了目光:"你看郁晞的目光,很熟悉。"的确,那种迷恋和热切,从怜侍看向自己的眼中,无数次看到。
姬枚欣然点头:"郁晞的生母娘家姓姬,是我远房的表姐,死于难产。你们这些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正室王子又怎么会知道,作为庶出的王子,母亲又早逝,郁晞幼年在宫里受到何种欺凌。直到你从百奚国逃回,和他吃住并在一块,他才有了与一般王子无二的待遇。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发誓,一定要夺了这天下给他,让他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利。大王子和二王子天资平平,这王位定然是你的,因此我才想方设法投靠你,辅佐你,等待你登上大位的那天。"
激动的脸色潮红,仿佛这些话憋在心中多年,不吐不快,姬枚判官笔指向步堂:"自助者天助之。虽然我的剧本经过曲曲折折,但是最终还是让我等到这一天了。""所以,怜侍没死,也是骗我的,对不对?"成步堂惨白了脸,顺着判官笔锋看向他。
姬枚大笑起来:"当然是骗你的,御怜侍如果不死,我也一定要设计除掉,毕竟他是了龙镜能力的继承人,为了保护你,他一定会是最大的障碍。你可知那天我们看到的,是龙镜之所以被称为神器的根本。磐龙灭,继承者以身为祭,化成巨大的伤害,毁天灭地。连风都死在那里,何况一个人。"
成步堂被姬枚的话生生呛出一口血来:"我也知道你大概是在骗我,但还是期待有那么一丝可能,怜侍尚在人间。"挥剑刺去,被朱笔架住,步堂只红了眼睛,全然不顾自身要害被姬枚所伤,剑花精妙,不离他身前重穴。两人武功以姬枚更胜一筹,在步堂这般不要命的攻击下,姬枚只觉得四肢渐重,手腕一麻,朱笔已经被击落,成步堂锋利的剑尖抵在喉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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