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怔住,过了片刻,卫青勉强笑道:"去病...不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坚定不移一句话，令卫青不由自主颤了颤.
"霍去病...你..."话未说完,却突然发现那混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的自己那样近,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已经被那混球温热有力的指一把扣住："舅舅..我爱你啊...."说罢,俯身吻下.
僵硬，呆滞，混乱.瞪大双眼，卫青在他双唇恣意逗弄下震惊得丧失全部思维，脑中一片空白，已经无法向自己的手脚发出丝毫指令。熟练，有力的吻，缠绵深长..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说不轻到不明的情绪...绝望......
静，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风吹动周围的绿叶，沙沙作响。
"啪"卫青一巴掌打了上去,抱起嬗儿转身出了内院.霍去病摸上被打疼的脸,微笑的眼注视卫青逐渐远去的背影，渐渐，暗淡......
汉军大营,夜凉如水,依旧是那条河边,金日殚按约而来.
树影婆娑,不远的河面上吹来阵阵微风,酒香迎面扑来,没想到霍去病还带了酒来.听到脚步声，霍去病半掀开眼帘，看到了站在他身旁不动的金日殚，脸上露出一抹慵懒的笑意。拍拍身旁空出来的位置："喂，来坐会。"
没有拒绝，安静在霍去病身边坐下:"将军找我有事?"
视线投向远处细碎泛着金色粼光的湖面，霍去病伸个懒腰重新靠到树干下:"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不过这次我来,一为告别,二为陪罪."
"我听说了,皇上要你去朔方巡视五郡."
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霍去病笑了:"是啊,我这次去没个一年半载可是回不来...还有...那天晚上..我喝多了..对不起....."
金日殚没说话,两个身影闲倚在树干上上，对着远处的景色各自出神.不知过了多久,霍去病打破沉默,倒了一杯酒,递给金日殚:"你要原谅我的话,就喝了它."
慢慢接过,金日殚一饮而尽.
霍去病转过头，看着他侧面细致的轮廓："其实,能和你聊天感觉真的很好."霍去病的表情忽然变的很正经:"你保重吧,我走了...."说罢,毫不迟疑的起身离开.
金日殚责望着霍去病远去的身影发呆.
骠骑将军府今天一反常态的安静,嬗儿已经睡了,丑儿在灯下默默的为霍去病打点明天去朔方的行装.
"丑儿..你知道的.."霍去病突然发现现在对着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那样艰难:"我说不定这次去了就..回不来了...如果我真的死了...你还是再找个好人家....嬗儿舅舅会照顾的..."
丑儿低头不说话,大滴的泪珠从眼中滚落.
霍去病伸手想为她擦拭,却被丑儿别过头躲开.霍去病的手停在半空中,然后又慢慢放下:"你这是干什么...你不用一直守在这里的..真的不用..."
突然抬头,丑儿直视霍去病的眼睛:"我不嫁人,我就呆在这里..我这辈子就你一个人..."说罢,再也控制不住,一头扑进了霍去病怀里:"我会把嬗儿养大..看着他成家立业..你放心..到了那时候..我再去陪你...陪你....."
"你...."霍去病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搂这丑儿的手臂更紧了.
去往朔方的大队人马在弛道上缓慢行进着,望着身后已经有些模糊的长安轮廓,霍去病双眼一花,摔下马来.
身边的声音突然嘈杂起来,众人不知所措的围着他,更有人喊道:"将军,我们回长安吧,您这样不行."
霍去病挣扎的站了起来,一皱眉头:"不行,皇上让我去朔方,我就算爬也要爬到朔方去."怎么可以让舅舅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绝对不可以....
"可是将军..您这样.....将军!将军!"话还没说万,霍去病再次倒了下去...
眼前一片模糊,但仿佛又到了广阔的河朔草原.蓝天白云,连绵不断的草原,风景如画之中,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舅舅.....真好..我又看到你了....就在这青山绿水之间...只有我和你..不回去了...再也不回去了.....
"将军!将军!醒醒..醒醒....快..回长安..快回长安!"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第 72 章
"舅舅....."
"谁....."
"舅舅...我是去病......"
"去病..你不是去朔方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去病放心不下....来看看舅舅....舅舅..去病走了...去病舍不得您..可去病不能带您走...您要好好的...."
"去病...."猛然惊醒,那不甚清晰的梦竟然让卫青出了一身的冷汗,躺在床上大口喘气,窗外还很黑...才三更吧..怎么做了这样一个梦.....怎么也睡不着了,卫青便所幸披衣起身拿起一卷书在灯下读.
忽然外面变的吵闹异常,那声音正往内院而来,卫青皱眉,起身正想出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门便被人一下子推开了,通过有些昏暗的烛光,卫青这才看清,来人是平阳,只不过她的脸毫无血色,手不住的抖....
"怎么了...你怎么...?"
"去病...骠骑将军薨了......"
"舅舅..去病只要两个月就可以打通河西走廊...."
"舅舅..去病是真的喜欢你啊..."
"舅舅..去病要走了..可去病不能带您走....."慢慢的阖上眼睛...自己干了什么...自己打了他一巴掌....那一声清脆的响声现在无比清晰的出现在卫青耳边.
心口翻搅，无力压抑，尚来不及睁开眼睛，一口鲜血便已喷了出来，耳边传来公主惊骇的呼喊声："卫青，卫青......"
吃卫青力地睁开双眼，模模糊糊瞧见了面前吓坏的平阳,平阳大声哭了起来:"将军..你别吓我....."
"去病..他现在再哪里....."
"皇上已经知道了....在未央宫...是瘟疫，军中无人敢动，他才走出长安不到十里....人回来就不行了...因为此病甚是凶猛,所以遗体以石灰覆之。以骠骑将军营中大旗裹覆成敛...."
"我要去看看....."卫青心下一片雪凉...可偏生意识非常的清醒.
平阳见拦是拦不住了,只得含泪让人备车.
整个未央宫一片愁云惨雾,哭声、招魂声响彻长安上空.....
"陛下,请回吧..将军这是疫病..您不能进去..."赵破奴跪在地上,:"陛下,您不能靠近..."
刘彻呼吸急促,语气说不出的狠厉:"让开."
赵破奴一把拽住刘彻的衣角:"不行..陛下不能进..."刘彻一脚踹开赵破奴,推开大门就往里走.
众人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刘彻脑子里一片冰凉..那个从小就顶撞自己的混球竟然就这样死了..大汉的战神居然....那天在上林苑竟是永别.....那混球那天说的话怎么那么像临终遗言...难道他早知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大将军来了...大将军来了..."刘彻想要挑起霍去病身上旗帜的手硬生生停住...仲起卿怎么来了..怎么忘了要拦住去他府上报丧的人...他要是看到...
"快.去拦住他..快...."话音未落,就看到卫青跌跌撞撞的踏进来.
卫青抬眼看他,眼睛里全是错谔和难以置信,刘彻静静的看着他,片刻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卫青忘了跪拜，抬腿迈上灵台。刘彻没有阻拦,只只在他身后闭了眼.卫青闭了闭眼，身体颤动得厉害，轻飘飘地，双脚似是踩在云端，完全用不上力，胸口火辣辣艰涩得透不过气来，血腥气盈满口鼻，稍稍启唇，浓郁温热的液体隐忍不住喷吐而出。
摇摇晃晃、小心翼翼地靠近面前那红与黑相交错的,静静躺在那里的躯体,慢慢蹲下身，腿软得像棉花，只那麽蹲著，便觉得撑不住，硬生生跪磕在地，膝口双骨疼得麻木。
"不....."手臂抖得不像是长在自己身上一般，颤颤地伸出去，慢慢的掀开覆在霍去病身上的战旗,雪白的石灰.卫青的手一点点的从头部拨开那厚厚的覆盖住的石灰。
还是那俊朗的面孔....就象是睡着了一般....霍去病的嘴角凝着笑,阳光一般的微笑.
头晕得撑不住，闷闷地垂埋在霍去病的胸前，寂静得令人发慌，没有一丝动静，也没有规律的心跳声......
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胸口痛得犹如刀剜剑刺，鲜血润湿了霍去病黑色的衣襟，卫青觉得身体直往下坠落，下意识抽出一只手撑住地面，堪堪稳住身形。
刘彻从后面一把扶住了他,这一撑倒是恢复了几分神志，卫青勉强坐直腰背，转过身,刘彻这才发现卫青竟然没有一滴眼泪,反到是笑了..那笑容看得人从心底发寒.
"仲卿...."刘彻一把拽住他,卫青却起身,力气大的惊人,挣脱刘彻的钳制,踉踉跄跄地走近宫门，靠著墙闭眼歇息片刻，几步跨出了门槛,蹒跚的走了出去.
"仲卿......仲卿！！"刘彻看着那消失的身影,半天才反映过来,起身追了出去.
独立恨因谁?心字已成灰！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湖外有轻雷。阴霾天气，不知何时杏雨如丝，打湿了人的青云鬓发、瘦削肩头。卫青慢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 竟来到了镜泊湖边.
卫青静立如竹,看着眼前由于天色还不甚明了的湖水,往事一一浮上心头.那个他娇养了二十几年的孩子,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的孩子...
错了吗...那孩子一心一意的维护他,为了他甚至不惜射杀了李敢!可是他干了什么..他竟然打了他..他见他的最后一面竟是打了他...
不该啊....
"舅舅..我喜欢你...我都么希望我不是你外甥....."
"舅舅...我是爱你的..."
早知今日,当初就算遂了他的心愿又何妨!
刘彻急急忙忙的跟来,终于在镜泊湖看到了一抹幽魂般的的身影,黑漆漆的雨幕，白色衣袂湿透，紧紧贴伏在身上，任夜风大作，总不见起伏。
一抹刺眼的光团倏然照亮整个苍穹，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缠合著雨水打向地面，击起圈圈水花。凄冷的眉目、惨白如纸的脸庞，嘴唇灰紫灰紫，昔日秋水般清澈的双眸黑如幽潭，却又分外明亮透澈。
"仲卿,,走..跟朕回去,"刘彻急了,想要拉他,却怎么也拉不动.
"去哪.....?"卫青抬头看了看刘彻,眼神开始变的迷忙.
刘彻蹲下,双手按住卫青的肩膀:"不管去哪,跟朕走,你还有朕..."数条细线顺着刘彻的脸旁滑落.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好啊....."卫青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前倾，软软的倒在了刘彻怀里.
第 73 章
意识逐渐清晰起来,昨天的记忆翻江倒海般袭来.有些事情你越是想忘却偏生忘不掉.似乎被一种温暖的温度包围着,卫青一动不动,并没有睁开眼.
"朕知道你醒了."刘彻看着怀中的卫青,原本就夹杂着些许银丝的鬓发竟然一夜之间全白了,即使是醒了也犹不肯睁眼,就那样静静的躺着,安详，平静，却了无生气。
卫青皱眉,片刻之后张开眼:"臣怎么在这里...昨夜臣做了个恶梦,真可怕，幸好醒了。"随即想要起身做起,却被刘彻紧紧按住,卫青的双眸内闪过一丝迷茫:"陛下,您怎么不去上朝,在这里干什么...?"
刘彻不安的看着他:'仲卿....那不是梦..."
卫青有些回不过神来，愣愣地瞧著神情异常严肃的刘彻:"你说什么?"
"朕说,你昨天看到那些不是梦...去病他...死了..."
"不可能."卫青怔了怔，蓦然推开刘彻，转过身，定定地瞧著眼前不像是玩笑的君王，声音有些颤抖："我不信..昨天那是梦...去病只是去了朔方,他一年之后就回来....他从来不骗我..."
刘彻抬起头:"仲卿..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去病的遗体你昨天看过...."
卫青脸色唰地惨白，踉跄著退後了两步："不是梦......不是梦........."身子忽然前倾，眼中带了几分迷茫的绝望："那我的确打了他......你知道我干了什么...我在去病最后的时候竟然是打了他...."
身躯狠狠地晃了晃，刘彻立刻搂住了他:"仲卿...."
卫青笑了,那失了水光的寒眸子半垂着，长长的睫毛遮得那眼眸愈加黯淡:"我怎么还在这里..我应该去陪他...他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我这么远...."
刘彻将卫青搂的更紧,眼睛之中是掩饰不住的痛楚:"你干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去病临走的时候..难道没叫你照顾嬗儿母子吗?去病已经走了..你在跟着去..你叫那孤儿寡母的谁照看?皇姐大你十岁..她未必比你活的长..你还有三个儿子...还有霍光..你都交给谁....你以后在九泉之下见了去病你怎么说..."
卫青依旧的不说话,也不动.
"霍去病是你从小娇养大的孩子,他也是朕从小教大的孩子...那混球最怕的就是让你担心..可是你看看你..你能让他安心的去吗......他死的时候..你也看到了..他是笑着去的..他没有遗憾...仲卿..你听到了没...."
没有遗憾..是啊..那混球确实是笑着去的..他说要自己照顾嬗儿..还有光儿.....卫青嘴角动了动,闭了眼.
刘彻看着卫青似有所动,眼睛湿了,心口痛得纠起，血腥味上涌，硬生生咽在喉口，:"还有..仲卿..你有想过朕吗..朕记得那日泛舟汾河..你答应过朕永远呆在朕身边..你怎么能不守誓约...朕如今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了..朕经不起..朕真的经不起....."
"是啊......"卫青终于开口了,呼吸哽咽起来，再也无力控制......卫队青窝在刘彻怀里.冰冷的泪水打湿了刘彻的衣服:"只有你的了..真的只有你了..."
在柔和的烛火下,温暖的熏香中,刘彻就那样一直抱着..一直抱着.....
元狩六年,骠骑将军霍去病卒,享年二十四岁,谥封景桓侯。起冢似祁连山,葬于茂陵侧.
元封元年冬十月，刘彻自云阳出，自率十二部将，马步军十八万骑，旌旗千余里，威震匈奴。历上郡、西河、五原，出长城，北登单于台，至朔方，临北河。而后登临泰山.匈奴余部避其锋芒而不敢现.
金秋九月,泰山之颠.
"仲卿,站在这么高的地方,朕还真觉的有些冷."刘彻淡淡的注视着面前连绵起伏的山峦,声音也越发平淡.
卫青在刘彻身后叹了口气，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刘彻亦是叹气,仲卿这几年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寒症越发的严重,到了冬天基本出不了门,刘彻也只是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才叫他到宫里下棋,钓鱼.刘彻害怕,他真怕才过了不惑之年的卫青会撑不过去.
"朕年前找理由削了你那三个儿子的爵,朕是想趁着朕还在位的时候,就把这事办了..那三个的确不争气..朕在还好,朕怕朕一但不在了..有人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仲卿,朕这是保全他们,你明白吗?"
"臣明白."卫青抬了眼眸，"臣代那三个孽障谢过陛下的护佑之恩."
"子不类父,太子也未必像朕."提到这个,刘彻似乎颇有怨气.
皇帝对太子早有不满,卫青是知道的,可是没想到积怨已经这么深.
"陛下,圣人说，有教勿类，象陛下这样的圣君，当能容忍太子这样的稚嫩。朝中又有哪一个人才不是陛下成就的呢？"剧烈的咳嗽冲口而出，卫青别过脸，用衣袖掩住口......:"陛下用人不拘常格，何况是陛下自己亲生的儿子？太子眼下也是过于年轻，只要多多历练，他就可以摆脱幼稚......"
刘彻转过身,手抖的拉住卫青的手:"仲卿,朕不是那个意思..朕其实心理明白的很,朕这些年来连年用兵,国家其实已经有些不堪重负,这些朕都知道...朕的后继之君必须是像太子那样仁爱守成,休养生息,国家才能长久...太子是扶苏,可朕不能做秦始皇...朕只是有些抱怨而已...据儿那性子确实不像朕,到是有些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