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陛下的车驾已到府门口."突如其来的秉告声打断了我的回忆,我点点头:'请陛下进来吧."
随着一阵冷风的侵入,刘询带着雪花进到了我的内室,我挣扎着起身想要跪拜,刘询却一把按住了我:"大将军病体虚弱,就不要行这些虚礼了."
我也不再谦让,直接躺回了塌上.不可否认,刘询是温和的,就如同那人的温和一般,可是我知道,他的骨子里像刘彻,一样的霸气,一样的强硬,他之所以能留我到今天,不过是因为霍家的权势太大,他有所忌惮而已.
"大将军,今天朕来,是想向大将军求个答案."刘询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我微微一笑:'皇上想知道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一定言无不尽."
"你当初为什么选我当皇帝?"
我沉默,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执着于这个问题,记的我当初接他回来的时候,他就问过我...
"朕不希望听到因为朕是孝武皇帝曾孙的这种鬼话."
我笑了,罢了,告诉他又何妨.
"您知道您从小到大都未离身的那块玉佩是谁的吗?"看着刘询疑惑的神色,我继续道:'是大司马大将军卫青的.他临死的时候将这玉佩给了戾太子.而戾太子又亲手挂到您脖子上的."
我一直觉得赵勾弋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她是有城府的,初进宫的那几年.刘彻几乎专宠于她,之后刘弗陵出生.毫无疑问,刘彻对这个老来子是宠爱的.可是这种宠爱还没有到达可以动摇太子地位的地步.赵勾弋是明白这点的,我在她眼里看到了不甘.我一直以为她翻不起多大浪来,直到江充的出现.
不得不承认,江充是有些仙风道骨的,当时的刘彻对于求仙练道已经到了狂热的地步,我一直不知道像刘彻那样一个伟大的君王,为什么会迷恋这些,长生不老.可世上又有几人能长生不老.我不相信刘彻会看不到.直到有一天,他派出求仙的使者再次一去不反的时候,他在一片落日的余辉中对我说:"霍光,朕不甘心,朕一定要活的长些,听说冥府是有孟婆汤的,喝了它就会忘记一切,仲卿如果忘了朕,找不到朕,那就让朕活的长一些,朕去找他."我只有沉默,原来,那人对于他,就是一生一世,永生永世的纠缠与承诺.
江充被封为了绣衣使者,春风得意.而刘彻毕竟已经是六十岁的老人,在某些方面,他是不可能满足年轻的赵勾弋,于是江充越来越平凡的出入赵勾弋的寝宫,对于这些刘彻是不知道的.可是太子的无意撞见却为他悲惨的遭遇埋下了伏笔.
都说外甥像舅,太子的性子是真有些像那人的,如秋水般的温和,这样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将他们的丑事公之于众?可惜赵勾弋不明白,她开始联合江充陷害太子,最终酿成了巫蛊惨祸.
皇后自尽,那个温婉秀丽的女子甚至到最后连尸首都没有找到.太子坚持了五天才兵败自杀.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刻在太子血液里那人的痕迹是那么多,那么重,他的坚持,他的不屈,他的气节...
刘彻并不是真的想要了太子的命,因为他受不了太子的背叛,因为太子太像那人....刘彻彻底的疯狂,而我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帮不了...刘彻的颠狂持续到了刘询被送回来的那一刻.
在刘彻看到还是婴儿的刘询颈间的那块玉佩时,他清醒了过来,苍老的脸上尽是似哭非哭的神情,继而是暴怒,他没有善待刘询,反而将刘询关进了监狱.我明白,当时的卫家已经毫无权势可言,而监狱是对刘询最好的保护.于是我在监狱里给刘询找了奶妈,那是卫家最后的骨血,我必须要让他活下去.
刘彻开始了疯狂的报复,丞相族诛,甚至不顾李广力拥兵在外也族诛了他的家人,李广利以数万将士的性命为代价投降了匈奴...这对于听惯了捷报的刘彻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的打击.刘彻病了,身体每况愈下,其实,我明白,真正的打击还是在于,他亲手将那人于他的最后一点联系割断了...
五柞宫里,刘彻迎来了他生命的最后时光,他秉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了我.
"霍光,你恨朕吗?"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得惶恐的摇头.
他笑了,慢慢的说道:"你不可能不恨朕,都说你像卫青,其实依朕看,你更像你哥哥霍去病."
我依旧不知道说什么,继续沉默.
"朕的时间不多了,"刘彻的眼里闪着锐利的光芒:"朕只对你有一个要求,霍光,能坐上皇位的只有一个人,只有那个有着卫家血脉的孩子,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我惊诧的睁大了眼睛,他说的是...刘询?可是他已经让刘弗陵登上了皇位.....
"那孩子年纪太小,况且卫家势衰,现在他还坐不了江山,就让弗陵替他坐吧...只是,霍光,最后能成为天子的只有那个孩子,朕封你为大将军,是为了让你方便行事....."
我震惊了,原来刘彻为了赎罪,竟可以搭上自己亲子的命....
"你下去吧...."刘彻向我摆手,我依言退下,只是我好像听到刘彻最后的喃喃自语:
"不知道,你还肯不肯原谅我......"
"是孝武皇帝让朕登上了这皇位?"看着刘询不可置信,惊诧,疑惑相交汇的眼神,我笑的更欢了:"是啊,你不觉得先帝二十一岁夭亡,身后无嗣很奇怪吗?要知道他小时候可是很健康的...."
"你什么意思....."
刘彻驾崩,新君登极.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我也随着刘彻的遗命成了四大辅臣之首.想要达成那个最终的目的,我就必须的扫除所有障碍,我需要帮助,于是我找到了金日殚.
他的态度很微妙,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直到我带他去看了我已经送到京郊一家农户中的刘询.金日殚.同意帮我,他拿着刘询颈间的玉佩对我说:"为了报当年的知遇之恩,为了这玉佩的主人,我甘冒天下之大不韪."
之后的一切顺理成章的发生,我和金日殚杀了以桑宏阳为首的一批碍事的老臣,渐渐的,朝堂之上,再没有人敢对我说一个不字,我买通宦官,在刘弗陵的饮食中放了慢性毒药,看着他的身体一天衰弱....
"霍光,你知道吗,朕知道你给朕下毒.."病入膏荒的刘弗陵虚弱的看着我:"可是朕还是吃了..朕年幼失诂,你从小带我骑马,教我读书...其实..朕一直是把你当成父亲看待的....."
刘弗陵死后,刘询登位的条件还是不成熟,我必须要给所有人造成一种非刘询不可的印象,所以我又选了昌邑王既位.我深知昌邑王是个完完全全的废物,他也不负我望,一即位就荒淫无度..我不想再等了..仅仅二十七天,我就废了他..刘彻的儿子中至此没有可以继承皇位的人,我名正言顺的将刘询接了回来,看着他登极...
"所以,陛下,坐拥大汉江山的只是你,也只能是你..."
刘询静静的看着我,半晌之后,他又安静的离开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欣慰的合上眼,
"舅舅,哥哥,刘彻..我终于做到了...我对的起你们了....."
从霍光府出来,雪已经停了,回头再看一眼霍府,刘询转过头,面无表情的吩咐:"去茂陵."
茂陵依旧是雄伟壮观的,这次刘询没有去孝武帝的陵,而是直接去了离孝武帝陵一公里远的卫青陵.
以前刘询从未来过这里,现在他才发现,卫青的陵是如此的简单朴素,就如同所有人记忆中的他一样.
向前走了一步,刘询在陵前跪下.
原来,自己能坐上这九屋至尊的皇位,不是因为自己是刘彻的曾孙,不是因为昭帝无嗣,不是因为昌邑王无德,只是因为自己是孝武帝与那人之间唯一的联系,只是因为自己身体里流着大司马大将军卫青的血.
从颈间摘下那枚自小从未离身的鱼形玉佩,将它缓缓的埋入卫青陵前的泥土中.
是该物归原主了..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最后的看了一眼卫青的陵,刘询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三年之后,霍氏族人谋反,被灭族,后宣帝麒麟阁为霍光画像,不属其名,只在画像一角标明,姓霍氏.
至此,属于汉宣帝刘询的新时代完全到来了..天下又复河清海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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