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径----费祭
  发于:2009年0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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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ST

公司业绩的突进,功劳掌握在此时兴高采烈朝夜店一涌而入的年轻人手里。原本和我这个不合群的上司无关,但看那些年轻人闪闪发光的期盼眼神,拒绝的声音就卡在了喉咙以下。既然他们也不在意我这个冷清的人会降低气氛,我更不必端架子。
端著鸡尾酒杯与一众人碰了碰杯子,抬头就看见他们一脸受宠若惊。这反应实在有点过了。我不认为平常我很苛刻,但更亲热的举动我也做不出来。看看他们像连体婴般搂在一块舞动,我便感觉吞入腹中的酒变得很不是滋味。
说起来,这家夜店仿佛很不寻常。
被簇拥在舞台上的,都是一些难辨性别的人。身材修长纤瘦,腰比女人还会扭,但唱歌的声音却是低沈的男声。难以理解那些人为之尖叫的理由是什麽,难道就因为雌雄一体的新鲜感吗?
"经理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呀?"一名女下属突然凑了过来,笑眯眯地问。
我有些局促地退後了一步:"当然不是。"对一身酒气的女人,我可是敬谢不敏。
"真的吗?看经理的样子,真像是连酒也没有喝过的,脸都有些红了哦。"也许因为酒能壮胆,女下属的手指竟然向我的脸戳了过来。
我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那手指像长了刺般又尖又利。
"嘻嘻,经理的皮肤果然像看上去一样好呢。"听她说话有些不利索的样子,估计是醉得不轻了。
不跟醉酒的女人计较,我不动声色地移动步子,走到了另一侧的吧台外。
吧台的声音比其他方位更吵闹,但由於人人都注意著舞台上的一切骚动,反而到吧台买酒的人很少。偶然有几个模样与那名女下属一般醉的男人朝这边蹭过来,都被我迅速地移动开。
调酒师向我礼貌地一笑,是个长相不错的年轻人,但他身後摆放的洋酒我从不感兴趣,所以我的态度依然冷淡。
调酒师又凑向我说了句什麽,我完全没有听清楚。
耳边只有像轰炸机一般炸响的呼喊声,并且奇特地全场一致:
"小欧!小欧!"
如果我没有听错,应该是这两个字的发音。
"你也是特意过来看小欧的吧?"调酒师在我耳边的声音近似吼叫,这一次终於让我听见他所说的意思。
我连小欧是谁也不知道,怎麽可能特意过来看?
我望著调酒师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只得转过头去看舞台上被尖叫声轰炸的那个小欧是何方神圣。
舞台上一群妖魔散去,只剩一个穿著镂空银装的少年。尽管他的腰细得有些不可思议,跳舞的样子也妖媚了些,还是能够一眼看出那是个少年。男人比起女人,从骨骼来看,就有很大不同。我所站的位置,只能够看到少年几乎裸露的背脊。肩胛骨几乎从薄薄的皮肤里透出来,形成一个诡异的蝴蝶状。虽然骨感,但的确不难看。当鼓点骤然猛烈起来时,少年的脸忽然转了过来。一张淡妆清秀的脸便露在我的面前,虽然身体在热烈地舞动,那双眼睛却冰冷冷地直入人心。
我承认我望著那双眼睛时有轻微的失神。
因为,那双眼似乎有意无意地盯住了我。
眼睛定格後,唇角微微一扬,露出一条美好的弧线,然後身体又转开去,继续勾动围簇在舞台下的所有人的兴奋点。
这个男孩,实在有点妖。
我轻咳了一声,为自己短暂的失神找到了理由。
"我猜对了吧?"将头转向吧台,调酒师立即向我得意地一笑。
我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没再转头望向舞台。
"我觉得你这样子很不错哦,不容易受小欧诱惑的人,在这里可是很罕见的。"调酒师又笑著凑上前来,朝我耳朵里吹著气。
我微皱眉望向他,不明白他此时的姿势。
"别装傻了。"调酒师又露出了一个诡秘的笑容,"来这里,还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花花心肠?"
"你想说什麽?"我终於忍不住低问出口。
"这里可是北区最著名的GAY BAR,你敢说你不知道?"调酒师扬高音量,似乎对我的反应很不满意。
我的确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重重地放下酒杯,便抛下一众已经疯魔成狂的下属独自离开了这家夜店。
GAY BAR?
我回头望了一眼夜店的招牌。
只有一个字──"魔"。
果真是魔。
GAY这种人,不应该是著了魔的人才会做的吗?
我深吸了口气,随後拦下一辆出租车,离开了这个异世界。
□□□自□由□自□在□□□
明天是周末,所以才能容忍那群下属提出自己的最大心愿。
他们的最大心愿就是来GAY BAR?
我瞬间觉得头有些剧痛。
想到自己在那种地方喝下了一杯酒,便开始觉得腹中一阵翻江倒海。
不知道是不是沾上了什麽不干净的东西。
我在浴室里清洗了近一个小时,仍不能安下心来。
被各种洗涤水刺激得头脑愈发清醒,躺在床上许久也无法闭眼。
我随手拿起电视遥控,便开启了任意一个频道。
明珠台的午夜电影一直是不错的选择,无论恐怖片或爱情片,只要能令我睡过去,我都无所谓。
盯著电视屏幕看了一会儿,我猜想这是一部爱情片。不同的男女在约会,在对话,进而上床。
镜头不断在转换,然後又停留在下一对情侣。咖啡馆内模糊的布景,只能看清楚放置在桌上交握的两双手,然後,只听见两个人的对话:
"你通常在下面或上面?"
"我都可以。"
"是吗?太好了,我也一样。"
怪异的一段对话,而且说话的双方都是男人。我尚未揣摩出这段话背後的意思,便见镜头再度转换。
两具身体交叠的影像,两个声音的喘息声,而且,那两具身体分明都是男人。
我几乎将遥控器当作利剑般朝那怪兽般的电视射了过去。手指在关机键上用力按动,竟半晌才将电视机完全关上。
"我睡不著。"房间门口突然传出的一个声音,让我立时背都直了起来。
是黎锐。
从来不主动向我寻求帮助的小男生,此时竟抱著枕头站在我的房间门口。
我瞪大眼盯著他,所有反应仍定格在他突然发出声音的那个瞬间。
"你在看电视?"黎锐又开口问,声音仍旧是冷淡的毫无感情。
"电视?"我怔怔地重复他的话。
"嗯,我刚才看到了,你把电视匆匆忙忙地关上。"黎锐冷冷地指了指一片黑屏的电视机。
我的头脑逐渐转为清晰状态,态度也回复到在黎锐面前一贯的冷漠。
"你睡不著,过来做什麽?"我问。
"爸爸以前会哄我睡觉。"黎锐抿了抿唇,生硬地说。
"你以前是几岁?而且,我也不是你爸爸。"我的一句话让黎锐好容易显露出来的一丝孩子气又隐退了回去。
黎锐呆了一下,便转身走出去,房间门在他身後重重地关闭。
我在黎锐离开後,闭上眼睛许久,也没能够顺利地入睡。
眼前总浮现出黎锐刹那间有些受伤的神情。
我对他即使没有半分义务,但目前我是他的监护人。以後,还是应该对他好一点的。
想著想著,我的思绪又转移到另一些人身上。
不等那些人的脸变得清晰,我便刷的一声关掉墙灯,强迫自己坠入睡眠。

"曲捷,我今天不会回家睡觉。"早早起床,跑完步回来,便听见黎锐劈头的一句。
"你想去哪里睡?"我微皱眉头望著他,"还有,你应该叫我叔叔。"
尽管我不是他的爸爸,但至少是长辈,黎锐对我直呼其名的作法被我纠正了多次,却从来没有产生作用。
"我去哪里睡,不需要告诉你。"黎锐冷冷地答了一声,然後穿过我身侧往外走。
"14岁,也还是个小孩子。"我伸手一把拉住他,语气严厉地说,"你以为你已经可以这麽没礼貌?"
黎锐的脸有些涨红,被我拉住的胳膊怎麽挣也挣不脱。
"放开我,我去同学家,他今天过生日。"黎锐低低地抗议。
我这才点了点头,将手松开。
"以後我们还会一起生活,想逃避,除非你已经长大成人。"见黎锐转身又朝外走,我冷冷地说了一句。
少年的背脊一僵,然後迅速地跑走。
如果不是受人之托,我怎麽可能有耐性与一个小孩子整日相处?
我将自己扔进浴缸里,晨练的汗水早已风干,但早晚冲浴是我的习惯。身体不能被闲置,只有身体健康,进而才能心理健康。这是我历来遵循的原则。
以前就有人说过,我的洁癖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但那又如何?
说这种话的人也早已经不在了。

酷暑过後,是一群毕业生活跃的时间段。公司在这种时期也会破格录用一些应届生。适时更换一些新鲜血液,对任何事情都是适用的。
我原本并不主管招聘,但部门内的人员入职都须经我的批准。我不希望看到我原本引以为傲的团队里出现烂柿子。
那天去GAY BAR的事情,部门内的职员都颇有默契地闭口不谈。这令我有些满意。或许他们事先并不知道那是家GAY BAR。说什麽我都不相信我的属下有那种恶癖好。
已通过初试的人员名单很快送到了我的手里,我仔细地翻阅。来公司应聘的人多少都有点背景,名牌大学都已经不算什麽。如果拿著一纸文凭就认为可以敲开任何一家大公司的门,那麽这些人实在应当到更困难的地域多磨练几年。我看中的是那些人背後的才干。
得到面试资格的人里面有不少曾在校内获得过专业职称的,一个个奖项排得很是骄傲。我注意到其中一个,FD大学年年领最高奖学金,并且寒暑假期间研发的产品都曾获国际大奖。这种人才不至於需要到处求职,我不免有些怀疑他的资料的真实度。
因此我将第一个面试机会交给了这个名叫林欧的人。
林欧,20岁,初中与高中都曾跳级,所以本科四年读完仍很年轻。简历上贴著的照片是一个面容清秀,戴著黑框眼镜,一派斯文的人。他的字迹很张狂,与那张脸全然不符。
等待林欧进入我的办公室之前,我已将他的简历研究了个透。
但当他走进办公室内,与我面对面,朝我微笑时,我的头脑瞬间一片空白。
我怀疑我认错了人。
但那双伶俐又清冷的眼睛,我还只见过那一次。
"林欧?"我低念他的名字。
他本人与照片完全是两种风格。虽然如今穿的是简单的T恤加牛仔裤,取下眼镜後,仅露出一双眼睛,却使他整张脸都感觉不同。
"是。"他声音清亮地回答我。
我请他入座,并且镇定地问他相关问题。他对答如流,毫无错处可挑拣。除了略显年轻,他可以满足所有入职者的条件。
然而在他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刻,我便已决定在面试表上写上"不宜入职"。
抛开他那晚的表现不谈,难道他以为我能容忍一个GAY成为我的助手?

2ND

第二天下午,我的部门本应当为下一阶段的研发策略加班开一个短会,但中途我被公司高层叫了过去。随後,短会被取消。走出办公室时,只听见其中雷动的欢呼声。
我的工作计划被打搅,所以面对著公司高层也不甚愉悦。与他们同坐入车内後,他们才说明找我是为让我陪同著去golf球场,参与所谓的最佳休闲运动。我的脸色霎时更显得铁青。
"小曲年纪轻轻,但一直是公司的栋梁之材,平常太过专注於工作,应该适时放松一下才是。"张董坐在副驾驶座上,笑著说。
我在心里轻哼了一声,被压迫著为公司赚钱的人不是你们,你们自然可以尽情放松。
"等会陪我们打完球,一起去吃个便饭,就这麽说定了。"张董又说。
我似乎听见自己的拳头捏得吱嘎响。
"怎麽,小曲,你觉得呢,这样的安排?"张董回过头来。
我立即唇角微扬,点了点头:"好的,张董。"
有时候,我也对这样的自己感觉恶心。内心不可一世,表面卑躬屈膝,似乎在这个社会上是能够得到平衡的生存方式。
之後,我便一直沈默。转头望著窗外随车影流动的天空,不知不觉便失了神。
直到步入golf球场,我才想起应当给黎锐打个电话,让他自行安排晚餐。
黎锐在电话里的声音仍旧冷冷清清,和我倒有几番相似。我忍不住想起他爸爸的声音,然而那只有一片模糊,待我再深入地想想,记忆也立即变作一片空白。
"小曲。"
听到公司另一位高层林董在对面召唤,我只得走了过去。
"待会你和小欧一同在这边练练,你们都是生手,就不强迫你们跟我们一队了。"林董笑得很是开心,一手拉过一个穿著简单休闲衣裤戴著棒球帽的男生。
小欧?我只听见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那个男生面朝我抬起头来,唇角微翘,令那张漂亮的脸更添几分妖娆。
"你?"我禁不住失声惊问。
"又见面了,曲经理。"对方在这种场合倒是如鱼得水,向我打完招呼,又说著什麽笑话令林董笑眯眯地走开去。
"你怎麽也在这里?"我沈下声音,狐疑地盯著他。
与初次相识的人表露出自己的情绪,这本是工作中的大忌。但这小子和我的工作无关,我也不必忍耐。
"我刚刚在公司遇见林董,他让我一起过来。"林欧似乎察觉我的不友好,笑容有所收敛。
"你今天也来了公司?"我的目光几乎要刺穿他的脸。
已经被我写上"不宜入职"的人,以怎样的身份来公司?难道让我面试只不过是一个幌子麽?
"是的,曲经理,我将从明天开始正式入职,以後也请你多多指教。"林欧的回答令我的猜想得到全部证实。
对方恭敬有礼地微鞠躬,却得不到我的好脸色。
果然,他是不需要我的批准就能顺利入职的特殊人物?
"你和林董......"我想问的话才刚出口就硬生生地吞入腹中。
差点脱口而出的是一个原本不应当被我想到的问题。我忍不住咬了咬牙,不让那种女人才有的想法进入我的脑子里。
他和林董是什麽关系,与我何关!
"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林欧张口想要解释,被我猛一摆手的动作制止了下来。
谁管你们的事情。如果你真到了我的部门,就有你受的!我冷冷地想著,随後提起一旁的推杆。
林欧也不再吭声,跟在我身後,细心地将球摆放在了视角极佳的地方。
我的几球都离洞口甚远,林欧的表现也好不到哪去。
但多练习了几次,林欧便有了一杆进洞的好成绩。尽管他打完球後便抬头笑著说:"只是凑巧。"我还是对这个小子有点刮目相看。
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骨感身体,但对运动似乎很有天赋。也许因为他本身习舞的关系,身体素质其实并不差。
我站在他身後微微打量著林欧的身段,每一次挥棒的姿势都近乎完美。
当他直起腰时,我也才注意到他的身高并不比我差多少。
我的视线大概越来越肆无忌惮,因此林欧猛地回过头时,有些脸红了起来。
他脸红个什麽劲!在GAY BAR里被一群人用快要剥光他衣服的眼神盯著,也不见他害羞啊。我立即瞪起眼来。
林欧那略红的脸颊也似乎立即变得白净了许多。
"小曲,你打球的水平也不错嘛。"张董从另一端走了过来,换上一身运动服饰,但仍遮不住那肥胖的肚子。
我低头望了望自己,仍旧西装革履,虽然不适於运动,但也不影响我的发挥。
我正露出微笑,想要感谢张董的夸奖。一旁的林欧又一次用力挥棒,竟然又一次一杆进洞。
我的笑容僵在嘴角边,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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