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宋立冬咽下口中的酒，"因为你没有骗我的必要。况且如果你真的是为了他，现在已经达到目的了，完全可以踢开我这个碍眼的东西。"
"那你还问？"
"我就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心里舒服点，以后看见你也不会有疙瘩了。"

第 12 章
"今天还要练琴啊？"袁曦看见李非业推开书房的门，有点失望地说。
"嗯，一天不练手都会生的，你困了就自己先睡吧。"
"我知道了......"
"对了，书房隔音还好吧？我练琴有没有影响你睡觉？"
"你的琴声那么好听，又不是噪音，书房不隔音才好呢，我就可以一直欣赏了。"
"呵呵......"李非业笑着走了进去。
参赛曲目的谱绕着房间摆了一大圈，李非业抱起琴，随便转向一个方向，只见那一排是《查尔达斯》的谱。他刚弹了一行便急躁地把风箱合死，甚至没有按排气孔，而是用手掌按下去一大片的键，发出刺耳的声音。
《查尔达斯》还有练的意义吗？已经七年了，每次都是输在这一项上。并且不仅仅是没有进步，现在弹的感觉甚至不如第一次参加比赛的时候。李非业叹了口气，自己注定拿不到所有的奖了吗？虽然在自己之前，最强的人也只是一届拿过四项奖，可是《查尔达斯》始终是个遗憾啊。生活本就是不完美的......李非业时常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也可能是在家里练琴没有感觉吧？李非业走出书房，对正在看电视的袁曦说："我去琴房练，如果太晚就不回来睡了。"
"琴房有地方睡吗？"e
"在琴房我有间办公室的啊。哦......对了，还从来没带你去我的琴房看看呢。"
袁曦的眼神有点闪烁不定："算了吧，我又不懂音乐，去琴房干嘛？"
李非业这才想起来袁曦的顾虑，于是含糊地说："嗯......那这个以后再说吧......还忘了一件事，明天开始就别去上班了，在超市工作除了把人练成机器人之外没有任何好处，不能提高你的任何能力。你闲了就在家里看书吧，如果对那些书不感兴趣就自己去西单图书大厦买。"
袁曦心想，要是我对所有的书都不感兴趣怎么办？不过还是笑着说："我知道了，你去吧，晚上开车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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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料之外，宋立冬这个时间果然是呆在琴房里，突然看见李非业来了有点吃惊。
"不用停，一起练。呵呵，还是这里有气氛，在楼下听见你的琴声就手痒了。"
"会吗？我早就奇怪这个问题了，琴房里经常七八个人一起练琴，我都怀疑他们能听见自己拉得对错吗？"
"嗯......这个嘛......呵呵，可能是我们从小就是这么练的，已经完全习惯了吧？对我来说，即使三十架琴一起响，我也能只听见自己的琴声。大学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其实学校也有小琴房，可是大家就是喜欢凑到一起练。"
宋立冬挠了挠头，笑道："跟我真是截然相反的情况啊，我是练的无声琴。"
"我觉得几乎都是像我这种习惯吧？你那种练法，全国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出第二个。"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谁会愿意这么练啊？"宋立冬苦笑，"得！每次说起这个你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没什么的。我这不是因祸得福了吗？如果我生在一个普通家庭，哪有机会跟着著名的李非业手风琴家学习啊？说是物极必反也好，否极泰来也好，总之我现在是一点不怨命，也没觉得我命不好了。"
从宋立冬清澈的眼睛里看不到半句假话，李非业点了点头，说："真的是很佩服你这一点，说实话，我经常设想如果我们的处境换一下，最后会怎么样。我想我是没有你这个毅力练下去的......"
"不会的，我相信你也一定会练。因为我看得出来你是由衷地喜欢手风琴，热爱手风琴事业，并不仅仅是把这个当作一个普通的工作或者赚钱的手段。有了热情就有了动力，一切的困难也就不能成为困难了。"
"是吗？从哪儿看出来的？"
"随时都可以看到啊，你一碰到琴脸上就神采飞扬，还有你在给学生上课的时候那种满足感，想看不出来都不行。呵呵，果然还是当局者迷。"
李非业一边说话也一边抱好了琴，正准备拉，突然又说："你先把最近练的从头到尾给我弹一遍吧？我想仔细听一听，平时都是路过的时候匆匆听一会儿，今天受了你这么多教育，算是报偿吧。"
宋立冬翻开琴谱，开始一首一首地弹，依旧是《车尔尼》，但是感觉又跟上次的不同了。不知道宋立冬每天练多少小时的琴，恐怕除了睡觉就是在练琴吧？并且就算睡觉估计梦里也是在练琴。
听得兴奋了，李非业也会无意识地跟着按键，只是不拉风箱，不会发出声音。遇到宋立冬处理不好的曲子，李非业只需要示范一两句，宋立冬便可以马上听出区别，随即改掉。
整本《车尔尼》拉完了，李非业说："以后就按照刚才这么练吧，我没拉出声的就是你已经很到位的曲子。"
"嗯。"宋立冬很认真地在琴谱上做了一些记号。
"你这记的是什么啊？"李非业探过头来看。
"我怕忘掉刚才的感觉，所以按照我自己的方式记下来啊。"
"为什么不用规范的记法呢？"
"以前没有乐理书，没学过啊，而且已经习惯了......"
"你自己习惯那么记当然对于你看没什么问题，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带学生了，教的是这些，会不会很奇怪？"
"呵呵，我还没想那么远呢。"宋立冬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突然惊叫，"哇！天竟然已经亮了！"
"是啊，算了，不睡了，早晨八点还有课呢。"李非业站起身，一边放琴一边说，"你休息会儿吧，今天下午才有学生来。我去上班了！"
"没关系，我趁着记忆最清晰的时间再练一会儿。"
"等到大赛回来你去音乐学院跟着听听课吧，我回头跟几个老师说说。"李非业说着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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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李非业这个人即使是被他夺了所爱也完全恨不起来！宋立冬用力摇了摇头，仿佛是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大脑。还是继续练琴吧，练琴可以忘掉一切的烦恼和伤心事。
李非业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接电话也是宋立冬的职责范围，总之二楼的一切事李非业都完全交给了宋立冬处理。
他拿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只能隐约听见呼吸的声音。可是仅仅是这呼吸声已经足以让宋立冬确定这是谁了。他又低声说了遍"喂"，仍然没有回应。
"他去上班了，八点有课，要找他就八点之前或者十点之后打他办公室的电话吧。"说完宋立冬挂掉电话。袁曦至于吗？连句话都不敢说了？！

第 13 章
法兰克福的天空积着厚厚的云层，宋立冬坐在窗边往下看，从飞机起飞就一直在看，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
李非业放下手中的报纸，拍了拍宋立冬："系好安全带吧，飞机快降落了。"
宋立冬这才反过神来："到了啊？"
"是啊，到了机场有人接，大赛组委会包下了一家酒店，比赛也是在这家酒店的小剧场里面举行。这两天我要练琴，你自己如果没意思的话可以去逛街，买点小纪念品带回去。"
"算了吧，我怕出去会走丢，我又不会德语，迷路了连问路都不会。"
"在德国会说英语就行。"
"我一高中生英语什么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酒店吧。"
李非业呵呵一笑："那也挺好，几乎全世界的手风琴高手都来了......当然主要是欧洲的，我相信你即使在走廊里逛一圈也会获益匪浅的。"
窗外突然一阵电闪雷鸣，飞机剧烈地晃动起来，让宋立冬感到眩晕恶心，说不出话来。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朝李非业摆了摆。
"呵呵，没想到你晕机的反应这么大呢？"李非业说着把自己座位前面布袋里的纸袋子拿出来，撑开后递给宋立冬，"要是很难受就吐出来吧。"看着宋立冬死撑的样子，李非业很想笑，为了不显得幸灾乐祸只好把脸转到一边强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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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终于缓缓降落，宋立冬正准备背起琴，突然看见琴带已经在李非业的手中了："我来背就行了，你现在能不能走稳还是个问题呢。"
"谁说我不行了？我又不是什么弱女子！"说着宋立冬抢着把琴背了起来，可还没走两步身子就猛地晃了一下。不等李非业说话，宋立冬主动放下了琴："哎，连我来这里唯一的用处都没了......"
"又不是让你来当苦力的，你在这里能有所感悟突破，我这钱花得就不冤枉。"
"说真的，把我弄到北京其实你亏大了吧？帮你干不了什么活还净花钱了。"
"呵呵，知道就好，等你发达了记得好好报答我。"李非业顿了顿，正色说，"其实做一件事的利弊不是那么容易衡量的，我把你当知音，很难遇到这样的人。就像你所说的，我们都是对手风琴有着极大热情的人，比较有共同语言。"
"你那些同事呢？哪一个不比我的水平强百倍？"
"他们跟我们不一样，对于那些人来说，是他们选择了手风琴事业。而对咱俩来说，是手风琴选择了我们。再一个我喜欢跟年轻人说话，没那么深的城府，有活力，说起话来比较轻松自在，感觉我也跟着年轻了。"
宋立冬安慰他说："其实你也是年轻人啊，不是才二十八岁吗？我都十九了，我们差了还不到十岁呢。"
"是啊......二十八......比赛回去就差不多是元旦，过完年就可以算二十九了，也就跟三十没什么区别了......"
"有你这么算的吗？我还可以说我再过二十年就四十了呢。"
两个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已经出关了。突然一群人一拥而上，把李非业和宋立冬围在中间。上百束鲜花铺天盖地地涌过来，让宋立冬不知所措，他这才知道原来李非业在欧洲的名气比国内还要大得多。
李非业得体地朝他们鞠躬致谢，拉着宋立冬艰难地向机场外挪动。坐上酒店来接机的车，两个人才终于又可以大口喘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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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酒店就这么小？"站在门口，宋立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啊，你以为有多大呢？"
"那它的小剧院也没多大了？"
"嗯，差不多坐二百人吧。"
"那不是选手就占掉一大半了？"
"这个比赛本来就没什么观众的，更不卖票。"
"那我......"
"放心吧，你可以看的。"
"为什么啊？"
李非业没有回答，只是扬起嘴角一笑走了进去。
大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彼此就像老朋友一样按照各国的习俗在问候。宋立冬无聊地站在一边，这回又被晾起来了！
几个俄罗斯人奇怪地打量着宋立冬，叽里咕噜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这让宋立冬更尴尬了，还好李非业及时回来。
"走吧，我们先把琴放进房间，然后下来吃饭。"
宋立冬点了点头，仍然在四处张望，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你知道吗？每次参加比赛我最深的感触就是会的语言太少了，跟人交流起来总还是有困难。"
"可我知道你已经会四门外语了啊！"
"意大利语、法语、西班牙语根本就是差不多的东西，没有学德语和俄语一直很遗憾。"
宋立冬暗想：原来不仅仅是练好琴就好，文化底蕴也需要很深才可以。哎，总是在觉得有希望触及李非业位置的时候发现原来距离还有很大一块，自己先前所见只不过是李非业的某一个脚印而已。
李非业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以后一定也可以的，只要你保持这种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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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立冬刚吃下几口，就觉得胃隐隐作痛，皱了一下眉头。
"怎么了？这牛排不合胃口啊？"
"不是，挺好吃的。"宋立冬觉得这个时间不应该多事来烦李非业。
李非业又吃了几口，对他说："我先上去练琴了，你不用着急，慢慢吃啊。"
宋立冬真是想不慢都不行了，一小片牛肉要嚼两分钟才能咽下去，胃疼越来越厉害，到后来不停地冒虚汗。吃完饭又休息了一会儿，稍微感觉好一些。
还是不回房间吧，不能耽误李非业练琴。于是真像先前所说的那样，在走廊里逛了一圈又一圈。每当经过一个房间的时候，只要里面有琴声，就驻足倾听一会儿。
宋立冬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就像个间谍。不过那些人的确个个是高手，同一首曲子，由不同的人拉出来，可能完全是相反的感觉。对于音乐的处理风格各异，这也正是现在国内学琴的人所欠缺的。他们往往只会盲目地模仿老师或者示范带的演奏。
看来最难的不是比赛的人，而是评委。想要给这些顶尖高手排出个一二三，不知道要讨论挣扎多久。这样评出来难免会有偶然因素，谁上谁下都有可能。李非业能够每年毫无悬念地拿十项大奖，可见他的实力是明显高出一块的。想着想着宋立冬胃又开始疼，痛苦地扶着地坐下。

第 14 章
"为什么每顿都是牛排啊？"
李非业放下刀叉，马上站起来："我们出去吃吧。"
"不了不了，我就是随便说说。"宋立冬说着端起酒杯，"祝你比赛顺利！"
"谢谢！"李非业喝了一口之后拿起外套，对宋立冬说，"我先回去准备一下，你自己慢慢吃。"
宋立冬如释重负，幸亏李非业走得早，已经快装不下去了。他像前两天一样，吃完以后在座位上多坐一会儿，可是这次坐了四十多分钟却仍然不见好。离比赛的时间已经很近了，无奈只好强撑着往房间走去。
在房间门口，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继续装作没事推门走了进去。
"吃这么久啊？我们现在就去吧？"李非业满脑子想着比赛的事，完全没有发现宋立冬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青。
"好啊......"宋立冬挤出一丝笑容，把琴背起来，艰难地朝剧场走去。其实这个痛苦不是不能忍，困难的是要在痛苦的时候做出轻松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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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国的选手纷纷入场，宋立冬看见自己拿的纸跟别人颜色不一样。这是自然的，因为身份本来就不一样嘛，现在也顾不得管这些了。宋立冬把琴交还给李非业，自己按照座位号走到后面，李非业是坐在第一排，看来这是按照去年比赛的排名排的座位了。
旁边的人跟宋立冬说了几句英语，如果放在平时也许能听懂个大意，可是现在的宋立冬眼前发黑，耳朵轰鸣，能努力支撑着不晕倒已经很不容易了。就这样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比赛终于开始了。
第一首曲子响起的时候，宋立冬奇迹般地突然感觉不到疼痛了，整个人都仿佛被音乐吞噬着。每次轮到李非业演奏的时候，宋立冬听得格外认真。傍晚的时候，李非业的《帕萨卡利亚》刚刚演奏完毕，，宋立冬的疼痛猛地又回来了，再也撑不住，一下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