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毕，宋立冬有些紧张地攥着右手，等待着李非业的评判。
李非业想了一会儿才说："你能感觉到存在问题已经不错了。你知道吗？如果是在刚才的课上听见有人这首曲子拉到这个程度，我会说可以了，练下一首吧。可是对你我要说，先别练这几首曲子了，练这个吧。"说着李非业从一大堆琴谱中抽出一本书，"把车尔尼的练习曲全部练到完美的程度再来找我，到时候我告诉你接下来练什么。"
宋立冬翻开书大体扫了几眼，整本书都是练习曲，看起来不难，大多数应该是可以照着谱直接弹出来的，估计练好整本书一周就够了。
"想什么呢？还不赶紧去练？"
"我先把琴房打扫一下再去练。"
李非业微笑着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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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曦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冬冬，我终于可以放一天假了，你今天能不能陪我出去逛逛啊？来了北京这么久，我还哪都没去过呢。"
"不行啊，今天实在太忙了。"
"怎么星期六会这么忙呢？"
"正因为是周末啊，学生都休假了，所以有时间来学琴了。"
袁曦小声嘀咕："那你来之前的周末叔叔是怎么应付的啊？"
"好啦，你先自己去玩吧，以后有时间了我一定好好陪你。"
"自己玩有什么意思啊......"
"你累了这么久了，要么就在家睡一天，好好休息一下。"
袁曦把宋立冬推到门口："行了，你就不用管了，我怎么样还过不了这一天啊？"
门关上了，宋立冬盯着门看了几秒，似乎忘带什么东西了，可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一定是自己多虑了，还是到了琴行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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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非业走到宋立冬的桌子前，伸出手。
宋立冬迷茫地问："怎么了？"
"给我啊。"
"给你什么？"
"昨天让你画的音符啊。"
宋立冬这才想起来，因为今天的第二节课是教新收的一批幼儿班的小孩，为了教得更形象生动一点，李非业让他把音符画成卡通一点的样子。宋立冬是昨晚拿回家画的，可是因为早晨被袁曦推出门，结果忘记带了。
"啊......"
"怎么？没画啊？"
"不是......忘记带了，我现在就回去拿。"
"得了，等你拿回来那个班就该下课了。还是我开车去吧，你先带着五级班的学生练《牧民之歌》，我一会儿就回来。"
宋立冬很惭愧，这是第一次帮李非业做关于上课的东西，竟然会忘带，真不知道自己整天想什么去了。"哦......袁曦今天不上班，应该在家呢，我就放在桌子上了。"
李非业点了一下头，赶紧跑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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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立冬跟袁曦住的房子是李非业帮忙找的，是小户型，除了厨房和卫生间就只有一间房子，不过两个人住足够了，并且房租也不是很贵。
李非业敲门的时候，袁曦先是一阵兴奋，以为宋立冬突然没事回来了。随即觉得不可能，宋立冬怎么会敲门呢？他是有钥匙的啊。
"咦？叔叔，你怎么来了？冬冬他不是早就去上班了吗？"
"是啊，他忘带东西了，我来取。"
"啊，还要你来拿，冬冬他怎么这么糊涂健忘啊！以后我一定多提醒他。"
李非业笑了笑："没关系的，谁都有遗忘的时候，只要别总是忘就可以了。"
"是这个吧？"袁曦指着桌子上的一堆东西。
"对......没想到宋立冬的绘画水平还挺好的，呵呵，那些小孩一定会喜欢学的。"
袁曦看着李非业把东西往包里装，故意漫不经心地说："叔叔，北京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啊？你给我们推荐点呗？"
"好玩的地方多了，等我有空的时候仔细跟你们说说。"
"哎，算了吧，反正就算知道了也没时间去玩。"
李非业轻轻敲了一下袁曦的头："你小子还挺滑头的，这么小就学会说话拐弯抹角了。不就是想让我给宋立冬放假吗？"
"嘻嘻，叔叔就是叔叔，瞒不过你。"
"不行啊，假可以给，但是不能给多，否则我要他来干嘛？这样吧，如果他没空带你去所有地方，我也可以陪你逛逛北京，尽一下地主之谊。"
袁曦抱着李非业的胳膊兴奋地说："叔叔，你真是大好人，好人有好报，下辈子你一定......"
"行了，别把我夸晕了，还要给学生上课呢，走了啊。"

第 8 章
"我已经练完了。"宋立冬把书递到李非业面前。
"我说的是练到完美，不是练完。"
"我已经可以一个音符都不错了。"
"我觉得你还没懂什么叫练习曲。练习曲的目的并不是没有错就可以，没有错才是一个开始。"
"那什么时候结束？"
"你先练一年再说吧，这一年里不要练任何其它曲子，就只是反复练这些。也许不需要一年，可以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我不明白。"
李非业笑了笑说："你的问题其实在于基本功不扎实，盲目拔高。当然这也不能怪你，在广播上显然听不到练习曲了。练习曲的作用这么跟你解释吧。像你这么练十年也比不上先练三年的练习曲再练一年的其它曲子的效果好，其实你的练法也正是几乎所有人的练法。现在明白了吧？"
"好像......有一点明白了。我还有个问题，既然按你说的那种练法最有效，为什么别人却都舍近求远呢？"
"一方面是因为练习曲大多不好听，练起来很枯燥。学琴的人当然是听到自己能够弹出好听的曲子才会有成就感，也就有了继续学琴的动力。连续练三年的基本功，恐怕一开始再喜欢琴的人最后都没有兴趣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现在的人急功近利，尤其是小孩的家长都有攀比心理，你家孩子考了六级，我家孩子起码要考七级才行。那么像我这种贪财的老师为了迎合家长的要求，就只能拼命教学生考级曲目。"
"呵呵，我没觉得你贪财啊，而且你已经那么有钱了。"
"你不知道越是有钱的人就越想更有钱的吗？"李非业故意这么说。
"可是你为什么不向那些家长解释清楚这个问题呢？"
李非业喝了口水微笑着问："有这个必要吗？不是每个人都是以完美为目标的，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达到完美的天赋。放心吧，像你这样的苗子我是不忍心耽误的。"
送走李非业，宋立冬又回到琴房练了几个小时。并没有觉得枯燥，因为起码觉得有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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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非业推着一小车日常用品走到收款台，一眼就看见了袁曦。尽管那一队已经很长，李非业还是排在了后面。
袁曦一抬头看见李非业，甜甜地一笑："叔叔，买了这么多东西，拿得了吗？"
"我的车在外面。"
"提到外面已经很困难了，我帮你吧？"
"不用了，你不是在上班吗？"
"恰好到换班时间了，你等我一下啊，我送你出去。"
李非业站在一边微笑着看袁曦又给两个顾客结好了帐，从里面跳了出来："叔叔我们走吧。"说着弯腰提地上的两个袋子。
"还没吃饭吧？"
"嗯，回去马上就做。"
"别做了，我也没吃呢，一块出去吃点吧？"
"我倒是没关系啊，可是冬冬回来没东西吃，还不是一样要再做一顿？"
"吃完给他带点回去不就好了？"
"嗯，好，嘻嘻，叔叔请客不吃白不吃。"袁曦坐进车里，好奇地到处看。
"呵呵，喜欢吗？有机会教你开车。"
"不用啦，就算学会了也没车开啊。"
"你还小嘛，总会有车的。"李非业说着将车发动，带着袁曦去了他比较喜欢的西餐厅。
牛排端上来的时候，袁曦熟练的就餐礼仪以及标准的托杯手势让李非业吃了一惊，并且没有及时掩饰掉这种惊讶。
袁曦笑了："怎么样？看不出来我是第一次吃西餐吧？"
"嗯，还真看不出来......"
"我就知道我有一天会遇到这样的场合，所以提前学了，很有先见之明吧？"
"呵呵，为了让你学有所用，以后有机会多带你来吃几次。"
"叔叔，你许下的诺言可真多，上次还说如果有机会带我出去玩呢。"
李非业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比较忙嘛......不如先累积着，等我有时间了带你去个好地方玩。"
"什么好地方啊？"f
"暂时保密。"李非业觉得卖个关子挺好玩的。
"叔叔，现在几点了？"
"还早呢，不到七点半。"
"哎呀，我八点还要上班，我得快点吃完走了。"
"怎么还要上班啊？"
"晚上是去餐馆，北京的消费这么高，只是当收款员哪够啊？"
李非业沉默片刻，说："太累了，别去了吧，要么我给你找个轻松的活？"
"哪有这种便宜事？"
"嗯......我平时太忙，你每周去帮我收拾一次屋子吧，我给你去餐馆打工一样的钱怎么样？"
"好耶好耶！每周才去打扫一次，就能赚到七个晚上一样多的钱！"
"你也别想得太轻松了，我比较邋遢，打扫我家累着呢。"
袁曦放慢了速度，细细品味。哎，其实也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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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曦开门的时候都有点站不住了，其实算来喝了才半杯葡萄酒。对酒精这么敏感真是没办法，天生的体质问题吧，还好不是过敏。
"回来了？是请假了吧？"
袁曦吓了一跳："冬冬？你怎么也这么早回来了？刚才在超市遇到叔叔了，就顺便一起去吃了顿饭。哦，对，还给你带回来了一份，你快趁热吃吧。"
"好......"宋立冬打开盒子，一边吃一边说，"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吧？本来想......哎，算了，反正回去一趟也来不及。"
袁曦刚才的兴奋劲顿时冷却："对啊，我怎么会忘了呢？爸妈他们应该不会怪我们的吧？一会儿我们就在水池子里烧点纸好了，等过年了再回去好好祭拜一下。"
"袁曦，我们虽然到了北京，可是也不能忘了老家啊，那里才是我们真正的家。"
"冬冬，我知道错了。"袁曦说着走过去，紧紧搂着宋立冬的肩，撒娇地说，"我要是再有这么一次，随便你怎么罚我。等会再接着吃吧......今天好不容易我们都回来得早......"
宋立冬动作很轻柔却很坚决地拿开袁曦的手："在爸妈的祭日，我实在没有心情，改天吧......"
"哦......好吧。看你那么累，想给你按摩一下的......"
宋立冬暗骂自己，竟然误会了袁曦！

第 9 章
"叔叔，这么干净你让我收拾哪里啊？"
"就整理一下书柜吧，把书按类别和大小排列好。"
"哦......"袁曦走进书房盯着书柜看了半天，红着脸出来，站在李非业旁边不知道说是不说。
李非业放下手中的书问："怎么了？"
"那些书我都没几本听说过的，不知道怎么分类。"袁曦越说声音越小。
"呵呵，没关系，今天先按中外大体分一下就好。"
袁曦的脸更红了："叔叔，你就直说让我今天什么都不干就好了嘛，你的中外书籍本来就不在一个书柜里。"
"呵呵，是吗？那你就随便找本书陪我看吧。"
袁曦本是一个不喜欢看书的人，天生就是看见满篇的字就头疼，当然家里没什么书也是一个原因。不过既然现在是给李非业打工，自然也要尽量让李非业高兴来保住这个饭碗，于是只好随便抽了一本，坐在李非业旁边的沙发上装模作样地看起来。每过一分钟就翻一页，书里讲的什么完全不知道。
时间真是难熬，袁曦偷偷抬眼看了看李非业，他怎么就能看得这么投入呢？李非业突然抬头，把袁曦吓了一跳："哎，平时都是一个人，竟然忘了给你倒水喝了。你想喝什么就自己去冰箱拿吧，在我这不用客气。"
袁曦兴奋地从沙发上跳起来，终于可以少看一会儿书了，刚才差点睡过去。他打开冰箱，里面全是喝的，看来李非业平时不做饭。也的确，一个人生活做饭太麻烦，并且吃起来没胃口。袁曦没敢拿带酒精的饮料，只是拿了一盒酸奶走了出来。一边喝一边说："叔叔，你知道我和冬冬的关系还能对我们这么好，一点没有歧视，我真的很感激。"
李非业看着他笑了笑说："因为我跟你们是一样的，歧视你们不就等于歧视自己了吗？"
袁曦说："这就难怪了。叔叔，你怎么不早说啊？我心里始终有个疙瘩，现在才终于解开了。"
"呵呵，你也没有早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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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立冬看了一眼表，还有半个多小时上班，于是抱起琴打算再练一会儿。突然看见李非业走上楼来，连忙起身。
"你练你的，我听一会儿。"
宋立冬老老实实地翻开《车尔尼》，从第一首开始练起。李非业一直静静地听没有说话，过了二十多分钟忽然打手势示意他停下来："明晚有空吧？"
"有啊，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嗯，来手风琴沙龙吧。"
"那......是干嘛的 ？"
"就是每隔一周的星期五晚上，一些会手风琴的人到一起切磋。有我的同事朋友，还有我们的一些学生，有时候我们的老师也会来呢，那可都是手风琴界的老前辈了，去看看对你肯定有好处。"
"那是跟音乐会差不多吧？"
"不一样，音乐会分台上演奏者和台下观众，而在手风琴沙龙每个人都必须弹。"
"啊？！可是我已经好久没练过曲子了啊！"
"没关系的，就随便从练习曲里找两首就好。"
宋立冬还想说点什么，李非业已经带着第一个到的学生走进了教室。
翻了好几遍《车尔尼》，好不容易找到两首稍微好听一点的，可是怎么弹都觉得拿不出手，实在太丢人了！李非业的同事和老师......也就是手风琴的顶尖高手了......宋立冬越想越崩溃，不管怎么说这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表演啊，考试和面试的不算，几乎都可以看到被人嘲笑的场景了。可是这是李非业要求的，BOSS兼老师的话怎么可以不听呢？只好硬着头皮把那两首又多练了几遍。
李非业下课出来，似乎心情很好，经过宋立冬身边的时候还吹着口哨。他停下几秒，看着宋立冬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继续吹着口哨走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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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手风琴沙龙是在李非业同办公室的徐老师琴行开的，人并不是特别多，也就是二十个左右。年龄稍大一点的都集中在一堆聊天，李非业在里面最年轻，最英俊，也最有成就。宋立冬靠在窗台上，很羡慕地看着他，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到这个程度，有超过的可能吗？
最近在李非业上课的时候，宋立冬常常在一边听。李非业对于每个音符的处理都很到位，简直可以说是无可挑剔。工作之后，想起来自己曾经说过要赶超李非业的话都觉得可笑，其实哪怕这的确是自己的目标，自己知道就好。因为放在心里那叫胸怀大志，而一旦说出口就是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