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书----道格拉斯
  发于:2009年01月04日

关灯
护眼

"什么?我看他未免太任性啦。"
他漫不经心地拈起其中一封看了看,字迹很陌生,信封上盖着今天的邮戳。他原本打算放下,突然注意到信封上面只写了他的地址,却没有留落款。他立刻拿拆信刀将这封信拆开,里面抖落下来一张卡片,落在地毯上。
公爵拣起来一看,上面只有三个单词儿,是用从印刷品上剪下来的单词拼成的一句话。
--你是凶手。
他立刻将这封信翻过来,不让秘书觉察到异样,而是低声问:
"威廉先生,这封信是什么时候到的?"
"今天早上邮局送来的,公爵先生。"
"好的,我知道了,威廉先生。"
这个时候,十点钟正好敲响啦!迪肯警长准时来到德沃特庄园。实话说,他一早晨也在坐立不安中度过,他既不敢过早来打扰这位爵爷,更不能失礼让对方久候。更何况,他还得反复练习可能的说辞呢。他被领到书房里,公爵正在里面等着他。天气很不好,房间里点着蜡烛照明,德沃特公爵看起来--或者确切点说,他正竭力让自己看上去很平静哩。
"很抱歉来打扰您,德沃特公爵。"
推开门,迪肯警长便取下帽子,深深鞠了一躬,待他直起腰时,他那张讨人喜欢的圆脸看起来皱成一团,好像被什么困扰着一样。
"不,没什么,"坐在书桌前的德沃特公爵转过身来,露出了惯常的微笑,"我是否有幸能帮您做些甚么呢,迪肯警长。"
"您太客气了。事实上,只是一点小事,公爵先生。"
女佣人给迪肯警长端上一杯茶,警长紧张地看了她一眼,一直等到女佣人离开并关好房门,他才开口。
"我知道来打扰您很不好,公爵先生。"
"不,没什么。"
"我们刚刚找到了莱奥纳德遗落在皮克汉姆旅馆里的行李--噢,您可能还不知道她是谁。事实上是,最近在圣保罗教堂街发生了一桩小案子,她是当事人的女仆。我们在她的行李里,找到了一封信,是当事人生前写的一封尚未寄出的信,"迪肯警长端起茶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而奇怪的是,信封上居然写有您的名讳。为了避免这是一场误会,我特意将这封信扣留了下来。"
公爵听对方说完,才放下茶杯,嘴角始终保持着微笑的弧度。
"你做得很对,迪肯警长,我并不喜欢这些微小之事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
"是这样的,公爵先生,所以我特意拿来请您鉴定一下。"
迪肯警长说着话,他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记事本,将夹着的一封淡紫色的信抽了出来,递给桌子对面的德沃特公爵。信封上的字体纤细娟秀,公爵一眼就认出来确实是哈德逊夫人的笔迹,而收信栏正写着德沃特公爵的名字和地址。
公爵接过来时,首先将信翻过来,他注意到封口处的火漆印完好无损。这才拿裁纸刀将信剪开,取出信纸,迅速地浏览了一遍。最后他抬起眸子,平静地说:
"不知所云。警长先生,我看您恐怕是白跑了一趟,这一定不是写给我的信。"
"是吗?我想也是,公爵先生。"
德沃特公爵将这封信细心叠好,放在桌子上,准备交还给迪肯警长。但是他不小心碰翻了烛台,蜡烛的火苗啪地一声落到了信纸上,蓝色的火焰升腾起来,很快这页薄笺就化为一缕灰烬。
"这可真抱歉,迪肯警长。"
"不,不,不,没什么,既然已经确凿它和本案没有关系,它的存在与否也就没有任何价值了,对不对,公爵先生?"
"很抱歉没有能帮上您什么忙,迪肯警长。"
"不,不,您太客气啦,公爵先生,这是什么茶?它可真美味!另外,恕我冒昧问一句,本月九日晚上您有去维多利亚剧院看威廉·吉伯特的新戏吗?听我的妻子说首演棒极了。"
"不,很遗憾。您说是下了很大的雪的那天晚上吗?"
"是的,是的。真的,那可太遗憾了。"
"我还记得很清楚,那天我去拜访道格拉斯先生了,我在和他讨论瓦格纳所谓的改革歌剧。有一段时间雪太大了,最后我不得不决定留宿在道格拉斯先生家里。"
"是的,是的,十点钟那会雪特别大,我的妻子差点被困在路上了,可怜的路易莎!"
"我想是的,天气太冷,我不得不很早就寝。实话说,如果不是因为留宿在道格拉斯先生家里,我已经十几年没有在十一点以前就寝了。"
"真好,您和道格拉斯先生品位都很独特。啊,真抱歉我还有些急事,请允许我告辞了,公爵先生。"
"那多可惜!你不想至少再续一杯茶吗?"
"不,不了,我得告辞啦。您不知道,现在来的那些年轻警官,顶不能教人放心。"
迪肯警长拿起帽子,深深鞠了一躬,迅速地退了出去。他走出房门,这才掏出手绢,急急地抹去脑门上的汗。实话说,这种装模作样的说话,他可紧张透啦!而更重要的是,出于警官的职责,他不得不已经将那封信件拆开过目,并费了一番气力才重新压好火漆印。幸运的是,德沃特公爵并没有看出破绽。从感情上来说,如果他看到那具尸体是被人从三十码外一枪致命、或是五码内将四肢打成了窟窿却刻意避开了所有要害部位,他对这位尊贵的公爵的怀疑恐怕会稍微多一些哩。
他将帽子夹在腋下,快步走过走廊。一直到他走出德沃特庄园,走到大街上等候马车的停车站里,他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今天早上的电报,拆开看了看,那是来自康弗里津公学校长道格拉斯先生的回电。
『迪肯警长:在此仅就你来电所询问一事做出答复。本月九日夜间,德沃特公爵系在我寓所处,我与他整夜打牌消磨时间和金钱。此事虽再无第三方作证,但我愿以一位绅士的名誉起誓。--J·道格拉斯 即日』
迪肯警长摸摸冻得发红的鼻子,看起来,道格拉斯先生信誓旦旦的回答和德沃特公爵的说辞并不那么一致。

让我们将视线重新转回德沃特公爵的书房吧。暂时打发掉迪肯警长,让我们这位高贵血统的先生稍微平静了一点儿。他取出一瓶白兰地,倒了满满一杯,点燃火柴烫了烫酒杯底。
可是下一刻他突然放下酒杯,自言自语起来。
"天哪,如果迪肯警长给我那封信是哈德逊夫人写好打算寄给我的话,那末当夜她放在桌子上的、又是留给谁的信呢?"

※※※z※※y※※c※※c※※※

下午的时候,德沃特公爵带着最后一线希望去了道格拉斯先生位于鹦鹉大街的小房子。毫无疑问,房子里是空的,没有关好窗户的窗棂上已经落了一层薄雪。推开窗户,远处的格林威治山白雪皑皑,风刮得厉害,苹果绿的天鹅绒窗帘飘荡起来。
我们可怜的公爵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湿冷的壁炉前,突然意识到什么。他跑上楼,打开衣柜,衣柜里是空的。不,不止是衣柜,连书柜上的书都空出来了一大排。这栋楼房的主人,雅各·道格拉斯先生的书籍、行李、衣服,统统都不见了,甚至于他用来存放雪茄的西班牙杉木保湿箱也找不到了,只剩下公爵留在这里的几件衣物了。
到处都是空的、冷的。显而易见,道格拉斯先生选择留在了伯明翰,他恐怕永远不会再来了。
这位公爵用轻率和愚蠢毁掉了自己,也同样摧毁了对方。

公爵一个人默默地乘坐马车返回庄园,雪又开始下起来。下车后,他随手打开邮箱,出乎意料的是,他从信箱里发现了一封信,信封上的字迹熟悉得不需要思考。他慌忙拆开信封,全然不觉佣人已经前来迎接、试图接过他挂在臂弯的手杖。
这封信是这样写的。
『尊敬的爱德华·A·德沃特公爵:
今天早上我有幸去了趟汉普顿区,那真是一块美妙的地方,好像全国所有好的建筑师都集中受雇于那里似的。窗户都是往外开的样式,窗口吊着花草箱,可惜现在是冬天。找到哈德逊夫人生前在汉普顿区的寓所后,我假装是一位新婚丈夫,要为自己和小妻子选一处甜蜜的婚房。幸运的是,自从哈德逊夫人搬走之后,这处住宅半年来一直尚无人居住。房东托马斯太太很好心地告诉我,这里一年租金高达一百六十磅。这使我忍不住感到相当沮丧,您要知道,在伯明翰的乡间度假别墅,房子比它大一倍,价格却比它低一半儿。我得说,如果仅仅只是在剧团里当当女演员,就能住得起这样豪宅,我想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考虑换个工作的。
我有幸请房东太太喝一杯茶,并且告诉她我的妻子是一个相当迷信和挑剔的女子,她极度相信厄运是会传承的,所以,虽然我们对该处住宅很满意,但颇为担心前任租户是否会在宅子里留下什么不干净的痕迹。而且,托报纸的福,这位前任租户的名声已经弄得尽人皆知了。当然,房东太太坚持认为这所住宅是极好的,风水也是最妙的。哈德逊夫人住在这里时一切风平浪静、搬出去之后便惨遭横死即是其有力佐证。
我假装感到惊讶,她怎么会肯把这样美妙的地方租给一个综艺剧场的女演员而不是某位体面人士呢?房东太太故作神秘地告诉我,这是两年前一位神秘先生委托房产代理机构租赁下来的。哈德逊夫人搬进来后,这位神秘先生总是会挑接近半夜的时间出入。出于好奇的科学精神,房东太太曾经创下一周不睡躲在楼下厨房里偷偷观察的记录。据她描述,这位先生差不多有六英尺高,他停在街头的马车后座挂着D字母开头的徽纹。另外,她注意到对方手指上戴着结婚戒指,显然是已婚身份。我看此位神秘先生除了您之外,不作第二人猜想。
接着我获得了由房东太太颁发的进屋查看房间的特权。房子虽然有半年没有租出去,女佣人还是将它打扫得干干净净,以至于我不得不考虑采取一些非常手段。幸亏房东太太不打算与我一同欣赏这‘极妙'的房子,否则我难以想象当她看到我戴上手套和放大镜,在房子里翻箱倒柜时,会发出怎样的尖叫声。
接下来容我介绍一下我的战利品,公爵先生。我在壁橱后面找到了一枚半克朗的硬币,在碗碟柜下面发现一个镶银发夹以及等等,总体来说收获颇丰。另外,我找到了几张哈德逊夫人从布莱顿寄给房东托马斯太太的明信片,时间从前年六月到十月不等。但它们是否具有价值,目前我尚看不出来。
最后,考虑到我此次的行动显然应该受雇于您,因此我冒昧地向您提出,您应该全权支付我往来伦敦的路费以及请房东托马斯太太喝茶的费用,共计三英镑九先令五便士,希望您能及时付清。
另外,我收到迪肯警长的电报,向我询问是否知道您本月九号晚间的行程,我已向他保证,您系在我处。
--J·道格拉斯』
公爵几乎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庄园门口读完这封信的。信封上没有盖邮戳,很显然,是道格拉斯先生亲自送过来的。
--他什么时候来的?在哪里?
他想起来他的秘书老威廉先生习惯于每天上午九点和下午三点时各查看一次邮箱,如果这封信还留在邮箱里,就证明它必是三点后才送来的。他看了一下怀表,这个时候才三点过一刻。
他扔下手杖,飞快地往街道上跑。但是街道上空空荡荡的,白茫茫一片,连一辆马车都看不到。

第七章
私欲既怀了胎,就生出罪来。罪既长成,就生出死来。
--圣经·雅各书

对于我们那位陷入不幸中的A·德沃特公爵来说,阅读今天早上这份散发着油墨香味的《号角报》,显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兹于本月九日发生在教堂街女子无端被害一案,警方耗费多日依旧一无所获。昨日,该案主要嫌疑人罗杰·韦尔夫已经落网,其系被害人哈德逊夫人的女佣的情夫。但旋即调查发现,此人案发当晚一直在沃特福德一家下等酒店里喝酒赌博,直至凌晨三点方才散去。此事包括酒店老板和附近码头水手共计十数人可为其作证,且此人先前在酒店里的一场斗殴中手部多处受伤,至今尚未恢复,并不能自如行动。不得已,警方已释放此嫌疑人。据知情人士透露,警方已截获一封被害人生前尚未寄出的信件,但出于某些不为人知的考虑,警方对此重要线索视而不见、闪烁其词。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苏格兰场办理此案行动缓慢。并不得不怀疑其对公众隐瞒案情的居心何在云云。』
而另一桩不幸当中稍微幸运的事情是,咱们故事里有整整一章没有露面、因此颇为被读者们惦记的另一位主角--道格拉斯先生,因为同样读到了这份报纸,而从旅店匆匆赶到德沃特庄园,来到了公爵面前。
"看来迪肯警长的压力很大。"
"是的,他今天早上又给我拍了封电报。唉,麦克法兰车行的一位马车夫作证,当夜十一点半左右,一位客人在教堂街街口上车,当时积雪太深,这位客人在夹竹桃街便下了车。因为当夜风雪巨大,路上人烟稀少,此事回想起来他颇为可疑。经他的描述,那个人很像我。"
"那不就是您吗?"
"要命的是,那的确是我。"
"我看您的律师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驳倒他的证词,......但是问题在于,即使报纸只是稍微提及一下您的名字,甚至哪怕只是一个会让人引起联想的暗示,您的名声也就完了,公爵先生,您将要在流言蜚语当中度过一段漫长的时光。"
"你说得完全正确,道格拉斯先生,与其这样,我宁可去死。"
因为这句话,道格拉斯先生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
"这个主意听上去不坏,您去吧。"
"唉,道格拉斯先生,我......"
"听着,现在我是陪审团,尊敬的公爵,您能保证您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吗?"
"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雅各......那末我需要手按着圣经起誓吗,道格拉斯先生?"
"不,你只要看着我的眼睛就好。"
"好的。"
"您那把枪是怎么回事?"
"唉,实际上,它确实出过一次故障。雅各,你还记得我那条苏格兰猎犬吗?我摆弄那把枪时走火了,这可怜的畜生从此瘸了一条腿,所以我很快就将这件危险的武器报废了。"
"很好,那末您和哈德逊夫人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是两年前莱西姆剧团在皇家剧院首演《吕西斯特拉忒》时认识她的。说真的,她在舞台上看起来像个女神。那时候还没有到圣烛节,后来我替她在汉普顿找了一爿公寓......呃,方便约会,我支付了头一年的租金。"
"您和她的关系维持了很长时间吗?"
"不,到四月份为止。"
"为什么?"
"唉,你应该知道的,雅各。那时候爱德华在伊顿出了事,我不得不一直陪伴在孩子身边,伊莲娜几乎快发疯了。我的全部精力、时间和重心都在爱德华和伊莲娜身上,完全把哈德逊夫人抛在了脑后。等爱德华完全康复并且转到了你的学校之后,我再也没有任何复合的激情,也同她不再有任何联系了。"
"等一下,您送过她的礼物当中包括布格罗的画作吗?"
"什么?"
"噢,我也认为不像您的品味。教堂街的屋子里挂着一幅布格罗的《溪边维纳斯》,考虑到现在布格罗作品的吃香程度,这样一幅尺寸的作品至少可以卖到三百镑以上。"
"是吗?等一下,要是去画廊或拍卖行打听,一定可以知道是谁买了这幅画,对不对,雅各?"
"您说得对。"
"那末我们现在出发吧。"
"不,我看不用了。"
"为什么?"
"理由是,这件事情在我今天早上来拜访您的庄园前,我就考虑到了,并且,我已经从格雷斯-格斯艺术公司得到了确切回复。"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