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书----道格拉斯
  发于:2009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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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指的是这个单词吗?"
男孩歪着头看了一会,答道:
"这难道不是鸭子吗?"
这难道是鸭子(DUCK)吗?道格拉斯先生想,他不由得攥紧了口袋里那粒镶银黑玛瑙袖扣。

第三章
因为那疑惑的人,就像海中的波浪,被风吹动翻腾。
--圣经·雅各书

注意到重新出现在眼前的道格拉斯先生,迪肯警长摸摸鼻子,感到有点儿意外。
但是道格拉斯先生抢在他之前,不动声色地解释道:"警长,我猜我把我的雪茄盒掉在这房间里了,您不介意我找一下吧,我会很小心的。"
"当然不介意,道格拉斯先生。"
道格拉斯先生站在这间房子中央,环顾四周。一切都还是老样子,沙发、壁炉、书桌、书架。--书架?是的,哈德逊夫人写给他的信里明确提到过,她是在《新英格兰科学杂志》上看到自己的文章的。
书架上的书籍全是按字母排列的,道格拉斯先生轻而易举地找到那本最新一期《新英格兰科学杂志》。他打开翻了翻,一张纸片就掉了下来,拣起来一看,原来上面抄着一行铅笔字,写的正是自己在伯明翰的地址。地址在杂志上发表文献时有刊登,谁都可以查到。但是当道格拉斯先生将这张纸翻过来时,他发现这居然是一张支票。金额是五十镑,支付人一栏则签着他再熟悉不过的"爱德华·A·德沃特"的字迹。开支票的日期是两周前,恰巧和这一期《新英格兰科学杂志》出版时间接近。
奇怪的是,支票并没有兑现,拿到这张支票的受益人看起来也并不在乎这笔金钱,竟然拿它当一张普通的便条纸使用。
"对了,道格拉斯先生。"
听到身后迪肯警长的声音突然响起,道格拉斯先生连忙弯下腰,将方才自己故意丢在地上的雪茄盒拣起来,并且将那张小纸条夹进盒子里。
"看来我运气不坏,警长先生,瞧,我已经找到我的雪茄盒啦。"
"恭喜您,事实上我想告诉您一桩我刚知道的消息,我猜您也许会感兴趣。"
"什么?"
"电报上说,棕色玻璃瓶里装的颗粒主要成分是水银。"
"......不,这可真奇怪,她是要消毒吗?"
"谁知道呢,道格拉斯先生。"
"噢,可能上帝知道。"
道格拉斯先生随口答道。必须得说,他能感觉到自己内心有细小的声音,但是理智总是战胜情感的,这在他过往的三十六年人生中皆是如此。他记得,方才在花园外毛榉树下,他曾经透过窗帘看到迪肯警长的侧影。绕过沙发,房间里的窗户是隐藏在厚厚的窗帘里的。拉开窗帘,窗户开着,所以房间里格外阴冷潮湿。道格拉斯先生比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勉强爬进一个人是没有问题的。
"有窗户,迪肯警长。"
"那又怎么样,"迪肯警长不以为然,"所有的房间都有窗户。"
道格拉斯先生没说话,只是探身出去,冷风立刻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往下看,花园里覆盖着一层棉被般的厚雪。花园很小,往前走六七码远,就到了木头栅栏。栅栏边矗立着一棵又高又大枝条繁盛的毛榉树,上面落满了雪。
--那正是他口袋里那粒镶银黑玛瑙袖扣的掉落之处。
迪肯警长走到了他身后,手里的帽子揉成了一团。
"您是想说凶手会不会从窗户跳下去吗?这不是不可能,虽然这里有十七英尺高,不过下面堆积的雪怎么也有四英寸厚了。但是跳下去又怎么样呢,花园里干干净净,一个脚印都没有。"
他把帽子重新整好,嘟嚷着说:
"换做是我,我宁愿走大门儿,反正也没有人看见。您说是不是,道格拉斯先生?"
"实际上,大门口也一个脚印都没有。"
"那是因为惨剧发生在下雪前,让我想想,那时候是几点?"
"是十一点差五分的时候,雪差不多停了。"
"您记得可真清楚,道格拉斯先生。"
道格拉斯先生含糊其词地嗯了一声,继续张望着。往上看,他注意到一截软梯从屋顶垂下来,长度正垂到窗口。
"这个是什么?为什么会有梯子?"
"噢,上帝,您从来没有请人扫过烟囱吗?"这个问题显然让迪肯警长感到无话可说,"如果烟囱堵住了,壁炉里又爬不上去的话,您难道能不让扫烟囱的小孩从屋顶爬到烟囱里去吗?"
"......"
"好啦,您为什么对这扇窗户念念不忘?我看除非是猴子才有可能从这里跳出去。"
"你说得对,警长先生,"道格拉斯先生想了想,重新关上窗户,"等一下,我从昨天就感到不可思议。难道这里没有女佣人吗?她总不可能一个人住。"
"您说到点子上了,道格拉斯先生,这样的夫人总得要有个供使唤的莱奥纳德。巧得很,这姑娘就叫莱奥纳德。"
"你有问过这姑娘什么吗?谚语说,要了解一位主人,看看他的仆人就知道了。"
"我们还没找到这姑娘呢,她不见了,"迪肯警长将整理好的帽子戴在头上,"不过要找总能找得到的。而且,哈德逊夫人卧室里的首饰盒是空的。"
"您好像看起来很有信心。"
"当然,有人报告说曾经在皮克汉姆看到过他们俩,"迪肯警长胸有成竹地说,"等找到她之后,我相信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他们俩?"
"是的,是的,她和一个男人,他就是那个有前科的罗杰·韦尔夫,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徒。"
"你是怀疑他们俩吗?"
"当然,当然。您想想看,首先,哈德逊夫人穿戴整齐,一定不是图谋她的美色。其次,没弄出什么声响,相反到处都收拾得很整齐,丢失的物品只有空空如也的首饰盒。这一定是认识的什么人干的。一切都合情合理,对不对,道格拉斯先生?"
"听上去是这样,警长先生。但是您说丢失的物品只有首饰那可就错了,我看这书桌和抽屉都像是洗劫过了一般。我还以为这世界上所有的强盗都只对真金白银感兴趣哩!"
"没什么可奇怪的,漂亮女人和钱财,就等于这世界上所有的危险因素。那末,您还有什么想法吗,道格拉斯先生?"
"我没有什么想法,说不定就是这样,迪肯警长。您跟我说这些不要紧吗?"
"这没什么,反正我跟您说的,您在明天的报纸上也能看到。您知道的,凡是事关漂亮女人,人人都会想多看一眼。现在我们下去吧。"
"好建议。"
他们一齐走到楼下客厅里,迪肯警长打开一瓶威士忌,找了个干净杯子出来。
"我带的爱尔兰威士忌,您要尝尝吗,道格拉斯先生?今天天气这么冷,我都快冻僵了。"
"我?我还好。"
"好啦,那末让门口的克莱夫也来喝一口吧,这么冷的天气,他都站了差不多一整天了,可怜的人!"
听到上司的吩咐,门口站岗的年轻巡警擦擦鼻子,小步跑进来。他的脸冻得红通通的,眉毛上都快结了冰。
但是迪肯警长放下酒瓶,狐疑地打量着自己的下属。
"嘿,这是怎么回事?克莱夫,我为什么闻着你身上一股酒味儿?"
年轻人的脸涨得更红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这让迪肯警长的疑心更重了。
"克莱夫,听着,如果你还想在这儿干的话,你就得说实话。"
实话之所以人们不爱说,是因为往往听众们会为此不悦。等年轻巡警一五一十地将方才的事情讲完,迪肯警长那张讨人喜欢的圆脸已经气得皱成一团了。
事情是这样的。就在差不多二十分钟前。咱们爱岗敬业的克莱夫在寒风中冷得又是搓手,又是跺脚,都快冻僵了。这时从街角走过来一个拎着酒瓶子的马车夫,和他搭上了讪,并且很好心地将瓶子里最后几滴酒都送给了克莱夫。
『嘿,伙计,你在这里站了多久?』
『你简直不能想像,我已经站了超过七个小时啦。』
『上帝,这真可怕!你难道不想弄点酒来喝吗?一杯黑麦威士忌就能让你活过来。』
『当然想,想得要命,可是我不能离开这里一步。』
『一步也不能离开吗?』
『是的,这是规定。』
『真他妈的要命的规则!可是酒馆就在那里,我敢打赌,花不了你五分钟时间。』
『......』
『瞧啊,现在那些有钱人都窝在壁炉前不出门!我跑了一天也没有几趟生意!这鬼天气真可怕!你真的不去买点酒喝吗?或许我能帮你照看一会?』
年轻的巡警心动了,从圣保罗教堂街十二号跑到最近的酒馆里买了杯烈酒一饮而尽,来回只用了五分钟。等他回来时,马车夫还站在原地,冲他打了个招呼,便摇摇摆摆地离开了。
"这就是全部了,过了一会,您和这位先生就一齐下来了,"年轻的巡警舔舔嘴唇,一副不安的样子,"我很抱歉,警长。"
"你还记得他什么样子,克莱夫?"
"穿着一件油腻腻的脏外套,满脸络桑胡子,乱蓬蓬的头发,斜戴着一顶破毡帽。"
严厉地将擅离职守的下属训斥了一番后,迪肯警长开始重新在屋子里四处查看。注意到警长圆滚滚的身体已经在同样地方转了三圈,道格拉斯先生终于忍不住问:
"好吧,你觉得这房子里有什么变化吗,迪肯警长?"
"实话说,我不觉得,那末您有什么发现吗,道格拉斯先生?"
"一点也没有,"道格拉斯先生耸耸肩,"也许这真的只是一段插曲罢了,原谅我先走一步。"
□□□自□由□自□在□□□
道格拉斯先生快步走在街道上,寒风刮过来时,他缩了缩衣领。他觉得自己很久没有感觉到这么冷了,像是寒冷从皮肤渗透到骨头里。他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停在了他身边。
车门打开了,紧接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德沃特公爵的声音响起来。
"道格拉斯先生!"
道格拉斯先生上了马车,坐到公爵的对面。公爵今天穿着白色羊毛大衣,戴着黑手套,看起来很庄重。
"这可真巧,我刚送威斯利先生回去。你是去了哪儿,雅各?"
"哪儿也没去,我只是随便转转。"
"是吗?噢,今天天气可真冷。"
"我完全同意。请问您听布道有何心得,公爵先生?"
"净化心灵,不是吗?我感觉我以前过得太奢靡了。"
上帝,道格拉斯先生在心里暗暗喊了一声,于是冷冷地说。
"您能这样想那真太好了,要做圣徒什么时候都不晚。而且,我相信您能做到的。"
"今天在教堂里还有一场婚礼,你知道吗,雅各?我想起来我以前和伊莲娜结婚时的情景。"
"真遗憾当时我没能参加您的婚礼。"
"可是我违背了在主面前许下的誓言。"
"所以作为惩罚,您失去了婚姻。"
"我想是的。"
"对了,您手上的伤怎么样啦?能给我看一下吗?"
"已经完全好了,雅各,"公爵微笑了一下,"你完全不用担心。"
但是道格拉斯先生还是抓住了他的手腕,并且扯下手套,仔细看了看。最后放在唇边,恶作剧般轻轻咬了一下对方那修长手指。
公爵立刻惊慌地抽手回去,默默地戴上手套,低声说。
"这样不好,雅各。"
"为什么?"
"我很抱歉,雅各,我很抱歉。"
"您不用为此道歉,公爵先生。"
"可是我为自己感到羞耻,这是有罪的。"
道格拉斯先生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很不凑巧,马车停下来,德沃特庄园已经到了。一只瘸着腿的苏格兰猎犬已经摇着尾巴跑出来迎接主人了。

※※※z※※y※※c※※c※※※

这个寒冷的下午,我们的小爱德华勋爵很明智地选择呆在家里,咬着铅笔头,正在纸上写着什么,直到有一只手将他写满了字母的信纸给抽起来。接着,他那位校长冷冰冰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很抱歉打扰你,但我确信你刚才的表情不像是在做功课。你不介意我检查一下你的书法吧?"
"唉,您都已经看到了,校长先生?"
"这是什么?"道格拉斯先生推了一下眼镜,"这难道是情书吗?"
"您眼力真好。可这不是我的,是马丁求我帮我他写。"
"你怎么不说爵爷找不到他来换衣服,在发脾气呢?他在哪儿?"
"他在马厩里刷马。"
"可是你为什么用法文写?马丁他看得懂吗?"
"马丁要求的,他要浪漫点儿。"
"得了吧,这不是《新爱洛伊丝》里面的一段吗?你也太过分了,直接从书上抄一段给他。"
"那又有什么关系?"小爱德华眨眨眼睛,"反正他也看不懂法语。"
"听着,"道格拉斯先生将这封甜蜜的信件还给小爱德华,"我可不相信你会白给他干活。"
"当然,作为报答,他答应帮我写《切斯特菲尔德伯爵教子信札》的笔记。"
"我看这真是一笔好交易。"
"对了,您和我父亲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我看你是不是太闲了,爱德华?"
"你们不是要去旅行吗?"
"什么?旅行?"
"是的,父亲说他要去旅行一段时间。"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小爱德华尖叫了起来,"难道您不知道吗?我还一直以为是您陪他一块去呢。可能就这么几天出发吧,昨天晚上父亲对我说的。"

只不过隔了几个房间,却是另外一番情景。德沃特公爵正将自己一个人锁在书房里。他抽出一张便笺,抓起鹅毛笔,蘸满墨水。
开头起先写的是"给我亲爱的雅各·道格拉斯",但是他又划掉了,改成"给我最尊敬的雅各·道格拉斯"。他停了一会,继续往下,"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度过海峡,抵达大陆了。很抱歉我对你说了谎,我并不能也无意于奢求你的原谅,雅各,但唯有在你觉察之前说出真实。"
他停下笔,读了一遍。他的手指搁在额头上,踌躇再三,下不了笔,似乎写每一个字母都是那么费劲儿。
他叹了一口气,将左手按在圣经上,艰难地又写下几句话。
"以下是关于我在本月九日夜间十时至十二时所发生的全部真相。我与克莉丝汀娜·哈德逊曾与大约两年前相识......"
但是敲门声突然响起来了,公爵霍地起身,抓起一本书将这封未写完的信遮住了。
"请进。"
"抱歉打扰您了,公爵先生,您这是在写信吗?"
道格拉斯先生进来时,他注意到桌子上摆着的笔和墨水,"或者我该晚些再过来。"
"不,不,没什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道格拉斯先生?"
公爵背靠着书桌,双手撑在桌面上,试图能挡住道格拉斯先生过于警惕的视线。
"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一下,难道您是在给我写信吗?"
道格拉斯先生弯腰拣起落到地上的一张吸水纸,他看了一眼上面的潦草字迹,念了出来,"这上面写的是‘给我亲爱的雅各·道格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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