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似花飞轻----尘色
  发于:2009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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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傍晚,银杏端着清粥药汤走进房间,他才猛地睁开眼。
"公子醒了吗?先喝点粥,再把药吃了吧。"
莫昭点点头,接过了清粥,顿了顿手,问:"你......知道一个叫祺御的人么?"
银杏愣了一下:"祺少爷?"
莫昭微微皱了眉:"他是什么人?"
"祺少爷是谷主的师叔,在谷里辈分最高。"
这一次莫昭是彻底愣住了,虽然看祺御无所事事的模样也能猜到他身份不低,可是那个人......居然会是百花谷中辈分最高的人,实在让他很意外。只是银杏脸上的敬意分明不假,他也只能暗暗记下了,不再说话。
他不说话,银杏倒是开了口:"公子见过祺少爷吗?"
莫昭慢条斯理地喝着清粥,听出银杏语气里的半分羡慕,不觉有点奇怪了:"怎么?"
银杏也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公子不知道,祺少爷平日极少在谷中走动,要见上一面很难。"
想起祺御的恶作剧,莫昭又蹙了眉,轻道:"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见的?"
银杏没听出他话里的厌恶,只一个劲地说下去:"祺少爷温和静雅,学识渊博,待人宽厚,若能跟他见上一面,交谈片刻,也能获益不浅吧。"
莫昭捧着碗的手微颤了一下,几乎就要脱口问出"谷内可还有同名同姓的人"来了。
听银杏的话,跟自己所认识的祺御,实在如何都想不到是同一个人。
"公子能碰见祺少爷,也是一种缘分吧。"银杏笑着道,一边将他手里的空碗接了,把药换过去。
莫昭只哼了一声,没有回应,匆匆把药喝下,便不再理会她了,银杏多少知道他的性子,也识趣地没再说下去,只在收拾好东西走出门口时,才想起什么似的补了一句:"祺少爷就住在南边的蘅宣苑,如果公子要找他的话,可以去那里。"说罢,也不等莫昭回应,便快步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莫昭愣了一下,才想起要否认,银杏早就走远了,他只能作罢,怏怏地坐在床上。
"小替身,要找我吗?"
窗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莫昭一惊,猛地回过头去,就看到祺御干净利落地跳了进来,坐在自己床边,跷了二郎脚,笑得很惹人嫌。
莫昭皱了眉一脸嫌恶地看着他,冷哼一声:"‘温和静雅'?"
"过奖。"祺御笑着挑眉。
"‘待人宽厚'?"
"好说好说。"
莫昭瞪了他一眼,懒得再说了。
祺御笑嘻嘻地凑到他脸前:"小替身,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啊。"
"谁要求你了!"莫昭低吼了一句。
祺御啧啧摇头:"是吗,那我走了。"说着,站起来像是真的要走了。
莫昭一怔,身体微微绷直,迟疑了半晌,终于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喂。"
"嗯?"祺御一脸无辜。
"我有事求你。"生硬地说完一句话,莫昭脸都绿了。
祺御笑出声来:"说吧。"
"我想走了。"
祺御愣了一下,敛去笑容:"什么?"
莫昭自嘲一笑:"你不是劝我离开么?我想通了,现在就想走了。"
"好,我放你走。"祺御沉默了很久,才站了起来,轻拍了拍他的头,"离开了这里,便把事情都忘了吧。"
"我从不记往事。"莫昭哼笑一声,声音里透着淡淡的灰心。
祺御怔了一下,见他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下来,不禁皱眉:"你正病着,还是多待几日,等病好了再......"
"没关系,我撑得住。"莫昭打断了他的话,把衣服一一穿好,抬眼看他,"怎么走?"
祺御看了他很久,才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指了指窗外:"南边,我的院子后有一条山道。"

祺御只把他带到山道口,莫昭也不在乎,见祺御回到院子中点了灯,便再不停留,转身走入了那狭小的山道。
开始的路很窄,行走间能将自己的呼吸听得清晰,只是渐渐就宽敞了开来,两侧山壁被一片平缓的山坡取代,向前看去,天地一线,黯淡的星光要落到了地上一般。
莫昭也不辨方向,只是直走,风吹在身上,他便微微地颤抖起来,脸上却始终一片平静。
不知走了多久,不远处的草丛传来一阵极轻的声响,莫昭缓了脚步,张眼看去,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清时,两个人影已经飞快地逼近了。
"谁?"低喝一声,莫昭下意识往后闪去,明晃晃的刀自脸上半分削过,那刀上寒气几乎要渗进皮肉里来,没等他站稳,又是一刀劈来,来势汹汹,分明是要取他性命。
莫昭咬了咬牙,自反手一格,哐啷一声,那一刀被格开,一柄匕首掉在了地上,他的人也往后退了几步。
以自己蹩脚的功夫,跟眼前这两人比起来,根本不堪一击。意识到这一点,莫昭又几个起落往后跃起,一边问:"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那两人根本不答,只是挥刀向他,莫昭拼尽全力地往后闪去,却还是慢了一步,其中一人的刀自他手臂边上横拖而过,留下一道长极深的血痕。
知道再问也徒劳,莫昭往左虚晃了一下,趁那两人往左边挡时,向另一边连退几步提气就跑。
他的轻功与一般人不同,看似左右飘忽,转眼却已经走出极远,一时间那两人倒也没能追上,莫昭心里却暗暗叫苦了。
毕竟还在病中,体力不比平时,刚才又挨了一刀,如今时间一长,血流得多了,人也开始有点迷糊了,就算仗着一身轻功逃开,使尽全力也不过拉了那两人十来步的差距,如此下去,怕也撑不了多久了吧。
早知如此,还真该听祺御的话。
忍不住想到这,莫昭居然笑了出来,眼前的景象越发模糊了,身上的疲累却像是在一点点地消失。
逃不了......会死吧?
一个念头闪过,莫昭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脚上却不由自主地慢了半分,突然开口:"你们是要杀我的吧?"
那两人没有理会他,见他慢下来,追得越紧,一人在前,挥刀便向他劈去。
到底有一点距离,刀去得慢了,莫昭低头避开,笑道:"你们真的是要杀我的吧?"
那两人的表情都有点错愕了,不知他要耍什么花样,却听到莫昭幽幽开口,话语里带着一丝戾气:"如果是的话,就别砍错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身迎向了两人,两人措手不及,只能挥刀,却看到莫昭闭眼微笑,不躲不闪,好象就是要撞到刀口上。
反正注定逃不过,又何必多撑这许多时候,受那百样的苦?
刀锋冰凉,触及身体时那寒气便已入骨,莫昭闭着眼,却只听到两下清脆的响声,身上刀尖一颤,划过半寸伤痕,便哐啷落地。
他脚上一软,直摔了下去,被人紧紧地揽入了怀中。
"你想找死?"

身体被人死死地搂着,让他有一瞬间的错觉,自己就是那个人心头最珍贵之物。
声音里透着分明的怒气和心疼,莫昭不禁低声笑了出来:"颜慕霄,你又把我当成藤清淮了?"
"闭嘴!"颜慕霄喝了一声,一手依旧揽着他的腰,另一手扬起,黑暗中只听到飕飕几声,那两人惨叫扑倒,前后不过片刻。
感觉到身体被人凌空抱起,莫昭睁开眼,颜慕霄近在咫尺的脸上是浓重的惊惶。不禁觉得有些可笑,莫昭轻声调侃:"我又不是藤清淮,你害怕什么?不过是个代替品,我死了你另找一个就是了。"
"闭嘴!"颜慕霄还是同样的话,语气中的咬牙切齿更是明显,抱着莫昭的手也是一紧,触着了莫昭的伤口,让他禁不住闷吭了一声。
颜慕霄脸色铁青,手上却微微松开了,声音也软了下来:"刚才为什么不继续逃?居然跑回去送死?"
"活腻了。"莫昭呵呵笑着,意识有些模糊了。
"就是死也不放过你。"颜慕霄的低语让莫昭颤了一下清醒过来,却见他眼中空然,心不在焉,那句话也不知是在对谁说的。
莫昭闭上眼缓缓靠在他怀里,轻道:"‘如果能活下去,怎么能死'......是这么说吧?"
你是这么说过吧,哥哥?我还记得。
意识越发地模糊了,莫昭只感觉到颜慕霄把自己一路抱回去,亭台楼阁,最后进的是颜慕霄住的无香苑。
唤来丫头给莫昭上了药,颜慕霄便干脆地将人抱进了自己的房间。
门关上,整个人被抛在被褥上,那冲击让莫昭觉得天翻地覆,好半晌缓了过来,张眼便看到颜慕霄俯身压了下来。
身体几乎是下意识一僵,莫昭很快又闭上了眼,慢慢地放松着身体,等待着将要来临的情事。
颜慕霄却只是紧紧地抱着他,再没有一动,力度之大,仿佛要把他嵌进自己体内一般。
时间一点点过去,桌上蜡烛燃尽,焰火猛晃了几下,噗的一声灭了下去,留下一屋凄清的黑暗。
莫昭缓缓张开眼,只能看到颜慕霄模糊的侧面,鬓发低垂,掩尽凄凉。
"颜慕霄......你在害怕吗?"眼前人身上的颤抖越渐厉害,开始只道是错觉,现在已经无法忽视了。
颜慕霄没有回答他,只是抱得更紧一点,好象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我不是藤清淮,颜慕霄,我不是藤清淮,我是昭......昭......"他的声音很越来越轻,到最后一声一声地重复着自己的名字,像是压抑着什么。
颜慕霄突然动了一下,没等莫昭反应过来,便已微微偏头,堵上了他翕动的唇。
一吻温柔到极致,却又极霸道,把他的话生生堵在了唇边,再发不出一声。
莫昭僵了一下,便软下身来,被动地回应着他。
吻中有微涩的东西慢慢渗入,一直苦到心里头,压得人几欲窒息。
"颜慕霄......"微喘着叫了一声,莫昭可以感觉到颜慕霄动了一下,他合眼低喃,"我不甘心......颜慕霄,我不甘心!"
颜慕霄没有回应他,只是将人抱得更紧一些,再紧一些。
温暖自拥抱间传来,莫昭却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一点点地冷下去,在这个人眼里,从来只有藤清淮,他抱着的,想着的,宠着的,不是自己,是藤清淮,那个死了三年,却始终阴魂不散的人。
夜色渐深,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谁都没再一动,就着那样的姿势,莫昭坚持了一阵,终于沉沉睡去了。
梦中凄楚,有过去的痕迹一一掠过,叫他灰心和不甘。

醒来时床边已经空了,如同过去的两个月,颜慕霄已经不离开了。
前一夜的伤口为愈,过了一夜才发作起来,刺骨地痛,身上忽冷忽热,显然是又发起高热来,莫昭动了动,果然浑身无力,便软软地倒了回去,闭上了眼。
"小替身,你还好吧?"
熟悉的声音传来,莫昭连眼都没睁开,只懒懒地问:"师叔的身份,连这种地方都能随便进出吗?"
来的人正是祺御,听他这么说,沉默了半晌才勉强笑道:"我早上起来就听说,有个笨蛋逃跑,不但被捉回来,身上还带了伤,所以好奇过来看看。"
莫昭没回应他,过了一会,祺御在床边坐了下来,掀起被褥看他手上的伤,又用指头戳了戳,见莫昭痛得一颤,才问:"痛不?"
"还好。"莫昭应得漫不经心,好象伤口不是长在他身上。
祺御看着他一脸倔强,不禁笑着叹了口气,又在他伤口上戳了戳,见莫昭脸上发白,才轻道:"小替身,如果你还要走,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出谷......"
"我不走了。"
被莫昭的一句话呛住了,半晌祺御才反应过来:"为什么?"
"我不甘心。"
祺御看着他,闭眼躺在那儿什么表情都没有,唇上的微颤却终究泄露了心中的情绪,让祺御禁不住泛起了一丝怜惜:"有什么好不甘心的?你若离开,将来忘了,还哪来不甘心?"
莫昭摇头浅笑,慢慢张眼看他:"祺御,你相信,有人......一直活在‘不信'里么?"
祺御怔住了,一时接不上话。
莫昭别开眼,幽幽道:"我娘是为了得到我爹掌管的剑谱,才费尽心思嫁给我爹为妾的。"
祺御抬眼,有点意外了,却不明白莫昭为什么突然说起自己的身世来。
莫昭没有看他,脸上笼着一抹极淡的讽刺,缓声说下去:"听说我爹开始很喜欢她的,什么事都依着她,成亲没多久,她就怀了我。我爹很高兴,谁知道,没过多久,事情就败露了。"
"嗯......"祺御意味不明地发出一个长音,眼中多了一分兴致。
莫昭扫了他一眼,继续道:"事情败露之后,我爹还不愿相信,后来我娘使计在家里烧了一把火逃了出去。躲了几个月,她也没力气再逃,就被我爹的人找到了,最后她生下了未足月的我,难产死了。"
祺御心里猛跳了一下,抬头看他,却发现莫昭脸上无悲无喜,好像在说的不过是与他无关的事情。
察觉到祺御的目光,莫昭低笑一声,眼中苍凉:"骗子的孩子也会是骗子,你懂吧。"
祺御微微皱起了眉,没说话。
"我要的不过是信任。"莫昭低下眼去,"我不做坏事,不说谎......我只是想要一个相信我的人,不行吗?"最后一句,声音已经很轻了,像是在问自己。
祺御看着他,那微侧着头的人似蒙着一层黯淡的阴影,竟让他有一丝不忍。
"我不甘心......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人,说他相信我,对我好,到头来却原来是骗我的。"莫昭像是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低语呢喃,"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就算现在他只是把我当作别人,我又怎么能甘心......只有他......放弃了这一个,说不定就没有了......"
"所以你不走了?宁愿将来后悔,也要留下来?"
莫昭张眼看他,苍白的唇上勾起一抹耀眼的笑:"我不记过去,不求将来......现在不甘心,所以留下。"
祺御看着他,很久,才缓缓呼出口气:"半个时辰以前,小慕已经出谷了,你知道他去干什么吗?"
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不逃,那就是万劫不复。

只愣了一下,莫昭就笑了起来:"他干什么与我何干?"
祺御摇头:"他去给你报仇了。"
莫昭目光一动,却没说什么。
"袭击你的是七巧楼的人。"歇了一会,祺御开口,"你大概没听说过这个组织吧?"
莫昭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我知道,机关术。"
"哦?"祺御挑了眉,"他们跟千机门一样以机关术为专,楼中多是女子,只是据说他们只为王族所用,并不多涉江湖,倒没想到你会知道。"见莫昭没有回应,他叹了口气说下去,"七巧楼跟千机门本是同出一脉,上一任的七巧楼主跟小慕父亲更是青梅竹马,到后来甚至已经论及婚嫁,只可惜小慕他爹移情别恋,在最后抛弃了她娶了小慕的娘。愤然决裂之后,七巧楼主才发现自己怀上了负心人之子......"说到这里,祺御似是一笑,莫昭却没有看清,只听到他很快便接了下去,"十月之后,她诞下孩子便自尽了。从此以后,两家再无往来,直到三年前才知道,七巧楼的人一直没有忘记这个仇。"
"三年前?"心中一动,莫昭低喃出声。
"对,三年前。"祺御笑着眯眼看他,"清淮替小慕挡了一剑,死在他怀里的那一年。"
莫昭强作镇定地问:"另有隐情?"
"当时翰南王确实是雇了杀手,但是最后暗杀小慕的却不是那些人。是七巧楼暗中插了一脚,要取小慕性命,只可惜最后死的却是藤清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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