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来,因为昨晚叫过头的喉咙,直要一想讲话就会疼痛不已,让笃根本就没有开口的欲望。更何况他全身
酸痛,连坐着都苦不堪言,如果对方允许的话,他真想就这样躺在地上还比较舒服。虽然戴上眼镜多少可
以遮掩,但是哭肿的双眼,看在对方眼里一定很奇怪。
在双方母亲互相介绍过之后,本来想制造机会给两人独处,但身体极度不适的笃婉转地拒绝了。他知
道这样对女方很失礼,但老实说他已经坐不下去了。到了下午五点就跟母亲一起离开饭店,比预定时间提
早了不少。
“笃,你这叫相亲吗?”
面对母亲的责难,笃也只能苦笑着道歉。他搭上计程车回到自己家门口,看到大门忽然想到万一直己
在里面的话……他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那不愿再去回想的记忆,又清晰地在脑海里浮现。一直等到司机
讶异地转过头来看看这个迟迟不肯下车的客人时,他才抬起头请司机绕回原路。
逃是逃出来了,但是该到哪里去呢?他也不想回老家去。计程车开到车站前,当笃看到几个穿着西装
的上班族时,下意识地告诉了司机立原的地址。
时间才六点不到,心想立原搞不好不在家的笃试着按下门铃。没想到几秒后传来开门的脚步声。
“怎么是你?”
穿着旧T恤和牛仔裤,嘴上叼了根烟的立原不解地歪着头。
“可以让我进去坐一下吗?”
笃沙哑地问。
“你的声音怎么这么沙哑?”
“……是啊。”
是因为被直己强暴而叫到喉咙沙哑,这种话他死也说不出口,只得暧昧作答。
“进来吧。今天不是假日吗?你怎么还穿着西装,该不会……”
立原说到这里随即浮出笑容,大概已经猜到原因了。
笃才一进到屋子里,就全身瘫软地躺在地板上。
“一进来就趴下啦?”
拿着啤酒走进客厅的立原,看到朋友懒散的态度笑着耸耸肩。但看笃半天没回应,就低头看了看他的
脸。
“你得脸怎么是红的?脸眼睛也肿起来了。”
立原的手指才一摸上脸颊,笃立刻敏感地惊跳了一下。那反应让立原吃了一惊。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立原边说,边从柜子里拿出体温计。
“你量一下体温吧。”
三十七度八。立原拿了车钥匙说。
“我开车送你回家休息。你刚才该不会是去相亲吧?”
笃微微点头。
“去相亲偏偏遇到身体不舒服,你真是不走运。”
“铁定是被拒绝了。”
“别想那么多了,只是时机不对而已。”
立原拍拍笃的肩膀。明知那手指是立原,他还是不想让任何人触碰自己的身体。但他没办法开口拒绝
,因为万一立原要是追问起来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站得起来吗?要不要我扶你?”
他不想回去,一点都不想回去。他不想回去看到直己的脸。笃抱住自己的头缩所在地板上。
“……可以让我在这里住一晚吗?”
里原吃惊地停下动作。
“我是无所谓,但你回家休息会比较舒服吧?”
“我不想回家,昨天……跟直己吵架……”
光是说出那两个字就够让笃背脊发冷。立原轻笑一声。
“真难的啊。之前常听你说直己离家出走,没想到这次换你了。”
“对不起……”
“你干嘛道歉啊?你既然要住下的话就到房里去睡吧,总不能穿着西装睡在地板上啊。我待会拿件衣
服给你换。”
换上立原的睡衣,还霸占了他的床,笃钻进了朋友那沾满烟味的被窝里。静静躺着也能感到从四肢传
来的疼痛,让他忆起了昨晚的一切。昏昏沉沉的躺了两个小时后醒来,房内一片黑暗。当他茫然地凝视着
天花板时,听到敲纸门的声音。
“有没有好一点?”
立原端着托盘走进来,问他想不想吃什么,但笃一点食欲也没有。暧昧地摇摇头后,立原说了句“想
吃就吃吧”,然后就把盛着一碗稀饭的托盘放在床头旁的小桌上,接着坐在旁边开始吃起外卖的便当。想
到这碗稀饭是他专程为自己做的,那粗犷的温柔就让笃满心感动。笃很少感冒。因为自己一旦病倒了,家
中的一切事务就会停罢,他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给孩子制造什么麻烦。所以他常照顾别人,却极少接受别人
的照顾。他很单纯地享受这种被人关心、照顾的感觉。
他慢慢坐起来,拿过稀饭后喝了几口,在道了声谢之后就把碗放回桌上重新躺下。他凝视着那陌生的
天花板,忽然想到自从自己领养了直己之后,就坚持一定要一起吃晚饭,除非有什么推不掉的事,否则一
定准时回家。
在一旁大口吃着便当的老朋友。嘴巴虽然坏,但个性却开朗而体贴。在自己任职的会计部,也有不少
女职员相当倾心于他。只会催促笃去相亲的他,对爱情这档事却不甚热衷。看着把“工作比爱情更重要”
、“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等口号当信条的立原,那充满信心的模样,让他也不禁感染到他的热情。他是
一个有梦想的人,坚定而笔直地朝着目标前进。
跟他比起来自己算什么?在十四岁的时候就爱上伊泽,靠着那无望的爱情活到现在,只有那颗爱恋伊
泽的心还在跳动而已。
发现笃的凝视,立原讶异地问他什么事。
“你好耀眼。”
立原腼腆地别开头去。看到朋友可爱的反应,笃不禁笑了。
吃完便当之后,立原进浴室洗澡。怎么都睡不着的笃,翻来覆去一阵子后听到脚步声朝自己走近。
“你醒了吗?”
立原低声问。听到笃应了一声,他就把话筒递了过来。
“你要住下的话,起码打电话跟直己说一声,免得让他担心。”
“嗯……好。”
笃虽然接过话筒,但却不想打。他连直己的声音也不想听到。他拿着话筒仰望站在一旁的立原。
“……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帮我打?”
立原不解地歪着头。
“我的声音……还没有恢复……”
笃的声音就算再怎么沙哑也没到不能说话的地步,要讲个电话不是难事。想到他大概是怕尴尬的立原
就接过电话拨号。跟直己简短地说了几句之后就挂断。
“他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啊。……你们到底在吵什么啊?”
看到笃没有应答,立原也没有再追问。他丢了一句“不好意思,我暂时还不能关灯”,然后就坐到矮
桌前打开电脑,可能是在准备明天的工作。听着那不规律的键盘敲打声,笃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醒来的
时候只见房里大灯已熄,铺了床棉被在床边的立原开着小灯正在看书。看到笃醒来后问他是不是灯太亮了
。
“不会。对不起,我好像流了不少汗,可能会把你的被子弄湿。”
“没关系。感觉有没有好一点?”
笃点点头。立原跪在床边凝视着他的脸。
“你需要什么的话可别客气,直接告诉我喔。”
朋友体贴的关心温暖了笃疼痛的身体。他耸耸肩说。
“你还真温柔啊。”
“干嘛损我?朋友生病当然要照顾啊。而且我还蛮高兴的。”
“我这样给你添麻烦,有什么好高兴的。”
立原笑着说。
“跟你交朋友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从高中认识你到现在已经十八年了,你有什么事要商量从来不会先
找我,你该多信赖我一点才对。所以今天看到你来住才会特别高兴。”
“我不想给你制造麻烦。”
朋友俯视着自己的眼神分外柔和。
“以前我不知道你是这种什么事都埋在心里的个性,还想说你这个朋友怎么这么疏远呢。”
“因为你是隆的朋友啊……”
柔和的眼睛眯了起来。
“你又在胡说什么?”
“所以我不敢太过依赖你……”
“你是白痴吗?”
立原生气的声音让笃吓了一跳。
“什么叫我是隆的朋友?我也是‘你的’朋友啊。上次那件事已经让我觉得有点奇怪了,你该不会一
直认为我是隆的朋友,而不是你的吧?”
“你是我的好朋友啊。但是看你跟隆比较要好,我就不好意思跟你太过亲密。”
立原暴躁地拍了一下地板。
“你在胡说什么?隆都已经死掉几年了?八年耶。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可是隆的两倍啊,你怎么能有
那种‘不能跟我太过亲密’的想法?我的确是跟隆很要好,但那已经是以前的事了。难道我可以跟死掉的
人发牢骚,还是求取安慰吗?比起死掉的人,我当然选择跟你继续来往啊!”
笃睁大眼睛瞪着眼前激动的朋友。他愤怒的眼神里,慢慢多了几分怅然和酸楚。
“……隆是个有趣的家伙,跟他在一起永远趣事不断,他有着独特吸引人的魅力,但我也喜欢你啊。
刚开始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古板又冷淡的家伙,但相处久了,我知道你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而已,事实上是
个很体贴的人。”
笃不禁掉下眼泪。立原嘟嚷了一句你干嘛哭啊,然后把面纸盒递给他。笃抽了几张遮住脸后继续哭。
“要发现你的优点是需要时间的。”
立原喃喃自语地说。
“你就是这样的人,直己才会跟你一起生活到现在。母亲死了,收养自己的叔叔是个同性恋也就算了
,到后来还跟男朋友一起发生意外身亡。好了,接着被人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没人要,最后居然是被叔叔
男朋友的兄弟给收养。这一连串的过程,你不觉得太荒谬了吗?我还挺佩服直己居然没有学坏呢。”
“但是他有几次离家出走……”
两人刚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直己有几次离家出走,而且是毫无理由地忽然离家。虽然因为是孩子所
以走不远,但每次看到警察把他带回来的时候,笃都会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挫折感给打败。
除了三餐照常供应之外,还做便当给他带去学校。从来没让他穿过一件脏衣服,学校有活动也会向公
司请假参加,更别说大声打骂过他了。他自认自己是用很正面的心态去跟孩子相处……但始终不知道为什
么会变成那样。
他不知道有几次强忍住冲动,想要摇着孩子的肩膀,问他是不是讨厌自己,还是宁愿到孤儿院去住。
因为他怕听到孩子肯定的答案,更不允许自己因此放弃直己。到了国中之后,虽然直己就不再离家出走,
但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无处可去,所以也只好放弃了吧。
“现在想想,当初直己会那么常常离家出走,应该不是因为讨厌你,而是希望你多关心他吧?因为他
每次离家都是在附近,要不然就是在市中心被警察找到。搞不好他是在试探你有多担心他。”
立原的分析还是让笃难以相信。
“直己虽然不爱讲话又常板着脸,但我想他是喜欢且过分依赖你。如果他真的想离开你自己独立的话
,早在考上大学之后就搬出去了。他是不说而已啦,其实是非常依赖你的。”
听到这里的笃不禁泪眼盈眶。如果直己真是喜欢又依赖自己的话,那昨晚那种暴力行为该怎么解释呢
?他只是把自己当作一个理所当然,每天煮三餐还兼照顾生活的佣人,才会做出那种事吧。
“你今天怎么好像泪腺特别发达?”
看到笃哭得双肩颤抖,立原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又不舒服了吗?就算是,也没必要哭成这样吧?”
笃呜咽地听着朋友那担心自己的声音,然后紧紧闭上眼睛。
隔天醒来之后,笃不但烧退了,身体也没像昨天那么痛。但不能穿相亲这套颜色太过于明亮的西装去
上班的他,只好回家一趟换衣服。
他不想看到直己,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但总不能一直躲在立原家里不回去面对现实。
回到家门口的笃呆站在门前,一想到或许直己就在屋内就让他却步。光是想到万一他又以那种暴力相
向的时候,笃的手指就开始颤抖。他咬紧下唇,拿出钥匙转开门把。但是一插进去就知道不对,因为门根
本没锁。
他缓缓推开门,看到直己随意脱放在门口的鞋,虽然下意识颤抖了一下,但屋内完全鸦雀无声。笃赶
紧踮起脚步快速走进自己房间。没看到直己是好,然而一进房那凌乱的情景,又让他不由自主想到昨晚的
事。乱成一团的脏床单和到处都是污渍的地毯。笃把窗帘拉开,把屋内混浊的空气赶出窗外,接着把脏污
的床单整床拉起来,丢进垃圾桶后换上新的。才这两件事就让他做得气喘吁吁。
全身汗湿的身体,光换上新衣服是不够的,笃拿了换洗衣物打算先去冲个澡。确定走廊没有人声之后
,反手关上房门的笃才正要急步走向浴室,斜对面的门就啪的一声打开了。
看到门口那个高大的男人,笃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似地,僵硬在原地无法动弹。神情自然的直己,跟
他说了声早安后就径自往厨房走去。
直到看不见直己后,笃的颤抖才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他怎么能在做了那种
事后,还可以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甚至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
笃拿着换洗衣服冲进浴室。
“真不敢相信……”
他以为直己最起码会来道歉,并且已经做好原谅他的心理准备。他可以接受当时的直己因为喝得烂醉
,所以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但没想到今天所面对的,居然是他漠不关心的态度和嘲讽的眼光。或许自己
对直己来说真的什么都不是。
笃烦躁地洗完澡后,强打直还残留这些许酸痛的腰,穿上新衬衫。
弄一弄也到了该上班的时间。当他拿着公事包准备出门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睥见坐在厨房餐桌旁发呆
得直己。差点跟他对上眼光的笃赶紧移开目光,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
当他走到门口穿鞋的时候刚好听到肚子的叫声,才想到还没有准备早餐。难不成直己是在等着自己做
饭给他吃?到现在还有这种必要吗?
已经穿好鞋的笃就是无法踏出大门一步。直己为什么要呆坐在厨房?是要等自己做饭给他吃吗?他在
门口呆站了几分钟后,一咬牙,脱鞋重新进入室内。他从走廊望向厨房,听到脚步声地直己也刚好转过头
来。就在目光快要对上的前一秒钟,笃慌忙垂头低声说。
“今……今天没有时间,我不做早餐了。”
随着拉开椅子的声音,生气的直己从笃身边走过。笃低垂着头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都已经这种情况了
,他怎么还能奢望自己会帮他准备早餐?他以为这个被他瞧不起的男人就一定会习惯成自然吗?从刚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