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东风----风芷岚亭
  发于:2009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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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珂儿为人机灵,又大舍不得聂小欠;如果被人不甘不愿生擒回去,定然留下蛛丝马迹。聂小欠抱着一丝侥幸四处搜索,然而术业有专攻,院里院外除了一无二致的支离破碎,--不排除被人故意打碎好掩盖线索,实在没看出点什么蛛丝马迹来。
聂小欠无可奈何,深深挫败的回到与玉珂儿分别的房间里。四周狼藉无处可坐,他懊恼的抱膝蹲下,齐视线的是打断两个脚瘫在地上的案几。玉珂儿热好的饭菜全数泼在地上,被水冲的油汁四溢;视线无意识的顺着蜿蜒流动的油迹看去,却见原本安置在案几边的尺高青铜博香炉,却完好无损的摆在隐蔽的屋角里。
聂小欠心头一动,拣了双筷子,走近过去;小心翼翼挑开盖头,就只见一条绣花帕子整齐折放在里面,想必是被特意留下的。
他拾起帕子,拿在手中反复摩挲翻看,上边描着极常见的鸳鸯交颈图案,并不见其他任何夹带留言;正疑惑玉珂儿为何给自己留了张白纸,不经意凑到鼻端,一股异香直入脑髓:
聂小欠这多年混迹市井,于胭脂水粉不敢说如数家珍,却也有不少独特见识。惟独这香味清香里透着热辣,颇有点深山老林热泉沸沸的意味。帕子拿在手里丝毫不觉,凑到鼻前却铺天盖地沁人心脾;他心知这便是救回玉珂儿的关键,可是,又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他一个药术的门外汉,又该如何是好......
□□□自□由□自□在□□□
晚饭时间,京兆尹府上正派开桌席。
除了正在坐月子的纪夫人在后宅修养,纪氏兄弟,李小侯爷,唐大小姐,都围坐在仆人布好饭菜的圆桌边,各有心思的默默用饭,倒是安静平和的很。
忽的门帘一动,清凉晚风吹淡几许燥热,当家的抬首看去,却见台阶下门子候在管家身后,似是有话通传。
"什么事?"纪正昌问道:"又是哪家大人物过府慰问吗?"
"回大老爷,不......不是。"门子结结巴巴回答,眼睛却向唐莘身上撇去,听的不悦"哼"声,这才道:"是个少年武士,却是......来找唐小姐的。"
唐莘接口问道:"可问了他姓甚名谁?"又转头对围桌众人道:"想是我家哪房的堂表兄弟。"
门子道:"他不肯说,却道是来寻小姐讨个人情债的。"
四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放下碗筷,匆匆赶往前厅,就见一人高挑修长,垂首立在大厅正中,闻声往这边抬头,眼神扫过,嘴唇蠕动,最终只是道:"几位,别来无恙。"
"聂小欠?!"唐莘甫一见他,几乎认不出来。当日的小随从,由鹌鹑摇身一变成了冲天而起的鹞隼,若不是亲眼看见,的确难以置信:"你是寻我有事?"
聂小欠先是恳求的看了李竞锋一眼,才对她道:"正是,还请大小姐帮忙则个!"却是半眼不看纪严年,仿佛他不存在般视而不见。
李竞锋看懂聂小欠的意思,只好苦笑着按捺住纪严年,圆场道:"小欠,这可在别人家里,先见过主人再说--这位是京兆尹纪正昌纪大人!"
聂小欠循规蹈矩抱拳行礼道:"聂小欠见过纪大人。"
纪正昌不冷不热回答道:"聂先生不用多礼,若不是无处登门,应该是在下感谢聂先生救了拙荆和犬子。"他今朝才总算见识了久闻其名的"妙手东风",一见之下果然赞叹人物出色。再暗暗留心旁那几人,只见李竞锋殷勤客气游刃有余,几句话便安抚下在众人注视中稍显不自在的聂小欠;唐莘对于小别重逢有些惊奇,更有些兴奋,比起和夫人一心要促成好事的胞弟的应对相处,显然更对脱胎换骨后的俊美妙盗颇有好感;而胞弟纪严年的反应,却是有些值得玩味--他原本因一无所获而疲惫沉闷的面孔瞬时精光焕发,震惊之下不知该愤恨还是逃避的难以置信溢于颜表,如同转过拐角惊遇洪水猛兽般紧张起来--无怪乎俊俏可人的聂小欠装作无视他的模样,这副样子......有够蠢的!
聂小欠客气两句,便单刀直入道:"久见唐小姐精通药术,聂小欠叹服非常。如今实是无路可投,还请唐小姐看在往日交情上,帮聂小欠一把!"
诸人见他身形单薄,脸色疲乏,不由相互递个眼色,均是猜道:几场恶战,"春风一度"终于发作了吗?
唐莘敢忙道:"聂公子数度对唐莘有救命之恩,莫说帮忙,便是以命相报,都是理所当然的。"
聂小欠苦笑道:"多谢大小姐好意!但是,为了救人,却赌上大小姐安危的事,聂小欠可是不会做的。"
出乎诸人意料。却见聂小欠伸手向怀里掏出个物事,这回不仅唐莘吓一跳,他三个大男人也都吃惊不小。
聂小欠取出的是便玉珂儿的绣花帕子。递于唐莘接过,一眼认出描了对交颈鸳鸯的图案,却时间仓促,刚刚绣完其一。她不由半是惊讶半是羞赧的看一眼聂小欠;却见他满脸忧心,将玉珂儿身处险境简洁到来,又一味追问唐莘道:"大小姐,可有什么方法可以找到这含香之人所在?"
唐辛执着帕子,揉捏个遍,鼻端闻了又闻,沉思片刻,半晌才道:"这位玉珂儿姑娘,不愧是个药术翘楚。这香料含着味发烟变色的成分,只须由特殊的法子,便能寻到踪迹!"
她立刻回房,不多时便取了个小香炉来,里面不知燃着什么,青烟淡而厚重的汩汩散开,帕子周围便浮出一层绿莹莹的翠烟,浓稠纠结仿佛风吹不动;待等那青烟更加散开些,果见聂小欠前来路上,都隐隐约约浮现出莹莹绿色。
聂小欠谢过唐莘,就要接过小炉前去救人。唐莘却收回手,道:"对方惯常使毒用蛊,聂公子如不嫌弃,还请带唐辛一同前往,也好做个照应。"
聂小欠断然不肯:唐莘毕竟一介初出茅庐的女流,此行艰险,万一有个好歹,该当如何!
唐莘心思机敏,怎猜不到他心中所想,故意冷哼道:"聂少侠可是看不起唐门了些。"
李竞锋这时也道:"事关重大,小欠你以一敌众,不免行险。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身陷虎穴的玉姑娘想想。我们此刻点齐人马,一举端了敌巢,于公于私,可不是皆大欢喜!"
聂小欠正犹豫不决,就听纪正昌发话道:"竞锋言之有理。聂先生,您与玉姑娘于我纪氏一门有宗族大恩。此次我等率官军发兵,聂先生只管救玉姑娘脱险,下官等决不阻拦追击!"
聂小欠这才轻轻点头,神态仍犹有不信。就听纪严年附和劝道:"玉......姑娘陷身之处,必是铁碑等一干贼人藏身之处,只要捉获这一干人,便是大功一件。小......聂先生,只有这伙不知悔改的人犯全数落网,泰安王才可高枕......"
"严年!"纪严年打断他道:"即刻点齐城卫军,府前出发!"
"是!"纪严年看一眼有所觉察的聂小欠,领命去了。聂小欠感觉他经过身边带起的一阵风动汹涌振宕,终归平复,这才又抱拳垂首谢道:"迟则生变,多谢大人相助,聂小欠告辞!"
唐莘跟上两步,聂小欠无奈道声"得罪",便一手托了香炉,一手提了唐莘背心,倒退出了前厅,轻身一纵便无影无踪。
半空中只有懒洋洋绿莹莹的翠烟摇了几摇,仿佛他是踏云而去的一般,这俊功夫看的纪正昌咋舌赞叹,仆从随侍们更是骇的半晌合不拢嘴。
聂小欠追踪着那翠烟,穿梭过大半个城池,眼见烟色越来越淡,心里发急,脚下也越发风驰电掣。他赶在最后一刻冲出城门,又追赶头十里地,才见着翠烟消失在城郊一处幽静的大庄园前。
聂小欠收住脚步,折身藏于一丛芒草里;被他放下一边的唐莘,正两耳生风睁眼不得,甫一停下,腿脚还绵软不已,如在云端。
聂小欠轻轻摇醒她,道:"大小姐且在这里接应官军,小欠先行进去打探一番。"
唐莘连忙扯住他衣袖,递过一丸,道:"这个可避虫蛇,你自己当心!"
聂小欠吞下药丸,身形贴地,脚下发力一蹬,便铁线般游窜出去。他隐身藏到院墙阴影里,贴耳听了听,选处僻静地方,觑着里面没有动静,身影一闪翻身进去。
他一落地,却暗自叫苦:这里正是苗人在京城巢穴所在!他虽听的这处院墙里没有人声巡视,却是树梢草丛,毒蛇毒虫最密集到养蛊苗人也不敢轻易过往的地方。虽然他服用了唐莘给的避驱之药,随着内力运行立见成效,虫蛇不侵,可是那毛骨悚然的滋味却也颇不好受。
聂小欠隐蔽前行才一摸进游廊,便听得不远处转角有人声靠近,咬咬牙熄灭香炉,一抽身躲到梁上,果见到两个苗人巡逻过去。
他缩着身子,手脚并用顺着廊梁爬行跟踪,就听他两人小声说话讨论。
他们说的苗疆方言,任聂小欠捉耳挠腮怎也听不明白,忽听其中一个脸色蜡黄的汉子迸出一个酷似"玉"的发音,他精神一振,却见另一个赶紧捂了黄脸汉的嘴,向大宅院某处心有余悸望了一眼,做一个"你不要命啦"的警示,两人这便形色匆匆的远走开去。
聂小欠若有所思的看一眼苗人惊悸望去的方向,掉转脚步,一路小心翼翼避人耳目,远远看见一处小院阁楼在绿树成荫间挑起飞檐,颇为秀雅,似是为女眷造型的风格。
他手脚麻利解除几处机关--想来苗人折损几阵,人手有些不足;才贴近阁楼,正抬手想要推窗内窥,却有一枚小刀"嗤"的打出来,只听一个女声用苗语娇嗔叱责,聂小欠听出那声音是玉珂儿,忙低声喜道:"玉珂儿,是我,聂小欠啊!"
玉珂儿听得是聂小欠,赶忙走过来,却不推窗隔阂道:"我方才听见有人要动手推窗,正猜测是不是你来了!小欠哥儿可千万别碰这门窗屋瓦,我师父在上面下了‘蚀骨',院里上下都知道这事。"蚀骨"解药仅存我师父手里,我又被制了穴道,发不得力,所以没法出逃......"
聂小欠答应着,一边念着万幸,一边自腰间解下白骨鞭走开几步,思量着若是打碎门窗,在苗人们赶来以前,能带武功受制的玉珂儿跑出多远,却冷不盯听见脚步杂乱奔向前厅,还有人大声叫着他听不懂的苗语示警。
玉珂儿解释道:"似是大厅有人入侵!"聂小欠心中不祥,只好劝玉珂儿多等片刻,重新点燃香炉,远远追上奔突的苗人,闪身而去。

13

聂小欠一路衔尾追杀,待赶到大厅时,已结果了五六个苗人。他望门一看,就见到唐莘被团团围在人堆里,长剑针石上下翻飞。
原来唐莘见聂小欠久久不得出来,心怕他有失,不待纪严年点齐军马,便自行摸索进来,不多时就被识破。她干脆放开厮杀,一路上闯到大厅,吸引来的苗人越聚越多,又一时拿这太姝不下,便敲起警铃,召集援手。
唐莘被众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一边车轮乱战着苗刀,一边应付层出不穷的毒蛊,虽一时勉强应付,却已见捉襟见肘。
聂小欠"嘎"一声抖直白骨鞭,标枪一般自众人背后撕开裂口冲杀进去。他舞动白骨鞭团团罩住唐莘,隔开淬毒刀兵,又觑了空子,拎起唐莘衣领,抬腿在她脚下一踮,清喝一声"去!",便将她丢出战圈。
唐莘摸摸怀里香炉,不由扭头回看,聂小欠已背对着她把紧门户,挡住苗人们去路,那一柄银灿灿的白骨鞭呼啸纵横,大有万夫莫开之势。
此时她眼中的聂小欠,虽只见个瘦削背影,杀伐之气却不用见着面容也能感受。他身上早已不见往日淘气灵动,却是修罗降临;白骨鞭所到之处皮开肉绽,鲜血飞溅,仿佛应鞭而生的血肉之花!太岁杀神俊美如玉的年轻脸庞,在此起彼伏飞溅盛开的血花中绽放如妖。
唐莘托着香炉,循着烟迹,一路无阻,寻到关着玉珂儿的小院里。--她是药术高手,一眼便看出门窗上另有玄机,稍稍打量几眼,后退几步,竟用力丢出霹雳弹!
耳听轰然巨响,烟消云散,莫说门窗,便是木石墙上,都炸出一个黑黢黢的大洞。
唐莘看屋里黑洞洞一片,小心摸索进去。四下伸手不见五指,却猛听的黑暗中破风之声急袭而至。她急忙后跃一步,抬手便是十二发透骨钉。就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透骨钉和柳叶刀纷纷对撞落地。
黑暗如巨兽吞口的暗室里安静的叫人窒息,良久,才有一个声音娇滴滴响起道:"你是和小欠哥儿一同来的女人?"
玉珂儿自黑暗中款款现身,只见她早已换回了一身苗人服饰。在刚才的爆炸中鬓发散乱,衣服也有破损,肩上裂开一道,黑色刺绣间露出一小片雪堆似的酥胸。
唐莘仔细打量于她,心里赞叹果然姿色媚人;却不知玉珂儿认出眼前美少女,也正狐疑是棋逢对手。
这两个,真正是:
一个娇;一个俏。一个美艳娇憨,杜鹃灿灿映天色;一个秀丽妩媚,小荷始开意幽怜。一个冰肌玉骨,青丝拂影,灵动妖娆好比山精水妖染尘埃;一个红影轻袭,两袖飘摇,富贵雍容似是瑶池公主下凡尘。
两个绝色尤物相互打量,各自赞叹,这情形只要是个男人见着,都不免色于魂授;然而对刚刚将围攻转手他人的聂小欠来说,猛见院里一片硝烟狼藉之下,二女咄咄对峙,几乎被其间蠢蠢欲动的汹涌之意吓得魂飞天外。
可怜妙盗心头猛念老天保佑,指望这两个都是"过路虎",一边可怜兮兮告饶道:"玉姑奶奶!虽说官兵今朝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可是我们身份尴尬,尽早远离是非之地,才是正经啊!"
玉珂儿美目流转,嘻嘻笑道:"也好,小欠哥儿,那我们回家吧!"
唐莘瞥眼看到远远向这边赶来的绛红武官服,也道:"聂公子可能捎唐莘一程?我一个大家出身的女儿,可不想和那帮腌杂军汉厮混一处!"
聂小欠无可奈何,只好一手提了一个,揣着烫手山芋般跳脚远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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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暗巷角落里放下两个女人,聂小欠轻吁口气,伸手指路道:"大小姐,从这里出了巷子,便是汴水大道;再向东走,离纪府就也不太远了,您......"
唐莘看看玉珂儿,又看看聂小欠,道:"今晚我可不想回那去!"
聂小欠骇了一跳,惊道:"你......你毕竟一个姑娘家,可不能夜不归宿!"
唐莘没好气白他一眼,道:"谁说我要放浪形骸了?只是......你也知道,回去就是纪家那两个判官脸配合笑面虎小侯爷三堂会审,我免不了受一顿盘问!"何况,还有个喋喋不休的新妈妈,后母般的要将小叔推销出府去。
玉珂儿嘻嘻笑着拉过她手,道:"不回去也行。小欠哥儿那处屋子好舒服漂亮的,床又大,我们睡一块儿,正好有个伴,说说话。"许是想明白大家闺秀没可能下嫁盗贼,玉珂儿便存心要和聂小欠的朋友打成一片。
唐莘狐疑的看聂小欠。聂小欠连忙申辩道:"玉姑娘的房间在楼上,安静的很,没人打扰!"
玉珂儿也投来疑惑一瞥。聂小欠却装着没看见,摸摸鼻子转身领路,心里却想:你莫非当原本那处宅子还能住人?又不禁哀叹:十年心血积攒的密宅,一朝尽数曝光;待事情方休,免不了要跑一趟当铺了。
聂小欠将她俩领入离九门提督府衙不远的一处院落,推门果见是座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木楼。玉珂儿犹豫片刻,还是拉着唐莘的手,先一步登上楼去。转过阶梯,手边房门已开,聂小欠在屋里一边忙碌,一边招呼道:"这儿好久没人住了,你们先下去歇会凉,我好了叫你们。"
唐莘正想转身下楼,玉珂儿却动也不动,她顺着玉珂儿目光看去,一个雍容妆点的卧房正渐渐现形,那一派器物用度,便是唐门里长辈的夫人们也不见的用过。
玉珂儿将唐莘的惊讶艳羡看在眼里,也不顾还微微腾起的浮灰,走进屋里,打开博香炉,点燃薰香,果然又是那疏远淡漠的藕荷清新。她稍侧身问唐莘道:"妹子可喜欢这股子香气,怪新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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