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蔷薇公爵(兄弟)----白狐[第一部]
  发于:2009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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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语气带著骄傲与期待,尤金实在很难约束自己不提醒他--
「我仍然会大你三岁。」
「............」
几乎像是赌气,卡雷姆没有再说话。

假使尤金知道,那是他们最後一次,以单纯的兄弟身份,平平静静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会更加珍惜。
只可惜他对未来一无所知。

翌日,暂别了亲爱的家人,尤金踏上东方大道,再见到弟弟卡雷姆,是两年之後的事了。


【 3 】

『亲爱的尤金:
你好吗?
王城没有太大的改变,我又度过一个无聊的日子。好吧,说无聊并不公平,毕竟昨天是我的十六岁生日。
昨晚,有一个为我举办的庆祝宴会,来了许多人,我们享受了一夜的热闹。若有你在,一切将更完美。
你寄来的礼物是一份最棒的惊喜,我准时在昨天正午收到,对於米卢斯的邮务效率,我无法要求得更多。
不知道你收到信时人在哪里?根据老爸打听来的情报,我写这封信的时候,你正换防下到後方,并不在前线。
无论如何,我希望你是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那个总是保护你的家伙现在躺进了医院,而我和你距离遥远,短时间应该很难找到另一个愿意为你牺牲的人,你得更加小心谨慎。
那个家伙......好吧,我不使用他的名字,你又要长篇大论骂我,我不想浪费你写信的时间。那个叫奥达隆的人,他会活下来吧?据说他伤得很重,本来应该刺中你的一枪,直接戳进了他的腹部不是吗?哇,那一定痛得要命!
基於我一向诚实的性格,我承认自己并不喜欢奥达隆,那个你称之为好朋友的家伙。他老是盘据在你写来的书信上,占去太多篇幅,你写的许许多多称赞他的好话,如今已成为夜半恶梦的最佳素材!
但是他救了你,那麽我想他对我而言也成为一个重要的人。
我们都感激他,这个我们指的可不只是老爸和我,事实上他赢得了佛利德林全族的感谢!如果没有他,家族的继承人就是我,那似乎会带来某种毁灭性的可怕後果......别问我是什麽意思,去问那些颤抖著声音喃喃祷告、喜极而泣的姑婆们吧!
至於总管和家里的仆人们,他们做了各式各样的准备,期待在家中招待这位佛利德林家的大恩人。我真搞不懂他们,明明时间还剩下半年之久啊!
老爸则是一点都不加以干涉,我想是他自己也乐在其中的缘故。
早一日带著你的英雄回来吧!虽然我真的嫉妒他,因为他在危险的前线,做著真正有意义的事,更重要的,他在你的身边。我随时愿意与他交换位置--』

--黑色的字迹渐渐淡化,卡雷姆提起笔,正要移向墨水瓶,一双粉嫩的手从半途截住他,捧著他的脸颊,微微往上扳起。
柔软的触感,混著女性化妆用品的香气,落在他的唇上,他嚐到口红的味道,多少破坏了接吻的甜美。
卡雷姆维持著姿势不动,直到被对方放开。突然遭到〝袭击″,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只是带著奇异的微笑,望著近在面前的纤长睫毛一眨一眨地上下掀动,好像可以扇出风来。
「我等得好无聊啊!」袭击他的粉红色双唇也嘟了起来。
「亲爱的芬姬儿,我没要你等,我甚至没有期待你的大驾光临。」
做出如此大胆举止的是十五岁的小公主芬姬儿,他们小时候是争吵的对手,进入青春期之後,关系竟有了巨大的转变。
卡雷姆无礼且随便的用语并没有惹怒贵为公主的芬姬儿,她挡在书桌前,不让对方有继续书写的机会。
「卡雷姆,你不正常,每天每天写信给尤金,写了几千几百封,却一封情书都不写给我?」
「殿下美丽的身影每隔两三天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为什麽需要情书呢?」
芬姬儿哼了一声,把他的大腿当成舒适的椅垫,转了半圈落座,随手勾住他的颈子。
卡雷姆被迫放下笔、推开墨水瓶,保护公主华贵的衣裳。
「啊,我知道了,你专程来害我错过送信的时间。」
公主不理睬他的抱怨,望著那张随著年纪成熟越来越吸引人的脸蛋,发出娇媚的柔声:「你是个无情的人,上天不该让你同时拥有英俊的外貌。告诉我,尊贵的公主在你的怀里,为什麽你一点都不心动?」
「很简单,我假设尊贵的公主殿下将来会想要嫁人。」
「我想嫁的话,谁又够资格拒绝我?我能嫁给任何人,包括你......包括尤金。」
最後几个字像巨大的针刺在心头,卡雷姆却违背心意地笑了。
「那麽我娶好了,我愿意为了尤金的幸福而牺牲。」
「卡雷姆,你的嘴巴真坏,而且不诚恳!」
「是谁明明喜欢尤金,却拿我排遣寂寞?」
「谁又规定只能喜欢一个?噢,别和我废话,我要你立刻陪我去骑马。」
卡雷姆摇摇头,依旧坚持,「我必须把信写完,你才不应该跟我废话。」
公主不高兴地站起,右脚往地板用力一跺。「我终於知道你爱的是谁了!」
心脏似乎在一瞬间停止跳动,卡雷姆猛然抬头,芬姬儿正睁大了眼睛瞪他。「你爱死写信,就尽情写到死好了。」
「哇,好狠心,我死掉了你不觉得可惜吗?你安安静静到旁边坐著,稍微等一等就好了啊!」
「我不要呢!」
公主殿下甩动长发,离开书房,房门砰一声重重关上。

门板隔离的另一边,卡雷姆松了一口气。
幸好芬姬儿向来不留心记忆他人的好恶习惯,完全不记得,卡雷姆从小最排斥的就是坐在桌前写字。
然而,尤金离开的一年半时间,他天天花费无数光阴在桌前写信,不论大事小事、无聊的有趣的,每天至少写足三张信纸给尤金。
他真的一天一封,尤金也信守诺言,每一封都回。
比较起悠閒的贵族少年生活,尤金的日子过得更为忙碌紧张,但他未曾忽略过弟弟的期盼:认真回覆每一封信,钜细靡遗分享他的军旅生活;不得不匆匆写下几行潦草字句的几天之後,一定会有补偿性质的厚厚长信寄达。
有时候,由於邮务运作的延误、移防调动等各种因素,信件难以天天送出,卡雷姆会一连数天等不到信件,又在同一天一口气收到好几封,算一算数目,绝对刚刚好。
信中的尤金仍然爱说教,当然更关心著弟弟、父亲,字里行间甚至还有对三殿下的挂念。
王城的事,他显然一样也没有遗忘,从信中却看得出他的世界扩大了,许多崭新的人事物进入他的生命。
其中,卡雷姆最介意的存在,是个名叫奥达隆的部属。
本来是部属,渐渐和尤金结为好友,过程的点点滴滴都在信中。卡雷姆读到了几乎一切尤金知道的事......关於奥达隆孤儿的身世、关於他和整个米卢斯格格不入的外表与性格、以及他的勇猛善战。
尤金在信中写满了赞美。
卡雷姆无法不嫉妒,对象还是个见都没见过的陌生人,一个看叙述本该令他欣赏的人。
这种局面与心态是难以忍受的!卡雷姆於是在满十五那年,提出追随兄长从军的要求,被公爵一口拒绝,说什麽也不肯让小儿子也上战场。
所以他只能待在这里,写他的信。
也许是有恶魔在他的耳边低语扇动,他凭著一股冲动,捉起笔,写下徘徊在心中、那些最疯狂的字句。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他飞快写了大半张才停下来,回头读著自己的文字。
毫无疑问,这最後一张信纸会害他遭到尤金的唾弃,他真的是发疯了才这麽写!
有一会儿,他考虑揉掉它、扔进壁炉里。
冷静下来思考过後,他一手扶著额头,在整段倾诉的最上方,补上一行字--为了表达我最深的善意与谢意,对於你英勇的友人奥达隆,以下是特别献给他的:
信件完成!他微微笑了。
这样就没问题,那个叫奥达隆的家伙会看得心惊肉跳、不知所措吧?多麽有趣!

然後他唤来总管,将信递交出去。
总管接过信,恭敬一鞠躬,退出书房之前,又被卡雷姆叫住。「公主殿下是不是还在等?」
「是的,殿下在喝茶,她说......」总管将右手举到嘴边,轻声咳嗽,说:「等少爷写信写到死了,她会上来见您最後一面。」他忍不住又咳嗽一声。转达这种荒唐的诅咒,令他不自在。
卡雷姆爆出大笑。
「天哪,她还敢说别人嘴巴坏?」他和总管一起离开书房,吩咐:「麻烦帮我准备马匹,我看我今天是推不掉公主殿下的邀约了。」
「......是。」
虽然遵命,总管的表情却看得见一瞬的不以为然。而卡雷姆,总是假装没有注意到。

【 4 】

「路易!」
一颗小石子高高抛出,撞上建筑物外墙的爬藤植物,跌落下来。
「路易、路易!路易蒙贝列!」
每一次呼唤,就有一颗石子扔出,扔石子的人对准高墙努力调整落点,却一直没办法命中目标。
终於,一颗特别小的石子飞了上去,准确撞击二楼的窗玻璃,发出短促而清脆的响声。
「丢得好!」伊恩和埃蒙转过头,钦佩地竖起拇指,两人後方的卡雷姆咧嘴一笑。

石子击中的窗户被打开,年轻的蒙贝列伯爵探头出来,看见躲在正下方树丛的三个朋友,表情似乎高兴,又有点忧愁。
「你们想要做什麽?」他小声叫著。
「嘿,下来啊!利用那棵树!」
他们朝他猛打手势,指著一株老树。老树紧挨著房子生长,枝干正好延伸过二楼窗边,枝叶茂盛,树干弯弯曲曲,属於容易攀爬的类型,用来逃离二楼也很适用。
「......我不能出门,老师马上会到,我必须上课。」
「所以才从窗口叫你啊!你没听说过逃课吗?」
年轻的路易蒙贝列伯爵皱起眉头,思考著逃课的下场,一定会被狠狠教训吧?
看穿他的顾虑,埃蒙故意刺激他,稍微拉高音调,喊著:
「噢,路易宝贝,妈妈的小心肝,小宝贝害怕惹妈妈生气?」
「永远--永远不许那样子叫我!」那是最不能忍受的侮辱!蒙贝列愤怒地朝空中挥拳,并且为了昭示他不是妈妈的小心肝,毅然踏上窗台。
他才十二岁的身材却太短小,勉强抓到细小的树枝,看起来险象环生。
「等一等,你待在那里别动,我上去接你。」
卡雷姆说著爬上树,手脚俐落,其馀两人则在树下帮忙把风。
这个举动并不全然出於体贴,卡雷姆清楚知道,怂恿蒙贝列偷懒一天是小事,跌断腿可就大事不妙,恐怕连佛利德林公爵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蒙贝列在松一口气之馀,心里却很感激对方的援手,完全没想到正是卡雷姆一夥人害他必须冒险。
他捉紧卡雷姆伸出的手,安全移动到树上,开始手脚并用往下爬。
才爬到一半,屋子里隐隐传出略带焦虑的声音:「路易宝贝、你在哪里?我的小心肝小宝贝?」
四个人听见都很紧张,尤其是蒙贝列,一张嘴、一双眼睛都睁得大大的,即使用惊骇恐怖来形容也不过份。
「快呀!快一点!」伊恩和埃蒙在树下频频出声催促。
他们加快速度,後半段几乎用摔的狼狈落地,之後也没时间检查是否受伤,一行人急忙翻墙逃了,把随後听见的女人尖叫抛在身後。

奔跑了一段路,他们停下来喘气。
蒙贝列露出胜利的笑容,检视轻微擦伤的一只手掌、以及沾黏了泥土树叶的衣裤。他在王城郁闷度过了两年,这些希罕的脏污与伤痕就像是勋章般宝贵。
十二岁的路易蒙贝列伯爵恐怕是王城最年轻、也是最穷的贵族。
为了生活,年轻守寡的伯爵夫人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带著年幼的儿子路易,在两年前搬到王城,投靠亡夫的母亲。
本是半隐居状态的蒙贝列老夫人向来不喜欢媳妇,孙子却不同,她视其为重振家门的贵重关键,给予最严格的管教,是小伯爵生活中最大的压力来源。
蒙贝列开心地在草地上滚了一圈,弄得衣服更脏一些,跳起来大叫:「哈,我成功逃出来了,快点带我去堕落!」
让权威式教育的奶奶见识自己的反叛与骨气,是他两年来的雄心壮志,而他始终无法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办到。
「谁用过堕落这个字眼了?」伊恩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我们要去看埃蒙新得到的幼鹰!舅舅跟外国商队买的,还要教我们驯养的方法。」
「喔......」
蒙贝列的心情十分矛盾,他冒著〝生命危险″逃出来,看几眼老鹰根本一点都不叛逆!但是他对猛禽感到好奇,心里很快又充满了期待。
四个人朝著和舅舅约定好的地点,边走边谈论埃蒙即将获得的新宠物,语气都很兴奋,唯独卡雷姆例外,他话说得很少,有一半的心好像没带在身边。
埃蒙於是问他:「听说尤金今天回国不是吗?我以为你不会来。」
「尤金确实今天回国,但那跟我来不来找你们有什麽关连?」
「我同意,如果是伊恩,我想我也不会特地在家里等。」
伊恩耸耸肩,显然看法跟弟弟一致。
蒙贝列伯爵却不同意,「可是你在发呆,你在想尤金!」
「为什麽我非想尤金不可?」卡雷姆的脑袋飞快转著,搜寻替代的说词。他伸手揽住蒙贝列矮自己好几个头的肩膀,眯起眼睛笑,「我是在想,我们到底有没有被你妈妈看见?我实在很为你担心啊,路易宝贝!」伊恩和埃蒙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不是!你别那麽叫我!」蒙贝列满脸通红、尖声抗议。
但他经过卡雷姆的〝好心″提醒,再也没有馀裕去管别人的心思,他知道他的妈妈通常只会乾著急,奶奶却会爆怒吧?他不禁有些担忧。

□□□自□由□自□在□□□

尤金是在下午时候抵达,带著他在军中结识的好友奥达隆,两乘马首先通过大开的金属大门。
奥达隆注意到大门正中央嵌著一块缤纷华丽的金属徽饰,他看过许多次,在尤金的私人用品上随处可见。
「......大贵族啊!」他低声感叹。两年之前,还是个高不可攀的存在,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这麽接近的一天。
进入大门,并不马上到达大宅,中间隔著一座大花园。
迎向那栋气派大房子的途中,尤金却说:「王城的土地比较窄小,建筑物因此受到限制,等我带你到其他的庄园,你会见到真正有质感的建筑。」
「是啊,是有点小。」只比他见过最大的房子广阔了三四倍罢了,他故意说。
尤金的情绪过於雀跃,没听出讽刺的意味,点点头说:「但我保证住起来是很舒适的。」

好几名仆人已经在门口等候他们,看见他们靠近,有人立刻转身跑进屋子通报其他人,很快地,四周围绕著庆典般的欢乐骚动。
尤金勒住马跃下,将缰绳交给迎上来的人,随即有人上前拿取他的行李,很简单的一个大背包。然後他示意奥达隆也这麽做。
奥达隆照著做,但他很不习惯,尤其听见仆人们满口叫著奥达隆少爷,态度恭敬而周到,他窘迫得差点要脸红!幸好他的肤色深,表面上看不出太细微的变化。
尤金一个一个跟迎接的仆人们打招呼,高昂的情绪不亚於其他人。
「卡雷姆呢?他在哪里?」他一踏进屋子,脱下了大衣斗蓬就问。等不及回答,伸长脖子东张西望,寻找弟弟的踪影。
「卡雷姆那小子不在家里喔!」
出声回答他的,是神采奕奕的公爵。
「父亲大人!」尤金欣喜地上前,亲吻父亲的脸颊。
然後他招手要奥达隆跟上来,引见到公爵面前,「他就是奥达隆,我在信里跟您提起过的,我的好朋友,同时也是一名最英勇的战士。」他接著转向友人,「我的父亲,佛利德林公爵。」
尤金教会他的正式礼仪,奥达隆演练过多次,这是首次实地执行。
他谨慎地躬身行礼问候,得到公爵热烈的回应:「欢迎欢迎!请接受我最大程度的谢意,你使我的儿子完好无缺回到我身边,我们全家都感谢你!」
「我只是......尽我的本分,比起尤金给予我的帮助,我的所作所为微不足道。」
奥达隆不够标准的南方腔调因为不适应而显得生涩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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