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昊宏,你这是在瞎说些什么啊!
但是我怎么都吼不出声,发不出一丝声响,甚至连抬起手来指着他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死命地抓住柜台的边沿,抓到指节发白,才感觉自己不会倒下去。
就在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老爷爷已经从柜台后面的门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古朴的雕花金属箱,大约一尺见方,交给了陆昊宏,"拿好,保重。"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当铺大门的,只记得临出门的那一刻听到老爷爷在身后说了一句,"终于可以退休了......"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被陆昊宏拖着往前走,我希望他能对我解释什么,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因为有些东西,光靠自己的猜想去考量,会渐渐走向一个可怕的深渊。
可是他一路沉默,什么都没说,即便我一直死死地盯着他的脸,他也依旧像是没有任何感知般的保持沉默。
然后我们坐上了一辆的士,再然后我们在某家店里花了大价钱速配了那把可以打开保管箱的钥匙,再再然后,我们到了某间旅馆。
一路上谁的都没有说话,我无力去问什么,我相信陆昊宏会对我说明一切,让我安心。
可是,直到进了旅馆的房间,陆昊宏只是坐在床上打开了那只箱子,然后一件一件研究里面的东西,什么也没对我解释。
箱子里拿出来的,有一打纸制品,似乎是一些文件,还有一盘磁带,陆昊宏只是紧皱着眉头一一过目,然后又整理整齐放回箱子里。
在他缓缓舒了一口气准备关上箱子的时候,我突然干了一件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一巴掌把那个箱子扫到了地上。
纸制品飞散了一地,我只是很平静的望着陆昊宏。
而后者同样平静的看着我。
"终于找到了。"
"找到了什么?"
"证据。"
"什么证据?"
"证明陆绍钦有罪的证据。"
陆邵钦?有罪?我突然觉得太阳穴附近的青筋在突突地跳个不停。
"那......那不是你父亲?"
我几乎要尖叫起来,而陆昊宏,只是给了我一个淡定的笑容。
一个像在沙漠中苦苦挣扎,终于找到了绿洲的旅人一般,夹杂着疲倦以及兴奋的笑容。
但是为什么,他看我的眼神会如此的沉重?
第 17 章
一整夜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闭上眼就能清晰地看见陆昊宏那时候的眼神,"终于找到了......证明陆绍钦有罪的证据......"没有一丝的犹豫或是不忍,有的,只是久久的紧张之后,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立刻将弦绷紧的神态。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瞒着我。只是我天真地认为,他不想说的事情,我亦没有必要知道;他想说的事情就一定会自己告诉我,无需我多问。
果然是天真,我自嘲地笑了笑。
于是现在这个时刻,我突然体会到一种空前的恐惧感,似乎一脚踏进了某个不知名的深渊,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能任凭自己沉浮,甚至找不到任何依靠。
对了,依靠......
原来我曾那般深深地依赖过陆昊宏,不管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然而现在才突然惊醒,原来这种关系也许打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只是我懦弱无能,在手足无措时胡乱地攀附上了一个也许并不真实存在的救命稻草。
然后到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我只能选择松开双手,摔得粉身碎骨......
意识朦胧中,忽然听见另外一张床上,陆昊宏微弱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
我以为他同样没睡着,然而在轻轻唤了他的名字几声他却毫无动静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只是梦呓。
我起身下床,来到他的床头,却在抚开他的额发之后,心脏为之一紧--幽幽的月光下,清晰可见的,是他满脸的泪痕。
手有些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要哭......
为什么,明知道是错的还要去做呢?
为什么,执迷不悟之后才想到要道歉呢?
为什么,也许最后会受到伤害的根本不是你自己,你却要像这般哭泣呢?
我缓缓地吻上他的眼角,心中一片苦涩。
即使明知道会万劫不复,我也已经无法从你这里全身而退,如果真要跌进深渊,只好请你陪我一起了......
不记得什么时候沉沉睡去,次日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没有纸条没有留言,我不知道陆昊宏去了哪里去干什么。
心里无端的冒出一种虚无感,让人无法适从。
我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对着窗外的风景发呆--多可笑,没了陆昊宏我就好像没了主心骨,不知道该干什么,甚至丧失了独立思考能力。
然而目前的情况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一个怎样的漩涡当中,所以当然我无从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事情大约是从那次验血结果出来的时候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地偏离了轨道,渐渐走向一个越来越不明了的方向......
这么说来,也许......我可以再从老妈那里问出什么蛛丝马迹?
这么想着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是,虽然老妈也一样不明白来龙去脉,可事情至少是跟她有过一点关联。
可是可怕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接通的提示音不断的响着,却没有人来接电话。
这似乎是吃早饭的时间,家里不可能没有人......
我发了疯一般一次又一次地拨打着家里的电话,可就是没有人来接听,直到不知道第几次,电话那头出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提示音,我猛地挂了电话,连头发都顾不上梳就往外冲了出去。
一出门差点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那人正是陆昊宏。
"你干嘛?"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昨晚睡得不安生留下的后遗症。
"回、家。"我一字一顿地说,准备闪开他向前走,却被他一把抓住胳膊。
我被迫回头看着他,之间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安,"难道......"
"家里没有人接电话,这个点家里不可能没有人的......"
于是我俩又一起上了一辆的士,相对无语中瞟向后视镜,这才发现,我俩一个蓬头垢面还挂着黑眼圈,一个面色惨白眼睛堪比熟透了的桃子,模样都是凄惨无比。
"你放心,伯父伯母不会有事的。"正看着我俩的惨样神游太空,旁边的陆昊宏突然发出声音。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我的视线仍旧停留在后视镜上,发现身旁的人的视线转向窗外某处。
"不会的......一定不会有事的......"他闭上眼睛,喃喃道,不知道到底是想安慰我还是安慰他自己。
"嗯,会没事的。"终于忍不住,我将右手放在了他的左手上,感觉他明显一震,随即翻过手掌与我十指相扣。
"嗯......"
我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说出这样的话语,只是本能的在陆昊宏明显十分疲倦的时候想要给他一个支撑。
虽然支撑从来都是他之于我的角色。
"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到了......"
的确是小憩一会儿的时间,车就停在了我家的附近。
太阳当空,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街道上人流不息,热闹无比,一切皆与往常无异。但此时,那样的一间普普通通的小房子,看在我们眼里,却能让人莫名的心惊肉跳。
"爸......妈......"我抖着手将钥匙插进锁孔,然后扭动,整个过程没有一丝的异常。
房间里的摆设也一如往常,窗帘用绳索挽起,窗外的阳光直射入屋内,可以隐约看见空气中漂着的点点灰尘,上下浮动。
很正常,看不出有哪里不对劲,但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觉得背后直冒冷汗。
"伯父伯母,你们在吗?"陆昊宏也随着我踏进屋内,打开卧室、厨房、厕所的门一一检查,最终没有发现半个人影,或是一点异样。
"这个时候,能去哪里呢?"我不知作何反应,没有异常不是代表也许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吗?也许他们只是突然决定去外面逛逛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为什么,我就是会感到如此的不安呢?
直到转眼看见玄关旁边的储物间打开了一条一拳宽度的缝,我的心跳又陡得加快了律动--母亲是个会把家里收拾的非常整齐的人,储物间不用的时候,门绝对是会关上的,不会留下这么大一条缝。
缓步走过去,伸手,拉开梭门,然后我楞在了那里。
"怎么啦?"陆昊宏随即跟上来,看清眼前的景象之后,同样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整个储物间像受过台风洗礼一般,杂物散落四处,一副混乱景象。
而门正对的墙上,有一段字迹凌乱的用油漆写上去的话:如果想保证两个老人的安全,就请在××号×点之前,带上东西到城西旧火车站旁的×号仓库来,不许报警,否者后果自负。
这算什么,绑架勒索?事情越来越滑稽,像老掉牙的滥俗故事片。
但是我能有什么选择?除了照做之外,找不到任何走得通的出路。
"哈哈......哈哈哈哈......"我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癫狂。
"杰昀......"陆昊宏没料到我会有这种反应,惊慌失措地用双手按住我的肩膀,"你冷静一点......"
"冷静?"我挥开他的双手,死命地瞪着他,"你叫我怎么冷静?你让我怎么能够冷静的下来?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把我爸妈也扯进来,他们是无辜的!"
"我知道......我知道......"陆昊宏想要抚平我的躁动,可声音却又马上被我打断。
"他们有什么错?他们最大的错就只是收养了我而已......"我盯着陆昊宏的脸,只见他的眼睛渐渐瞪得老大,"我当初死了就好了,跟我亲生父母一起死掉,就什么事都没......"
最后的半句话断在了陆昊宏手里,准确的说,是断在了他的一个巴掌下,而那个巴掌,不偏不倚地打在了我的脸颊上,火辣辣的,像是被浓硫酸泼到一样。
"你现在说的是些什么屁话?!"我一个趔趄还没站稳,被他硬生生得揪住衣领,被迫面对他近在咫尺的愤怒的脸,"你亲生父母那么拼命无外乎就是希望你能够好好的活下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你又是多么幸运才会被你现在的父母带走并且把你养大成人,他们对你付出了多少你自己难道看不到吗?现在居然说出这种没骨气的话!你还是人吗你?"陆昊宏咆哮着,震得我的耳膜生生发疼,以至于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我几乎全部都没有听清楚,只是隐约觉得,他的双手在颤抖,全身都在颤抖。
他的眼睛本就还红肿着,这时充血得更加严重,我分明看见他的眼睛里已经有眼泪在打转转,可他就是强忍着不让它们从眼眶里流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声嘶力竭,扑倒在我怀里,用微弱的沙哑的声音喃喃地说着,"我只不过是不希望他们就这样白白的死掉......我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只是希望他们不会白白的死掉......"
我抱着陆昊宏,背靠在储物间的门板上,毛玻璃有些凉,而胸口则是一片炙热。
他在哭,在颤抖,也许是觉得无助。至少在我的面前,我从没有看过他崩溃的样子......对,崩溃,就是现在这样,泪水决堤,泣不成声。
我不知道他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受了多少委屈,而且,我也依旧不明白整件事情的原委,只是隐约觉得,他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撑着全部的事情,现在,似乎终于到了极限。
原来他陆昊宏也会受不了,原来他陆昊宏也会崩溃,原来他陆昊宏也有极限......
原来只是他在我的眼中被神话了,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小青年,肩膀跟我一样,还不是那么宽阔不是那么强而有力,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毫不畏惧的扛得下来。
"不要怕......"我轻轻抚着他的背,"我会陪着你......从今以后,一直陪着你,你不会再是一个人......"
□□□自□由□自□在□□□
城西的旧火车站,已经废弃多时,一直空在那里,没有列入任何改建计划。
车站旁有一排排砖砌的平房,原本是用来做仓库用的,火车站废了,仓库也就跟着废了。现在老远就能看见红色的砖墙上那一片一片的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屋顶的瓦缝中,偶尔会冒出一些不知名的野草野花。
离旧车站不远的地方有很多高架桥,车辆也好行人也罢根本就不会往旧车站跟前过,偶尔可以看见附近住家的小孩子跑到陈旧的长满杂草的铁轨上玩儿,那也已是极度稀少的情况,除此之外,再无人烟。所以旧车站旁的那些个废仓库,绝对是杀人埋尸,进行非法交易的绝佳场所。
"你确定......这么做不会有问题?"
在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路程的时候,陆昊宏给某位不知名的人士打了一通电话,只简单的报了一声我们的目的地,多的话一句都没有说,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第一反应认为他应该是在报警,可是想想似乎不太对,如果是报警的话,为什么只简单的交待了所在地?
但是最终我并没有问他到底打电话给了谁,觉得他办事有他的理由。
"不会有问题的。"他舒了一口气。
由于车辆不方便在这个路段行驶,我们只能用走的一步一步靠近那个约定好的仓库。
一间、两间、三间......
直到走近才发现,这些仓库远远比我们远看时要高的多,忽然觉得即使是平房,也能给人强大的压迫感。
顺着路走到离起点处大约第十几间的仓库的时候,我们停了下来,对了对门上的牌号,就是这里了。
"进去之后要保持镇定,我们既要保证伯父伯母的安全,又要保住东西,如果万一不行,先护着伯父伯母逃走才是关键......"
"明白......"
我用力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上战场般,朝着那间仓库的大门迈开了脚步。
第 18 章
仓库的内空很高,一进去忽然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周围的温度似乎突然下降了好几度。
虽说是废弃的仓库,可里面还是堆放着很多乱七八糟的杂物,有长满青苔的参差不齐的木料,生锈的钢材铁料,还有一些废旧的火车部件。
这些东西被分开堆放着,之间只留下了一条不算太宽的过道,使视线变得不甚明了。
我们的脚步声在仓库中,造成了微弱的回音,似乎是对方的人听到了这个声音,隔着一堆杂物他们高声喊到,"来得挺快嘛,人在这里。"
我们急急忙忙地绕过障碍物,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只见杂物堆背后有一块空地,爸妈被困住手脚被迫坐在地上,嘴也被堵住,见到我们的出现,眼里闪过一丝慰藉,随即变成深深的担忧。
他们当然担忧,自己已经被卷进莫名其妙的事情当中,却偏偏连累得孩子也要以身犯险,看看周围那几个人手里的手枪,说我们是羊入虎口一点也不为过。
但是他们一定不知道......若是说连累,却是我连累了他们......
"东西呢?"正在我深感不安时,对方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开了口。
"没带在身上,"陆昊宏上前了一步,似乎是下意识想把我挡在身后,"太重了,所以没带着。"
"哼,"对方一声冷笑,"没带在身上?但愿你们不是不顾老人家的死活。"他转头瞟了我爸妈的方向一眼,此时爸妈正焦虑的看着我,似乎在对我使眼色,叫我快点跑。
可是我怎么能跑,绝对不能就这么跑......
"我们这就回去取,但是你们要保证伯父伯母的安全。"陆昊宏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这种时候还好整以暇在和对方谈判。
"没事儿我动他们干嘛,还不回去拿东西?我们知道你们找到了。记得全部带来,不要妄想自己留个备份什么的。"对方的口气不容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