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颜朵
颜朵  发于:2009年0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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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遥敬一篇海战文。
古龙风,原著向。
主角:陆小凤、厉南星



青年下马,抬头看了看小楼上的匾额:百花楼。
他背负着很沉重的包裹,满身风尘,满眼疲惫,但他还是不停地扬鞭赶路来到这里。
他要找的人是个举世无双的高手,虽然那人的武功杀不了任何人,但却有双绝妙的巧手,可以制造出最精致的玩物与最凌厉的暗器。
但这个高手是个怪人,青年知道自己决计无法请他出马。
好在怪人有个叫陆小凤的朋友,青年相信自己一定请得动陆小凤。
陆小凤是个居无定所的浪子,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确切踪迹,青年只希望江南百花楼的主人会帮他指条明路,可以节省许多时间。
节省一点时间,对于正与红夷交战的海军来说,也许就是一条人命。
他轻轻推开百花楼从不落锁的门,登上楼去,脚步不轻不重。青年虽然看上去落拓狼狈,但仍然很有教养,他既不想惊扰主人,也不愿被认为是个小偷。
百花楼上此时有两个人。
月白衣裳的抚琴公子,与大大饱食之后抚着肚子,捧着杯乌梅茶的四条眉毛。
青年的眼睛亮了起来。
"陆大侠!"

花满楼的琴声止歇,笑道:"看来有麻烦找你。"
四条眉毛都皱了起来,他并不认识来者,更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于是翻个身,转过背去准备睡觉。
青年有些尴尬地解下背上的包裹:"在下只想请陆大侠找一位朋友帮忙。"
陆小凤疑惑道:"只是找人?"
青年微笑:"对,不会很麻烦。"
陆小凤这才懒洋洋坐了起来:"你要找谁?"
青年将包袱搁在桌上,打了开来。
他刚想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抬头却发现陆小凤不见了。就好像从未在这里出现,只有榻上的褶皱证明他的确存在过。
青年惊疑地环顾四下,问道:"花公子,陆大侠他?"
"他逃了。"
青年不解:"他为何要逃?"
花满楼却笑着反问:"你身上有浓重的海腥气,想必是从海边匆忙赶来的?"
青年点头道:"是。"
花满楼道:"你方才拿出的东西有火药硝石的气味,搁在桌上的声音沉重,想必是火枪之类。"
青年又点头,"是的。"
花满楼微笑:"你千里迢迢来找陆小凤,给他看这些火器。陆小凤从不是一个喜爱研究这些东西的人,但他有一个朋友是。"
青年也笑了,他开始佩服起陆小凤与花满楼的思考的速度:"我要找的人,是妙手老板朱停。"
花满楼摇头:"他们已经冷战了很多年,陆小凤是决计不会去请朱停帮忙的。所以他只能逃。"
青年惊异道:"可是在寻找大金鹏王时,朱停与陆小凤联手破了珠光宝气阁一百零八道机关。"
花满楼道:"你听的是街坊传说,传说岂可轻信。事实上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一句话。当时陆小凤写一个字就能请妙手老板出马,只是因为这关系到陆小凤的性命安全。尽管他们在冷战,但也还是正在冷战的好兄弟。"
青年疑惑不解:"既然是好兄弟,那为何不能再请朱停帮一次忙?"
花满楼反问:"这次陆小凤有没有性命安全?"
青年坚定摇头,"没有,我可以保证。"
花满楼道:"那他就是在替别人讨人情。好兄弟的事情是自己的事情,但别人的事情就是人情。你会不会去向一个跟你冷战多年的家伙讨人情?"
青年忽然跪了下来。他跪得很直很挺,膝盖触地的时候甚至有"嗵"的一声,花满楼的眉不禁一皱,立即想去扶起他,"男儿膝下有黄金,何必如此?"
青年朗朗道:"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这批火器关系到两广海域无数黎民的生死安定,我只能跪。"
花满楼叹息:"可是你要求的人也不是我。"
青年微笑:"花公子请一定帮在下讨个人情。"
花满楼道:"其实你早说这批火器干系着边防,花某就一定会帮你。"说着他指了指百花楼对面的屋顶。
青年回过头去,就看道陆小凤在朝花满楼吹胡子瞪眼,可惜花满楼看不到。只不过就算他能看到,也还是会指这一指。
青年提声朝对面屋顶喊道:"陆大侠,还请顾念国之尊严与万民之安!"
花满楼笑道:"他要是不帮你,我帮你把他押到海边去,若他亲眼看着战场残酷,血肉横飞还不动容,他也不是陆小凤。"

陆小凤很没好气地跳回来,"你们是欺定了我,要我向他低头。"
青年轻笑,"都说陆小凤又硬又臭,但也都知道陆大侠的心软得像豆腐。"
陆小凤白了他一眼,"我虽然表面很硬,但我一点也不臭。"
青年的脸忽然红了。
从海边匆匆赶来,几乎几天没有下马,又溅了满身泥沾了满身尘,他当然知道自己有多臭多狼狈。
花满楼已经起身去取了一件淡蓝的衣裳,"不管怎样,你要先沐浴更衣,人是禁不起如此操劳的。"

青年沐浴完,从里屋走出来的时候,陆小凤瞟了他一眼。他的视线刚刚移开,可忍不住立刻又移了回来,有点怔忡地瞧着他。
青年的脸原来十分白皙好看,虽然清瘦,但两颊有种柔软的,肉肉的感觉。而且陆小凤有句话说得不对--他也不臭,甚至在洗褪身上的海风腥气之后,透出一种草木独有的清香。
陆小凤忍不住小声对花满楼说,"那件衣裳是我的。"
他经常醉酒后夜宿百花楼,因此这儿的确有他几身换洗衣物。
花满楼有些惊异:"我从不知道陆小凤会这么小气。我给他你的衣裳,是因为他身上原本那件衣服的质料,和你的相似。"
他是世家公子,自己所有衣物都是上乘质料,但每个人在穿衣上都有小小的癖好与适合的方向,他虽然看不到但是还可以感觉。
陆小凤翻了个白眼,"我虽是个穷光蛋,可还不至于计较一件衣服。"
花满楼问:"那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在不满些什么?"
陆小凤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花满楼大笑起来。
笑得青年满脸不解。
陆小凤说的是,他穿我的衣裳,却比我穿得好看。和他在一起,我岂不是没有女人喜欢?
花满楼嗅到这男子身上清新气息,心下已有了好感,"还未请教兄台大名?"
青年道:"我姓厉,叫南星。南方的南,天上星星的星。"

朱停不仅是个怪人,更是个懒人。
世界上的懒人大抵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看不见的,一种是看得见的。有看不见的懒人是因为在旁人的视线中,他们还会装一下勤劳的好样子。而看得见的才是真正的懒人,他们连装一下下都懒了,而且脸皮厚如城墙。
朱停比陆小凤还要懒,这一点他向来很自傲,每个人在看到他往那张宽大的太师椅上一坐后,都觉得世上可能难有什么事会让他再站起来。
陆小凤他们来到朱停家院子时,首先走出来的是老板娘。
老板娘瞪大了眼睛:"你居然会来这里!"
陆小凤居然难得地有点害臊,"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我有事求他帮忙。"
老板娘忽然咯咯笑起来,她左手指着他,右手捧着肚子,笑个不停。
厉南星疑惑地看向花满楼,却见花满楼也是一副好笑的样子。陆小凤摇头道:"只有老母鸡才咯咯地笑个不停。"
老板娘立刻不笑了,她的脸像辣椒一样红。"你既然有本事骂我老母鸡,就要叫我一声娘。"
陆小凤奇道:"为什么我要叫你娘?"
老板娘咬牙道:"因为你是陆三蛋,是蛋就一定是老母鸡生的,陆三蛋就一定是老母鸡的儿子。"
厉南星的脸也红了,不过是憋笑憋红的,任何人看到陆小凤吃瘪的样子都会觉得很有趣,也很可爱。
陆小凤此时只觉得跟女人斗嘴一定是自己找抽。可他还是忍不住反嘴:"陆三蛋就不能是别的蛋?为什么一定是鸡蛋?"
花满楼忽然接口:"你不是陆小鸡么?"
厉南星实在忍不住笑出来了。
陆小凤板着脸看他,任谁在某个不相熟的人面前,被朋友搬出自己两个不雅外号来取笑,都会板起脸想挽回一点点面子的。
厉南星只好收声,有点羞涩地抿着唇。
老板娘朝陆小凤昂起头,道:"你和他,本来都是一样,可你现在低下头来求他,以后他就不是混蛋了,而你却是个最大的混蛋。"
陆小凤的脸都快黑了。
老板娘这才得意地问,"说吧,什么事?"
陆小凤道:"我要他到海边去帮忙研究洋夷的火器,那里正在打仗。"
老板娘的脸也沉了下来。她猛地冲进屋子里,三人也跟着进去。

厉南星带回来的是火枪,但战场上不止有火枪,还有火铳与红夷大炮。要救近火就势必不能做远水。
朱停就坐在大厅正中那张太师椅上修着指甲,院里的对话他自然都已经听到。
厉南星仔细审视了一下这妙手老板,他很福态,很安闲,这样的人一般都不愿意以身犯险。
朱停朝厉南星道:"东西给我看看。"
厉南星解开肩上的包裹。朱停抚摩着那些火器,左右端详,眼中闪出惊异的亮光来。他的手异常轻柔动情,简直就像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接着他头也不抬地对老板娘吩咐:"你去帮我收拾收拾东西。"
他是很少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
可老板娘只是眼睛瞪得更大了,"你真的要去?"
朱停道:"陆小凤甘愿低头,我当然要趁机骑到他头上。"
老板娘气结。
朱停住的是最舒适的房子,吃用都是最讲究的东西,这种人可以为赌气跟好朋友几年不说话,却绝对不会为了赌气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她忽然很愤怒:"你们这两个大混蛋做的事,我一点都不懂!"
朱停道:"你当然不懂,你又不是大混蛋。"
她自然想得到,他为什么会答应。
漂亮老婆总是有一点点看不起不务正业又发福的男人。
可是现在朱停在老板娘心里的形象,变得有些高大了。
她走进里间,麻利地收拾好一个很大的箱子。没有衣物,全是朱停平日里做工的器具。
老板娘蹲下去,很乖地伏在朱停圆圆的膝盖上,不顾这大厅里还有很多人。
她喃喃说,"你说过,我最多也只不过是个小混蛋而已,很小很小的一个小混蛋,所以你要是不回来,我可就跟别人跑了。"

花满楼吩咐人备好车马,"事不宜迟,我们赶紧上路。"
陆小凤道:"我们?"
花满楼道:"对,我们。"
陆小凤奇道:"其中也包括你?你这七少爷若是出事,我可没法向花伯父交代。"
花满楼道:"难道在你眼中,花满楼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你们造火器,花家也可提供一些资金,你们上阵受伤,我也略通医术可以帮忙。"
陆小凤促狭道:"你确定不是去逃难?"
厉南星转头过来,他实在想不出,花满楼这样的人物会有什么"难"要逃?
可花满楼不再接话,只是脸上透出浅淡的红晕,眼虽盲,眼珠却慌乱地微微动了动。
陆小凤哂道:"逃可没有用。你就算道了天涯海角,他也是要追来的。你要是不愿,给他个痛快答案不就得了?"
花满楼叹息一声,钻进了马车。
陆小凤对厉南星喃喃道:"你知不知道瞎子是怎么活的?"
厉南星道:"花满楼并不像个瞎子,他活得很愉快。"
陆小凤道:"要做道他这种程度却很不容易。他的感觉嗅觉比我们都要敏锐,可这种事异常耗心力,他看不见,就得默记所有东西的位置,他每日记的东西比我们都要多出数倍。他以后一定是过劳而死。作为朋友,我比任何人都期望他幸福一点。"
厉南星疑惑道:"见他神色,也不像是对那人毫无感情。可他为何要逃?"
陆小凤朝他眨眨眼,神秘道:"因为,那是个男人。"
厉南星有些呆愣。
陆小凤故意一箍他肩膀:"难道你也抱着那些世俗之见?"
厉南星的身子立时僵了。
陆小凤异常愉快地大笑起来:"只要天下美人不死绝,我可就不会有这种爱好。"
他笑的声音很洪亮,而且很有感染力。陆小凤高兴的时候只希望所有人知道,都陪他高兴。
可厉南星却没有笑。
他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位花公子温润如玉,皎洁如月,若是有男子喜欢了他,也没有错。"
他看着陆小凤,似笑非笑道:"好美者只好女子之美,是好淫,而非好美。"
陆小凤张大了嘴,却想不出话来反驳。
厉南星的长发已经干了,陆小凤忽然伸手,极其温柔地帮他把几缕散发绾到耳后:"若有一天陆小凤爱女色的同时,也爱上了男色,那一定是因为厉兄这句话。"
看着厉南星窘迫地避开,陆小凤顿时又笑了起来。

尽管时间紧迫,但人总是要休息,尤其是像朱停这种人。
所以厉南星很清楚,已经急不来了。
他或许可以快马加鞭不休不眠好几天,从广州赶往江南百花楼,但朱停却绝不会亏待自己。入夜时他们已经宿入一家镇上最好的驿站。
秋凉天气,泡个澡绝对是舒身舒心的好事。陆小凤穿上衣服,忽然觉得窗外吹进来的风有些冷,他只好在就寝之前先关上窗。
可走到窗边,他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箫声。
很清远,很惆怅的箫声。
月光像是随着箫音在一瞬间洒进来的,平平满满地,似银纱般铺展在陆小凤身上。
你若是从没有注意到这美好的月光,它岂非形同不在?
你若是忽然因为这惆怅又温柔的箫声,注意到月光,它不就像是一瞬间洒落下来?
陆小凤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去捕捉时,却又听不着了。
他很好奇,他从来都是好奇心极重的人,所以陆小凤立刻穿越窗子飞了出去。站在屋檐上,看着客栈中仅有的几点灯火,几扇开着的窗。
他想,方才那动听的箫声是从哪扇窗子中传来?
若是女子,那一定是个美人,音美人亦美。
可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另一边屋脊上的厉南星,他的手中正握着一管箫。
厉南星一抬头,也就看见对面的陆小凤正在瞪他。
--他为什么要瞪我?
厉南星不禁迷惘了。
瞪眼有时候其实只是为了看得更清楚。
那身淡蓝的衣裳,在夜风里与散发一齐飘舞,夜色很柔美。陆小凤不禁想到厉南星形容花满楼的那些词,温润如玉,皎洁似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他真是一个适合月光的人。

陆小凤飞掠到对面屋脊上,挨着他坐了下来。
"我虽然不懂音律,但方才听你的箫声,好像很悲伤。"
厉南星低头,轻声道:"我在思念一个朋友。"
陆小凤道:"那你为何不抽空去见见他?"
厉南星笑道:"难道你想念一个朋友的时候,就会立马动身去见他?"
陆小凤居然点了点头。
其实西门吹雪也被他这样突然地"见"过几次,虽然每次他手里的剑和嘴里的话总是很冷,但眼神却是很暖的。
厉南星道:"以往我是可以见到他。可眼下正是战争,就算停战,恐怕也要重开海禁,片木不准下海。而他就住在南海的小岛上。我之所以会去广州,也是想到小岛上喝一杯他孩子的满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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