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不利————玉焱浅夜
玉焱浅夜  发于:2009年0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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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昊宏只是继续笑着,笑得有些悲哀,然后低下了头。
"其实我想问一个问题。"我突然说。
"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陆绍钦不是你父亲,而且,他还是你的杀父仇人的呢?"
"其实说起来很可笑,"陆昊宏抿了抿嘴,"在我还小的时候,我曾经亲眼看到,他活生生的逼死了一家人,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对他抱着深深的恐惧感,甚至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那样残忍的人,绝对不会是我的父亲。然后突然有一天,大哥很沉重地对我说,其实那个人确实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本来他决定把这件事情一直瞒下去,就让我这么无忧无虑的长大,但是如果不为他养父也就是我生父报仇,还在仇人手下为其做事,会觉得自己罪该万死......他考虑到那时我已经长得足够大了,该有自己的想法,决定将事情原委告诉我,然后再听我的决定,是应该报仇,还是对过去保持沉默......"陆昊宏转过头来看着我,"然后,那个时候,我第一次听到了你的存在。"
"我?"
"是,掉包的事情,是大哥亲自动手的,我生父怕陆绍钦赶尽杀绝,被逼无奈,只有将我们俩调换过来,当然,如果当时你不是被那个护士带走,也许早已经被你自己的亲生父亲给杀了。"说到这里,陆昊宏的目光有些闪烁,"请你不要责怪我的生父好吗?你知道,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点了点头,陆昊宏继续说了下去,"当时阴错阳差,护士并没有发现我们俩被掉了包,或许应该说,其实她根本没有把我们俩对上号,只是本能地对你比较有好感而已,掉包之后,她错误的把你当成了我,然后把我生父本来应该交给我的东西戴在了你身上,并且把你抱走了。大哥当时只能装作出卖我父亲的样子才能避免一死,所以无力去把东西追回来。就这样,那个重要的证据,就这么和你一起消失在了这个城市。"
"这么说来,我还真是命大......"我自嘲的笑笑,却发现陆昊宏满脸的歉意。
"这一切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是无辜的......"陆昊宏叹了一口气,"之后的一段时间,事情成功瞒天过海,既然证据自动消失,陆绍钦也懒得再追查,只自顾自的发展自己的事业去了。而我和大哥,也只能暗自收集着陆绍钦一些不痛不痒的罪证,不是什么大问题,凭他陆绍钦的能力,找个替罪羊很容易......那个时候,我们真的快要放弃了......直到三年以前的某一天,就是我已经准备去美国读书的那个时候,大哥突然对我说,他找到那个孩子了......"
"我吗?"如果是以前,我大概会内心一片冰凉,原来吕威接近我,只是因为我是陆绍钦的儿子,只是因为在我这里也许能找到查出当年留下来的证据的线索......然而现在,我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是安静地听着陆昊宏述说着一切,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那样。
"是,他说,当初他去育婴房将我们俩掉包的时候,被你踢了一脚,印象深刻。"
我和陆昊宏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气氛因此稍微变得轻松了一些,然后陆昊宏接着说,"也就是因为你那时候乱动,大哥才无意间看到了你耳垂下面的那两颗红痣......其实他刚开始和你交往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你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只是有一天,突然在你的耳垂下面看到了那两颗痣,所以偷偷地去做了份亲子鉴定......"
"然后能肯定,我就是那个孩子了吗?"我叹了口气,当初吕威接近我的动机到底为何,我已不想追究。
"嗯,可是大哥只告诉我,你的耳垂下面有两颗红痣,多的什么都不肯透露了......你以为,这是为什么?"
我以为我早已经空了的心,突然一紧,有些话,无需多说,便已然明了。
"当时我很奇怪,为什么他早不告诉我晚不告诉我,偏偏等我要走了,才告诉我这件事情。然后我想,也许他是希望我留下来,因为如果我走了,他就是孤单一人......而且......"陆昊宏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他一定是潜意识的,希望在他结婚之后,也能有人能够照顾你......"
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又不是东西,而且我难道不会自己照顾自己,需要你们这么托付过来托付过去的吗?但是我什么都没有说,连带陆昊宏的真挚的眼神一起躲闪开去。
"然后呢?"
"然后......他为了保全我,隐藏好他自己,不得不和我姐姐结婚,啊,当然,这么说来陆绍钦的侄女应该是你姐姐才对。"陆昊宏尴尬得咳嗽了两声,又接着说,"直到那个时候,他仍然不肯告诉我,有关你的任何事情。我查了将近三年,查不到你的任何消息,大哥全部封得严严实实,防我像防陆绍钦。我不是没找他哭过闹过,我甚至连‘你忘恩负义'这种话都对他吼了出来,可是他却对我说,你跟陆绍钦不一样,你太单纯了,他不舍得因为要报仇就去伤害你......直到我误打误撞正好租了你的公寓,无意间看到你耳朵上的那两颗红痣,我才终于找到你,大哥也才终于认命......可是,如果不是我对他保证,绝对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他也不会任由我去,骗得你帮我找线索......再然后的事情,你也应该很清楚了吧......"
"......嗯。"
"所以说,不要怪我大哥。"陆昊宏一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然后朝着我背后的方向,径直走开了,没有回头。
我想问,可是开不了口,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再也听不见,我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呜呜咽咽的从喉咙里冒出来,"那你呢......你难道就希望我去恨你吗?你要自己一个人......揽下所有的过错吗?"

事实如此,我无法去恨陆昊宏,即便告诫过自己无数次他骗我他利用我他耍得我团团转,可是我的心仍旧没有办法去恨他。
此时此刻,能想起来的,只有他的好,他的笑,他的伶牙俐齿,他的重情重义......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滑,一滴一滴滴在胸前,留下一团团痕迹,然后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此时想到的不是恨,而是,满心的挫败感--也许,我们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完蛋了。
是不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人,所以才会变得这么傻?
明知道那个人只是利用你,你却心甘情愿被他利用,只因为你知道,被他利用,才是你们呆在一起的契机,如果你连利用价值都没有了,那么,你就连和他在一起的立场都彻底没有了......
丁杰昀,你好贱,真的好贱......
第 20 章
五月中的阳光温度已然颇高,我站在树荫下,望向某间病房的窗户,只见那扇窗户上的玻璃反射着热辣的阳光,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手上提着一筐水果,却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探病。
说穿了我只是害怕而已,害怕去面对某些人,害怕去面对某些事。
正暗自思考着,到底应该如何面对某人的时候,背后突然想起一个声音,"杰昀?你站在这里干嘛?"
我的心脏突然狂跳不已。
要说最最害怕面对的,倒不是因伤躺在病床上的那位,而是背后的这位。
"啊,你好,好久不见......"我生硬地转过身来,打了个招呼。
陆昊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又是在说什么胡话,明明昨天才见过。"
"呃......呵呵......"我尴尬的陪着笑,殊不知我此时哪有心情跟他打招呼,根本想直接拔腿就跑。但是陆昊宏同学只是自顾自的在笑着,偏偏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倒好像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走吧,一起上楼。"
"......嗯。"

上楼的途中陆昊宏不停对我解释,其实吕威并没伤到要紧的地方,不用太过担心,只是中枪的时候出血出得有点厉害,家里人格外关心,所以才会让他住了豪华的特护病房。
家里人?
还没有来得及细细琢磨这个名词所包含的意义,我便在病房半开的门的那一侧直接看到了该词的正解。
无父无母、养父早逝、膝下无子,那么所谓的家里人,还能是谁?
只见吕威半靠在病床上,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失血过多造成。而床头坐着一位女士,虽然背对着门,但从其给病人喂食的动作便可以看得出来一定气质出众、优雅贤淑。
窗外的阳光射进来,病房的两人交相辉映,眼神温柔默默传情,妻子的关怀溢于言表,丈夫的神情幸福之至,如此温馨的画面,我怎忍心破坏。
甚至没有把手上那筐水果放下来,我直接扭头就走。
明明应该是为他高兴的,明明应该已经不会再介意的,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会觉得难受?
我知道我只是在耍小孩子脾气,但是无论如何,都克制不下来。
直到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才僵在了原地。
转过身,只见陆昊宏看着我,眼神清澈不带一丝杂质的微笑着,然后什么也没说,直接拉着我进了病房。
"哥,姐。"我本能的想甩开他的手直接逃跑,可惜他已经出声告诉了病房内的两人,这里还有其他的人存在。
我在挣扎,既然已经逃不掉,是否也应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一般去打声招呼。
可是话到嘴边突然卡住,打招呼?怎么个打法?难道真像陆昊宏所说的,陆绍钦的侄女应该是我姐姐,所以我应该叫一声姐姐姐夫才好?这个......我实在叫不出口。
所以只是低着头咬着牙,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坏蛋,等待着长辈的惩罚。
"昊宏,你来了?"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就像窗外初夏的阳光一样,让人觉得温暖不已,没由来的,我突然很想扯着身旁的陆昊宏大哭一场。
"这位......就是杰昀吧?"还没等我来得及做出任何异样的表现,女士先开了口,我只得条件反射一般抬起头去望着她,可是很快我发现,连出声肯定自己身份的勇气,都在看见她那张脸之后消失殆尽。
好像,真的很像......
虽然我此时没有照镜子,但是眼前这位女士的五官,明显是跟我从同一个长辈那里继承过来的。
"看来,不用做亲子鉴定,结果也很明显呢。"女士在看见我的脸时,也是突然一僵,随即呵呵地笑了起来。
突然想起那时候,陆绍钦捏着我的下巴对着吕威说,"哟,长得不怎么像你养父嘛"难道他当时就一点也没有怀疑过我真正的血亲到底是谁吗?
"你......你好......初次见面......"我别扭的打着招呼,目光闪烁,无意间,看见女士的眼底,似乎也浮现出一丝忧虑的神色。
"杰昀,你不用光这么紧张,我可是你的堂姐呢。"似乎是不希望我再紧张兮兮的,女士又展开了能安抚人心的笑容,"我还要出去买点东西,你们先聊。"然后转身对躺在床上的吕威点了点头,便拎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皮包走开了。
我深深的吐出来一口气,可是也并非如释重负,其实夹在陆昊宏和吕威之间,才是更令人痛苦的事情。
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吕威突然开了口,"其实也不是怎么很重的伤,也根本不必住院,她偏偏逼着我留下来,搞得像个伤残人士。"
"姐姐还不是为了你好,反正你也够累的了,好好休息休息也无妨啊,"陆昊宏耸了耸肩,然后转向我,"你还拎着那篮子干嘛?"
"呃,哦......"我像做错事的小媳妇,小心翼翼的把篮子放到了吕威病床旁的柜子上,放下之后,又呈现手足无措的状况。
"哎呀,你怎么啦,平时跟我斗嘴不是斗得挺欢的吗?怎么现在变成这幅德性?"陆昊宏干脆一把拉过我,按到吕威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自己也扯了张椅子坐下。
"我可不管你们以前到底怎么回事,总而言之这小子我看上了,反正你现在也结婚了,给我站得远远的,别想什么歪心思。"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情况下,陆昊宏突然从旁边一把搂住我,对着吕威说出了以上言论。
"喂......你......"我惊异地瞪着他,后者却是一副死皮赖脸的表情,"怎么,你不愿意啊?"
本来我已经够尴尬了,结果你陆大少爷居然突然说出这种话,想让我立马打个地洞钻给你看还是怎样?
"咳咳......"吕威突然假咳了两声,"你们俩想卿卿我我的话,拜托去外面,这里是医院,不要在这里影响病员休息。"
"那大哥你就慢慢养伤,我们先走了。"陆昊宏二话没说拉着我就走出了病房的门。
我下意识的回头望了望,只见吕威在对着我笑。
背靠着阳光,笑得很温暖,仿佛是在说,我现在很幸福,所以,希望,你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啊......别扭死我了......"把我一路拖出住院部,陆昊宏站在医院广场上夸张地喘了几口气,然后用力地挠了挠头发,"我已经够别扭了,你怎么也不配合一下?让我一个人那么辛苦......"
"你?别扭?我怎么没看出来?"出了病房,似乎觉得气氛真的没有那么压抑了,我说话的口气也差不多回复到平常的状态。
"拜托你有点自觉好不好?看看你堂姐那张脸就很明显了,让我怎么可能轻松得起来......"
"......你什么意思?"是想说吕威对我旧情未灭找了一个跟我很像的女人结婚,还是想说你陆昊宏舍不得我,怕我跟旧情人跑了?
可是陆昊宏没有再接下去,只是抬眼望着天上的太阳,忽又觉得刺眼,于是伸手去遮挡住眼睛,透过指缝去看那一丝丝的阳光。
"也许我们两个只是都需要冷静下来想一想。"
"想什么?"他仍旧看着太阳,而我则是看着他的脸。
"如果没有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情,如果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只是那么误打误撞的相识,然后到现在,我们两个会不会有可能在一起。"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关键是,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有的时候要敞开心扉很容易,今天之前我绝对不会想到我居然能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对着陆昊宏说出这么坦然的句子。后者也是一脸意外地转过头来看着我,可是似乎,他的眼睛被阳光刺激过头,看着我的时候不得不眯起来才能找到焦距。
"你呢?"
久久的,没有人回答,也许真的需要好好想一想,我们是否应该在一起。

只身回家的路上,我被一辆小巧的轿车拦住去路,车窗摇下之后,我看见了那张与我的面孔十分相似的脸。
"方便跟我走一趟吗?"女士笑得尽量柔和些,怕我落荒而逃。
"去哪里?"事实上,看到这张脸,我的内心总会涌起一股莫名的同情,不知道是不是我对自己之于某人的魅力太过自信。我自嘲地想着,但事实是,我的心里确实没有任何一丝想逃的情绪。
"去昊宏家......"女士顿了顿,似乎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然后改口说,"现在应该说,回你家,回你真正的家去。"
"有人想见我?"我直觉的这么认为。
女士点点头,"你的生母。"

陆昊宏留在医院陪吕威,而我,则被带到了这个他生活了二十一年而我却从来也没有踏入过半步的家里。
红砖碧瓦,玉宇砖墙,亭台楼阁,郁郁葱葱......这时才恍然惊觉,自己所知的词汇全都太过乏味,不知道到底应该怎样形容眼前如此美景。总而言之,这块被称之为家的地方,就像世外桃源一般,在繁华都市的一角,自顾自的上演着如梦如诗般的古典韵味,让人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误入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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