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又响了,Kevin和石月华的脸上都闪过诡异的神情,罗妈妈干笑着去开门,进来一人,黑色西服,黑色大衣,满脸正气,讲话倒有点儿嗲:"罗妈妈啊,好久不见了,我心里可怪想你的。"转身看着古佑民:"古先生,你好,我是盛炳坤,罗逸的好朋友。"
古佑民的头发都竖起来了,头皮发炸,双拳紧握,火气直往上冒,压抑着情绪,愤怒地说:"原来,一次还不够,还要再演一次吗?"转身看着石月华:"那天晚上,还有谁?你哥?还有谁?今天都会来吗?石月华,你要怎么样,痛快一点。对你,我心里有愧,不过,你和罗逸合起来那么玩我,我认了。要赔钱,要赔命,行,说清楚,不要这样钝刀子杀人。再闹下去,我也不管你们是上流社会的还是黑社会的。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还有什么招,我奉陪,大不了,同归于尽。"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要吼起来了。
"我知道你不想要那个孩子。"冷冰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众人回头一看,罗逸站在门口,面若冰霜,旁边健壮的石砾群和温文尔雅的赵仲恺均是一幅看好戏的样子。看到古佑民怒发冲冠的模样,罗逸的眼光简直能够冻死人:"可是月华想要,而且是她怀着的,她在受罪。如果你不想照顾她,不用来,用不着在这里大呼小叫。如果月华和孩子有个不舒服,你的罪过就更难赎了。"
罗妈妈赶紧拍拍罗逸的胳膊:"小逸,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别发脾气。有什么误会,解开就行了。"
"哪有什么误会,"罗逸不耐烦地推开他妈妈:"什么事情都摆在桌面上了。再说妈,我一向就是这么处理事情的,你也从来没教过我该怎么为人处世,现在才教,来不及了。"
古佑民上前一步,指着罗逸:"你怎么能这么跟你妈妈说话?她生你养你,你就这么不孝?"
罗逸拨开古佑民的手:"我?有娘生没娘教,怎么样?"径直走到自己的书房,"砰"地一声把门关上,没声了。
古佑民担心地看着罗妈妈,果然见她神色黯淡下来,垂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那四个男人好像司空见惯,各自找了地方坐下来,赵仲恺甚至从酒柜中拿出酒和杯子,斟上,分发,然后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客厅的三个人。
石月华吓坏了。她知道罗逸母子关系不好,可是在这么多人面前罗逸给他妈妈脸色看,这还是第一次。她握着罗妈妈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看向古佑民,向他求救。
古佑民看着默默垂泪的罗妈妈,想起自己的母亲,这两个家,天壤之别。自己也会跟妈妈顶嘴,可是那是撒娇,是亲昵。而刚才罗逸的举动和言语,是冷漠,是不屑。在他家里,罗逸对古爸爸古妈妈却非常有礼貌,也很亲热。
原来,那也是假的。罗逸也许,除了天生是个演员外,还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古佑民不能理解。可是,罗妈妈的眼泪,让他无法就这样离去。
古佑民走到罗妈妈身边,扶住她的肩,低声地劝慰:"您别难过了。谁知天下父母心。等他以后做了父亲,就知道您的难处了。"
罗妈妈的哭声突然大了起来:"他是个gay,以后不可能有孩子。那,"罗妈妈眼泪汪汪地看着古佑民:"是不是我和他就没有办法和好啦?"又低下头:"我确实不是一个好母亲。"
古佑民浑身寒气直冒,不舒服到极点。终于知道,罗逸演戏的本领是从哪里来的了。罗妈妈一举一动,悱恻动人,拿捏得体,可是古佑民无法相信,她说的就是真的。
也许今天来,自己又演了一场好戏给人看。那四个人,面色各异,似乎对这场戏颇为满意。可是老子不想奉陪了。
难道 (37.听妈妈的话)
罗妈妈的手机突然响起,把满屋的人都吓了一跳。罗妈妈接通电话,一开口居然是地道的长沙话:"哪个,哎呀,是你啊,我晓得,好好好,马上就来,要等我啊。"挂了电话,眼角兀自含着泪,对满屋的人点点头:"你们玩哈,我先走了。那个佑民啊......"眼泪汪汪的说:"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古佑民头上的青筋一暴一暴的。我看笑话?是你们,你们看我的笑话吧。可是不能对长辈发火,硬挤出一点笑:"您等等,我送您。"帮罗妈妈拿着大衣,先去开门,等罗妈妈出来,门轻轻地关上了。
石月华和四个男人傻了。过来看戏的,一个进了卧室,一个玩金蝉脱壳,还有什么好看的?石月华的视线在那几个人脸上转来转去,最终落在了赵仲恺的身上,见他眉头深锁,不由得胆战心惊,忙站起来说:"哈哈,这么多人,打麻将,打麻将!"
Kevin第一个举手附和,盛炳坤歪着头想了想,问:"怎么算?台湾麻将还是长沙麻将?要不要打番子?"
石砾群熟门熟路地把麻将桌支好,麻将拿出来,兴高采烈地说:"五十一炮的,在长沙,当然打长沙麻将。"
赵仲恺坐好,对石月华一摆手:"你是孕妇,不能打,给我们端茶倒水吧。"
石月华一听,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群人这样闹,还要自己挺着个大肚子在旁边伺候。等他们玩完了,走了,罗逸那儿估计还要跟她算账。那个古佑民,恐怕在支什么招,都不回来了。不由得骂自己大嘴巴。不过,除了不敢得罪罗逸之外,赵仲恺也是不能得罪的人。他真的能够把自己拆了重装的。
古佑民在电梯里,按了负二楼,问罗妈妈:"您到哪里去,我送您。"
罗妈妈一边擦眼泪,一边摇头:"我自己开了车的,很方便。去月华家。"
为什么你的儿子不送你呢?古佑民很想这么问,可是还是不要问的好。这一家人,怪异非常。对了,罗妈妈说长沙话,那么罗逸也是长沙人了?咳,想些什么?不是什么都是假的吗?他是哪里人,与自己还有什么关系?
罗妈妈一把抓住古佑民的手,乞求似地说:"佑民,今天是我不好,让你不高兴了。你别生罗逸的气,那孩子......那孩子有病。"
古佑民一撇嘴:"神经病?"如果不是神经病,怎么能做出那么变态的事?
"啊?你怎么知道?"罗妈妈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他告诉你的吗?连这个也告诉你了吗?果然把你放在心上了。佑民,真的,小逸好可怜的,我和他爸爸一直都在国外上班,他才一岁的时候就没跟我们在一起了,不是在秦皇岛的爷爷奶奶家,就是在长沙的外公外婆家。一年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十天半个月......"罗妈妈又开始抹眼泪:"我们两个都太看重工作了。外公外婆去世,后来爷爷奶奶都不在了,我和他爸都没能赶回来,小逸在邻居亲戚的帮助下一个一个送走他们......然后他就变了。等我们意识到的时候,他就不正常了。"
罗妈妈抱着古佑民的手臂哭得涕泪横流:"他要喜欢男人,那也罢了,可是并不是。他总是声称讨厌男人,却又只跟男人那个......后来我们在驻英大使馆工作的时候,把他接了去在英国读大学,可是,我们之间却无法再亲密起来了。真是的,我们不是不爱他,可是没有办法呀......"
古佑民脑子里昏昏的。今天承受的一切太多了,让他有一点儿闹不明白:"我听他说过,他从三岁起就陪爸爸下棋。"这个,也是谎言吧。
"是啊。"罗妈妈哭累了,把眼泪擦掉,靠在车身上:"我们一年只有十几二十天的假可以回家,然后两边的家都要探望,还有同事也托我们给家里人带东西,即使跟小逸在一起,同处的时间也不长。小小的小逸,在一次看到他爸跟同事下棋之后,每每我们回家,必定拿着棋盘棋子,缠着他爸爸陪他下棋。当时只觉得他可爱,调皮。现在想想,却让我感到心酸。"
古佑民无言以对。那时在家里提起罗逸的父亲,当时罗逸的表情,原来不是怀念,而是怨恨与失落。只是,罗妈妈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以为我和罗逸只是小小的吵架吗?她难道不知道,在罗逸的眼里,我不过是一堆垃圾,一个游戏吗?
罗妈妈打量着失神的古佑民,曾有的憎恶烟消云散。自己和儿子的关系不密切,罗逸的朋友都知道的,只有这个人,会当着面地指责罗逸对妈妈太过分。虽然罗妈妈知道,自己确实不是一个好母亲,这个时候再来要求罗逸跟自己来个母子情深,未免有点儿太迟了。可是哪个做母亲的又不希望儿子能够跟自己亲昵,即使自己不是那么有资格享受儿子的信赖和爱呢?
这个人,是真的爱着罗逸吧,也不是那种真的没有责任感的人吧?不然,为什么会在受了那么大的欺骗和玩弄之后,还会忍气吞声到受过屈辱的地方来照顾恩怨纠缠的月华,来承受罗逸朋友的耻笑和罗逸的嘲弄,对害他的人的母亲如此温柔体贴?
罗妈妈深深地疑惑了。
这个人不一样,跟她的儿子不一样,跟她儿子的朋友也不一样。这是一个正常的温柔的男人,一个坚韧的成熟的男人。如果罗逸真的能够跟他重归旧好,会不会也能克服心理的障碍,成为一个正常的能够享受爱和关心的孩子?
罗妈妈有点儿穷途末路了。丈夫去世后,自己也退休了,突然发现身边只有一个儿子陪着他,而这个儿子跟她的关系一点都不密切,跟她无话可说。一方面想要跟儿子重新培养感情,另一方面又惧怕儿子的冷漠和绝情,同时还有深深地忏悔,在儿子最需要母爱的童年和少年时光,自己却远在异国他乡。这个日子不好过。
看这古佑民,虽然抛弃了石月华,可是也得到报应了。月华似乎也不计较以前的事情。那罗逸对他是什么感情?什么态度?照月华所说,罗逸对他也有不一般的情愫,否则,不会这样穷追不舍。
那么,罗妈妈想,这个人,也许能够帮她把儿子带回身边。
"佑民,阿姨求求你,容忍小逸。当初他在英国读大学,选了心理学,为的就是纠正自己性格上的偏差。不过好像没有什么用,反而让他对感情越来越淡漠。佑民,如果你对他还有一份感情,帮帮我,帮帮小逸。"
古佑民已经窘迫到极点,却不得不直言相告:"阿姨,对不起,我爱着小逸。可是我爱的却不是这个罗逸,而是心中幻想出来的他扮演的那个罗逸。这个罗逸,我避之唯恐不及。"
难道 (38.白天不懂夜的黑)
罗妈妈看着古佑民认真的表情,意识到这个男人说的是真的,不是矫情,也不是愤恨。那么,罗逸对他造成的伤害,不仅仅是欺骗和玩弄这么简单。这个男人爱了,爱上的却是一个虚幻的影子,并不是她的儿子罗逸,那个真正的罗逸。如果罗逸真的喜欢上这个男人,那么不是解开误会就可以的事。他们之间,无望。
白天不懂夜的黑,像永恒燃烧的太阳,不懂那月亮的盈缺。
罗妈妈的心渐渐沉下。这男人就像太阳,不懂罗逸的心,恐怕也没有想懂的欲望。即使没有过伤害,和罗逸也不可能有将来。
这个男人,指望不上。
罗妈妈不久前刚涌上的希望,悉数破灭。原以为这男人能拉近她和儿子之间的距离,此刻却发现,那只是奢望。
更深切的悲哀,几乎将罗妈妈吞灭。惯于展示外交手段的她,只觉得手足无措,无法再对这男人说什么了。罗妈妈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慢慢地转身,进了车子,发动,缓缓地开出停车场。
古佑民能够感受到罗妈妈低落的情绪和那种无奈的绝望。他很同情罗妈妈,可是,他更同情自己。疲惫,落寞,难受,抑郁,没有哪个词能确切地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罗妈妈的话,让他知道,那个人,并没有幸福的童年,少年时代,恐怕也缺少温暖和关心。如果在父母的关爱中长大,现在的他,是不是就会成为古佑民认识的那个小逸?
不过就算如此,古佑民和罗逸也不会有幸福,因为,他们之间的交集也不可能存在。
古佑民苦笑。自己在一步一步地引罗逸上钩,其实却是一步一步地踏入罗逸设下的陷阱。其实,是罗逸一直在引诱他。而自己,偏偏又经不起这种引诱。怪谁?还是怪自己吧。
石月华被照顾得很好。她有哥哥,罗逸还有那些朋友,他们都有权有势。而且,石月华并不需要自己的关爱。
古佑民不知道那些人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他真的是避之唯恐不及,一点都不想奉陪下去了。
所以他拿起了电话,准备跟罗逸进行最后的交谈。
"你去哪里了?"罗逸的声音非常地不友善。
"我送你妈妈走。哦,我并不想管你们家的闲事,不过是找个机会离开而已。"古佑民并不在乎罗逸怎么看他的。反正也不可能更糟了。再说,就算更糟又如何?自己也不介意:"我想,石月华应该会得到很好的照顾。我的出现与否,毫无帮助。也许让你们少看了很多笑话,不过,我没有义务再在你们面前丢人现眼。不要再威胁我。要知道,我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狗急了会跳墙,别把我逼得变成一条疯狗。"
罗逸听到那边果断地挂了电话,愤怒油然而生。确实,他不想把古佑民逼急了乱咬人,那不是他想看到的,他想看到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古佑民带着他开着破捷达到处乱转,找特色的饭店,去农家乐钓鱼摘果子,在岳麓山疯跑,看碟上网,在酒吧里跳舞喝啤酒。古佑民喜欢摸他的头,虽然两个人个子差不多高,他还是很喜欢伸长手把他的头发摸乱。
这些,都是罗逸讨厌的。罗逸是个绅士,他喜欢打网球,游泳;抽雪茄,虽然并没有瘾;和三五好友在家里喝法国产的葡萄酒;吃西餐;慢声细语地聊天;他不喜欢看碟,只喜欢在电影院里看电影。最最重要的是,他讨厌别人把他当小孩,尤其是当成可爱的小孩。他愿意别人把他当作成熟的有担当有能力的对手和伙伴,不喜欢成为照顾的对象。
古佑民做的一切,都是他讨厌的。
只是,罗逸摸摸自己的头,古佑民的家,他很喜欢,很向往,可是又不可能拥有。
他嫉妒古佑民,讨厌古佑民,憎恨古佑民。却不得不怀念古佑民看他的眼神,溺爱的眼神。还有他的家人看他的眼神,那种温暖的眼神。
都是外面那群人。如果他们没有来,古佑民就不会这样离开。那么,说不定什么时候,他还能看到古佑民的那种眼神,哪怕就一会儿,哪怕稍纵即逝,也能让他的心雀跃一下。
罗逸觉得自己有点儿迷茫。那么矛盾的心情,居然在他身上出现了。不允许。罗逸对自己说。不允许事情逃脱他的掌控。
罗逸深深地呼吸,让情绪平稳下来,走出卧室。客厅里麻将声此起彼伏,那帮所谓的好友搅了他的好事,却没有任何的不安。只有石月华,惴惴不安地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乞求。
罗逸坐在赵仲恺的旁边,下巴靠在他的肩上,轻轻地说:"古佑民的父母都是内退,两个人加起来不过千把块钱,在家里闲着没事干。你帮我瞧瞧,能不能给他们找个工作?"
赵仲恺转过头,呼吸喷在罗逸的脸上:"你准备跟那个姓古的耗下去?"
罗逸微微点头,看着正兴高采烈地摸牌的Kevin,轻轻一笑:"Kevin,今天被骂人妖了?"
Kevin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那个姓古的,活得不耐烦了,当时我就想拧断他的脖子。"
"哼,有更好的办法呢。他有一个朋友,叫张群,生死之交那种吧,在开福区的某一个地方弄小超市。我记得你们那个集团准备在那儿开个分店,去看看,为难一下他,姓古的一定会暴跳如雷的。你也可以帮帮我。如今他要远离我,我可不甘心。"
Kevin的眼睛也亮了:"你还真的打算跟他耗下去?喜欢上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