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dubedu[下]
dubedu[下]  发于:2009年0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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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相继离去,父母都未回来。守灵的时候,他怕、他伤心、他失魂落魄。一个人熬过漫长的夜晚,他学会了不去期待,学会了不去接受。
可是长大了,独立了,却总有男人自以为是地要做他的保护人。他无法接受。有时知道自己很过分,确实有人真心爱慕着他。可是,他就是无法接受,非要把那人踩在脚下,把那人从身边赶走。
他知道这样不正常。更不正常的是,他喜欢女人,疼惜女人,爱慕女人,欣赏女人,却始终无法对女人产生性欲。他讨厌男人,憎恶男人,痛恨男人,却对那些死也赶不走、锲而不舍地想各种法子得到他的男人有欲望,征服的欲望,以及身体的欲望。每当看到想把他压在身下的男人最终被自己压倒的时候,他会勃起,会想要进入。
虽然在大学主修了心理学,罗逸还是发现对自己的心理障碍无能为力。明明不算是一个gay,再漂亮的男人在面前裸着,他也没有反应。只有那些看不到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拒绝的神情还要飞蛾扑火死缠不休的男人,他才会产生性欲。他怀疑自己性冷淡,不过并不伤心,那样更好。
之后,做了猎头人,那种偶尔出现的暴风骤雨似的狂热的征服的欲望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让一个人找到合适的地方,让一个地方找到合适的人,这种成就感,慢慢地消磨了他的戾气。很快,他掌握了拒绝别人的方法,知道如何不让自己的天生的容貌再去散发致命的诱惑。
所以,当他们商量着整古佑民的时候,他对于那个建议,本能的抗拒。可是实在喜欢石月华,也实在可怜她。那么娇宠的女孩儿,居然惨兮兮的,哭得眼泪鼻涕满脸都是。明明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两个人的纠葛,旁人很难明辨是非。而且石月华,实在也算不上是个会吃亏的主,谁是谁非,难说得很。
可是当石月华想着古佑民可能会遭受的羞辱时露出的快乐的神情,罗逸不由得犹豫了。也许,整整那个人,还真的不错。就当作是一场游戏吧。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的母亲。罗妈妈整日里怨妇模样,让他很烦心,想躲开她。
实际上,诱惑古佑民的过程,是一个痛苦的过程。罗逸要装扮成自己讨厌的形象,因为石月华说古佑民喜欢可爱的,单纯的人,男女不忌;要可怜兮兮的,因为古佑民比较心软;不能太小白,因为古佑民喜欢聪明人;不能太嚣张,因为古佑民有点大男人主义;不能太主动,因为古佑民不喜欢被人控制的感觉......
说起来,罗逸以前睡过的人,都是对他好的,对他温柔的,对他呵护有加的,他们对他的感情,不亚于古佑民对他的感情。最起码,那些人喜欢的是真实的罗逸,而古佑民喜欢的,却是罗逸扮演的小逸,其实也是古佑民幻想出来的小逸。可是,在此之前,他从未动心过,连怜悯都未有过。
那么为什么,这一次会这么牵肠挂肚,这么不肯让他离去呢?
是动心了吧?是吧?
为什么呢?
罗逸坐到地上,捧着头,低低地笑了。聪明反被聪明误。要做戏,要逼真,就得把厌恶藏起来。要装作喜欢,要去体谅对方的感觉和心意,要显得喜欢对方的亲昵和疼爱。于是,不得不把壁垒撤开一点。然后,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因为开了那么一丝丝缝,那个人就闯了进来。
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一个人这么深刻地住入了自己的心。当他抛落戒指时,当知道他出柜时,从未有过的内疚冒了出来,还有窃喜;当他用同样的温柔对待别的女人时,会愤怒;当看到他坐在汽车中被悲哀围绕时,会心疼;当那些所谓好友让他感到羞辱时,会生气;当他乖乖地又回到自己的家时,会得意;当他被诱惑再次心甘情愿地躺下让他上时,会欣喜;当他温柔地注视石月华和孩子时,会担心嫉妒;当他被椅子和石月华压倒时,会心慌;当他坐在窗台上灰心地注视着窗外时,会心揪得痛。
罗逸咬着自己的手指甲,迷惑不已。喝下一口酒,想着,不是性冷淡吗?为什么会那么渴求他的身体?那人是情场老手,会不动声色地揩油吃豆腐,会老练地挑起他的情欲,也会在他不愿意被进入的时候,自己乖乖地躺下,告诉他如何进入自己。
那人就像绵绵的春雨,丝丝地洒下,湿透他的全身,让暖与欲望,渗入他的皮肤,侵入他的骨髓。让他不自觉地改变自己,让他想要取悦他,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所以就这样沦陷了,这样沉迷了,这样投入了。明明知道,古佑民爱的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孩,明明知道,古佑民对他只有憎恨和厌恶,明明知道,古佑民在他身下承欢呻吟,是因为他的容貌,会不自觉地透露出那个小逸的信息。
可是,那纷繁的情绪,好有趣、好新鲜、好难得。就连那痛,都带着一股甜香。
就想成为那蜘蛛,织出密密的网,将那人缠住,只为得到偶尔的温柔和溺爱。也许会让他爱上自己,那会是怎样的瑰丽的人生?也许不能,也许他会忍无可忍的离去。他那样的人,情感的经历何其丰富,自然会拿得起,放得下。就算再爱着那个小逸,总有一天,他也会挣脱那份情愫,再潇潇洒洒地投入另一份感情。
到了那时,他将如何自处?也能放得下吗?
也许,也许吧。
只是现在,放不开啊。
罗逸喝光了这瓶红酒,觉得醉意上来了,头靠在墙上,叹了一口气。一直害怕分析自己的心,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此时的古佑民,在睡梦中吧,在想着可爱的小逸,还是想着可恨的罗逸?天知道。
难道 (52.脆弱)
古佑民心神不宁。吃完中饭,想着晚上要去罗逸家,又是厌弃,又是不安。如果他们在别墅玩得比较晚,回去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做夜宵吃?石月华如果饮食不好的话,奶水就会少,小孩子就会很可怜。想着那孩子噘着嘴巴津津有味的吃奶的样子,古佑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说起来他也没有想到,石月华居然会母乳喂养。有多少女人为了身材,用牛奶喂孩子呢。那个骄横跋扈的主,做了母亲,那无时不透露出来的母爱,看着让人倒讨厌不起来了。
哼哼,古佑民悻悻地笑。其实如果没有了那份感情,要他去讨厌某人,那么费心劳神的事情,他还真没有兴趣去做。
打开房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咦,他们这么早就回来了吗?怎么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并没有婴儿的哭闹声和大人的走动声,房子里静得好像没有人一样。古佑民到厨房放下从家里带来的食物,到客厅,却发现窗下靠坐着一个人,头微微地仰着,眼睛闭着,脸红红的,嘴唇却有点儿苍白干燥,头发耷拉着,没戴眼镜。罗逸就那么静静地靠坐在地上,熟睡中。
他旁边,散乱着放着一些酒瓶子,红酒的瓶子,昂贵的红酒的瓶子。古佑民一般只喝白酒和啤酒,对红酒或是洋酒没有什么研究。不过从精致的瓶子来看,这些酒应该价格不菲。五个瓶子。是罗逸一个人在这儿喝酒吗?这种喝酒方式,一般都是借酒浇愁。他有什么愁?
古佑民挠了挠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跟前,拍拍他的肩膀:"罗逸,罗逸?要睡觉到床上去,虽然开了空调,还是会着凉的。"
罗逸睁开眼睛,双目无神,看了半天,哼哼地说:"妈妈?好难受。好热。"
古佑民一脸的黑线。妈妈?这个,我这副模样,跟你妈妈差太远了吧?什么眼神啊?摸一摸罗逸的额头,吓了一跳,烫手,再摸一摸,罗逸的脸在他的手上蹭了起来:"嗯,好凉,好舒服。"扭曲着身子,往古佑民的怀里钻了过去。
古佑民扶住罗逸:"怎么搞的,发烧了,好像还很厉害。来,我送你去医院。"
罗逸搂住古佑民的腰,直哼哼:"嗯,不要嘛,不去医院。害怕。"
古佑民的手伸入罗逸的衣服,摸着他的皮肤,烧得还不是一般的厉害,口里哄着:"不行,恐怕不是吃药就会好的,要去吊水。来,去医院,啊,不然,脑子要烧坏了。"
罗逸的声音带出了哭腔:"不,不要,不去医院。唔,不去医院,会死人的。妈妈,好怕,爷爷躺在那儿不动了。不要医院。妈妈,呜呜......"眼泪居然落了下来。
古佑民看着罗逸通红的脸,微闭的眼睛,泪水滚滚落下,声音沙哑,哪里还有半分精英的模样,简直就像个小孩子。想起壮壮生病了,打针时哭得死去活来,此时的罗逸,那样子好看不了多少。
罗逸的手攀着他的脖子,额头抵到古佑民的脸颊,寻找清凉的地方,继续哼哼着:"妈妈,爷爷,不要离开我。为什么,总是只有我一个人......呜呜,大哥哥和二哥哥都欺负我......说妈妈不要我......外婆也不要我了......呜呜......没有人跟我一起玩......我不要可爱......妈妈......佑民......帮我打他......讨厌......我能保护自己......佑民......"
古佑民只觉得怀里的人温度高得吓人,嘴里说着胡话,眼泪鼻涕都蹭到自己的脸上。听到"佑民"两个字,身子颤了一下,拉下罗逸的手,见他舌头舔着嘴唇,手胡乱地擦着脸,嘴巴吧嗒着,又陷入了昏睡。
古佑民只觉得眼睛发涩。可爱的小逸,冷酷的罗逸,现在,却这么......可怜。他叹了一口气,拿了件大衣,帮罗逸穿好,费力地抱起他,开了罗逸的车,送他去了医院看急诊。
40度的高烧。幸亏及时,不然要转肺炎了。罗逸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药瓶的水滴滴嗒嗒地顺着胶管、针头进入他的手背。
古佑民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突然发现,罗逸也瘦了,下巴尖得让人心疼,薄唇失了血色,眼圈黑黑的,赛过熊猫。淡淡的胡子茬悄悄地冒了出来,使得这张娃娃脸多了几分憔悴。
罗逸的手机响了,拿起来,打开,原来是短消息,石月华发过来的,说她决定在父母那儿多住几日,罗妈妈也会跟他们在一起,"给你和佑民单独相处的空间。"
古佑民打了一个寒颤。上午,他一直都在想着到底去不去罗逸的家。是的,这几日,他都在想着这事。他犹豫、踌躇。跟罗逸、石月华和孩子住在一起,非常古怪,很不舒服。他和罗逸之间,不知到底是什么关系。事实上,他已经明确地知道,虽然还有奸情,可是不过就像以前一样,玩玩而已。偶尔会涌起一股柔情,可是只是偶尔而已。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命令自己摆脱那种不正常的畸形的羁绊。
就在动身去罗逸家之前,他还在想着,一刀两断比较好。不然,以后逃不了鱼死网破。
如果他没有去,罗逸此时可能还靠在地上昏睡。可能会转成肺炎。两三天没有人去他家的话,他可能就会死了。
为什么一个人在家里呢?过年啊,这是过年啊。石月华家里应该有一大帮子人吧。亲朋好友,应该有很多吧。他为什么要一个人回家呢?一个人在大年夜喝酒喝到天明,然后生病,独自靠坐在墙脚。烧得说胡话,那些话,应该是孩子说的,几岁的孩子说的。
"我有乖乖地吃饭、睡觉,我不敢生病的,妈妈,不要去医院。不要去医院。会死的,妈妈。他们都这样死了。妈妈,我一个人害怕。"
好像幼童的呢喃和乞求。那么脆弱。从未见过一个大男人有这么脆弱的时候。无论是自己,还是张群,还有那些朋友同学。痛苦的事情,没有谁没有经历过。可是,男人,有苦只有自己独自品尝,和朋友一起发发牢骚,喝喝闷酒,过不去,也得过去。怎么可能看到这样的一个场景?
罗逸一直抓着他的衣服不肯放。就在此刻,安静地躺着,手里还拽着床单。似乎有什么握在手中,就不会害怕了。
想到罗妈妈说过的话。父母不在身边。在少年时代,外公外婆,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古佑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的爷爷躺在病床上,呼吸渐渐地没了,小小的罗逸,十几岁的少年,一个人陪在床边,看着爷爷的生气消失,脸上呈现出死色。古佑民想起自己爷爷去世时,病床周围围满了人,他都挤不过去。守灵的夜晚,他和几个同学坐在灵棚里,张群他们打着哈哈,说着笑话。那时古佑民,伤心难过是有的,害怕,却未有过。
而高烧中的罗逸,一声又一声的害怕。一声又一声的妈妈,是因为烧糊涂了,以为还是少年时吗?当古佑民被老爸打得到处乱窜,被老妈念得要去撞墙时,罗逸是不是因为无人管束无人关心而一层一层地砌墙,将自己封锁在安全的壁垒之中?
古佑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就算如此,又怎样?就算是听信了石月华的话,认为我对不起她,可是那么长时间的相处,难道你看不出来我的为人?难道你看不到我对你的心?因为你的童年不顺遂,我就得原谅你对我做的一切吗?我就活该被欺骗,被凌辱,被玩弄,被伤害吗?可是,此时的罗逸,还真是可怜,活脱脱一条怯懦的土狗,在求人垂怜,一只寂寞的小猫,等着人疼爱。那火热的身体,乞怜的呻吟,还真是......
"你在想什么?脸上表情变来变去的?"罗逸一醒来,就看到古佑民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哀伤忧郁,一会儿淫荡色情,一会儿怒目圆睁,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古佑民从自编自导自演的白日梦中惊醒,见罗逸眼神锐利地盯着他,吓了一跳,纷乱的心倒是放了下来了。这人,脆弱?骗鬼吧。再说了,病得要死,不脆弱,那是机器人了,脸上淡淡地,口吻平平地说:"怎么样?好了一点吗?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哪。你烧到40度,对了,月华发了短消息,说这几日不回来。"
罗逸费力地回想了一下,一个人在家里喝酒,然后昏睡了似的,看样子,让姓古的看了笑话了,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个什么囧样。多少年没有生过病了?
古佑民一幅漠不关心的样子,怜悯却从他的眼角流露出来,罗逸不觉笑道:"哦,救命之恩,要不要以身相许来报?"
难道 (53.依靠要不要)
古佑民嗤笑一声:"以身相许?那有什么好?你那身体,能看能摸,可是不能进入。你要真那样,我吃亏比较多。躺一会吧,我去弄点东西吃。"
罗逸看着古佑民披上大衣出去了,不由得心里缩成一团。古佑民的样子很漠然,不激动,不知道为什么,那种颓丧痛苦的神情少了许多,说话,有了调笑的意味,那种疏离的调笑,似乎在昭示着他正在脱离自己精心编织的网。罗逸有点儿紧张了。按说,自己一步一步,一点都没有懈怠,精心策划着,为什么,他那人好像要放下了呢?怎么能这么快就放下了呢?动了感情,有这么容易放下吗?
生病,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不知道那时候有没有胡说八道些什么,完全不记得了。难道,真的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古佑民一下子拨开乌云见天日,豁然开朗了?
突然又意识到,这是在医院。过年的缘故,能回家的都回家了,三人间的病房,只有他一个人。罗逸手紧紧抓住床单,恐惧油然而生。爷爷是住院时在夜里突然去世的,当时只有他一个人陪着。还记得那时的恐惧。不敢哭喊,甚至害怕得连护士都忘了叫,眼睛偏偏还离不开爷爷的脸,眼睁睁地看着爷爷吐出最后一口气,头一偏,看着爷爷的脸慢慢地变成死灰色,就那么坐着,直到天明,护士来查房,才发现爷爷的身体已经冰冷。
罗逸紧紧咬着嘴唇,身体发起抖来。那时,根本用不着抢救了,因为爷爷已经死透了。然后伯伯叔叔姑姑等一大家子人赶来,伯伯抓着他的肩摇晃,责备他,怪他不通知他们,不通知医生抢救。
那一年,罗逸十四岁。从十一岁到十四岁,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陆续去世,都是在医院里病逝的,而每次,他都被带到病房,见他们最后一面。因为他父亲是罗家的骄傲,他母亲是谢家的骄傲,他是两家老人最牵挂的孩子。
罗逸痛恨医院,害怕医院。似乎是医院夺走了对他最好的人。每一次的葬礼,父母都在国外不能回家。他在灵前给来吊唁的人磕头,一个又一个。堂兄堂弟们不跟他在一起,姐妹们越怜惜他,罗家的父辈和兄弟对他就愈冷漠,愈刻薄。母亲是谢家的独女。外公外婆的灵前,也只有他一个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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