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GE————丝绒爪痕[上]
丝绒爪痕[上]  发于:2009年0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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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穿着华丽的船夫身上,"上次来时遇到的船夫唱歌非常好听,记得那一瞬间我真很希望自己也是个威尼斯船夫,只是在同一条运河上来回往复也能快乐地唱出歌来。"
"上次?是几时啊?"我问他。
"几年前了,二月来的,正赶上威尼斯狂欢节,"千想了下说,"你大约可以想象,贡多拉在河道中堵塞得动弹不得,停得横七竖八,不过从另一角度来说,倒也不失壮观。说来好笑,威尼斯最初留给我的竟是这样一个混乱景象。"
"上次也玩的开心吧?"我无意识地发问。
若有若无的笑容散在嘴角,他没有回答的意思。
"不知我的家人们现在在做什么...对了,告诉过你的吧?是我姐姐结婚。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好不好?"我自觉地将话题扯回当下。
他的笑容并未消褪,眼中莫名的阴翳却在渐渐加深扩大,大约是被我小题大做的担忧眼神注视得烦了,他索性闭上眼睛,舍弃了运河两边不同于来时的风景,以及粗糙无趣的我。
少顷,他懒洋洋地叹息着说,"好啊...."
尽管是毫不让人产生厌恶感的慵懒腔调,但我却不喜欢他那样陌生的无奈态度,他的表情越是性感,姿态越是诱人,仿佛就更深层地提醒着我在他生活中仍存在着我无法触及的角落,或者说,我现在触摸到的才是角落?
胡乱想着,却见对面的千的目光突然被锁住似地不动,"快到了啊,叹息桥...."
"叹息桥吗?"顺着他的视线扭头向后望去,只见一座座凌驾于河面的巴洛克式的封闭桥梁。
"知道叹息桥这个名字的由来吧?"他问我 。
我点点头,"大概知道一点,据说是有一名死囚走过叹息桥时,通过小窗看到对面建筑的窗户里自己从前的女朋友在拥抱着新的情人,所以才深深叹息。"
"这座桥连接着总督府和威尼斯监狱,也是死囚们唯一可以看到蓝天的地方,当然...是最后一次..."千幽幽说着,"有时也会猜想一下那位犯人当时的心情是怎样..."
"或许除了必死的绝望,还会有点别的吧...."我说不下去了,因为千的脸孔已经太过贴近我,湿润的黑瞳,柔和的面部线条,他...他的嘴唇竟然是粉红色的....
我惊异于他在瞬间释放出的电力,大脑一时也跟着身体一起迟钝了下来,短暂的昏暗,带着淡淡酒气的嘴唇贴上了我的,并不灼热,只是温暖,像是小孩子在玩一样的轻轻碰触,同时,一只手落在我的肩上。
脑袋轰的一声,我呆住了,来不及做出任何回应,千已撤回了身体,我的唇上徒然的残留着属于他的气息,没错,只是简单的嘴唇相触,没有湿润的纠缠,没有忘情的互相侵占...我有点遗憾于我的完全没有准备...
"我们,已经穿过叹息桥了。"千注视着我失神的样子,忍俊不禁。
我慢慢捉住他仍停留在我肩上的手,"我...."虽然我并没想好要说什么。
千笑了,"你看..."他指指自己身后的河面。
叹息桥下停着柳叶般狭长的贡多拉,几乎每条船上都有情侣在疯狂地拥吻,又充满肉欲感觉的,也有温情脉脉的...若干人还在用相机拍下这一盛况。我不解地望着千,从他清澈的眼中发现了少有的顽皮,对了,我也想起来了。
"知道了吧?那个传说...日落前在叹息桥下接吻的...唔...恋人,就可以天长地久。"犹豫了一下,千还是说出了那个让我欣喜的词汇。
"真的?"我本能的想要确认一下。恋人吗?我对于你而言,已经是这样的存在了吗?这称呼来的好突然,我快要跟不上你了,快乐与淡淡怨念纠缠下,我用力抓住千纤长的手指,冒险地把它举到唇边,温柔地吻着。
"可是,你相信吗?这个地方留下的不是应该只有爱的绝望和生的绝望的吗..."千的眼中印出了郁郁悲伤的影子。
"我希望我能相信,仅此而已。"我爽快地把体内的悲观因子丢出,作为恋人,这是起码的吧?
千凝视着我,不动声色,任由我所为。
二十
"怎么样?"
"嗯,不错,适合你。"我望着正在变换着各种面具的千。
一会儿是银发银面的贵族,一会儿又是长相诡异胡子卷曲的猫,还有有点恐怖感觉的死神。
叹息着,千放下了手中的面具,"哪个你都说好。"
"面具很漂亮,哪个我都觉得值得买下来。"我笑着摇摇自己手中的猫头鹰面具。
"那收到帐单的时候,心脏病发作恐怕也是躲不过的了。"千过分地把骷髅面具扣到了我的脸上,孩子一样地哈哈大笑。
透过眼洞,见他眉眼灿烂,我也心花怒放,"是不是需要披个斗篷完整一下装扮?"
"上次过来的时候,看到过全副武装的威尼斯人,还有数不清的游客,披着黑色的天鹅绒斗篷,戴着狂欢节时特有的更具异国情调的面具,十分华丽,街道上河道里处处是人,像一场规模极大的化妆舞会,甚至有不少当地人都迷路了。"千滔滔不绝,一边把玩这手中的白色陶瓷面具,一边回忆着。
"戴上面具,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寻欢作乐了吧?"我取下面具,凝视着千。
"是,"他的眼睛闪动了一下,"没日没夜的。"
我下意识地伸手抚了一下发干得嘴唇,千的气息仍固执地停留在那里未曾离去。
"那么,我就要这个了....."千捧着画着金色花纹并精心围着绸缎的白色面具对着店主说,用的是英语。
"意大利语我只会一句,"千想到什么似的笑了起来,"就是‘我不会意大利语,用英语可以吗',仅此而已...哎,刚才应该用这个作题目跟你赌一把。"
"我绝对会输。"我谦虚地坦白,一边回应给他一个毫无阴影的笑容。
出了面具店,又走上了千说得值得一看得圣马可广场拱廊下的商业街,的确都是些各具特色的店铺,出售珠宝,织品和闻名世界的穆拉诺玻璃器皿,但那价格....实在是高得近乎恐怖,我只能看看而已,千则毫不在意地一次又一次地刷卡,买下每一件他中意的东西。
下午三点,拎着大包小包走在人流熙攘的广场上,细汗不知不觉地已经布满额头,成群的鸽子喧闹地从头上飞过,我偷偷瞄着身边突然寡言的他,充满清凉感的面孔,没有一丝烦躁的平静眼神。
"去那儿坐吧。"看住他的瞬间,她开口提议。
"啊,好。"终于得救了,我跟着他走到了有乐队在一旁表演的着的露天咖啡座。
鲜绿色的露天座椅,在阳光的映照下格外显眼。千看了我一眼,笑道:"我们...还是坐在里面吧。"
他熟客一般地走进了明显以当地人为主的咖啡馆内厅,选择了可以眺望大海的座椅,我依旧坐在他的对面,目光却被店内许多细致的小装饰吸引住了,这里处处都洋溢着19世纪维也纳的精致风韵。
千点了浓郁的ESPRESSO和苹果卷,我则是LATTE和号称是奥地利国宝的SACHER CAKE,因为威尼斯曾是奥地利的殖民地,所以在这家曾被奥地利人经营过的咖啡馆内仍保留着传统的奥式甜点,这点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这家店的感觉很好啊,像是异国中的异国。"我很高兴。
"那是当然,果然和期望的一样...."千一手托腮,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被阳光照耀的近海,面带莫名的浅笑,说出的话也让我觉得有点莫名。
"我以为你来过这家店....没有吗?"我无法理解他的神秘笑容。
"喜欢吗?"他继续看海。
"当然,我很喜欢意大利。"我下了结语。
"的确值得让人喜欢。"他淡淡回答。
"另外,今天能和你这样度过,我也高兴的不得了。"我傻气地再下结语。
千扬扬嘴角,"我也高兴,快乐的一天。"
"不过,对我而言...."我已率先为将要出口的话感到面红耳赤了,"对我而言,是幸福...."
自己都难以想象的表白,声音好像不是我的,我苦笑着,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反应,没有动静,鼻下却传来行云流水般的烟草幽香。
千正从一个精巧的铁皮小盒中取出颜色漂亮的烟丝,放在置于另一只手的烟纸之中,见我对他行注目礼,动作愈发优美。
"在那不勒斯买的,很不错的烟丝。虽然今天没带卷烟器,好在这烟丝用手也很容易卷起来。"解释般说着,一边轻巧地以三指搓卷烟纸,使烟丝均匀地躺进烟纸,"你也试试吧?"千用眼神示意我取用他面前的烟纸和烟丝。
恭敬不如从命,我也学他的样子拿了烟纸烟丝比划着,却见他已卷好了一支,端详片刻后,将烟卷递到唇边,湿润的舌尖猫咪样地舔了下烟纸,继而手指稍稍用力按压,不消片刻,一支形状完美的烟就在他的指尖出现了。而我这边,烟丝用量不是过多就是过少,手指也僵硬住了一般,根本卷不起来,狼狈不堪,不知何时才轮到我做那个看得我失神的动作?
"这个交给你...来..."正想着,千已迅速地又卷起了一支,浅笑吟吟地把有胶水的一面烟纸对着我,"希,舔一下。"半是认真半是撒娇似的,他对我下了命令。
我呢,连手指都无法操纵自如,别提舌头了,嘴唇也几乎麻木了,看着面前的烟纸,手足无措。这样的我们,在别人眼里会是怎样的呢?千他一定不希望我在这种时候张望四周吧。这样想着,注视着千的眼睛,不经意间,却捕获了来不及隐藏着伤痛,是的,他带着可以用天真来形容的笑容对我明示了我们之间距离的接近,但是,那镌刻般的悲伤感觉却并没有因此而消失,也许反而更加的刺目。
无言地凑上身子,尽量不太笨拙地舔过烟纸,千满意地点点头,卷好烟,含在唇间,用桌上的火柴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微醺的表情。
烟圈一个接一个地诞生,像有生命力似的,从他圆润的口中,想让人深深吻下去的形状。
"不来一支?"见我只是吃力地一支接一支地卷着,千把自己面前的成品递给我。
"你卷的太松了,抽的时候会让你不停吐烟丝的。"补充说明似的,在悠长的袅袅烟云中,千的眉眼愈发迷蒙起来。
老实地接过,嗪在唇间,刚想点火,却见千站起身来靠近了我,确切地说似乎在用整个身体扑向我,然后,炙热的燃点与我的相触,暧昧的表情,狡黠的眼神,我口中冰冷的烟丝瞬间燃烧了起来,我深吸一口,丝绸般无可比拟的味道行过口鼻。
千用较之平时更为暗哑的声音发出了像是叹息般的笑声。
我被浓郁的香气包围,浑身都放松了下来。懒洋洋地与口中的美妙滋味周旋,让我猜不透的千正拿着火柴棒小心翼翼地把我卷的烟压实,像对待什么稀世珍宝般的温柔。
重复着缓慢细致的动作,他的声音听来有些遥远。
二十一
"真是奇怪啊,我完全没想过会和你这样坐在一起...."声音轻轻的。
我笑了,"我也是,我也想说同样的话。"
"本来不想抽烟,可是...有点困了....,昨晚回去之后没睡过。"千从背包里找出银质的烟盒,把我的卷烟一支支装进去。
昨晚吗?难道是因为我唐突的表白而让你失眠?....
没有追问,他却自己坦率地说了下去。
"回房后一直研究今天的安排,时间有限,不事前计划一下的话,会遗漏很多值得看的地方....不过即便这样,我们还是错过了很多,像被拜伦盛赞有嘉的总督府,还有....今天没能让你看到那幅有名的VENUS画像...."感觉有点歉意的措辞。
"害你那么辛苦,我却只是坐享其成。"没想到他会如此用心,我心头一暖,"你要不要紧啊?早些回去睡会儿吧?"
千露出了惯有的浅笑,"无所谓,告诉过你了,我只是看上去弱不禁风,其实是很耐命的,"说完,拿起餐叉轻轻拨弄着苹果卷上掉落下来的酥皮渣,"不用在意,...关于意大利的旅游线路,我...几年前就研究过了,那时的日程安排远远比今天要细致得多,我甚至连去哪里吃饭,点什么酒都....设计好了,所以,今天的计划只是适当删减而已...."
淡淡的疑惑,千抬头对我一笑,不同以往地,"实际上,这次婚礼的旅行线路我也有份参与设计,去哪里,停留多长时间,包括些细枝末节,我都能说了算的,所以啊,这样的旅程能不愉快吗?"声音中的苦涩渐渐漫过了刻意保持的漫不经心的语调。
"是...为了你的母亲设计的吗?"我试探。
"她当然喜欢,因为意大利是这样奢华的国家,前两天她和那男人去过米兰了,估计又参加了什么一线品牌的发布会,她是媒体喜欢的类型,不但不回避记者,还热衷于制造新闻,如果公众人物都像她一样,那根本不需要什么狗仔队。"他评论着自己的母亲,像在谈论着陌生人。
"千...."尽管他想掩饰,但我还是感到了他情绪的起伏。
"我的脸,和那女人很像吧?"千的手指扫过自己的面颊,"从小就听别人这样说,少有的相似,不仅是容貌,连神态都那么相象...说实话,从前,我是很为有这样一位美丽的母亲而自豪的,别人说我长的像她,我只会由衷的高兴,真的。"他顿了一顿,"现在想想,真觉得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
千抿住嘴角,幽黑的眼睛注视着我身后不知名的一点,"千,你的姐夫...和姐姐是怎样的人啊?"
话题终于转开了,我谢天谢地,"姐姐是个很热情的女人,上次告诉过你吧?如果不是有她,我也许早就垮了。姐夫的话,其实,我还不太了解他,虽然就快成一家人了,但是...总归有层隔膜,我又快去加拿大了,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机会了解他了吧?"
千默默听着,又点上了烟。
"不过,我觉得,他还算是个不错的男人,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也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让我难以忍受的性格缺陷。"我补充道。
"不错的...男人吗?"千深深地吸了口烟,好闻的香气从他的口鼻丝丝逸了出来。
"是...不错..."我迟疑着点头,像个傻瓜。
"那你姐姐岂不是很幸福。"千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是很幸福吧,特别是能来参加这次游轮婚礼,更是锦上添花。"我说道,却见千的表情瞬息万变。
轻轻叹气,"能得到幸福...那实在不容易..."将抽了一半的烟搁在一边,雪白的烟纸包裹着鼓胀的躯体,此时已烘得有些古铜色。
"你能看得出来吧?我和母亲的关系不怎么样,"千没有表情地开始叙述,"从小到大都很少见到她,小时候为此很害怕,不知哭了多少回,总之,几乎不相信我是她的亲生儿子,"手指触触温热的烟,他若无其事地笑笑,"直到这几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才多了一点,可能是她觉得我已经不会麻烦到她了,才愿意把我带在身边吧。"
和想象中一样的寂寞童年吗?我默然。
"这次的男人,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也许可以...天长地久?..."又拿起烟重新点上,千粗鲁地大口吸着。
我不解地问,"以前的男人,有什么问题吗?"
千上上下下地注视着我,哈哈大笑,"没...没问题,我用词失当而已。那女人那么精明厉害,找来的男人金钱、魄力、长相,一样都不会少,最重要的是他们每个对我都很好,细心体贴地就像亲生父亲,特别是在被他们发现我是GAY之后...更加小心翼翼,连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我长得很可怕吗?还是说我看人的眼神像在挑逗别人?"千肆意笑着,烟都快烧到手了也没有发现,"不过,有时候也挺感激那个女人的,也许她是为了保护我不被人骚扰吧,凡是在见到我时稍有异样的男人,都会被她单方面结束,这样的男人竟也有好几打了。希,你觉得这是不是母爱啊?我觉得她是在加倍地补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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