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GE————丝绒爪痕[上]
丝绒爪痕[上]  发于:2009年0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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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一把夺过他手上的烟头扔下,他的指尖已被灼热烫红,笑容却像薄膜一样覆在脸上挥之不去。
心疼地抓住他的手,却对自己能做什么一无所知,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着,是因为痛楚吗?还是别的?
鼓起勇气坐到了他身边,我亲密地靠近他,贴紧他,这是不曾有过的接触距离,"千..."我的嘴唇吸上他的耳垂,低低地呼唤着看来已经恍惚的千,"怎么了?不是开心的一天吗?为什么又让我看到你疼痛的表情?...."被他软弱的表情催化着,我不断的吮吸着他冰凉的耳垂,手臂也攀上了他的肩膀,有力地挽住。
"SORRY...."他的身体无力地松懈下来,眼睛不知为了什么湿润了,愈加诱人。
"我是...我是母亲的情敌..."神经质地笑着,千扬起脸注视着我,"为什么...一切都那么混乱不堪?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再次醒来时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留在那里?....希你告诉我好不好...对着从母亲卧室里出来的男人我该微笑还是冲过去揍他?..."
我用力搂住他,不发一言,对着孩子一样倾诉着的千,我的心中五味杂陈,终于接触到了他内心的一部分,终于可以任他放心地敞开心扉,可是...我又将被他的故事带到哪里去呢?
"讨厌...我讨厌现在的生活...非常讨厌...."千喃喃地说着,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海边意兴盎然的游人。
"听说过那个游泳教练吗?我的继父...之一。"沉默许久,像是看腻了合家收拾东西准备离去的游客,千叹了口气,问我。
"多少听说过一点,他对你还不错吧?"我试探。
"我跟他学过几年游泳..."千抬抬嘴角,说,"因为小时候溺过水,所以刚开始我对水很抗拒,但是他身上仿佛有什么魔力似的,一星期两次的游泳课后来竟然成了我最期待的时光,"千眯起了眼睛,"所以,当他和母亲分手时,我真的很难过,甚至比亲生父亲去世时更甚,大概我在那时就知道了自己的成长期注定只能独自度过了。"
安抚地握住他的手,我问,"可是...为什么呢?既然相处的那么好,为什么他们会...分开呢?"
千苦笑着摇摇头,"当时我完全不明白,想明白时已经是几年以后了,"略一停顿,"记得那之前我们一家出过海,那天天气很好,一时兴起,我们三个下了海,虽然都算的上是游泳高手,但那天遇到的风浪还是让我们乱了阵脚,不知不觉被海浪冲到了离游艇很远的地方,我们都精疲力竭,体力不支了,这个时候...教练他游到了我身边,抓住我的手放在了自己肩上,然后奋力向前,我只需稍稍用力配合就行...大概,就是那件事吧?...记得那次回到艇上,母亲看我的眼神....让我不寒而栗,我怕极了,反复想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可当时15岁的我怎么可能想到那么多?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很对不起那男人,因为我的存在,他失去了太多东西,光鲜舒适的生活,一个他爱到离不开的女人...."
"因为这个他们就分开了吗?"我觉得匪夷所思,如果真如千所说的...爱到离不开的话,那这男人的举动也确实奇怪啊,千是跟着他学了几年游泳的男孩啊,怎么说体力都比女人要好吧?
不过我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着凝视他光洁纤细的手指。
"也许,我只能想到这个原因。能理解吧,对女人来说,还有比出现一个近在咫尺的情敌更可怕的事吗...只是如果当时我拒绝那男人的帮助,也许我的身份就不会有变化,我就不会成为威胁。还是说...如果我在那次就死去的话,是不是更好些?...."
"你在胡说什么呢?"我的心里腾起无名的火焰。
"我没有胡说,你仔细想下就会和我看法一致了,你看,我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吧?除了成为母亲找到好男人的障碍,我的存在似乎没别的意义了..."千抿唇一笑。
我凝视着他不断吐出胡话的嘴唇,明明没有喝酒,他却好象醉了...如果不是置身公共场合,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吻住他,把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论调全部封印起来,那些话伤害了我,更重地伤害到的是你自己啊...
"我...不喜欢说这种话的你....千,否定自己能让你这么快乐吗?"出其不意,我可笑又狂妄地制止住了面带薄笑的他。
千的表情很不稳定,注视我也许十分严肃的脸片刻后,轻轻点头,"好,不再说了,继续开心地约会吧。"眯起眼睛对我笑笑,可爱的样子,"反正,大家都是一样的,愁眉苦脸的样子没有人会喜欢的...."
不是这样的,你误会我了,我也极想分担你的不快和痛苦,可是,我不愿见到你用嘲讽的语气来叙述一切,明明是被悲伤寂寞的过往不是吗?为何,对我,不能坦率?你以为在你倾诉时我不会用你那样温暖的眼神安抚你吗?你以为我做不出你那样安静聆听的表情吗?千,你不要那样想我,不要把我和那些只想从你身上压榨快乐的人混为一谈,所以,请你...
我在刹那失去了语言,怔怔地看着千,脑中千军万马。
"这些,给你,礼物。"千笑嘻嘻地把装满卷烟的烟盒递给我。
"千...."我捉住他冰凉的手,用尽全力想要告诉他,关于他的一切,我一并愿意欣然接受,没有任何折扣的。
千垂下眼睛,回避了我灼热的视线,淡淡地说,"与其看我,不如转身去看海吧,很美。"
依稀飘过薄暮气息的近海,观光客少了些,当地人多了起来,大多悠闲地在海滩上缓缓踱步,潮湿的暑气正渐渐散去,风平浪静,但时不时地在海面上聚起道道涟漪,随即荡漾开去,波纹细腻而有规律,海鸥也如白色旋涡,悄无声息地盘旋不止,仿佛一切都集安详平静于一身。
"是时候该回去了吧?"千小声地把我拉回现实。
我什么都没为你做,只从你那里得到了快乐,如果这样就是恋人的话,那我,实在差劲透顶。
望着微微笑着将信用卡放进银盘的千,我无言地握紧了拳头,手中的烟盒硌痛了我的手,也许,他再也不会对我说什么了...也许,我只能就这样,像欣赏美丽风景般地观赏着无懈可击的他,却再也没有机会靠近...

二十二
"那么,之后呢?之后他真的什么都没说吗?"
问话剪断了我的沉默,有一丝莫名的不快涌上心头,我含糊地叹了一声,喝光了杯中的啤酒。
莫名其妙的自己,被庄宜的照片感染,还是仅仅被"初恋"这个滥俗的字打动了呢?我竟对着素昧平生的老板喋喋不休起来,也许是酒精催化,原本带有痛意的往事现在叙述起来倒也心平气和。
"那也不至于,但是,那之后,确实破坏了某种气氛倒也是事实。离开广场后,我们沿着来路,乘汽车离开了威尼斯,一路上,似乎都失去了谈话的兴致,原本,剩下的时光是应该好好珍惜的,但......"我把酒杯重又凑到唇边,吸去丰盈的泡沫。
"我...我觉得你有点奇怪啊,你是不是GAY啊?"老板鼓足勇气问我。
天真的问题,我却哑口无言。我也希望能有人帮我找到答案。
"我这里啊,也不知为什么....总会有那样的情侣把这里当成约会的地方,见过两个男人抱在一块儿,更过分的举动也看过不止一次,那时觉得不可思议之极,不过,现在听了你的故事,相信今后再怎么样也不太可能刺激到我了。"老板笑道。
"你不会因为这个改变性向了吧?"我淡淡说道。
"怎么可能呢?不过...."老板沉吟,"虽然不至于喜欢上什么男人,不过,现在我多少能理解...你们这些会喜欢上同性的人的心情了。"
我哈哈大笑,捶了下老板的肩膀,"你还真够绕,算了,不谈那些,继续喝酒吧,光说那些怎么快活得起来。"
老板点头,指指身后墙上的庄宜,"要不要拿回去呢?把自己家人的照片挂在这里展览,你觉得别扭吗?我是可以割爱的。"
我摇摇头,"不用了,已经...不是家人了...我和他,其实从来都没有什么关系...."有一丝恨意的词汇,可惜进入耳中我只听到了伤感。

相谈再欢,也终有分开的时候。
微醺的我离开酒吧时庆幸自己没有开车。已经过了十二点,除了喝酒,什么都没有吃,但也没有饥饿感,胃和脑袋都是空空如也。
回到宾馆,安安斜靠在沙发上看书,见我回来,没什么表情,只用眼神示意她看到我了。
"我回来晚了,抱歉。"冷水浇面后,我坐到了她身边。
安安合上书本,认真看着我,"什么事让你烦恼到要借酒浇愁?"
我垂下眼,"说不上有什么事,想喝而已。从回来开始,总觉得烦闷,有哪里不太对劲,帮我一起找找原因好不好?"
"这就叫‘先发制人'吧?我知道,我们之间是有了问题,但是,不是我的问题。"安安说。
"是...我的问题?可是,我不明白啊..."我明知故问。
安安凝视我的面孔,露出浅笑,"你果真不明白?那我提示一下好了。你想一下,自己对这座城市,确切说,对于过去,除了怀念,难道就没有别的感情了?我不愿多想,但是相应的坦率你却没有给我。"
不愧是安安,我苦笑着,怎么办?对她说我曾经喜欢过男人吗?她会怎么回应我的"坦率"呢?我无法想象,不敢冒险。比起她隐约的疑虑,我预料不到的她的态度才更让我害怕。
"我不是没有过去,这点我从没隐瞒过。"沉默片刻后,我说。
"也许我当时就该像一般的女人那样刨根问底吧?你说呢?"
"我觉得,那些事,对现在的生活完全没有影响,何苦多此一举一一告诉你呢?"这倒是事实,被影响的是我的心。
安安不再说话,盯住自己的鞋尖,我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突然冒出一句"那么,我要听,请你和盘托出"。我们默契地僵硬着面部肌肉,等待着事件的过去,这时,卧室里ECHO带着鼻音的呢喃的梦呓打破了寂静。
安安笑着眯起眼睛,"说起来,ECHO这个说梦话的习惯大概也是遗传自你吧?你一定不记得你在梦里说过什么了吧?其实...我以前也不太注意,但是,从今往后,是不是要留心一下你偶尔会呼唤的那个人的名字呢?"说着,安安伸手抚摩着我失去表情的面孔,"你....真的那么喜欢我的背吗?似乎只有露出背部才能引发你的兴趣,也只有背能让你不遗余力地爱抚...我们那么多年了,我了解你的喜好,所以会配合你发出略微粗重的喘息,我喜欢因为那种声音而格外兴奋的你...不过,现在想想,你对我身体的渴望,从本质上,就是虚伪的吧?"
什么意思?虚伪?格外兴奋?呼唤名字?....我已经感觉不到大脑的运转,噼里啪啦地作响,身体仿佛陷在黑漆漆的大坑里,安安正举着铁锹将泥土一下下地铲进坑中,几乎快要掩住我的口鼻,安安,我知道你是执刑者,但是,对着将要窒息的我,你到底想说什么?难道...你已经知道了一切....
"把我当成了另一个人了吧?一直?"安安的眼中有什么东西碎了,闪着冰冷的光。
"我...我没有..."我用力发出声音,冷汗也因此滑下了脊背,麻痒难耐。
"我们之间的那个人是不会因为你轻描淡写的一句否认而消失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那个人的分量。"安安说。
我不再解释,我感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在颤抖,至于那是急噪还是气恼,自己也不明白,但无论是什么,我都无法使颤抖终止下来。
"你...难道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安安盯着我的脸,"要是真有什么想法,直截了当说了好吗?即使你觉得不好开口,也不用顾及我的感受。我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女人,但是比起被蒙在鼓里,这样还好受些。"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把突然涌起的那股强烈的冲动压了下去,自己也明白,若能将憋在心里的话一五一十和盘托出该是何等痛快!那样我就无须遮遮掩掩地沉湎于回忆,无须怀揣着歉意与你相对。我是喜欢你,我从心底里想要保护好你和孩子所在的这块园地,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在再次见到他之后,滑落的速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惊恐,如果现在他就好好地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怎样....安安,如果你能和我分享这些该有多好。
然而,我当然什么都没有说,即使现在对安安如实道来也已于事无补,也许只会让我们迅速地走向另一条路。

二十三
再次回到船上,已是晚上八点。
我和千站在邮轮的大堂中,美仑美奂的巨大吊灯之下,电梯上上下下穿梭在十三层甲板之间,人流如织。
"威尼斯...是个有很多故事的城市啊,巴尔扎克,缪塞,莫奈,尼采都曾经到过。"千转向我,浅笑吟吟。
"是吗?"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人们喜欢这里,也许就是因为这是座可以做梦的城市,希,谢谢你今天陪我,我的梦想,也许已经实现了。"千认真说着,语气却是平淡的。
"啊...不用谢我,我并没有做什么..."我有点迷惑。
"去找你的家人吧,他们想必很担心你。"千接过了我手中的购物袋。
"那,我还可以来找你吧?"我小心翼翼地提问。
千不置可否,转身离去,我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我们分开的那一刹那他的表情,也许也不会有什么表情吧...两手空空地站在那里,我不知所措,去向哪里似乎都失去了意义,仿佛能让我安心的位置只有千的身边,而他总是带着微妙孤独感的背影,却不轻不重地对我关上了门。
反复思考着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回到了房间。
姐姐姐夫居然都在我的房里,和小丁小君在玩牌。
"兄弟,你回来的够晚的啊!"小丁的大嗓门发作了。
超现实感...我不知怎么回答他,这些人,才是我的亲人朋友吧?为何,那么陌生?
"瞧你失魂落魄的,没出什么事吧?小丁说你和在船上认识的朋友一块儿走了,我还不相信呢,你居然也会主动结交朋友,到底是我的弟弟啊..."姐姐放下牌,冲到我面前,半是关心半是好奇地说。
"是啊。"我转身进了盥洗室,带上了门。
外面的四个人大概都在用狐疑的眼神盯着盥洗室的门吧?不知道门是不是会被那样的视线灼穿呢?我放任自己胡思乱想,想藉此驱赶脑中生了根般的千的影象。
洗了把冷水脸,粗暴地揉搓着面颊,眼中也进了水,辣辣地疼。
"怎么了?"重新坐回我的床上,姐夫也坐到了我身边,关切地问。
"没什么,不用管我,你们继续。"我向他挥挥手。
"好...对了,今天和谁一块儿的啊?我见过她吗?...总觉得该是个挺特别的女孩..."姐夫自语,又像是问我。
我摇头,"不是女孩啊,丁宁没说吗?是叶家少爷啊,ANITA的儿子,"我对着姐夫说,"今天还对他说了要介绍你们认识呢,姐夫你...."被人突然抽光了血液般的姐夫吓住了我,面部僵硬的他让我募的想起了白天戴在千脸上的白色面具。
"不,没什么。"姐夫迅速从失常中脱身,让我感觉凄凉的微笑却使他看来更加奇怪。
半分钟前的我大概也是这个样子,明明古怪到了极点,却还在口口声声的说着没事。我不再追问,走到姐姐身边坐下,听她兴致盎然地叙述着今天的行程。
"威尼斯的性格,就是光芒夺目,绘画大师提香曾在威尼斯画了不少金色的画,让亲王们出天价来购买他的威尼斯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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