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着车的邢卫不假思索地说:"我已经想好了,就让念念到我们公司来工作。这样我好照顾他,你们也可以放心一些。"
邢伯母说:"你自己也忒粗心大意,生活上也是瞎凑和。以前洪捷也在,我们还能放心把以念留在广州,现在想想都悬。要不,念念你回深圳工作得了?"
邢卫说:"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您的亲生儿子,从来也没见您这么担心过我。"
大家都笑起来。邢卫再接着说:"过了年我要升经理了,正好需要一个助理。我已经跟领导讲好了,就让念念来干。学习点生意场上的经验,可以为以后当老板打好基础。我们在广州安排好,等你俩老退休了,就到广州来享福吧。"
说的时候还不动声色地给以念挤眼睛,以念撑不住又笑了出来。他转过头说:"邢伯伯邢伯母,你们一定要管着哥,不能让他欺负我。"
邢伯伯邢伯母异口同声地说:"他敢!"
在以念正式毕业的那一天,收到了郑洪捷从美国送来的礼物:一辆非常漂亮的高级跑车,还有一串钥匙。以念和邢卫开着跑车到市内最高级的别墅区视察了他们的新房子,果然很让人满意。房子面积很大,却只有楼上楼下两层,不是那种为了节省地皮设计出来的很经济实用的别墅。大厅装修气派而别致,一道带着弧度的弯弯的楼梯稳重地自下而上伸展着,宽阔豪放,带着精致的雕花扶手,豪华得来又很内敛,显得主人很有学问的样子。
以念站在楼梯顶上俯视邢卫,觉得自己有点像君临天下的国王。他抬着精致的下巴,居高临下地对邢卫说:"邢卫,朕问你,你甘愿臣服吗?"
邢卫正在楼下端详着大厅的陈设,转身看向高处的以念,呼吸一下子紧张起来,觉得那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仙子。他突然有一种很强的压迫感,于是转身冲上楼梯,一把抓在以念的腋下,手指飞快地咯吱起来。以念吃不住痒,笑得喘不过气来,就弯下身子咳嗽起来。邢卫顺势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继续作势要挠他,吓得以念边咳嗽边摇手示意自己投降了。
邢卫笑着说:"小精灵,你想啥好事呢?想让我臣服,我先让你低头称臣。"然后,他突然把嘴巴凑近以念的耳朵边,轻轻吐着气说:"这辈子我都要把你绑在我的身边儿,一辈子你也别想逃走。"
以念呵呵地笑着,挣脱他的双手,转身用眼睛盯着他看:"在这所房子里,我就是国王,你是我的臣民。你要不服从,立刻叫你滚蛋。"
邢卫不由分说把以念扛上肩头,一边跑一边说:"好吧,我的国王,我们现在就去看看我们的房间。"
那天,邢卫在扛着以念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看遍了楼上楼下所有的角落。以念在邢卫的肩上,像个包袱一样给颠得七晕八倒,一个劲儿求饶。最后,邢卫把以念扛到他们选定的主人房里,一把把以念扔在了床上。
床上的被褥很厚很软,四个枕头也又大又楦。以念掉到床上的时候,枕头也倒下来,砸在他头上。以念转了个身,整个身体都几乎被埋进被褥里了。他的脸靠在枕头上,只剩下小半边下巴还露在外边,笑声也被枕头和被子闷住,听起来有点不真切。那种无法呼吸的感觉刷地一声回到了邢卫身上,邢卫觉得下体令人羞耻地挺了起来。他的头脑有些发胀,身体越来越热,干脆就喘着粗气跳到了以念身上。以念停止了笑,只是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邢卫,那种眼光里面有复杂的内容,让邢卫觉得没办法全部读懂。越是不懂就越想看懂,越是看不懂就越是烦躁,他的动作也越发地粗重起来。
衣服被撕破了,扣子全都飞走了,裤子的皮带解了好几次才解下来,扣带处还划到以念的身体,让以念痛得轻轻地呻吟了一声。这一切邢卫都没有感觉了,他只有一个念头:快!快!快!像一匹被鞭子抽得疯掉了的马,只会拼命地奔跑。
那个时刻还是白天,不过别墅区里十分安静。他俩纠缠在床上,第一次品尝爱情的禁果。楼下的门没有锁,但也没人来打扰他们。俩人的动作都十分不熟练,但是渴望已久的身体都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一切归于平静。两人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黑夜的降临,谁都没有说话,很久很久。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邢卫闷闷地说:"念念,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拉到这一步。"
以念转过头看着邢卫说:"哥,你后悔了吗?"
邢卫用胳膊支起身体,也盯着以念说:"不是后悔,是害怕。我毕竟是哥,应该引你走正常的道路。这样是害了你。"
以念转过头不看邢卫了,也没有出声。邢卫起身走到窗前,从扔在地上的外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点燃了一支放在口边,半晌不说话,只看见火光在烟的顶端闪着。
"有什么好怕的?"以念的声音有一点点沙哑。
"什么都可怕。别人的眼光、我爸妈、我的事业,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这都是一颗定时炸弹。我做不到什么都不在乎。我绝对做不到!到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办?"邢卫吐了一口烟,继续说。
以念没有回答。半晌,他也爬起来,忍着下身的不适,缓缓地走到邢卫身边,抱住他的头说:"没关系,没有人会知道,我们只是哥俩。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好。"
邢卫叹着气说:"小傻瓜,我什么都不能给你,没有将来也可以吗?"他转过身,把以念的头抱进怀抱,叹息着说:"真的可以什么都不要吗?"
以念就这样埋首邢卫的胸膛,眼泪一颗颗地沾湿了他的身体。
16
新分配到公司的大学生,第一天上班就开着高级跑车,这让整个公司都有点惊讶。尤其是在女性同事中间,引起了很大的轰动。那些女同志,不管年岁有多大,总之全都被有钱的帅哥张以念折服了。还在待字闺中的女性无一例外,全都爱上了他。就连老总的秘书魏静,号称看过的花花公子有无数,已经是一个历尽沧桑不再做梦的女人了,也忍不住到邢卫的办公室看他新招的小帅哥。
以念也搞不清楚,邢卫用什么办法没有一点障碍地就把自己弄进了公司。不过他反正也不求什么工作表现,大小事情邢卫又会手把手地教他,也舍不得累着他,所以他很快就适应了这个工作。这间公司好歹也是全省国有建筑公司的老大,豪华的大厅正面有一块宣传墙,上面有一幅精美的公司宣传画,标题用金色的字体写着:"前有标兵,后有追兵,当好行业排头兵",俨然已经自认坐实了排头兵的角色。
每次经过这幅宣传画的时候,以念都有会忍不住想:这个标题不通的很,既然是排头兵,后有追兵还可以讲得过去,怎么叫前有标兵呢?不通不通。每次这样想的时候,以念会带着迷糊的表情摇摇头,这个动作让门口的花痴前台小姐都快疯掉了,几个人老在聊以念,也老模仿他这个动作。
后来有一次,邢卫陪老总参加一个重要的洽谈会议,魏静和以念在外面待命,闲聊起来。以念才知道公司里的年青小姐都萌自己萌得厉害。魏静谈起这个话题,就有些不是滋味,看以念的眼光不自觉地就带上了一点白眼:"你说你是个男人,长这么漂亮干嘛?还让我们女人活不活了。"
以念眨眨眼睛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魏静张口骂道:"不要这样对我忽扇你的大眼睛,嫌我的眼睛不如你漂亮怎么滴?"吓得以念赶快低下头,却又忍不住笑起来。
魏静是老总的秘书,虽然不老,但也在职场上摸爬滚打了很多年了。她叹了一口气,说:"张以念你一定是老天派来惩罚我们女人的,我不相信你会是哪个女人的俘虏,凭一个女人的力量,受不起啊。"
见以念只是吃吃笑着笑而不答,魏静继续说:"你赶紧得找个女孩儿谈恋爱吧,不然弄得我们全公司的女人都心猿意马的。年青的做做梦也还罢了,我这年纪的可经不起这样瞎想,经世武功都要给你废掉了。"
她凑得近些,端详以念的面孔,盯着以念的眼睛:"说吧,你喜欢哪样的女孩儿?大姐给你找,九天仙女我也给你找来。"
以念呵呵笑着往沙发上一靠,避开魏静逼得很近的脸,然后说:"我已经有恋人了。"
魏静带着红心的双眼凑得更近一些:"说说,说说。学校的同学?公司的同事?"
"无可奉告。"以念抬了抬身子,也笑得眯起了双眼:"魏静姐你要是爱上我了,我倒可以考虑。你这么漂亮,又有才干。"
"嗬!小家伙你还真不怯场,有出息!"魏静也笑得眯起了双眼,用温柔的声音说:"小弟弟,我可比你大。你不在乎姐弟恋吗?"
"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在乎这个?这可不像魏静姐的风格。"以念脸上已经笑开了花。
"小精灵小精灵,怪不得你老板叫你小精灵呢。好吧,小精灵,你和你老板真是我们公司的两大祸害啊。"魏静摇头叹息着。
以念心里格登一下响起了警铃:魏静对邢卫有什么想法吗?那哥对他呢?魏静姐的条件真不错,人很大气,又漂亮又有才干,哥也许有朝一日,会希望有个这样的贤内助。想到邢卫迟早有一天会有妻子孩子,以念觉得有点无法呼吸。
"不过这也很正常嘛",其后以念就一直这样安慰着自己。
下班以后,邢卫又被老总叫住了,就让以念先回家。以念非要在办公室等邢卫,被他狠狠瞪了一眼,他只好退出邢卫的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邢卫对他其他方面都很纵容,偏偏在两人的关系上很紧张,一点儿不让以念和他有任何形式的亲热,甚至表现得关系亲密一点的语言和动作都不被允许。进他的办公室要敲门,称呼他要叫"邢经理",连上下班都要各自开车来各自开车走,很少一起出入。
以念想象着若大的房子里,只有自己的一个人,愈想愈觉得凄凉,就一个人在公司附近的麦当劳等着邢卫出来。他趴在餐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吸着吸管,越等越无聊。邢卫走进来的时候,正看见他用力地吸着吸管,想把可乐杯里的冰块吊起来,一下又一下地失败,还是一下又一下地试着。不耐烦的以念会用力地吹一下吸管,发泄完不满,继续努力再吸。邢卫看着还在用力地吸着吸管的以念,禁不住笑了。在他眼里,以念虽然已经长成了一个帅气的青年男子,但在他的心目中,仍然像两岁的时候一样是个孩子,天真单纯,时不时地会有些可爱的冒着傻气的动作。以念的脸纯净细致,线条柔和,和书上的黑白照片中他爸爸一样,是个美男子。
邢卫这样注视着以念的时候,眼睛里就会出现以念小时候的样子,一大一小两个以念就会重叠交错,让邢卫有一种恍然离世的感觉。两个以念都那么可爱漂亮,两个以念都能牵扯着邢卫的感情。怪不得古语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邢卫的眼里,以念身上有一种本质性的色彩,从来没有变过。他鼓着腮帮子用力吹吸管的样子,活灵活现就是他小时候含着糖追在他后面的样子。
邢卫突然觉得温柔填满了自己的胸膛,在吸管盒里拿了一支吸管,走到以念对面说:"我来帮你。"
邢卫很有技巧,用的是一支喝果粒饮料的那种粗大的吸管,一下子就把冰块吸上来了。以念笑起来,换了邢卫的吸管试了几次,果然很顺利地成功了。
回家的路上,邢卫告诉以念,公司要求他后天去武汉出一趟差,他已经请示过老总,可以让以念一起去。以念高兴地搂着邢卫的脖子亲了一下,然后坐正身子,打开汽车的音乐,跟着音乐扭动起身体来。
可是到了明天,以念的心情又一下子跌入了谷底,老总说有一个重要的谈判让邢卫参加,武汉开会,只能以念一个人去。邢卫向以念解释,这个会谈中会有建委的领导参加,是他展示才干的最好机会,他不能不能加。虽然以念一直想不明白邢卫为什么对往上爬这么热衷,但还是知道劝他陪自己去是不可能的。于是以念赖着让邢卫去跟老总要求派别人去--"你不去我自己去有什么意思啊?"以念说,但邢卫不肯,怎么说都不行,偏让以念独自去武汉。第二天一早,以念只好独自去了火车站。
17
邢卫小的时候念过一则寓言故事,说一个小女孩儿养了一只可爱的小狗,她十分爱它,结果那只小狗死了。小女孩站在窗前,看花园里大人正在掩埋小狗,伤心得哭了起来。她的爷爷见状就把她带到另一扇窗户前。从这一扇窗户看出去,看到的是春天花园里百花开放的盛景,女孩儿心情好了,开心地笑了起来。
后来有一次考试,要求围绕如何正确面对人生得失写一个议论文,邢卫就引用了这个寓言。他还在作文里写道:这个寓言故事告诉我们,上帝给了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得与失不是绝对的,更不是永远的,这是我们人生要学习的最重要的一课。
此刻邢卫就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春天欣欣向荣的景色。他们的公司拥有一幢高层办公楼,高级管理人员的办公室就面对美丽的麓湖公园,湖的另一边就是白云山了。盘踞在广州市区最美丽的地方,这幢楼的价值也已经呈几何数字上升了好几倍。老总当年拿这块地的时候,这里还是广州郊区,那时候政府也没想到今天这种稀缺资源会这样珍贵,所以用很低的代价就得到了这块地,建起了这幢大厦。他常常得意地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教训大家:成功男人,最关键的是要有眼光,要预见到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以后的变化,这样才能始终立于不败之地。"男人,衡量他的成功的标准是什么?不是金钱!不是女人!而是成就--在事业上的建树!钱多那叫什么?那叫暴发户。女人多那叫什么?那叫嫖客。"老总虽然已经年近花甲,可还有气吞山河的气势。
老总很赏识邢卫,他也是邢卫爸爸的老战友,一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过命之交。邢卫毕业的时候,是老总从众多的毕业生里一眼挑出来的,而且花了很多工夫劝他跟着自己干。这才不过七八年的工夫,邢卫也不负众望,已经到了高级管理人员的位置。他很聪明,知道应该往哪方面表现,知道面对选择时什么东西是关键。
老总并不太指点公司里的年青人,他信奉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但也只有对邢卫,他才会指点些人生经验。比如他常说,任何时候眼前都会有很多利益抉择,如果你就把这里看成人生的目标,那你不妨就盯得死一点。但如果你的人生目标还不仅仅止于眼前,那就要看远一线。这些东西,他本来认为是非得年青人自己亲身体会不可的,他把这称为挫折教育。可对于邢卫,他真做到了待之如子,不想让他走弯路,什么都教他了。
因此,当年和邢卫一起当项目经理的几个小青年,只有他显得最从容淡定,不急功近利。他的眼光,绝对看不上项目经理的位置上可以得到的一点蝇头微利,他看到的是更高的位置上他的事业平台,这个平台还不止于他们公司,甚至更远更大。最后,等那些从同一起跑线出发的同伴都被他甩到身后的时候,才懂得了什么叫"吃小亏,占大便宜"。
可以说,对于自己的人生,邢卫永远胸有成竹,只要他计划好的事情,无不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可是他的人生也有变数,这个变数就是以念。以念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只与内心有关,与他人生中任何其他部分都无关的存在。从许多年前的那个冬天的早晨开始,以念就存在于他的内心,童年时期少年时期他并不理解这种感情是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发现自己无法对任何女人产生那种热切的想要拥有的欲望时,才明明白白知道,以念就是他内在感情世界的全部。
其实在任何时候,只要注视以念熟睡的天真无邪的脸,他的世界就平和了、安宁了,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有惶恐,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失去以念,自己该怎么办。对于这一点,在他的精神层面,他是虚弱的担忧的,但是在他的理智逻辑层面,他清楚地知道,这种失去是必然的,也才是他惶惑的本质所在。他不可能去过那种以念梦想的终老山林的生活,或者像以念看的小说里的人物那样,到加拿大或者荷兰来个注册结婚,弄得像个言情闹剧。他始终认为,作为男人的这一生,他必须大展拳脚,干出一番事业,至少也要成为留芳一时的伟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