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了无痕————水浮灯
水浮灯  发于:2009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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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莫少生一翘眉,「这倒是未曾听闻。」
「那是!」百晓生自满地回道,「都让你知道了,我这百晓生还晓个啥儿?」
「那麽不介意我也来听上一听吧!」刚走下楼的沈尘衣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叫上了一杯清茶。
「怎会介意?沈二爷肯赏光,才是小生的荣幸。」
百晓生虽然不介意,但是莫少生很介意。他心里不停地闹嘀咕,自碰到百晓生起到这里的五日内,沈尘衣不知道与之秉烛长谈了几次,怎麽这回儿还想听?
「百晓生,怎麽这回又说得好似你亲眼见过的?」听著百晓生又开始口若悬河地讲些有的没有的,楼上的莫少生找茬道,「这东方漓倘若健在,想来不是五十也有四十好几了吧?您老今年贵庚啊?想不到你也有返老还童的法术哦!」莫少生的打岔,搅得百晓生是一脸的红。直想著今个儿出门是不是忘了烧上高香,才会碰到这位爱捣蛋的小祖宗。
「这......这是从先师留下的笔记中得知的。」
「少生,莫再取笑百先生。你要听且听,勿再插嘴。」沈尘衣忙给百晓生台阶下,「况且,江湖之上所用武学,所知之理,那一项不是出自承继?若非这些笔记,我们也无法得知几百年来武林的大小是非。」
「是,二师兄教训得是。」莫少生颇爲委屈地回应。
心下也明白师兄是在爲他著想,出门在外少得罪一人少一分危险。只是前脚方说,後脚就忘。他生性如此,想不闯祸也是难事。亏得师兄愿意护著他,才能兵来将当,水来土掩,无风无浪至今。只是......这样的忠告仅仅因爲他是师兄,而他是师弟。不觉间,这样的认知令他的眸色黯淡了下来。
自己又有什麽好埋怨的呢?是他自己说的,即使他不喜欢他,只要他喜欢著他就可以了。但是,在那件事发生後的今天,他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一旦拥有就会想要更多更多,当初自己的那些言论现在想起来还真的是如沈尘衣所说的幼稚。
失神了好段时间後,视线中出现了两个陌生人,一个女人,一个男人。
那个青年的清逸典雅远远比过那个女人的妩媚娇纵给他的印象深刻。只见青年说完客套话後,微微作了一揖,腰间的铃铛发出了清脆响声。而风又于此适时地吹过,轻轻地拂起了青年的白衣及那头飘逸的黑发,那是一种较之二师兄不相上下的美丽,他不知道该用什麽样的辞汇来形容自己的感觉,只知道那时的他已经看呆了。这样的人跟二师兄一样,给人予难以亲近之感。兴许是沉积了太久的郁闷心情,让本来就不是心里藏得住话的莫少生有气无处发,正巧赶上这麽一个类似二师兄的人,让他把一股脑的怨气全往这个无辜的翩翩青年撒去。
「堂堂一个男子,竟然随身带著个铃铛,还有熏香,真是娘娘腔。」
话一出口,他心下立马叫糟。果不其然,在他还来不及作出反应时,就有一物从上方破风射下,死死地钉在面前的桌上。莫少生心惊过後,定睛一看,竟是一支发簪,突觉背脊一阵恶寒。
「嘴中既无象牙,以後还是缝紧点的好。」
这是那女人的声音。
「碧音,人人都缝,就你一支发簪兴许不够。」
这是那青年的声音。
「没关系,我这有一筒唐门的暴雨梨花针。不做暗器,当当本姑娘的绣花针,相信也是够用的。」
那女人继续说道。
「不过用针既慢似乎又疼得紧,还是唐门的『鸦雀无声』来得快又见效。」
那青年也接话道。
年轻气盛的他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
正想发作时,又被一脸凝重的沈尘衣拉了回去,示意著他不要轻举妄动。
於是,喝酒的照喝酒,饮茶的照饮茶,只是其中少了种閒雅的气氛,多了股沈默的尴尬。
此时,二楼某间上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了开来,自里走出一个人来,莫少生擡眼一看。
啧!怎麽又是这个人?不是冤家不聚头吗?烦人!
来人正是前几日在清净客栈与自己过不去的秦夜。
只见秦夜一看到走廊上的青年和他口中的家婢,神色微微地慌了慌,看似很吃惊地欲言又止:「你......」
「我?」青年饶有兴趣地顺著他的语调问。
秦夜很快地收回自己呆愣的表情,微一揖:「抱歉,是在下认错了人。惊扰了公子,请见谅。」
「哦?」青年眉上一挑,更来了兴致,「不知阁下将我错认爲谁?」
「单是你现在的表情,我就可以肯定你绝不是他。他清傲却冷淡......」
都认错人了,还那麽多废话!摆明了是想与他结交嘛!莫少生不屑地想。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很没由来地讨厌他!
果然不出所料,他很快就听到了秦夜的重点。
「哈哈哈!很好!很好!你是我第三个想要结交的人,在下秦夜。」
莫少生得意地也跟著笑了起来,心里暗想著自己简直可以改行做半仙了。只是他忘了一点,他姓莫,莫半仙,也不比莫少生好到哪里去。
心神还飘荡在九天之上的莫少生突然觉得臂上一紧,竟是被自家二师兄扯了过去。

沈尘衣一把拉著莫少生就往房间走,刚关上房门,就对著後者一声责备。
「你怎会如此不知轻重,险些闯下大祸!」
「是,我小孩子不懂事。」莫少生也来了气,蔫蔫地回答。
「刚才若没有我拉著你,你可能连命都不剩!」
「对,多谢二师兄出手相救。」
如此口不对心的应付式回答怎麽能逃过心思缜密的沈尘衣法眼?
「你这是在做什麽?」
「我在虚心地听二师兄教诲。」依然是那种要死不活的口气。
「你到底在闹什麽别扭?要跟自己的命过不去?若是你有什麽差池,我......」
「二师兄不好向师父交代,是吧?」
「我是在关心你!」这样的谈话再持续下去,沈尘衣确定自己会先抓狂。
「你还会关心我的死活吗?二、师、兄。」
特地加重语调放慢语速的称呼,听在沈尘衣的耳朵里更显刺耳。
「我受够了!」莫少生狂吼起来,「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无可挽回的错事,二师兄可以打我、骂我,甚至可以杀了我,但是我忍受不了二师兄这段日子以来对我的冷漠与躲闪。对,我说过,你可以不喜欢我,只要我喜欢你就可以了。但是现在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你可以当作什麽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地继续与我以师兄弟相称,可我不行。我急切地想知道,在二师兄眼里,我究竟是什麽。如果我的存在真的给你带来痛苦,只需要二师兄的一句话,我随时可以消失。我要的只是一个肯定的答复。」
「这就是你的想法?」沈尘衣听罢,用自己也难以想象的激动语调反问,「你认爲在发生了那件事之後,我能泰然处之?我是这麽一个随便的人?随手抓来一个陌生人就能与之同床共枕?我就这麽不知廉耻?」
一句句的反问,就如一声声的指控,逼得莫少生连连後退,脸色煞白。
沈尘衣也是一脸惨白地捂著自己的嘴,目光不定。
乱了!真的乱了!他何时会如此的失控?做错事的何止是莫少生,他有什麽资格指责对方?只要他一想到那天晚上的错误......他就恨不得......恨不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莫少生连忙解释起来。
沈尘衣深深地吸了口气,迷乱的眸子再度恢复清明:「不是你的错。」他缓缓地说,「那晚的疯狂会使人丧失理智,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让彼此冷静一下,想想我们之间该以何种方式相处下去。所以,在那之前,希望你给我一个足够喘息的空间。」
听见沈尘衣许下考虑的承诺,莫少生欣喜若狂,连忙点头答应。
「我可以等,多久都没有关系。」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傻瓜。」
沈尘衣无奈地苦笑起来。
但自己又何尝聪明?
「二师兄,你要去哪里?」
眼见沈尘衣起身,作势出门,莫少生连忙问道。
「到百晓生那去会。我已让小二送饭菜进来,你自己先用吧!」他顿了顿,心觉不妥地特地吩咐了句,「暂时别到下面去,我很快回来。」
那主仆二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若是莫少生再得罪他们,後果......
沈尘衣想也不敢想。
「二师兄是想再去问繁若宫的事吧?」莫少生执拗了起来,「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沈尘衣没好气地驳回他的要求,「一路上听你对这事的冷嘲热讽还不够吗?」
「我嫉妒!」他很坦白地说。
二师兄对繁若宫主东方祑的过分在意,让莫少生妒由心生。
「嫉妒?」
「听说他很美,连千娇百媚的女人也不及他的淡然一笑。」
沈尘衣微微皱起了眉头,不悦著面前人的拐弯抹角。
「二师兄也是喜欢东方祑的吧?五年前二师兄也随著师父上了天山,喜欢上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然不会问那么多他的事情。
沈尘衣一愣,很是佩服他的联想方式。说白了就是钻牛角尖。
看著莫少生略有霾色的双眸,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解释道:「我只是好奇他与上官煜间的纠葛。」
二师兄说不是就不是,他说过要全心全意地信任著二师兄,就不能食言。
与莫少生单纯的心思不同,此时的沈尘衣心中千思百虑缠绕,不得安宁。一个正派盟主之子,一个邪派魔教教主,他们中间隔著的不单是派别的距离,更有望不穿的血海,数不尽的深仇。尽管承载的主体不是他们,但世俗终究让他们涉身其中。是什么让他们暂时忘记了彼此身份,不去在意那天长地久地倾心相恋?
是的,他知道,他们是相恋的。那一役後,他也见过上官煜几次,一双充满著沉重情感的眼睛说不了谎。不知道爲什么其他人就看不出来?或者他们根本就看出来了,只是谁都不愿承认这个事实。说到底,有谁会相信互爲死敌,彼此又皆爲男儿身的两人会相恋?这比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可信度多不了几分。
那么,上官煜是抱著怎样的心思爱上东方祑的?明明对其另有所图,明明知道未来的结局,却仍情不自禁地爱上了。这需要多大的决心?而反观自己呢?一步错,错上错,早就没了回头路,只是希望到时......
想著想著,他的眸光越来越黯。
「二师兄?」
「嗯?」他随口应道。
「让我跟去吧!」莫少生再次请求道。
「嗯。」他又随口应道。
确实,他们在百晓生的房间待了没多久,不过是因爲秦夜的来访。结果没想到屋里的两人还谈不到两句又吵了起来,声音之大将沈尘衣又引回了去,死拖硬拉才将正在气头上的秦夜拽了出来。沈尘衣苦笑,谁说疾风剑秦夜的脾气好来著?传闻有误啊传闻有误!
「秦兄,世间流言本就如此,何必在意?」他好声劝道。
「谁都可以,惟独说他不行!」
沈尘衣略有领悟地点点头,刚想说点什么时,秦夜已经往院外林中走去。
「秦......」
「纵是君心知我意,天地人鬼已相隔。」秦夜的声音越来越轻,「太晚了,还是太晚了。」
哎!又一个情痴。
「那个人......也是喜欢东方祑的吗?」不知什么时候又来到他身边的莫少生问道。
「人死事百了,再谈喜欢有什么用?」
「不!」莫少生反驳,「若是我,怎也不会怨天尤人,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追到他的身边,一遍遍地告诉他我的情我的意。今世不行,那么来世,与他相约生生世世,不再分离。」
沈尘衣呆住了。他从来都以爲这个师弟永远是个闯祸的根子,曾几何时的他也有如此成熟的思想,敢爱敢恨,与他这只缩头乌龟比起来,根本是云壤之别。
「这位小兄弟,你这是在劝人寻死吗?」
一道水蓝色的影子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师弟不懂事,让叶兄见笑了。」沈尘衣客套道,「可是来找百先生的?」
来人正是百晓生的多年挚友,当朝兵部尚书叶荣之子,神医邱刀余的唯一传人,与唐门唐棠一医一毒并称江湖二绝的叶挥袖。
「正是。」影子的主人淡淡一笑,谦逊有礼,予人说不出的好感。
「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两位了。」
说罢,便拉著莫少生匆匆离开。

 

第四章

明月当空,云稀掩之,略啓雕窗,微风袭来,於夏日中是何等的清爽舒适。可惜,月下之人爲心事所扰,怎有那閒心体会这舒坦?说的是谁?可不正是那一抹飘逸蓝影的主人沈尘衣麽。
哎!再次叹下一口气。
短短一夜,不知这已是第几回了。
该来的,始终是跑不掉的。
对於少生,他并非不动心,但他无法给予少生任何承诺。并不单单是爲了那件错事,更碍於将来他要面对的事实真相。早在他们这些可怜人与那人相遇,发誓效忠那人时起,事情的发展便再也不容任何人掌控。他的命不是他的,他的情也不属於他。纵使以後少生不介意,但这样的他如何能无愧於心地对上那双清澈的双眸?昔日的用情之深,注定了明日的怨恨之切。既然如此,不如早点断了这份情爱,免去这份忧心。
「少生,你睡了吗?」他转身来到莫少生的床铺前,「我有点事......」
青年闭著双眼,孩子气般地紧拽著枕头,睡得塌实,甚是可爱,让人不忍伤害。只是,当断则断。
「少......」
话还没出口,便因青年呓语所止。
「尘衣,别离开我......」
同屋多日,这样的呼唤他听了不下百遍。从早前的惊愕到如今的欣然,他知道,这陷......深了。
俯下身去,轻手轻脚地将莫少生怀中的枕头取出,微擡起他的头,把枕头往下一放,让他舒服地枕著。再将被他踢到一旁的被单拉上,小心翼翼地爲他盖上怕他著了凉。借著月光凝视起青年的睡顔,不知不觉地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温柔笑容,但也是让他爲之恐惧万分的笑容。
沈尘衣猛地挺起身来,踏过门槛迅速地自外关上房门,快步离了开去。
却不知,房内的人在同一时间睁开了那双满是惆怅的眸子,久久地望著那紧闭的房门。
尘衣,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呼唤他的名,表达他的情,寄希望於慢慢地感动他。
他不是没有心机,小师弟白常恩不就是自己千方百计地撵离沈尘衣身边的吗?
所以,他自然不甘心空等。

百晓生出事了。
当晚,这消息在飞雁客栈里炸开了锅。
发现不对劲的人是沈尘衣。
手有断指血不止,欲留书後自绝命。更有甚之,当事人清醒後竟连下手的人都不清楚。
谁有这份能耐?怎能不让人联想?
「若存鬼道,愿化修罗,腥风血雨,一染江湖!」
短短的十六个字是一句咒语,惊恐著整个江湖的人。
一个谁都知道的秘密,一个谁都害怕的幽魂。
导致次日,飞雁客栈的掌柜退房退得手软,却一整天没有进半个客。当然,这是後话。

从歇息的客栈到飞雁山庄徒步需要半日时间,赶个大清早,沈尘衣与莫少生架著受伤有点精神恍惚的百晓生於当日正中午就到达了目的地,被分别安排在後院三间客房中。所谓的武林大会定于明日正午,但沈莫二人却一刻都不想踏出客房。这景象哪是什麽武林大会啊?一派过分的富丽堂皇,从里到外的大红大绿,金光闪烁的庆典装饰,人来人往觥筹交错丝竹声声的热闹景象,根本就是场酒肉大宴。怎麽看也不像是上官煜会做的事。不过在得知主持此次大会的人是大庄主和二庄主後,沈尘衣多少有点明白了其中的玄机。
是夜,万籁俱寂。
沈尘衣刚想和衣睡下,就听见敲门声响起。
「谁?」
他带上摺扇,来到门後。
「二师兄,是我。」
「这麽晚了,怎麽还不歇息?」
见沈尘衣并不开门迎他,莫少生多少有些黯然。
「今晚......今晚,我能睡你这吗?」他把在心中打转了许久的话战战兢兢地说出口,後又怕沈尘衣误会地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只是想和二师兄一起。」
「少生,你不是孩子了。」带著委婉的拒绝,他悠悠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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