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何求————黑板
黑板  发于:2009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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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达晖站在旁边,若有所思的看着受了惊吓的少年,心中有些后悔自己的恶作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自己何必要这样捉弄他呢?可是,看到地面上受到惊吓的少年为自己做的事情的时候,他觉得非常非常得开心,错觉告诉他,有那么一瞬间的自己是被人呵护着的。
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嘈杂声,两人同时望着门口,丁梅,丁达晖的姐姐走了进来,然后身后跟着几个中年妇女,那些人的脸上是斐恒见惯了的热心。可是,在他看来,这样的热心还是最好别要。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丁达晖,将他心里的想法咽了回去。e
"哎呀,阿梅,我真的是不骗你,那个小伙子啊,好的真是没话说了,李嫂从未骗过人,不信你去问问其它人,张成人品好的没话说,在厂里是数一数二的好工人啊。"
"李嫂,真对不起,您还是别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了,我只想将达晖养大了就好了。"丁梅低垂着眉眼,婉言拒绝了李嫂的说媒,看起来那么的楚楚可怜。
李嫂向后头的几个女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过来帮腔。后边的人接收到暗示后都立即上前来当说客,让丁梅一下子无法反驳,心里害怕极了,为难的看着院子里的弟弟,向他求救。
丁达晖走了过去,拉着他姐姐的手,使劲一扯,然后将丁梅护到自己矮小的身后,眉眼一瞪,瞬间凌厉的气势让在场的几个女人住了口。"我姐姐不想嫁人,你们没必要操心,请你们立刻离开这里。"
院子里似乎安静了那么两三秒钟,每个在场的人都面有异色的来回看着。这个时候,李嫂可不想让一个小孩给灭了威风,碍于面子,她走了上来低头跟丁达晖对视,笑的像个慈祥的老婆婆,"你就是小梅的弟弟?你也晓得姐姐都这么大了,再不结婚就没男人要了,我们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孤零零正好需要一个男人来照顾,这不是很好吗?快劝劝你姐姐,别太固执了。"说完还想要摸摸对面男孩的头呢,结果被这孩子厉眼一瞪,最后只好讪讪的缩回了手。
"别再让我说第二遍。我姐这辈子不嫁人了。"丁达晖高声的吼了过去。说完,扯着后边欲言又止的女子走回了他们的屋子。丢下一脸错愕的几个女人,和早已站起身来看着这场闹剧的斐恒。
"不识好歹!"突然,不知道是谁丢下这么一句话,女人们附和着愤愤的离开。
斐恒目送那群人离开后的视线收了回来,盯着那扇因力度过大而来回的开合着的纱门,出神,直到他父母下班回来。
第七章
晦暗的灯光下,屋子里静默的可怕,坐在炕上的女子低着头,手指拧着衣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她抬起头来看着一旁沉默的男孩,眼睛里似有一种深痛,颤着声说"达晖,对不起!"几乎要哭了出来。
过了好一阵子,始终都在沉默着的丁达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没必要这么跟我说道歉,如果你真的想要找个人嫁的话,我不会阻止你,也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不!"丁梅听了男孩近乎无情的话语之后低声尖叫了起来,压抑的声音颤抖的厉害,她站起身来,抱住一动不动的男孩,恳求道,"你不要误会,我真的没有这么想过,你不应该这么说的,我没有。"丁梅终于无助的哭泣起来。
丁达晖愣愣的看着抱住自己的女子,手不由得抬起来去碰触对方颤抖的身体,可最终还是放下了。只是静静的站着,没有任何动作。
丁梅渐渐的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充满怜爱的摸着男孩的头,"我怎么会丢下你不管呢,我只有你了啊,达晖。我知道你恨那一家人的冷酷,也恨我的软弱,他们不要我们不要紧,但是我不会抛弃你的,达晖。"说这句话的时候,女子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个地方我们待不下去了,我们要想办法离开这里。"丁梅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可是说道离开那两个字的同时她却又感觉到了身边的孩子身子是僵硬的,她有些不解的看着丁达晖。
丁达晖没有看她,可是他却听到了她说的后面的一句话,他犹豫了。他知道在这里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然而他们还能到哪里去呢?小小的心里,始终渴望的是一份安定的生活,就像现在这样,他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他们的生活太困难了,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孩子,没人挣钱养他们,他们只有靠政府的资助,这样的生活谁能够撑下去?
可是,可是什么?丁达晖的脑海里出现了斐恒推着他荡秋千的画面,手指紧紧的抓着衣角,他有些舍不得,挣扎了半晌后终于他说,"我们能不能再多住些日子?"
就是想要再跟那个少年多相处一些日子,孤单了很久的心终于有人驻进去,他是真的舍不得离开放弃。他是个孩子,也想跟其他同龄的孩子一样有人陪他玩。所以,他只能这么说,甚至是逼不得已的恳求。
丁梅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印象当中,想来不善于流露内心深处的想法的达晖似乎从未有过这般神情,不是么?还是自己看错了?
少年和男孩之间的关系似乎变得不一样了,两人之间存在的隔阂似乎在无形当中渐渐消失在他们过去的日子里。
过年的时候,每家每户都热热闹闹的在大门外挂起了灯笼,在家里包起了饺子。斐妈妈把刚刚包好的玉米面饺子放进锅里煮的时候,门外的斐恒突然开门进来像是在宣布一件重大事情一样的喊,"爸爸,妈妈,我把达晖带回家了,让他也跟我们一起过年吧。"
斐父笑着点头答应了自己的儿子的行为,而且非常高兴他那么做,"刚好,一会你妈还要叫你梅姐姐过来一起吃呢。"
差点忘了还有梅姐姐,暗自吐了吐舌头,低头看身边的达晖,发现男孩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甚至连一丝丝的兴奋情绪都没有,习以为常的斐恒回给男孩一个调皮的笑容,将男孩拉进了屋子。
天知道他是多么的想要再看看那少见的美丽笑容啊,可是身边的这小子一点都不配合,整天一副苦瓜脸的表情,没有喜怒哀乐,看的他也难受。
吃完饺子,斐恒拿起自己私藏的小鞭炮,拉着一脸狐疑的丁达晖偷偷摸摸的出了门,只留下里边聊天的三位大人。
大红的灯笼照亮了外边的整个街道巷子,夜空中不时的绽放出一两簇烟花,那是政府出钱买的,周围的一片片鞭炮声让所有的孩子既高兴又害怕。过年的气氛感染了家家户户。
斐恒一手拿着点燃的香,一手将搁在石头上的鞭炮点燃,然后拉着丁达晖往后退,顺便捂住男孩的两只耳朵。
随着劈哩啪啦接连不断的声音渐渐响起,男孩悄悄的将捂住自己耳朵的手拿了下来,震耳欲聋的响声立即穿过了他的耳膜,震的他头晕目眩。虽然有些害怕,但是他没有被鞭炮声吓走,只是觉得这样的事情新鲜,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东西。躲在斐恒怀里的丁达晖抬头看着斐恒,发现斐恒也在担心的看着他,耳朵里是震天响的声音,也听到了身边少年的欢呼声,他在烟花灿烂的星空下,抬头望着又一次腾空而起的一簇烟花,再次弯起了嘴角,墨黑的眼睛里绽放出绚烂的烟火。
两个人形影不离在一起走过了三年。可是让斐恒不明白的就是,自从第一年过年之后为什么丁达晖会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这这么温顺?是温顺么,或者说是刻意的想要接近他,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该如何反应,该高兴的不是吗?可是,他却莫名的心疼,看着男孩那迷茫的眼神和笨拙的动作,他觉得此刻的达晖像一只拼命寻找自己母亲的小豹崽。
十年的动荡岁月让这个国家到处充满了萧条的气味。面对这样的压迫式的文斗,让所有的人都胆战心惊起来。最后几年,四人帮的势力越来越猖狂,遍及到各个地方,甚至连斐恒的家里也不例外,父亲的政治工作再加上祖上的背景,让他们斐氏夫妻两成了文化大革命下的牺牲品,而斐恒也不得不离开住了十几年的地方。
他以为自己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成天和他在一起玩耍的丁达晖,所以他给了男孩最后一个拥抱,别离的拥抱,然后他被那些袖口带有红色标志的文革青年带走,在丁达晖的不舍的目光下离开了那个拥有太多回忆的地方。其实,他后来回想起自己后悔不,他从来没有,因为在那一刻,他看到了成长了许多的男孩为他留下了泪水。他觉得很值得,尽管那段时间并不好受。
男孩泪流满面,眼睁睁的看着斐恒被人拖着走,他无声的哭泣着。因为他无能为力,他救不了斐恒,那个曾经给过他从未经历过的东西的人,他没有任何能力来阻止,他只能站在那里。
后来,斐恒才知道自己离开的第四天,丁达晖也被一群不明来历的人士接走了。
第八章

晚上,丁冬被丁达晖叫进了书房里。
丁达晖笑着拍拍自己的腿,示意冬冬坐在上边。冬冬高高兴兴地跑了过去,一屁股坐下去,转头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丁达晖看,这样的爸爸,别人可是看不到的哦,这是属于自己的专利,心里为这个专利欣喜不已,用力比划着,「爸爸,我想你了。你想冬冬吗?」
丁达晖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儿子的额角,"想啊,有谁敢不想我们的天使,爸爸去教训他。"然后拢了拢冬冬前额拿略显微长的头发,放在了耳朵后边。
读懂对方说的话之后,冬冬的嘴角翘的老高,眉眼都弯了起来。
丁达晖被那夺目的笑容也感染的笑了起来。冬冬,爸爸发誓要给你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包括你想要的却得不到的人和事物。
推了推笑弯了腰的儿子,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一脸严肃起来,"这周在学校里,有没有好好练习我教你的跆拳道?"
收到信息,冬冬的脸色变有些惨白,不过脑子灵光的他随即立马堆起笑脸谄媚的解释,「爸爸,我有练,可是爸爸不在身边,我就是练不好。」而且也没有你这个观众在场看着,冬冬在心底里补充道。
一脸的委屈样。e
丁达晖被儿子的样子弄的哭笑不得,想发火也发不起来,自己当初就是想让冬冬可以自我保护,学会独立,看来还是自己太纵容这小子了,于是乎终于板起脸来,"分明是在找借口,明后两天早上早起在练功房里给我好好练。"
冬冬咬着嘴唇不甘心的点头。爸爸生气了,看看换来的结果是什么?
躺在床上的时候,斐恒感觉到晖有些不一样,将台灯调到最暗后,转身抱住对方的腰身,"在想什么呢?冬冬出什么事情了么?"他可以很肯定的晖又在烦恼冬冬的事情,也只有冬冬的事情会令他烦恼至此。
手里还在冒着一根香烟的丁达晖拥住自己的爱人,笑了笑,然后低头看着身侧的斐恒,邪气的说,"又被你看出来了,你可真是了解我,恒。"
斐恒被他那甜的恶心的口吻弄得直翻白眼,"我跟你说正经的,能跟我说说吗?"两个孩子从来都是自己的亲身父亲来管教,遇到什么事情也是各处理各的,很少有互相交叉的情况的出现。所以,斐恒只能试探这次的事情重要程度。
敛起嬉笑的神色,把燃烧了一半的烟头熄灭在烟灰缸里,才正色的说道,"恒,我总觉得这次冬冬回来有了些变化,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斐恒没吭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在我面前出现了伪装。"顿了一顿,"虽然他在我面前掩饰的还算成功,但是我还是看的出来。我曾经担心他会被外边的人骗,可是却没想过冬冬也会想要沾染上这些东西,而且还这么快。我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对他来说是对还是错?恒,你说呢?"
"你担心的没有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对你进行隐瞒,或者说他只是不想让你再担心他了,他也长大了,将来总要学会慢慢的适应这个社会的。或许他有什么苦衷不想被我们看出来,其实这样的善意谎言偶尔一次也未尝不可,他也有他的隐私权利不是吗?这也是踏入社会圈子里的一步,我们不可能让他永远的生存在这个温室里面。只要我们在从旁协助他,不就好了?"
"我当然也想过他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也许有什么事情或者是人已经在他的心里落下了脚印。这小子跟我一样,心有些冷,想要引起他注意,还有些难度。所以,这样的事情目前来说还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呢。"
伸手拍了拍晖的胸脯,为了缓和气氛的他开玩笑似的说,"现在操心太早了吧,也许冬冬有喜欢自己的女孩子追也不一定的,只是他不敢跟你说罢了。"
丁达晖嗤笑一声,"他会接受才怪,性格别扭的像块顽石。"虽然是这种口气,可骄傲的神色表示他显然的对自己儿子很满意、他是不反对这么小的年纪让冬冬谈恋爱,但是得有的谈才行吧。
听了丁达晖得说辞,斐恒毫不留情得举手坎了身边得男人一个手刀,惹得某人一声惊叫,"恒,你想谋杀亲夫?"瞪了他一眼,"你为什么总是处处跟我作对,每句话都要搬出那么多得理由来反驳我,既然你都想通了,干吗还来问我。"还害得他跟个白痴一样,一问一答的。
一个翻身,压在了斐恒身上的丁达晖,笑出声来,"恒,没想到你居然会在意这个,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跟别人强辩。"
脚下一个劲的踢腾,到最后还是没把身上的重量给踢下去,被人说中心事的人没好气的吼出声,"这么嫌弃我,那你给我滚一边去。"
丁达晖冷抽一口气,"恒,你别再动了,我快受不了了。"
听见上方的人那低沉沙哑的话语,斐恒立即感觉不对,紧贴着身体的他当然能够感觉出来晖说的意思,只好让自己不动弹,他可不想明天再睡起个熊猫眼来,于是只好涨红着脸说,"那你起来先,然后自己去浴室里解决。我要睡觉了。"他感觉自己说的实在有些底气不足。
身上的男人趴着一动也不动,耍赖的直哼哼,"恒,这可是你惹的祸,所以你要负责到底。"说完,印上了下边人那来不躲闪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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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回想起那几年的艰苦生活,斐恒总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他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有勇气活下去,但是事实上他真的从文革中幸存下来了,跟他一起活下来的还有他的爸爸。当初斐氏夫妇被关进牛棚里的时候,斐恒已经被文革的人看管起来,但是并没有多为难他,虽然如此还是遭受了其它父老乡亲们的遗弃和唾骂,少年的心里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亲会被扣上这么大的罪名,他看不到他们被人们批斗,他也不敢看,他只能在晚上躲在角落里偷偷的哭。
后来他的母亲为了救出他们,自己一个人认了罪,本来斐父可以阻止的,但是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就病倒了。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被那些人带离他的身边。再后来,他们父子两无罪释放出来,回到了当初的四合院。
当斐恒看见那个曾经留给他太多回忆的地方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时候,同时也没有见到那个漂亮的男孩。他听周围的人们说,丁梅死了,丁达晖不知去向。
文革期间,中国遭受了巨大的重创。当宣布高考恢复后,斐恒赶上了第一届高考的列车。
他考上大学的那一年,离开了那个城市。来到了南边沿海的一所大学读数学系,他从小的志愿是当一个数学家,就像陈景润那样光耀。可是到了外边的世界以后,他才知道没有生活的基本保障,那些宏伟的志愿就像是遥不可及的梦境一般,全都是假的。
他家里的积蓄几乎都已经所剩无几,他不得不自己挣钱来养活自己。于是,他边上学边工作,这才发现实现自己的志愿原来是这么的难。所以,他放弃了。对于斐恒来说,这几年的生活留给他的只有艰难两个字来形容,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再次见到丁达晖是将这一切转变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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