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龙堂的消息源极为迅速,更何况此次又是自己亮出少堂主的令牌,不消三炷香,已是查探到那人在此处附近北玄洞中停留了许久,立刻动身,破门的瞬间从那两人的神情自己就已经知道事情发展成如何了,之所以没有杀了他们两人甚至还送给了他们魔教的令牌,一来那令牌是个麻烦的存在,只会拖累逍遥惯了的自己,二来,自己的确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告诉含雅所有真相的契机......
慕容含雅轻咛启声,秀长的睫毛微微扇动。
淡笑,收回那份邪佞,退手两侧,"醒了吗?"
昏沉晕涨的感觉让慕容含雅的神志涣散不清,下意识想起身清醒,但却发现四肢软绵无力,动弹不得。
曲龙夕轻柔地扶起尚自混沌不已的慕容含雅,体贴地在床柱上覆了层被枕,才让他靠了上去,"感觉很不舒服吗?"
"嗯,"连点头都有些困难,勉强地撑着沉重的眼帘,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想不起来,"龙......公子......"
微愣,苦笑浮唇,看来含雅忘记得还不少。
同样暗震于心,这样陌生的称呼莫名让自己觉得不适和疏远,却回忆不起以往自己如何称呼眼前这个说不出感觉的"朋友",为什么方才自己下意识地想唤他"龙夕"......
"你忘记了些什么吗?"曲龙夕幽明的水眸中透着一丝深邃,让人捉摸不透。
轻蹙秀眉,"我为什么要忘记什么?",手势微比,示意让曲龙夕莫要开口,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混乱的断线试图重新连接,模糊中似乎自己喝下了那杯韩子非递来的茶水......
"忘忧?"七分肯定,明眸微闪。
一分激赏划过,轻笑点头,"现在已经不要紧了,你已经服用了雄蛊了。"
思绪暗转便猜到那蛊必是情蛊,但,当真会有解药吗?他并不认为白术情会选用双体蛊来为自己留后路,至多不过是药量多少的关系了,似是验证这一点,现下脑中的确也没有丝毫的情意余留,不过唯一感觉记忆断点处,也只有眼前这个一举一动都让自己觉得熟悉却又陌生的男子了,但是情蛊,顾名思义,难道自己对......
含雅眼中的震惊与不可置信透明而显扬,一目了然,退开慕容含雅试探性的目光,曲龙夕温柔地将慕容含雅的身体重新躺回床上,"你需要休息,明天我们再上路。"说罢,便起身阖门而去。
那离去的背影莫名带起内心锥刺般的疼痛,本能地轻抚胸口,却感觉到急促的跳动,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离开会让自己如此的悲伤,为什么自己下意识认为他应该会陪伴在自己左右,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他唇边的那抹笑容那么苦涩,为什么眼前这个人的气息似与记忆中如此的不同,自己到底忘记了些什么,又即将面对些什么?
重拳抵墙,撒落的灰尘暗示了力之沉猛,一层深黯覆盖于曲龙夕灵动的水眸,轻扬的低语似被清风打散,片落成音......
"对不起,含雅,原谅我骗了你......"
玉牌冰糖,意外飞镖
武当弃剑石,立于武当山路之口,开山祖师张三丰以气运指剑,刻下"弃剑"二字,言意上山之人定先放下凡世俗尘的仇怨,以清静之心,平和之态,孑然之身入境求缘,勿以刀剑相搏,息止口舌之争,但求冥然自安,和气为贵,这份心境已令不少江湖上因为年轻气盛而欲上武当比试的血性少年愧然自疚,冼心素身。
及至于此,方可言是真正到了武当,村环集绕,山下也自有一番热闹之景,平时便常有求道之人络绎而至,更何况是如今江湖盛事--武林大会由武当东道主持,四方豪杰,八方门派都集结而至,其盛繁可见一斑,只不过由于如今日数已晚,所以集市之上才稍显平静。
小村客如云来的生意使此处的百姓丰衣足食,村民在敬重武当忠义之门的同时也十分感激武当所带来的自足安逸生活。故而但凡下山采购的长袍道服武当弟子,都会得到亲切的欢迎和注目。
只不过今日的目光似乎都给了那两个俊逸不凡的身影......
水眸中的柔光温浅如月,恬淡笑容勾起一抹圣洁,慕容含雅修长的手指轻划系于腰间的玉珏,"曲少堂主,很喜欢这块挂件吗?"
"也不是阿,"凤目流光,曲龙夕唇边的弧度不经意地透着邪魅,却又不失一份调皮,"质地那么差,手工又极为粗糙,如何也不可称之为美玉,不过上面刻了‘弃剑',感觉像是纪念物一样,既然来了武当,总要留些土特产吧,所以就买了。"
刻意地轻跳,腰间悬玉便也随之抖动,灵气的黑眸来回扫过慕容含雅与自己的青玉,可爱的神情似是为能和慕容含雅戴有同样的饰品而飞扬明朗,如此自然的流露让慕容含雅不由轻笑,融入了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感情。
这几日的相处,更让自己确定关于曲龙夕的回忆自己落失了许多,所能涉及的唯有一些琐碎的日常片断,查案的支离过程,没有交流,没有感觉,更罔论交心,甚至,动情......
但无论是身体,抑或是内心,下意识的反应却无法掩盖,想要忽略,却更加欲盖弥彰,层层的熟悉感觉无法控制地推涌而至,除了一丝甜意,更多的却是无奈和痛苦,饶是苦断愁肠,仍无法忆起分毫,难道自己,真的会永远记不起眼前这个男子吗?
"啊!"
被曲龙夕的一声轻呼扯回飞扬的思绪,却见身旁的白色身影已是来回一闪,只是回时手中多了一串晶莹鲜红的冰糖葫芦。
"这里的不比长净街的差哎,好甜。"曲龙夕俊美的秀颜绽开一抹盛艳的笑靥,水眸中的灵气扑闪狡诘,煞是可爱。
"曲公子有尝过长净街的甜点吗?那里的冰糖葫芦可谓佳品。"宠溺地看着他如若至宝的样子,眉宇不由含笑。
微愣,知是含雅定忘记了那一段回忆,轻叹苦笑,却迅速收敛心神,低头轻咬一颗,掩饰瞬间的失落,邪魅的笑意微挂,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怨自己当初没有保护好含雅。
没有漏过曲龙夕黑眸中的苦涩,明白自己又因为那段失忆而伤害到了他,不知为何,几天来每有这样的事发生,自己的心就会抽痛不止。
极力抑制本能想拥其入怀的冲动,却不经意瞥过由于曲龙夕的不专心而粘至于唇的红糖,水润的红唇显得更加妖丽,透着水晶般的薄亮。
轻柔地将指覆于其上,温水般的缓和抚过,却激起更深的一种热度,触感所及似是顿时火烫,而更为炙烈的却是那唇主人的视线。
曲龙夕天真可爱尽退,取而代之的是邪肆魅惑的凝视,深黑水眸的流光危险而灼热,骤然而至的紧张气氛让慕容含雅不由微怔,覆盖于红唇上的指也遗忘了收回。
深陷于那池幽暗的黑潭,慕容含雅读出了太多......微恼,不甘,痛苦,欣悦,悲伤......一切的一切最后似又归于一点......复杂,曲龙夕眼中的感情太过于复杂,慕容含雅不懂,不懂为什么虽然有些邪气却也离不开天真可爱的曲龙夕会有这样复杂的眼神,不懂为什么曲龙夕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更不懂为什么自己对看不透那眼眸深处的模糊而如此的心痛,只是下意识的觉得那丝模糊似乎正是让曲龙夕如此难过的原因,而他,不希望曲龙夕难过......
不是平时对朋友的那种关心,慕容含雅无法欺骗自己,这种心痛是起源于一种关怀,一种担心,一种......
凝视,所以映在慕容含雅中的怜惜与心疼分毫落入曲龙夕的眼中,唇边勾起一抹艳丽的弧度,轻笑,果然含雅还是含雅呢,记忆虽然消失了,但对谁都温柔似乎还是没有变呢,现在的自己,只是定位于普通朋友吧......
突然幽眸一暗,曲龙夕拉下仍然停留于自己唇上的纤指,自然地十指相扣,右手微捞,勾住慕容含雅的腰瞬间贴近自己,脚步轻错,微风卷起席白的下摆,两人扬起的黑发缠缠绕绕,于空中舞出一黑一白的至美。
措不及防的拉力让几乎与曲龙夕等高的慕容含雅的下巴生生撞上了他的肩,不小的冲力使慕容含雅不由地轻哼出声,只是突然靠近的温度与曲龙夕周身淡淡的熟悉香气让他忘了抽身离开,任由曲龙夕这样抱着自己,这种贴近让他有种久违的感动和莫名的安心。
秀眉微蹙,搂着慕容含雅的手不由紧了紧,黑眸由他们身后树上的银镖,缓缓移至从街尾迅速移到他们面前停下的一群人,眼中虽同样是危险,却与方才对视慕容含雅时的截然迥异,轻微的杀意降低了他四周的温度。
若不是方才两人同时失神,断不会在那银镖如此靠近时才发觉,但含雅的愣神程度似乎还超出了自己的想象,险险地避开,虽然神情上没有改变,但仍然不由微微发汗,无法想象含雅再受什么伤害,再加上现在含雅在自己怀里一动不动,更让曲龙夕紧张不已。
不舍怀中的温度,并没有推开慕容含雅而观察他的情况,只是轻唤出声,"慕容公子,慕容公子......"
慕容含雅发现自己真的很奇怪,按情理而言曲龙夕唤自己"慕容公子"是再合理不过,也明白这种执拗的小脾气从来不应属于自己,但曲龙夕一声声的"慕容公子"还是让他下意识心里抽紧,于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做,只是持续这个姿势不变,也不回应曲龙夕的探问,将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那纤细的人身上,这些天下来埋藏于表面平静下的所有莫名的愁绪和断点的急躁似乎都能平复下来。
能感觉到零距离下慕容含雅平静的气息,了解他并没有受什么伤,也眷恋与这份安谧的气氛,其实可以感觉出从含雅失忆以来对想不起自己的忧虑以及对一些就过往他而言显得意外的举动和感情的迷惘,尽量刻意地避开两人的接触,以免勾起含雅想忆阙忘,即使自己痛苦不堪,也只能和着苦涩往肚里咽,现在的贴近才让他了解到或许之前的逃避不仅没有帮到含雅,反而让他更痛苦了吧,真是自找苦吃呢,再聪明的人在感情面前似乎只有认傻的份,担心爱人的心反而成了两人最大的阻碍。
49章
"喂,魔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吧,武当山脚下你也赶来,我们已经盯了你好久了,老实招了你们又搞些什么阴谋,或许大爷我心情好还留你个全尸!"
粗鲁的叫嚣声拉回了曲龙夕飞扬的神思,由于两人相当于匿身街边树旁,所以如此暧昧的姿势倒也没有引起太多注意,不耐地向街中心看去,人群都已经散向两侧,潜伏的武当弟子迅速在隔离人群区围了个圈,但不拔剑不出手代表坐观上璧,显然他们只负责这条街百姓的安危,与圈内争斗毫无干系。
视线微扫,圈内执剑叫嚣的人皆是青衣整装,显然是某正派弟子,被围在中央的只有一黑衣男子,约估不过而立,曲龙夕不由轻讽地勾唇,那么多人围攻一人,气势如何嚣张也无一人敢上前,可笑至极,却在那黑衣男子转身正对时不由稍愣,身形一滞,怎么是他?
感觉到曲龙夕的瞬间紧绷,慕容含雅稍讶,是什么能让那个对再危险的窘境都能一笑置之的邪公子如此变色,退开温暖的包围,突然失去的温度让他不由轻蹙月眉,深呼吸,闭眼理去杂念,方才的举动已经大大相异于平日的自己,更让自己觉得无奈的是似乎自己对于感情受曲龙夕一举一动所系,一颦一笑所牵丝毫并没有感觉不适,仿佛这一切是那么地理所应当。
再睁眼便是对上被围在中央的黑衣男子,那人紧抿双唇,冷酷的眼神似是能让人冻结,丝毫不理会周围的挑衅,坚毅的脸部线条描绘出一种冷肃的气质。
"曲公子你......认识那位吗?"被自己明显苦涩的语调所震惊,只是心中那丝在看到曲龙夕凝望那位黑衣男子时的担忧眼神时便缠绕不散的酸楚让他避无可避。
"怎么说呢,是不想认识,却,不得不认识的朋友吧......"嘴角悄悄扬起一朵喜悦的灿烂,先不论异竹的处境,含雅现在的反应应该算是吃醋吧,看来自己还是那个特别的存在呢。
在对话的同时圈中对立的众人终于交上了手,那个黑衣男子虽剑法超绝,但显然内力不济,似乎内外伤都有,再加上以一敌众难免力不从心,只能招架防御,却不能打上持久,似乎对方正是瞄准了这点,将人手分成两批,轮番上前。
慕容含雅微微摇头,薄唇轻吐,带着浓浓的自责,"手段太狠,正派竟然如此......"
"不是你的错啦,你也无法管得了天下所有的正派,即使是盟主也对人心本性难移阿。"不忍慕容含雅的黯然,不由在心里暗骂大爹爹,肯定是他从小灌输的江湖正义感,如若含雅不是表面对江湖中事显少插手,实则关切不已,自己何苦现在如此独愁。
浅笑不语,感谢曲龙夕的理解与安慰。
此时圈内突然平衡打破,那黑衣男子似没有料到两批人会急骤发难,一齐出手,一时气力提不上来,只能勉强提肩挡去向着双眼的剑招,却无法再顾及刺向琵琶骨的一剑,眼看武功即废,突然耳边剑鸣一声,来人抓住他的手将他扯离剑气中心,同时其剑如同白芒般缠上递向琵琶骨的剑,内力灌输,单手微翻,便让握剑之人无奈脱剑,毫无招架之力,疑惑地看向来人,却看进一池和水春风中,温缓的笑容让他不自觉将所有的杀气收起,俊雅的秀容使他甚至微微牵起嘴角回应那抹和气。
"公子你没有受伤吧?"温文和雅的声音让人心安,不自觉放下防备。
虽然不回答,但对他而言,没有拔剑相对已经是最大的退步了。
"喂!小子哪来的!你也是魔教的吗?识相的就快滚听到没有!"一旁的青衣正派看有人突然出来搅局,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怎能不急,奈何那看似书生的男子方才的出手技惊四座,恐怕这里甚至无人能将剑递到他身边,但好歹附近还有武当弟子,到最后迫不得已,出于同行道义,他们也会出手相援的。
"他和我没有关......"冷漠地出声,黑衣男子将慕容含雅拉至自己身后,既然漠不相识便没有理由将那人牵扯进来,这些喽罗虽然对那公子不足为惧,但背上一个与魔教同流的罪名非同小可,再者,自己对这个温雅的年轻人颇有好感,印象中自己似乎只有对另一个少年有初次见面就不错的感觉。
但撇情的话语生生止住,只因身后的慕容含雅并没有退开,反而突然执起他的右手,将袖子卷起,下意识的想抽回手,但剧痛使得他丝毫动不了。
"果然阿......"轻轻的话语带着丝质的温柔,"是受伤了吧,看来拖了好几天了,怎么都不处理一下呢,连基本的包扎都没有。"
将上好的金创药轻涂其上,唇边一直挂着的浅浅笑容让黑衣男子只能僵着让慕容含雅处理伤口。
"喂!处理完了没!小子,敢和我们青洞派对着干,报上名字来!"一边的人不敢上前,只能重又叫骂。
"慕容含雅,在下慕容含雅。"确定手上的外伤已无大碍,慕容含雅转身正对那些青洞弟子,客气地回答。
闻声无论是青洞弟子,武当众人还是黑衣男子都是一怔,尤其是黑衣男子,警戒地拉开距离,将配剑紧握。
"慕容盟主,今日得幸尊容,实是吾等之福,只不过现在您身旁乃是魔教教徒,素闻慕容盟主智义过人,此等小人就不劳烦您出手了,交由我们既可,家师紫霄道长已久候多时,请即刻上山吧。"外圈武当众人见那些青洞弟子皆是呆愣当场,便缓缓走出一位,一观便知此人在武当地位不低,谈吐得当,话已经说得很清楚,此事身为正道盟主的慕容含雅帮不得,下阶也已给,上山便是。
浅笑摇头,"诸位何以说此位乃是魔教教徒?"显然是欲要将此事管到底。
"他身上有魔教的令牌,而且他自己也承认了!"缓过神来的青洞弟子见来人乃是武林盟主,顿觉底气十足,而且武当也插手了,即使慕容含雅有意相帮也无能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