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偕老————水浮灯
水浮灯  发于:2009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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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若存鬼道,愿化修罗,腥风血雨,一染江湖!」
东方祑堕崖前的诅咒果然应验了。
当初参与围剿繁若宫的各派掌门接二连三死于非命。
是人为还是鬼怪作祟?
正当上官煜为此事烦得焦头烂额之时。
酷似东方祑的少年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多事之秋,看似毫无牵连的几件事,内里却错综复杂地联系到了一起。
甚之,件件与这名少年的身世背景息息相关,更隐藏着一个惊天阴谋。
是巧合还是阴谋诡计?
爱上了东方祑的上官煜,亲手扼杀了自己的情感。
爱上了上官煜的偃殇,却对上官煜避之犹恐不及。
三个人的世界,三个人的情感。
谁爱了谁?谁又负了谁?
谁对谁错?谁又说得清?

 

楔子
抬头仰望,目光所及处乃是一片无星夜空。
低头俯视,悬空脚下的是无底的峭壁悬崖。
寒风不时于耳边呼啸而过,而他只能任其摆弄飘摇不定。
并非因他贪生怕死不敢妄动。
亦并非他冷静求生苟延残喘。
试问,一个死心之人,还能在乎什么?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当初听来,是如此柔情万千,掳心博情的言语。
然而如今,却何等可笑讽刺,何等的自欺欺人。
南柯一梦,到头来,他自以为抓住的救命稻草。
竟只是轻柔易断的衣袖,竟只是昙花一现的虚影,竟只是永无兑现的承诺。
苍天何其忍心?那人又何其忍心?
伸手乞援,高傲如他做不到。
怜惜不舍,对他,可曾有过?
无奈,对于深爱那人的他,那人连手都吝啬一动。
也对,深爱那人之人是他,珍惜他之人却非那人。
罢了,罢了。
既已看透,何苦留恋,强撑姿态?
悬崖边上,一上一下,无言对视。
嘶......
无法承重的衣袖发出即将撕裂的示警之声。
也罢,他就退步妥协。
只需再闻一声「子祑」,他便愿意舍弃一切,随君同抵风浪。
「东方祑......」
东方为姓,祑为名。子祑却是那人专属叫法,只因一个误会。
曾几何时的子祑低喃,让他欢喜非常。
可是如今的连名带姓,听得寒心彻切。
嘶......嘶......
身体微微地自悬崖边滑落小段距离。
「东方祑......」
再听呼唤,他心中凄然苦笑。
纵使到了此时此地此情此景,那人仍选择牺牲他来换取心之渴望。
既然如此,那就如那人所愿吧!
他略略对那人一笑,抽出蓄藏怀中已久的短剑,递向那人的另一只手。
知他如他,无非是想告诉那人亲手割袍断情的典故。
但怔愣许久,那人也不曾接手。
既不肯伸手援救,又不肯割袍断情。
这是何苦?既已选择,又何必动摇?
嘶......嘶......嘶......
相连衣袖已所剩无几,他又向下滑了一滑。
「东方祑......」
那人在唤什么?谁又是东方祑?
当初那个叱咤风云呼风唤雨的繁若宫主「东方祑」早已为那人拔尽利刺,放弃一切拥有。
却未曾想以情深意重的「子祑」换来的是那人带领所谓江湖正道者诸杀繁若的灭顶之灾。
知他如他,声声「东方祑」无非是在提醒他借力逃生的可能。
可惜,那人大概忘了他亲手在他身上下了武者皆惧的化功散。
莫要以为曾经身怀绝世武学的他,还能有天做到身无内力却轻如燕雀。
嘶!
最后牵绊已断,他的嘴角也泛起坦然笑意。
乘风而翔的感觉,如今可算确实体会,不过代价却是自己的性命。
「子祑......」
那人声音如今破风而来。遗憾这声呼唤来得太迟。
试问,一个死了心的绝望之人,还能残存几时?
心死则身死。
一具行尸走肉怕这甚少现于人前的未来武林盟主也不屑得之吧?
因为......
那人的子祑不在了。
那人的子祑早已消失了。
那人的子祑被他自己扼杀了。
「若存鬼道,愿化修罗,腥风血雨,一染江湖!」
这是东方祑坠落悬崖时用尽全身劲力许下的誓言,也是临死的诅咒。
第一章
五年之后,明万历四十七年,微妙的平衡与动荡之年。
关外,明初建州左卫指挥使猛哥帖木儿后裔,努尔哈赤于三年前在赫图阿拉即位称汗,国号大金,建元天命。在他统一女真各部后,势力强盛,野心增大。开始将矛头指向了大明王朝政权。
中原,明万历四十七年二月,皇帝朱翊钧派杨镐为辽东经略,调集官兵八万人,分四路进攻赫图阿拉。努尔哈赤以少胜多,步步近逼,大明王朝从军事上转入被动与防御状态。
两方势力于这一时期进入许久僵持,未见任何一方夺得先机打破僵局。
如此时局下,中原江湖亦不平静,大明王朝内忧外患,如风雨中的危楼,摇摇不定。
「清净客栈不清净。」
这句话江湖人尽知。
为何?因为它修建在通往武林盟主府邸飞雁山庄的必经之路上。凡是上山庄拜访的、求助的、挑衅的、决斗的,牛鬼蛇神都会在此打个尖或住个店。故而您说,它能清净吗?
这不,客源络绎不绝的客栈大厅之内,一说书人正翘腿悠哉自得地坐于正中太师椅之上,不停晃动着手中的折扇。纯白的扇面正中,那个「百」字狂草好不显眼,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若存鬼道,愿化修罗,腥风血雨,一染江湖!话说当年啊!这繁若宫主在坠崖之际,用十成功力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十六个字!」只见他说得是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却一点不减他人听书的兴致。
「喂!说书的!前一段不是才说繁若宫主当时已经武功尽失了吗?怎么这会儿还有十成功力啊!」却偏偏茶座里的某好事之人很不给面子地找茬道。
说书人「啪」地一声合上折扇,对着找茬者鼻上一指:「我说这位客官,听书不语真君子。我此刻正说在兴头之上,您这一搅和,不是与小生我过不去嘛?再者,说书不就为了故事听着精彩有趣?若是没点形容,您听着不乐意,我说着也不情愿吧?」
「得罪得罪,实乃其中矛盾之处诸多,我这人偏又好事。」那人微一作揖表以歉意。
说书人转而一笑,又打开了折扇,继续道来:「好说!好说!」说书人小啜了口茶,清了清嗓子,「咳咳......我们接着讲,说这繁若宫主当时的那眼神啊!怕是连酆都城的厉鬼都会对他退避三舍!」
「哼!笑话!他自己也不想想当初魔教横行之时,死在他们手上的武林同道之多哪比不上他的数百教众?他们哪个不是死不瞑目,含恨九泉?」一身着华服的少年拍案冷哼道。
瞬即,华服少年引来一众人的关注目光。少年倒似见惯了如此场面,半点惊慌都无地小呷了口茶。
说书人鬼笑鬼笑地来到少年身边,转了几圈又转几圈,拱手一作揖,道:「瞅这位公子的穿著,小生斗胆一猜,不知可是书剑山庄门下?」
少年眼中一闪讶色,后得意地笑了开来,「算你有见识,在下确是书剑山庄门下,姓莫名少生,于剑庄中排行第三!」
语毕,众人一阵哗然。
这书剑山庄,乃当今武林三大家之一,以庄中两套绝学「缥缈掌」及「扫云腿」独步天下。而另两家则分别是世代承袭朝廷赐予王位的诸葛家和代代以非世袭得来的盟主之名统领武林群雄的上官家。
前者虽然没有独道的武功技压群雄,但诸葛一族代代出良将,鞠躬尽瘁为朝廷镇守边关抵挡外族入侵,在武林中享有一定威信与名望。而后者,不但以绝世名剑「残苍」舞出的「蔽风」「蚀水」「碎云」三式傲视武林,更有将相之才足智多谋名闻天下,于瞬息变换的江湖中立于不败之地。
少年刚想起身回礼,却不想有人「扑哧」一声,把口中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少年顿觉大失面子,黑沉着脸看向那生事之人。
那人倒也干脆,直接站起身来,欠身道:「见笑见笑!在下并非故意挑衅,实在是忍俊不禁。」
「有什么好笑的!」少年死瞪着那人,「难道在下还能冒名顶替不成?」
「非也非也!」那人擦拭一净后继续说道,「令在下不禁的,非是你的身份,而是少侠的名字。」
少年一怔。
「姓莫名少生,合之,莫少生,莫少生。」那人又是不禁一笑,「想必令尊令堂还盼望着少侠多多开枝散叶,同享天伦吧!」
「你!」少年之手已探向腰间,势要拔剑。
「少侠勿见怪!」那人见好就收,「在下无非是打了个小趣而已!少侠心胸宽广,必不会与我这等小人一般见识!对吧?」
只是此番息事宁人,少年却不买单。
剑拔弩张之时,忽又一人道:「是啊!是啊!大家都是来听书的,就是为了讨个趣嘛!何必计较,何必计较呢!」说罢便哈哈大笑起来。
说书人见势不对,也赶紧打起了圆场:「来来来!和气生财,大家接着往下听!」
先机被占,强作争辩也讨不到好处,何况还有个台阶下,莫少生也只能忍气作罢,忿忿地坐了下去。
「刚才说到哪了?」说书人挠挠脑袋,后又一拍后脑,做恍然大悟状,惹来旁人一阵轰笑,「哦!说到这繁若宫主的眼神啊!其实啊!」说书人又啜了口茶,故作神秘地说,「这其中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秘密?」
世间之人无不对「秘密」一词兴趣满满,有秘密就说明有内幕,于是众人便竖起耳朵认真地听来。
「听说啊!」说书人又说了几字。
众人齐齐吞了口口水。
「听说......这繁若宫主那是因爱生恨......」
「因爱生恨?」
周围一阵骚动。
「可不是嘛!」说书人应道,「这上官盟主啊......」
怎么又扯到武林盟主了?众人又安静了下来。
「这上官盟主啊!其实就是这繁若宫主心系之人。」
啊?众人一阵发愣。
「有......有没有弄错?」有人疑问道。
「倘若没记错,这武林盟主代代都是男子吧?」
堂中顿时如炒翻了锅一般。
「那繁若宫主是名女子?」
「非也!」说书人摇头晃脑道,「这繁若宫主乃是一堂堂七尺男儿。」
「那岂不是......」
「断袖之癖!」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龙阳分桃之说,古来有之。如今年代,亦非是无。只是如此堂而皇之,众人仍不免有些吃惊。
只听「啪」的一声,方才调笑莫少生之人一掌击碎身旁圆桌,起身呵斥道:「江湖流言岂可尽信?」那人大步来到说书人跟前,拎起他的衣襟,「光天化日之下,竟四处毁坏盟主名声,你该当何罪?」
说书人倒也不惊不乍,啧啧有声道:「这位客官说笑了,小生不过是个小小说书之人,仅为混口饭吃。觉得有趣,请您坐下听听;倘若无趣,便请您绕道而行,倒也干脆。」
方才的莫少生当下落井下石,也来凑上一脚:「适才阁下不也说了,只是为了讨个趣而已。更何况,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你!」
那人气无可出,狠狠地将说书人甩回椅上,抢过身旁一人正欲入口的大碗状元红一饮而尽。
「说书的!」那人放下狠话,「什么你都可以说,就是不许坏盟主名誉!」
「见客官此等反应,想必是识得盟主之人吧?」说书人套问着。
那人甩甩衣袖:「不巧,在下正好认识上官盟主。」
「敢问阁下与上官盟主有何关系?」
「不才在下正是上官盟主的结拜兄弟。」
众人又一阵哗然。
「敢情今个这儿竟来了位贵客。」说书人笑道,「原来阁下便是那名镇大江南北的疾风剑秦夜。」
「抬举抬举。」秦夜抱拳回礼,「正是在下。」
这疾风剑秦夜,正如他名号一般,使剑快如疾风。几乎没有人见过他出剑,因为见过他出剑的人基本死得一干二净,但也有两个例外。
其一是这第二十七代武林盟主上官煜,其二便是那繁若宫主东方祑。自从七年前有了这么两个例外的结果后,秦夜便与上官煜拜了把子,情同兄弟;与东方祑挑战再三,势同水火。不过此事应他二人的要求不曾宣扬,故江湖人并不知晓,还道是秦夜对上官煜一见如故,与东方祑不共戴天。
「疾风剑果然豪气干云。」
「久仰疾风剑秦夜大名,今天得见,真是三生有幸也。」
众人起身一阵寒暄。
「不敢。在下自六年前与上官兄分别之后,独赴关外,至今才得返中原。怎知,一踏足这客栈便听到如此荒诞流言,在下这才忍气不下。不知哪位兄台可将个中原由与我细细道来?但若有半点虚假,就别怪秦某人翻脸不认人了。」
一听秦夜放下狠话,在场数人无一不闭口互望,闹哄哄的酒楼此刻却是鸦雀无声,人人自危。
「哈哈哈......」说书人大笑,「解铃还需系铃人,还是由小生我来一一说明吧!」
听罢,秦夜卸下背后长剑,置于桌上,就近入座。
说这繁若宫,创立仅得三十馀年,传至东方祑也只有两代。
此派之初非是邪魔歪道,只是一向不理江湖之事,立场暧昧。虽然时有许多挑衅者欲找麻烦,但第一代宫主东方漓自创的镇宫绝学「繁晶若离」让他们望而却步。于是久而久之,繁若宫再无挑衅之人,闲云野鹤日子过得倒也自由自在。
约莫二十九年前,繁若宫一改初衷,涉足江湖,犯下诸多恶性。宫主东方漓更于某日狂性大发,当夜杀尽苏州柳氏一门上下四十馀口,引来武林各派的同仇敌忾。无奈这繁若宫主着实厉害,竟在十大高手水泄不通的围攻下从容脱身,还诸杀其三,更因此与正道人士结下大仇。后甚之,竟举起顺昌逆亡的旗子,倒行逆施噬血成性杀人如麻无恶不作。虽后其子东方祑掌管繁若宫的几年内行为有所收敛,但大势已定。故而,七年前的武林大会之上,群雄一致决定讨伐繁若宫。而第二十六代武林盟主上官明德将这个立威服众的机会给了自己的三个儿子上官耀、上官辉和上官煜,许下诺言,谁铲除了繁若宫,谁就是下一代上官家的家主。
说到此处,说书人稍微停顿了片刻。也不知是这说书人的技巧高超还是百变多换,周围的听众对这个故事是百听不厌,仍是个个兴趣十足竖耳倾听。
而秦夜此时却听得眉头大皱,心道:这不是摆明地要自己的儿子勾心斗角,手足相残吗?后转念一想,也对,如若不是如此,上官家又怎能长存武林,历久不衰呢?只不过这方法确实狠心绝情了点。
说到这上官三兄弟,大公子和二公子自小便随叔父行走江湖,历练多年,在江湖上也多少闯出了点名声,而那三公子却如闺中待嫁女子一般,不见其容,是圆是扁竟无一人知晓,神秘之至。有传,说这位三公子自小体弱多病,不宜习武,又天生蠢笨,是扶不起的阿斗,早被上官明德放弃,遣至别庄修养,说白了就是不承认他的继承权。当然,这是别话。孰真孰假,却也无从考证。
秦夜心中狂笑,差点没趴到桌子上去。七年前自己就败于三公子上官煜之手,功力如此又何来遣送一说。咦?莫不是其中另有隐情?却不知这上官明德知不知晓自己儿子早已身怀上乘武学?
说书人又一顿:「话说,明德公诺言一许,大公子与二公子皆是摩拳擦掌,干劲十足,一年之中多次策划围攻繁若宫计划,不过都缺了点运势,总在最后关头被东方宫主一一破解,英雄豪杰死伤无数,气得明德公一病不起,长卧床榻。于是乎,神秘的三公子来到明德公榻前自动请缨,许下一年之期。」
一年?那岂不是与自己分手后的那年?秦夜暗忖。
「一年之中,三公子行踪全无,谁都道这三公子是大打诳语之人,此事也不了了之。何曾想,忽有一日,这三公子登高一呼,率上群雄如入无人之地般攻上繁若宫天山总坛。」
「好生怪异!上官盟主这消失的一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忽有人问。
「不知。」说书人坦言,「当一行人攻上总坛时竟意外发现,这繁若宫主已是武功尽失。机会难得,众人便一举歼灭了繁若宫,并将东方祑逼至悬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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