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偕老————水浮灯
水浮灯  发于:2009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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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个让我不敢掉以轻心的人。」上官煜再次居高临下,「虽然知道你不会内功,却不该忘了你会剑术的可能性。」胜券在握,他嘴角一弯,侧目于那把握于手中的软剑,轻轻抖了抖,剑体铮铮作响,「好一把冰翼!没想到今天我还能在这里见到它。」
此时,青年的面色比得上那把月光下闪着冰冷寒光的软剑。
冰翼?这把师父亲手传给他的软剑竟是冰翼?繁若宫的镇宫之宝,宫主的随身兵器。
「他竟是你口中的那个师父......」上官煜的神情古怪非常,「他果真还活着。」
趁着上官煜分神之际,青年出乎意料地挪步向后,避开冰翼的攻击范围。转身借力,一把小小的飞刀自他的衣袖下飞窜而出。这次的出其不意让上官煜疏于防范,飞刀结结实实地刺入他的右肩,鲜血登时止不住地汩汩流出。一个晃眼,上官煜捂住肩伤,单膝跪地,局势已然颠倒。
待青年取回冰翼放回腰间后,天真地嗤嗤笑了起来:「上官盟主,要知道,这把剑只是一个假像,真正能保我命的是藏在这衣袖之下的夺命暗器--漏影珍弓」
他撂起衣袖,露出了白皙的手臂。一个雕刻精巧,却只有两寸长短的竹筒子,以缠着两条牛皮固定在腕肘偏下的位置。两条牛皮的尾部在手腕处交叉而结,置于腕下,中间置有一条不易察觉的银线。勾下它,线断则箭出。
别看它小巧就忽略它的能耐。「江湖兵器谱」上是这么记载的:
漏影弓,小且轻;
藏于袖,不易觉;
簧借力,势比羿。
这里的「羿」指的是「后羿射日」中的后羿。想象一下后羿弯弓射日的那股势头,就不难推断出这把珍弓的威力了。
上官煜临危不乱,淡淡地说道:「想不到这销声匿迹于江湖近百年的暗器之王竟然会在你手上。」他笑得无惧,「你还有什么能让我吃惊的,统统拿出来罢,我没耐心一样样花心思猜。」
青年笑颜不改,啧啧有声道:「上官盟主果然是上官盟主,明知死到临头,还能与敌人谈笑风生。偃殇佩服得很。」说罢还作势一揖。
「这小小的肩伤还伤不倒我。」上官煜冷哼道。
刚想起身,却忽感极度的刺痛感袭上心头,让上官煜不由得闷哼一声。
心中大感不对,他问:「你在箭上涂了什么?」
「哦,对了!」青年一副恍然大悟地说,「忘了说一句。我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见不得生灵涂炭,不会在暗器上淬那些个见血封喉的毒药,但是让人痛不欲生却不夺人命的法子还是有的。就比如......」他顿了顿。
「生不如死!」上官煜从牙逢里挤出这四个字。
唐门的极品毒药「生不如死」,正如它的名字般令人生不得生,死不能死。但它不是一种巨毒,不能致人死地,却能让人的五感一瞬间敏锐百倍,是一种折磨人神经的毒药。简单来说就是,当你吃到微甜食物时,你会觉得是极甜发腻;当你看见夕阳西下时,你会觉得是日当正午;当你听到水滴岩石时,你会觉得是钟鼓轰隆;当你闻到冬日腊梅时,你会觉得是半夜来香;当你碰到微风抚面时,你会觉得是利刃迎来。
这毒没有解药,因为半个时辰内它就会自动解毒,但没多少人可以忍过期间的痛苦。想象一下如果有人在你中毒期间,随便给你来上两三刀,本来就是极痛的感觉立刻递增,你还忍受得了?所以,上官煜被偃殇的漏影珍弓射中后所产生的痛楚也会成倍地增加。开玩笑,如今就是说上一句话都能让他痛如刀割。
不过,他能撑到现在不倒下,还真出乎了青年的意料,心中不免佩服了几分。但同时也让青年了解到自己绝对不能太过靠近他的事实,否则对方随时有可能反扑,到时吃不完兜着走的又成了自己。怎么想,怎么不划算。
「你和......唐门什么关系?」语毕又是一阵闷哼。
青年摆摆手:「没关系。只是不巧前段时间唐门之主唐棠与我打了个赌输了,赌注不过是在他的毒库里任我自取一个时辰。」想起唐棠当时的苦瓜脸,青年又是一阵轻笑。
一个时辰?!上官煜无语。连「生不如死」都能让他找出来了,还有什么他弄不到的。
「那么,我们来讨论讨论如何处置你吧,上官盟主。折磨人的法子有很多,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好。」
上官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却没有说话。
「你知道这『生不如死』为何称为唐门至宝吗?」青年面露阴冷,「一且自解,二则永附。本来这是非唐门之主才知道的秘密,却不小心被我偷听了来。」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小青瓶,打开瓶盖。
「别这样看着我。」青年冷漠地说,「是你负东方祑在先,我有权利为他讨回来。」
上官煜一声冷哼:「你以为你了解他多少?」
「我不了解!我也不想了解!」青年不屑一顾,「我只知道,欠债必还,天经地义。」
「看来是我错了,你一点都不似他。」
青年撇了撇嘴:「似与不似,不都是你们在自以为是,与我何干?」
他缓缓地移动脚步,小心翼翼地接近上官煜。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从阴暗处掠出。说时迟那是快地一剑挑翻了那瓶粉末,以一件上衣将上官煜与四处挥洒的毒粉隔离,护在自己身后,来回也不过眨眼的工夫。
「主人。」那人举剑直指青年,肃杀之气满溢,「杀?还是擒?」
上官煜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对那人下达命令:「擒!」
「是!却邪得令!」那个叫「却邪」的男子接令后回剑入鞘,赤手空拳地靠近青年。
可青年好似没察觉他的靠近般地低头看着撒了一地的「生不如死」,一脸失望地叹着气,让不敢掉以轻心的却邪没有马上出手擒人。
忽然,青年抬起了头,对着他天真无邪地笑了起来。
「你要拿我?」他转了转棕色眼珠说。
「是。」
「又不能伤我?」还是笑着。
「对。」
「那想必很难吧?」他说得就像正在帮友人排忧解难,根本不把眼前人当敌人。
「不难,要花点时间。」却邪回答甚是简明直白。
青年了然地挑挑眉,不再搭话。只是动手解下了手臂上的漏影珍弓和几罐揣在怀中的不知名小瓶放在地上。不过,有了「生不如死」这个前车之鉴,在场的另外两个人自然不会把这几罐东西的来历想得太过简单。
接着青年双手一摆,以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笑着说:「瞧,我的东西全在地上。现在抓起来不会太费事了吧?」
本来应该是令眼前人咋舌的场面,现在只能用对牛弹琴来形容。因为却邪对他的行动可以说是无动于衷,只是冷然地将目光盯向他藏于腰间的软剑。
感觉到他的目光,青年无趣地摇着头:「这把可不能给你。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不会武功,威胁不到你的。」
可却邪还是毫不领情地继续与他对峙着。
忽于此时。
「小殇,即使你仰慕上官兄已久,也不该挑在这时候上庄来啊!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一个嬉笑的声音由远及近,语毕之时,说话人已经轻轻松松地挡在了青年与却邪之间。
「秦夜。」上官煜蹙起了眉头。
来人正是秦夜。
他一抱拳,开口:「上官兄,却邪兄,好久不见。」
上官煜与却邪好象约好了地一般同样一声不吭。
前者见没机会逮人了,便干净利落地回到上官煜的身旁。
秦夜无趣地「嗤嗤」哼了哼,回头看了眼,就瞧见青年用一种愤恨的眼神死瞪着他不放。他尴尬地笑了笑,意思是:抱歉,我又不知道你的计划。
青年像看见十辈子的仇敌般死瞪着他,眼睛都快喷出火来。摆明地在说:现在道歉有什么用,又赔偿不了我的损失!
秦夜故意避开青年的敌视目光,向上官煜走近几步。
「近日江湖是非多,小弟挂心着大哥,就顺道上了来探望。如今见大哥别来无恙,小弟的担心显得多馀了些。」他爽朗的笑声似乎仍缓解不了此时的剑拔弩张,于是他单刀直入地说,「明人不说暗话,大哥,可曾记得七年前欠小弟的一个人情?」
此时上官煜身上的毒性似乎减轻了许多,脸上恢复了少许血色。
他挑挑剑眉,心领神会道:「你想要他?」
秦夜点头。
这个「他」,在场的人都知道指的是谁,不过似乎这个人不太领情。
「秦大哥。」青年刚开口,就被一旁为长不尊的人打断。
「那个『秦』字可以省了的,小殇。」他用很是期待的眼神看着青年。
青年尴尬地轻咳了两声,又说:「你的好意,偃殇心领了。但有道是,国有国法。既然我是人赃并获地让人逮到的,那任上官盟主要杀要剐便是。」
「你倒是很看得开?」上官煜已经能站起来了,却阻止了正要来扶他的却邪。
「非也非也,我早说了我是愿赌服输。」
秦夜却是把青年的话当耳边风:「小殇此话差矣。我是你的大哥,而上官盟主是我的大哥,当然这上官盟主也就是小殇的大哥了。」
有这么扯关系的吗?青年不由得给了他一个白眼。
秦夜继续发扬他视若无睹的光荣传统,自顾自地说下去:「这小弟到大哥房间溜达溜达,不算犯法吧?闹着玩嘛,怎可当真?」
厚颜无耻!另外三个人的脑海里同时浮现的是这个词。
「也好,国既有国法,家又岂能无家规?不小惩大戒,我地位何在?」上官煜也不知道是在发什么神经,竟然顺着秦夜的话说。
秦夜这会儿哪会不知上官煜的意思,正中下怀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大哥打两下小殇的屁股好了。小时候就怕的就是家父的这家法了。」说着,还轻拍胸口,一副后怕的样子。
上官煜也是一本正经地说:「先记下好了。」
这是什么情况?青年直觉上想晕倒。怎么这秦夜一来,上官煜从骨子里就变得和自己印象中的不同?刚才的一幕幕显得愈发不真实起来。
「却邪,送偃公子回客栈,好生照顾着。」上官煜缓缓地说道。
被下命令的人点点头,对还在神游太虚的青年作了个请的姿势。
「给我一个理由。」上官煜在目送两人离开后,神色严肃地问道。
此时的秦夜一改嬉哈,意味深长地说:「只是觉得,与他颇有一段渊源。」
「你也想起了他?」上官煜皱起了眉。
秦夜眼中银光一现,转瞬即逝。
月下的两人同时想起了过往。
原本行事低调的秦夜一反常态地在七年前先后上繁若宫与飞雁山庄,向当家人讨教武学一二。繁若宫当时的宫主东方祑在一百二十六招内打败秦夜,却仍未使上全力。事后让秦夜得知,气得跳脚,直嚷嚷着与他结仇结定了,这大概也是为何秦夜一见东方祑就如遇仇人一般的原因。
而飞雁山庄一行,因上官明德忙身于各大派的讨伐联合,让他扑了个空,却意外地碰上了身处独门别院的三公子上官煜。两人年纪相当,又年少气盛,自然少不了一阵打斗。结果秦夜于两百一十二招内败于上官煜之手。落败的秦夜倒也奇怪不气不恼,竟拉着上官煜拜把子,让后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后只得以绝不对外宣扬自己身怀武学为条件,同意了他的要求,也欠下了一份人情。
之后,秦夜时常偷偷地带着好酒好菜来上官煜的居所帮他改善生活,两人也常常是秉烛夜谈,对酒当歌。语言间你来我往,总会谈到繁若宫。这时秦夜便会滔滔不决地谈起他眼中的东方祑,当然,好话的比例还占不到四分一,但从他每回的眉飞色舞来看,上官煜可以想象得到东方祑在秦夜心里占着很重的一个位置。
六年前,在中原除了上官煜与东方祑外,秦夜再无敌手。之后当他得知关外有一剑道高手欲寻之时,曾于临行前再会上官煜。当晚,他们仍是月下对酒,好不自在快活。喝着喝着就顺理成章地醉去,一句酒后吐真言的话语让上官煜知晓了一段不伦之情。不过知道归知道,他也不便插口什么。次日,他便装作若无其事地送秦夜起程远行离去。
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能让素来开朗的秦夜为他神伤?
渐渐地,上官煜有了想见这东方祑的冲动。
一别就是六年。而六年后的今天,两人再见,物事已然全非。
秦夜先从回忆中归来,叹着气:「如果六年前,他肯跟我走,也许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了。」
一语道破六年前,秦夜的醉酒原由,让上官煜忽然萌生一种独占欲的情绪。
「若是如此,我也便遇他不上。」上官煜也是一叹,「就不会有此后的生死离别。」
秦夜直视他:「你变了。繁若宫一事后,那个曾经与我对酒当歌的你,如今却被冷漠的外表所掩盖。可就在方才,你的虚伪面具因为一个相似的人出现了些许裂痕。」他目光一冷:「你可知,我刚才已萌生杀意?」
虽然人在关外,但秦夜也时常向过往的商旅打探中原的消息。五年前得知繁若宫被灭,东方祑已死时,他如何也不相信那个仅用一百二十六招便轻松将自己打败的人竟然会一败涂地。毕竟在消息传递不太方便的鬼地方,一传十,十传百地怎么也会有点偏差。于是多少对东方祑的生还抱着点希望。他想立刻赶回,但此时的他因打败关外第一高手而声名大造。俗话说得好,树大招风。他被各路挑战者牵制住,怎么也拖不开身。待事一了,已是六年之后。接着他马不停蹄地赶回中原,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清净客栈大厅内的所见所闻,让他怎么也乐观不起来。一路上追着百晓生的行踪而去,便是为了打探东方祑与繁若宫的后续事态。
上官煜勉强地苦笑:「怎会不知?今天已经是第二个人说要为他杀我。」
他转身走向屋内,大概是由于生不如死的药性还残留着,一步一步甚是缓慢艰难。
停在门外半晌,他忽然说:「要动手的话,就趁现在。」
秦夜一怔,好会儿才明白过来。此刻上官煜正沉浸往事心生愧疚,心魔顿生又身中巨毒,浑身都是破绽,能杀他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要是等他恢复过来,想再下手,以此时上官煜如今的武功修为,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能否答我一问?」
「什么?」
「为何是莲?」
上官煜身躯一震,久久不能言语。
秦夜似乎从他的行动中得到了答案,目光离开他的背后:「我不会动手!因为,我找到一个比让你死更残忍的方法。」
上官煜也不理会他,径自开门而入。
秦夜又略站了会,讥笑道:「好朵白莲,好个相思。说什么不悔?上官煜啊上官煜,你本就忘不了他,何必在这里自欺欺人!」一个转身轻点,人已跃上房檐。
上官煜颓然地坐在书桌前,脸色是越来越苍白。此时,耳旁传来秦夜渐行渐远的低喃:「日暮青盖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田田多少,几回沙际归路。」
「子祑......」
第四章
回到客栈已过丑时。却邪遵照上官煜的吩咐,牢牢地守在青年的房外,看似保护,实则监视。
房内的青年也不加理会,在碧音的服侍下吃了小点水晶芙蓉饺后,借着烛光掏出怀中的记录,仔细研究起来。从掌柜的各人背景记录来看,这两三天出入客栈的人都没有值得起疑的地方。那么剩下的就是侍卫们的行动记录了。
青年理了理思绪,脸上尽显疲惫苍白之色。他抬眼窗外,夜色仍沉。于是他小眯了会眼睛,一旁的碧音体贴地按摩上他的太阳穴,来回轻揉。
连日来的赶路已让原本就不太健壮的偃殇吃不消,又遇百晓生的离奇案件,之后更是夜探飞雁还险些遇害。这一连串的事件越让青年的精神绷紧得如同圆月弯弓,不发则裂,怎么能不疲劳?而现如今平安地回到客栈了,竟也顾不着休息,趁夜看起了那貌似平常无奇的记录。这怎能不让碧音担忧?
「公子,还是先歇息了吧。明日还得赶路呢!」碧音实在隐忍不住。
青年睁开眼睛,转身对碧音抱以一笑:「我没事。」
「公子,破案何必急于一时呢?」碧音实在担心他的身体状况,「欲速则不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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