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偕老————水浮灯
水浮灯  发于:2009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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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理我懂。」青年婉转地拒绝。他摊开侍卫的记录,一字一字地细看着,继续说道,「只是,我觉得事情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倘若是以往,我决计不会来淌这趟浑水。可如今我已知师父就是繁若宫主东方祑,我绝对有理由相信以师父的为人不会掀起腥风血雨杀人复仇。那么,行凶之人的目的可能有两个。一是为师父报仇雪恨,由此可以推想出这人可能是天山繁若宫一劫的幸存者或者是师父的至交好友,他的目标不用说都知道是当时的领头人,上官煜。」
「其二呢?」
「二是有人想以师父之名四处为恶,明显地是在害师父。而此刻知道师父尚在人间的人,只有我和姐姐,再来就是上官煜和半途闯来搅局的秦夜。但在我看来,他二人也是今晚才得知真相。陷害一个已死的人,似乎也捞不到什么好处。那么我只能猜想,这人是冲着武林盟主而来。死了的人都曾上过天山,参与当初的围剿计划。这么一个个杀过来,再不懂的人也能明白被杀的理由。想这些个明门正派,大难临头还不是人人自危?第一个念头当然是齐上飞雁山庄,向盟主大人讨个说法。嘿嘿,如果能顺便把责任推个一干二净,倒是更好了些。但不管是为了哪一个理由,最终的目标都是上官煜。」
「那么,公子的意思是?」
「行凶之人打的正是这个主意。把人一一聚齐。然后......」青年滑稽地作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就这么,一了百了。」
「这么做有什么好处?」碧音实在想不明白,干嘛有人要这么费事,「难道他要做武林盟主啊?」
青年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呵欠:「别问我,问那人去。」说着说着,他已经把手里的记录翻了两页,忽然他停下了目光,「要是我料想不差,两日后的武林大会,必有大事发生。哎......福兮?祸兮?」
碧音听得只觉一阵发寒。
申时过后,百晓生入屋小憩。
酉初,沉尘衣及莫少生到来,小二上茶,未饮,与百晓生询问繁若宫诸事。
酉正,秦夜入屋,沈莫二人离开。秦怒喝百散谣之恶行,两人动手,沉至,未果。
戌初,百之故人叶挥袖到访,赠以檀香,百赞之,立焚。
戌正,捕头燕桓楚协同华山派未来掌门宋归真入内,长谈。同饮早前小二的茶水后,另两人起身告辞。
至此戌时,事发前共有七人入屋到访。
而后,百晓生神色异常,竟自残其指,于墙之上留下血书。正欲自绝之时,为李婶发现,阻之。
另,偃家公子婢女碧音酉时间,一度匿藏于暗处,不知所图。后被秦夜察觉,二人离开。
那么刚才见到两人在树林中争吵的情景,就是两人离开百晓生房间之后的事了罢。
青年不由得眉头紧锁。
事有轻重,这个可以先忽略不计。
来来回回算了一下,在百晓生来到客栈后至事发这最接近的一段时间里,共有八人接触过他。八个人,有四人是自己认识的,另外两人是客栈的伙计,剩下的分别是叶挥袖和宋归真。这之外,还有一个碧音姐姐的身份未明。所有人的行动看起来都很透明,没有嫌疑,可又都存在着足够下手的空间,脱不了干系。哎,如今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又摊开一边刚刚盖上的背景记录。
叶挥袖,当朝兵部尚书叶荣之子,神医邱刀余的唯一传人,与唐棠一医一毒并称江湖二绝,原则是「只医江湖中人,不理江湖中事。」,偏好他人称「叶大夫」,与百晓生是多年知交。
叶挥袖精通医术,自然也对毒了解不少,况且又与唐棠及百晓生有交情,下手倒是很方便。
见青年又将背景记录翻了开来,一旁的碧音好奇地瞄了一眼那页。
不看还好,一看又是一阵银铃般不止的笑声,引得青年同样以好奇的眼神地看着她。
碧音知机地说:「公子可知,关于叶挥袖的一段趣事?」
青年摇了摇头。
碧音假意地咳了两声,摆足了先生的架势:「这叶挥袖之母当日诞下鳞儿之时仍是盛夏,难产三天三夜却不得生,苦不堪言。焦急的叶荣时时陪伴妻子左右,为其扇热解暑,挥袖取风。于是,就在孩子落地之时,叶荣为念夫妻情深,将之取名挥袖。」
青年听罢,明知道这是碧音为他分忧,却也莞尔一笑。
心道,敢情为妻挥袖就取名挥袖,那要是为妻端水解渴,不得叫叶端水?好是荒唐啊!喜得鳞儿忘乎所以了是不是?
不知怎么地,他想到若是上官煜看到这人时,会不会也如自己般觉得好笑。但一思及上官煜,心中没由来地一紧,手不自觉地捂上了心头。
「公子?」碧音见势不对,忙说,「果然挨不住了吧?公子,还是听碧音的劝,早点歇息了吧。」
她双手覆上那两本记录,不让青年再起翻看的念头。可最后还是拗不过青年棕眸中的坚持,悻悻地叹了口气,放开手。
宋归真,华山派掌门宁远山首徒。本是孤儿,后为宁远山收养,并传之武艺。为人谦虚谨慎,有大将之风。于宁远山遇害后,众望所归地担任华山派代理掌门,发誓不报师仇,不做掌门。
燕桓楚带着宋归真到百晓生的房间作什么?看来有必要问一下当事人了。
青年抬起头,别有用意地对碧音说道:「姐姐,我听你的话歇息便是。不过,偃殇心中尚有一疑问未解,须打扰下燕捕头。但如今天色已晚过了头,所以明个起早,还要劳烦姐姐为偃殇跑这一趟。」
玲珑的碧音怎会不知青年打着什么主意,她没好气地白了青年一眼:「这回恐怕公子的打算要落空。」
青年一愣。
「那傻子今个儿夜里已经离开客栈,赶路上飞雁山庄去了。」
「这么快?」青年低头沉吟。
「看他跑的那样,怕还担心不够快呢!」碧音冷哼道,想到那个傻愣愣的捕头就一肚子火没地发。
青年欲言又止:「姐姐,你真的不......」
「公子,看了那么久,你肚子一定又饿了吧?要不要碧音再去给你蒸几笼饺子?饿着睡觉不太好。」
见她故意地转移话题,便知碧音不想在这问题上继续与自己争辩,青年也只能心下叹气,顺从地微微点头。
一夜无梦,最后青年是被刺目的光线照醒的。炙热的温度即便是透过了一层纸窗,也丝毫不减它的威力,在他的脸上怎么也不肯离去。最后,他只能放弃与大自然作对,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
兴许是察觉了房内的动静,几乎同一时间,碧音已经端着一盘的饭菜进了房门,一阵诱人的香味马上充满了整个房间。在碧音的服侍下梳洗完毕后,他开始了从未有过的狼吞虎咽。这才发现原来此刻已是正午,自己竟然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也真怪不得五脏庙要跟自己闹情绪了。
茶足饭饱之后,青年这才抬起头来,却触及到了碧音水气氤氲的双目。
「怎么了?」他莫名其妙地问。
「公子,你可知你睡了多久?」
他略微地算了算:「多久?四五个时辰吧?」
碧音摇头:「是整整十六个时辰。」
什么?十六个时辰?那岂不是已经是第二日的正午?
「公子!你担心死碧音了。」她紧紧握着青年仍有些冰冷的手,「公子,我们不去了飞雁了,好不好?我好担心公子......公子......」
青年一正色,道:「不行!」断然否决。
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若是不去,他将后悔一生。
简单地收拾了下行李,退了房,算上那位似乎不懂变化脸部表情的人在内的三人朝着此行最终目的地飞雁山庄出发。这一路,他们顶着的是足以杀人的烈日,走的是坎坷崎岖的山道。他想痛哭,明明一个时辰就能走完的路程,现在竟然要用上半日,怎么算怎么不值。虽然青年是很想抱怨脚下的弯弯曲曲,也很想夸夸那条如何如何笔直的密道,但一想到睡懒觉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时,他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将至山庄之时,却邪交给他们一张请贴后,便与他们告辞分道扬镳。
再走上一柱香的工夫,终于来到飞雁山庄。可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的青年站在山庄的门口发愣了好长段时间,直到领路接待的人将他们迎入庄中。这倒不是因为青年长居深山,没见过世面,不知何为大户人家之故,反倒是这一派过分的富丽堂皇完全出乎了他的想象。他一边走一边皱着眉头,从里到外无一不是大红大绿,金光灿灿得几乎让人眼盲的庆典装饰,人来人往觥筹交错丝竹声声的热闹景象,让他想到的是喧嚣烦闹的酒肉大宴,而非庄严郑重的武林大会。
这完全不像是上官煜的作风!青年不禁疑惑起来。莫非这大会的召开并非盟主所愿?
果不其然,当他入席后,隔过几张正顾着喝酒划拳的饭桌,见到所谓的大会主持人时,看到的是两张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的脸孔,而庄中的正主儿却无影无踪。
他们是谁?青年以眼神询问一边的碧音。
碧音微微凑到他耳边,轻声地说:「他们就是上官煜的两位哥哥,庄中人为了避嫌,一般都称他们为大庄主和二庄主,而称呼上官煜为爷。」
「爷?」他颇为吃惊地说。心想,为何却邪称呼上官煜为「主人」?
「有何不妥?」碧音问道。
「没有,只是想到其它的事情而已。」青年继续打量着那二人。
碧音见他看得仔细,接着为他解说道:「左边那个穿黑衣的是上官耀,他是使鞭的高手。鞭子到他手上便犹如活物般,随心所欲。呐,公子仔细看他的腰间,那里藏着的家伙便是江湖兵器谱上排名第五的冥灵鞭。不过听说,这人的功夫虽然了得,却是有勇无谋之辈,好大喜功,也难怪上官明德不怎么欢喜他了。他身边那个身着白色长衫的就是二公子上官辉,此人在武功及谋略上与上官煜可以说是不相伯仲,只可惜时运差了那么点点。他的兵器就是现下手上那很是晃眼的虚雪扇。别看它的兵器谱上没有排名,其威力可不小。听说那把鬼东西是至阴至寒之物,没有相应的内功心法配合,是使不起它的。不适为大众所用,是它没有被列入兵器谱的原因之一。」
「哦!」青年听完后回应了一声,点点头煞有其事地说,「原来就是两只黑白无常啊!」
碧音的轻笑随即而来,青年也忍俊不禁。
这边两人倒是有说有笑,只可怜了他们隔壁那桌的某人见到这好似不当人存在般的亲热之举后,不知不觉又连灌了五大碗酒下肚,引来旁边众人连声的赞喝。
就在众人热闹地吃吃喝喝谈天说地时,一道绿色的身影闪过青年的视线,没入东边侧厅,行动是难言的鬼祟。青年没有多想,立刻起身就想跟去。碧音满眼担忧地扯住他的衣袖,他只得先俯身在她耳边轻语两声,才让碧音放行。
而另一边的某人又是好巧不巧地瞧见了这一幕郎情妾意,当下又是五连碗下肚,脸上已是微微熏红。
「百兄,你这又是何苦呢?」
一个厚实低沉的声音从某间客房里传出。
青年顺着声源走去。
「哎......」
这个声音一路上听了不下百遍,青年自然识得,它的主人就是那个江湖中号称无事不通无事不晓的百晓生。不同的是,这声哀叹透露出他此刻的无奈与凄凉,不再是以前的飞扬与跋扈。
「宋掌门......」
一声称呼,不用青年多加推测也能想到,百晓生口中的宋掌门会是何人。
「这......『宋掌门』......担待不起。」
听得出,宋归真的语气中不仅仅是谦虚那么简单。
「宋兄......身不由己之人,又何必......劝于......我?」百晓生继续说道,「若不是我那......也不用......下策,委曲求......」
不懂武功无法掩藏自己气息的青年站得不近,因而听不太清楚他的话。但有这么几句,已是足够。
「百......」
宋归真话才一开口,就没了动静。
还是被发现了。
青年知趣地摇摇头,毕竟自己不是练武之人。想要在高手面前隐藏自己的踪迹,简直是痴人做梦。反正他也没真的打算偷听,于是故作恰巧地经过那间客房,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不过,似乎里面的人不想就这么了结。
「门外的贵客,请留步。」宋归真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下是想当路过也不成了,青年一阵苦笑,硬着头皮隔着门,对里面的两人作揖。
「在下偃殇,无意路过此地,绝非有意冒犯,请见谅。」
这理由,自己都不信!
「原来是偃公子,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门开启的同时,低头的青年看见的是如预料中的绿色衣摆。顺着慢慢抬起的视线,他看清了这个人人称道的江湖新秀。意料之中的平实容貌,给人予忠厚虔诚的印象,算不上魁梧的身材,上下散发着浩然正气,却在眉宇间透露着些许不协调的哀愁。
「可是宋归真宋掌门?」
明人当然是打开窗说亮话。
「掌门不敢当,在下正是宋归真。」宋归真倒也直爽地回答。
「宋掌门何必自谦?这当与不当仅是一个形式。何况在江湖人眼中,宋归真已是一门之主,如此称呼也是合情合理的。」青年客气道,突然眼光望入客房,话锋一转,「恕在下多言,宋掌门与百先生乃是旧识?」
「数面之缘,点头之交。」
「那么请恕在下唐突,在下有一事相询宋掌门,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归真略一颔首。
「有何话是百某听不得的?」里面的人按捺不住,走了出来。
听出语气中的不善,青年却依然笑道:「百先生放心,偃殇不会说您的不是。」
婉转地拒绝了百晓生地跟随,两人便往内院走去。
「这里可以了。有什么事,就问吧!」宋归真转身对后面的青年说道。
青年四下看了看,点点头:「在下斗胆一问,昨日宋掌门与燕捕头同访百先生,是为公还是为私?」
「为公怎样?为私又何处?」
听出宋归真语气中的不悦,青年倒也不卑不亢:「偃殇深感抱歉,只是百先生昨日所遇,事关偃殇清白,所以偃殇才不得不有此一问,还请宋掌门具实相告,偃殇感激不尽。」
宋归真将偃殇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反复打量了许久,好会儿才叹了口气:「偃公子可知家师遇害一事?」
「略知一二。」
「近日,凡当年参与围剿繁若宫的诸多英雄豪杰接二连三被害,惨死自家大堂,更留下亲笔血书,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上,还有另一个共性不为外人所知。」宋归真缓缓地说道,「所有遇害之人,皆是命丧自家成名武学之下。」
「哦?这点倒真是未曾听闻。」
青年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知乱了几乱。
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笔迹尚且可以说是有人故意模仿,毕竟那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成名武学又当如何解释?曾有听碧音说过早早之前姑苏慕容一氏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一学,但自从慕容家毁于一场大火之后,已无后人。如今还有谁能做得来这样的事?再者,百晓生虽身在江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平凡人,半点武功不会,更无所谓的成名武学。倘若凶手那次得逞,会是如何的死法?难不成要死在一堆书里?如此一来,杀百晓生将成为凶手的一大败笔。或者说,凶手根本不就想置百晓生于死地?如果后者的猜测是对的,那么凶手选择百晓生的目的是什么?在那种情况下出了事,客栈里的人都会受到怀疑。但谁都不会把念头动到那些名门正派上去,而当时唯一的一个变数就是......青年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时,青年反倒没由来地松了一口气。只是不明白,自己也是初入江湖,与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怎么会揽上这摊子事?
这边还在想着,那边的宋归真已继续说了下去:「想必偃公子心中也有同我一样的疑问。这江湖之中还有谁会那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武学吧?」
青年微微点头。
「这也是我为何找上百先生的缘故,要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对江湖之事了如指掌,非百晓生莫属。家师命丧于『有凤来仪』,找到了会这门功夫的人,即使不是杀人者本身,也拖不远关系。为师复仇是我宋归真立下的誓言,只有手刃仇敌,才对得起恩师的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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