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偕老————水浮灯
水浮灯  发于:2009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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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音脸上露出少女情怀特有的别扭:「我跟你什么时候有事了。」
「我喜欢碧音,我想娶碧音。」他豁出去了!
「你......」
碧音何时见过如此阵仗?想平日里,碧音总以戏弄他人为乐,说的十句话里至少也有九句是假的,剩馀的那句大概还要带个大大的问号。和她相处久了的人呢,也很自然地会被她感染,说起话来多少也有点不正经。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时傻头愣脑的汉子,说话会如此直白,一时间竟也失去了反应的能力,颇有点秀才遇到兵的感觉。实在拿他没办法了,求助似地望向那本来就笑得不怀好意的青年。
嘿嘿!到自己出场了!放心,他不会让姐姐失望的!
青年压制住内心的狂笑,捂口轻咳两声,颇为正经地说:「两位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这里好象是我的房间吧?都把我这病人当透明的吗?」
碧音如获大赦,马上踱回青年床边。
刚想跟着下逐客令的时候,却听青年继续说道:「燕捕头,你必须弄清楚一件事。虽然名义上碧音是我的家婢,但私下我一直以姐姐之礼相待,怎么也算得上是我偃家的小姐。你若是要娶,自不能委屈了她。少不了要亲自走一趟偃家,说媒下聘,八抬大轿一一来过,明媒正娶才行,而不是像现在弄得好似纳妾一般。纵使姐姐点头答应,我这做小舅子的也决计不让她走出家门。我说得对与不对啊?姐姐。」
对个头!
碧音真恨刚才所托非人,马上丢了个白眼过去。青年不出所料地视而不见。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燕桓楚哪疑有它地忙附和着。
碧音气得直跺脚:「公子,你莫要忘了,碧音是你未过门的妾室。你怎可将自己的妾室拱手?」
一时间,空气的流动仿佛静止了,让人呼吸变得困难快要窒息了一般。这边厢的燕桓楚如临晴天霹雳,怔愣在了原地,想说话却只见嘴一张一合,没有声音传来。那边厢的偃殇在短暂的吃惊后,换上的是一张若有所思的面容。
「莫非公子忘了在清净客栈内答应碧音的事了吗?」
「偃......偃公子......这......这是真的吗?」过了良久,狂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如果是真的......那我......」
「燕捕头意欲如何?」青年饶有趣味地接口,「横刀夺爱?」
燕桓楚手紧紧地握在刀柄上,似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君子不夺他人所好,我与碧音这辈子只能注定是有缘无份。」
「傻瓜!」碧音暗骂了一声。
可惜的是,狂刀方寸已乱,怎会去注意这小小的一声埋怨。
青年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往返于这两只被棒打的鸳鸯身上,不再多言。
「两位,夜已深了。燕某就先告辞了!」
燕桓楚走得失了神,在门槛处颠了颠,稳住身形后,回头看了眼注意力都在偃殇身上的碧音后才慢慢黯然离去。
「姐姐,他走了!」
明知碧音已经神游归来,青年还是用手打趣地在她眼前晃了几晃。
「姐姐这又是何苦呢?」他笑得勉强,「跟着他,总好过跟着我这病怏怏的废人好吧?」
纤纤玉指抵上他的双唇:「公子莫要再说这样的话,碧音不爱听。」
青年将头偏向窗外,目不斜视地说道:「如今,哪怕姐姐恼我气我,偃殇也不得不说,我看那燕捕头愣是愣了点,但也是光明磊落的汉子一个。将来娶了姐姐,必不会亏待了你。况且,明眼人一看便知姐姐对他岂是无情?只是那傻愣愣的呆子仍被蒙在鼓里而已。若不是见着你们两情相悦,给我天作的胆子,我也不敢对姐姐造次!人一生的如意姻缘难求,既然苍天有心让姐姐遇上了他,就不应错了过去。何不趁此良机也了结了偃殇的一桩心事?」
「公子说得好似交代后事,碧音不爱听。」碧音双目微湿:「跟着谁好谁不好,都是碧音自己拿的主意,公子不要再为碧音打算了,好吗?」
「姐姐在嫌偃殇多事?」
「公子你明知道碧音不是那个意思。」碧音眸色黯淡了下去。
青年没有回答,静静地望着窗外皎洁明月。淡淡的月光穿透交错的树叶,在他清秀的脸庞之上落下斑驳的影子,更突现他脸色的苍白。
「记得去年,探梅时节。老来旧事无人说。为谁醉倒为谁醒?到今犹恨轻离别。」他没有回头,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地虚幻,幽幽地传来一声轻叹,「哎......到今犹恨轻离别......果然......情字伤人。」
这时的他,想起的是师父那负手伫立于水畔边的孤独身影,是那一头与年龄不符的银白如雪的飘然长发,是那双与自己无异的却满溢绝望气息的棕色双眸,是那心心念念的「与子偕老」却非「执子之手」的只字片语,是那为情所伤为爱所困通彻心扉的寂落神情。
他的心......好痛......他感同身受。
一只玉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颊:「是碧音不该......」手的主人开口道,「若不是当日碧音多事带公子下山,也就不会发现那件事情,迫得公子背弃了誓言,踏足这个恩怨情愁纠缠不休的尘世。」
他摇摇头:「若是我不愿意,谁能迫得了我?」
「公子......」
「姐姐。」他慢慢靠近碧音,双唇来到她的耳边,把自己的声音压得低低,「我不能控制内力,学不成传音入密的功夫。」
碧音将他的头微按向自己颈间,自己也轻靠着他的额。闭上双眼,扑鼻而入的是柔和的发香。只是如今的模样,从窗外的角度看进来,是说不清的暧昧。
就在两人未察之时,一道人影自树上消失。
「说吧!」她用的正是传音入密。
「我想夜探飞雁山庄。」
「什么?」碧音竟忘形地喊了出来,娇容失色。
青年做了个「嘘」的动作,碧音这才慢慢恢复如常。
「公子你疯了?别说你不会使用内功,就算是武功如秦夜一流,也逃不出这客栈的方圆十几里。」
「我怎会不知?」他的目光忽然一闪锐利,「这地处偏僻树林的客栈,前无村后无店的,难免会遇到心存歹意的恶徒。再怎么说它是飞雁山庄名下产业,也不能保证没有些胆大包天之人寻衅。可几十年来,这里连一丝风吹草动都不曾有过,这是为何?倘若我猜得不错,这客栈附近定有一群听令于飞雁山庄的侍卫。他们平日里负责监视客栈中成员的一切行动,所以山庄方面能担保下属人员的安全可靠性。而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时,这群侍卫便会听令行事,在事情扩大化前化之于无形。因而,经过刚才秦夜和燕捕头的一场戏,相信我已经成为了他们怀疑的对象。」
「既然如此,为什么公子还......」碧音担心地说,「要是公子......公子出了什么事......」
「姐姐放心。」他信心十足说,「事发到现在相隔的时间还很短,他们没那么快得到山庄的行动命令,在那之前,他们暂时还不敢对我怎么样。但是我却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公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头绪?」
他一边把玩着碧音的长发,一边说:「姐姐想想看,如果这群侍卫一直都担任着监视的任务,那么客栈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如果是外面的人潜进客栈行凶,那么大个目标,当然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可到现在了也不见外边有什么动静,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行凶的是客栈里我们之中的某人。而且此人不是武功了得,便是精于下毒。」
「那公子为什么不在这里将凶手找出,反而选择夜探飞雁?」
青年眼里尽显戏谑笑意:「去顺手牵羊咯。」
可碧音却担心得一点也笑不出来:「公子,你要拿什么就告诉碧音,碧音替你去吧!」
「不,姐姐必须留在这里。」他有点撒娇地说,「姐姐要在这里制造我还留在客栈的假像,这活我可干不来,所以非姐姐莫属。再者,如果那行凶者真的如我们所想的就在这客栈之中的话,他绝对不会如此善罢甘休,必定另有所图,到时还要靠着姐姐的随机应变。」
「哎!我总是说不过你。」碧音埋怨地瞥了他一眼,「要碧音留在这里也行,但公子要保证绝对要丝毫无损地回来,否则......」她想了想,「否则你永远别想吃到碧音做的水晶芙蓉饺。」
青年连忙很孩子气地点头,生怕碧音真的不再做饺子,让碧音忍俊不禁。
水晶芙蓉饺是碧音的独门绝活,就连皇宫中御厨们做的也不见得能与之一拼。也不知这素饺内,她加了什么食料,使之有别于其它饺子的味道。闻起来有着芙蓉清香,吃起来却是别样的香浓可口。吃过这门手艺的人也不多,就他和师父,人家皇帝也没这福分。所以每每偃殇吃起饺子时,总是神采飞扬,像个孩子般直嚷嚷着自己胜似皇帝。
玩笑过后,碧音表情严肃:「公子打算怎么出去?可要碧音帮公子引开那群侍卫?」
「不必!」偃殇抬手阻止,胸有成竹道,「山人自有妙计。」
第三章
在碧音的安全示意下,偃殇一路蹑手蹑脚地来到楼下掌柜结帐的柜台。走到算盘前,轻轻地转动某个算珠。一个微乎其微的声音过后,柜台下方木板弹出了一条小小空隙。他伏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慢慢地将空隙锹开。到了约能自由伸入一只手臂时才让人惊觉这是一个活门。他满意地笑了笑,对碧音做了个「成功」的手势后,推开门,钻了进去。
果不其然,这里是条密道。宽度和高度勉强只得一人立身通过,而且里面没有一丝灯火,黑漆漆的,别说伸手不见五指,就连在哪晃着都不清楚。若不是道中四壁有被人工磨平的痕迹,他还真会以为自己判断失误走错地方。
话说回来,为什么他会知道这条密道呢?其实这完全是个巧合。
傍晚时分,碧音正顾着让小二张罗一张桌子准备晚餐,而他闲来无事就站到了掌柜的柜台前看他算这结那。一个不小心,让他注意到了掌柜的奇怪小动作。
掌柜用的是那种带有底座的算盘。右边是一个狭长的凹槽,放着一块普通的研石。左边是被分格出的一个框架,里面放着一块不算名贵却属上等的砚台。盘的上方又是一个长槽,放着两只毫笔。而算盘居中而置,四十二颗算珠按着二上五下的格式分布六行,中间的横木上刻着「公平交易」四字。
那掌柜次次算帐都用这个算盘,但每当他算到某一个相同数位时,总会略过其中一个不太起眼的算珠,直接进位计算。正是这微小不影响结帐结果的动作,让精于观察的青年很放在心上。于是,他趁着掌柜分身清点背后物品时,看似不经意地碰了碰那东西,惊讶地发现它是被固定在柜台之上的。这太不符合常理了,非金非银的,难道还有人会对这算盘起歹心?于是他再大胆地伸手戳了下那个被忽略的算珠,竟然也是被上下固定的,不过似乎有左右旋转的空间。
他了然于心地笑了笑。
想这飞雁山庄的名下客栈,怎么可能是个单纯的产业呢?所以这里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可惜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好再引起他人的注意,只好暂时作罢。本想着夜间再来一试,不料却因发生了百晓生的事情,导致他的计划难产。后来,遇秦夜、燕桓楚来访。一句「山庄方面都能担保他们的身份背景绝对没有差错。」让他再起疑心。那群侍卫最多也只能确保他们的行动无异心,说到身份背景的话,一定还有一个背后主事之人掌控,而这人与山庄保持着一定的联系。一里一外,双管齐下地掌握着来往客栈之人的最有效情报。
另外,从这里到山庄至少还需要走半天的弯转山路。如果遇上紧急之事,这来来回回是耽搁不起的。当然,如果有一条直通山庄的密道的话,就方便得多了。那么,这条信道会在哪呢?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今天早上发现的疑点,大胆地猜测这条密道的机关就在这算盘之上。于是,就有了现在的这一出了。
他双手撑在道中的左右两壁,摸索着笔直前进,脚步却不敢太快,因为长期的阴暗潮湿,手边脚下都是丛生青苔,一不留神都会摔个七晕八素。偶尔感觉有什么东西爬过自己的手背,却也不敢妄动,说不出的恶心。
这回算是尝够了盲人的滋味了!他心里想。以后看到身有残疾者绝对要毕恭毕敬,他们容易嘛他们!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他感觉右手边的墙壁出现断层。探手摸了摸,没碰到任何东西。
莫非是出口?
一时的兴奋并没有让他失去理智,他放弃了这个断层,选择继续前行。大概又走了五六步,脚下似乎碰到了什么,轻轻踹了踹,好象堵了什么。两手离开双侧,探向前方,这才发现那是死壁。
那么出口就是刚才的断层了。
这个判断一出,他立马折回方才的地方,摸了摸断层的宽度,认定可以通行后才走了过去。
推开前方密布的缠藤和交错的枝叶,出现在他眼前的竟是一片出乎意料的荒凉。想想也是,谁会把密道开进自己屋里,又不是傻子,摆明要别人如入无人之地地来要自己的命。只是不知道这里是属于山庄的一部分,还是到山庄还有一段距离呢?如果是后者,那么他只能打道回府,乖乖地躺回碧音为他铺好的被窝,然后如砧板上的鱼肉等待所谓盟主大人的最后决策。如果是前者的话......嘿嘿......
四下看了看,这是一个庭院,很大很大,看不见四周的尽头。他所处的地方是假山中的某个隐蔽洞穴,而这假山不过是并立几座中的其中之一,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显眼。所以,谁也不曾想到这地方会有一个连接外面的信道。
彻底地走出假山,映入眼帘的是久未经人整理,随处可见丛生的及踝杂草和满地的枯枝烂叶。左侧是条曲折的长廊,一直向着右侧弯曲延展,大概连接着其它院落吧!
长期无人擦洗修葺的廊柱经不住风吹日晒的摧残,已经落了不少彩漆,东西南北地难寻一块完整图案。甚至有些柱体已被附生的虫子渐渐蛀空,随时有坍塌下来的可能。与之相反地,生命力极为旺盛的藤蔓类植物似已幻化为有意识的怪物,伸展着它们的四肢,紧紧地纠缠着可怜落魄廊柱,在月光的映照下让一切更显得可怕且阴森凄凉。
走近回廊,抬头看了看廊上右侧的牌匾,上有题字「弄影」,再看左侧,也题着「流辉」二字。
「花弄影,月流辉,水精宫殿五云飞。」
可惜,任你当初如何袅娜花枝,皎洁月光,晶莹宫殿,绚丽云彩。到头来也是物事全非,过往云烟。也不知道这是谁取的名字,这么不吉利。青年不禁摇头。
顺着廊柱走了好段路,随着「吱呀~」的一声,他推开面前颇为厚重的木门。入目的是另一个封闭的小小院落,但与原先截然不同的是,这里干净整洁,井然有序。没有回廊,也没有假山,所有的一切几乎与奢华的事物无缘,有的只是一间简单的小屋和门外一个开满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莲青池。房里熄着灯,看不清里面究竟有没有人。
他大步上前,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走近那小屋。
嘿!果然上天待他不薄,门上牌匾题字「易落轩」,落款赫然一个「煜」字。落笔刚劲有力,浑然天成,豪放不羁。
好字!估不到此人的字如此大气。青年不免心下暗赞了一声。
如此一来,不难猜出这地方的主人还能是谁。
其实,当碧音知道自己决定夜探飞雁山庄后,就告诉了自己不少关于这上官盟主的事情,当然其中也包括了他的居所。上官煜自接任盟主之位后就不曾入住主屋荆箬小筑,反而是选择了他自小长大的那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院落。而上官盟主的书法堪称一绝,可惜全庄上下,留有他墨宝的只是他的自个儿屋外门匾上那两个字「易落」,取自「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带有无限依念之意。
这不正是眼前这间吗?
此时不进更待何时?岂能空手而归?
管他有人没人,青年抬手一推,大步跨了进去。
屋子从外看,确实是不大。但是进入内里才发现,其实也不小。屋内以竹制垂廉分隔成两个空间,刚入屋的书房以及内屋的卧室。虽然是黑灯瞎火,但也不便点灯。他只好借着窗外的月光,向着书桌的方向摸索过去。淡淡的月光洒在书桌之上,让他看清那里除了必备的笔墨纸砚外,没有什么多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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